王嵩麗
兒童文學對少年兒童的成長、心靈的塑造起著重要作用。我國有不少優秀的兒童文學翻譯大家,如任溶溶老先生,他不僅創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兒童故事,而且一生致力于翻譯兒童文學作品。其代表作有《安徒生童話集》《小鹿斑比》等。為了探尋兒童文學作品翻譯的新思路和新方法,本文將從接受美學的角度,結合著名兒童文學作品《彼得·潘》中的翻譯個例進行探究。
接受美學又被稱作接受理論,興起于20 世紀60 年代中期,由德國著名學者漢斯·羅伯特·堯斯(Hans Robert Jauss,1921—1997)首先提出。其奠基人還包括文學批評家、美學家伊澤爾(Wolfgang Iser,1922—2007)。接受美學起初興起于文學史領域,后來逐漸擴展到其他領域。接受美學反對歷來的文本中心觀點,“第一次從本體論高度提出了人們歷來所忽視的讀者和閱讀接受問題”(全元浦1998)。接受美學認為,美學實踐由三個方面構成,這三個方面分別為文學的產生、文學的流通和文學的接受。接受美學尤其強調以讀者為中心,提出文學作品的創作是為了讀者,讀者在這一過程中扮演著主觀能動的角色。
接受美學駁斥了以往的讀者被邊緣化的現象,將研究重心從文本與作者的關系轉移到了文本與讀者的關系上。它強調讀者對翻譯文本接受的重要性,甚至認為讀者對翻譯文本的接受程度決定文本的意義。這個觀點在一定程度上與目的論有些相似,因為它們同時強調翻譯文本應以讀者為中心。不同的是,接受美學更強調讀者的接受是一個能動的過程,將讀者視為構成文學作品的一個重要因素,反對之前讀者被動接受信息的觀點。接受美學認為文本的價值依賴于讀者,讀者在閱讀時會能動地選擇接受或者拒絕文本信息,而文本的真正價值也會在這個環節中得到體現。
總而言之,接受美學的讀者中心原則認為,文本的創造是為了閱讀的人,其服務的對象也是讀者;讀者的接受是一種主動的意識勞動創造而非單純的被動接受。接受美學這一原則的提出,徹底顛覆了以往人們對作者、文本、讀者之間關系的認知。
接受美學的核心是期待視野。期待視野認為,讀者在閱讀文本之前已經存在一定的期待水平,這個水平既受文學自身的體裁所限定,又受讀者歷史的經驗及理解能力的限定。
“任何一個讀者,在其閱讀任何一部具體的文學作品之前,都已經處在一種先在知識的狀態,沒有這種先在理解與先在知識,任何新東西都不可能為經驗所接受。”(全元浦1998)期待視野作為一種先前閱讀理解結構,它是創新期待與定向期待的對立統一。所有讀者在閱讀一篇文章之前都有著這樣矛盾的心情。這也就意味著,讀者希望這篇文章既能在常理之中又在預料之外。簡單來說,就是讀者既希望這篇文章符合他以往長期養成的閱讀習慣,但倘若文章內容一味地因循守舊,也會對文本失去興趣。讀者希望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創新點。而且隨著讀者閱讀審美水平的提升及知識、經驗的積累,其自身的接受也處于一個不斷進步、調整的過程。
接受美學的以讀者為中心原則和期待視野原則都很好地滿足了兒童文學作品翻譯的要求。下面將結合著名兒童文學作品《彼得·潘》中的翻譯個例進行分析。例子中的原文出自Peter Pan and Wendy(J.M.Barrie 2017),譯文出自《彼得·潘》(由元2017)。
《彼得·潘》原名《彼得·潘與溫迪》,作者是蘇格蘭著名的小說家及劇作家詹姆斯·馬修·巴利(James Matthew Barrie,1860—1937)。
《彼得·潘》講述了會飛且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彼得·潘帶著自己的小伙伴在永無島冒險的故事。故事中彼得·潘的小伙伴們有文迪·達令、文迪的兩個弟弟約翰和邁克爾、小精靈叮鈴鈴等。當然,每個童話故事中都有一個必不可少的反派,這個故事中便是胡克船長,一個海盜首領。故事中充滿了千奇百怪的想象,為孩子們刻畫了一個多姿多彩的童話世界,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所以,譯者在翻譯時盡力為目標語讀者描繪出一個絢爛的、充滿奇特想象、具有童真的故事世界。
以讀者為中心原則強調受眾的重要地位,認為讀者對文學作品的創作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譯者由元(2017)在翻譯《彼得·潘》的過程中,采用了不同的翻譯方法,使譯文符合以讀者為中心原則。比如:
原 文:Of course they lived at 14,their house number on their street,and until Wendy came her mother was the chief one.
譯文:當然嘍,他們仍然住在十四號。在文迪出生之前,她母親在家里說了算。
這句話出自第一章,作者交代了文迪家的具體位置。原文是一個比較復雜的長句子,但譯者將這個長句分成了兩個短句。這是因為譯者考慮到目標語讀者大多數都是兒童,如果句子結構復雜、偏長且信息量過多,就會對他們造成閱讀障礙。而且兒童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外部因素分散,過于冗長的句子不利于他們集中注意力。此外,譯者將“Of course”譯為“當然嘍”,“嘍”這個語氣詞給整句話奠定了活潑的感情基調。兒童偏向于閱讀輕松、節奏明快、有趣味的文章,這個語氣詞可謂點睛之筆。
當然,該譯本中也存在一些筆者看來稍微有些瑕疵的地方,比如:
原文:That,Peter had told Wendy,was the way to the Neverland;but even birds,carrying maps and consulting them at windy corners,could not have sighted it with these instructions.
譯文:彼得告訴過文迪,去永無島就該這么走。但是就算那些鳥兒帶著地圖,在每個風角按圖索驥,按照這個地址也永遠找不著永無島。
原文出自第四章的開頭,作者描述了彼得·潘曾經告訴過文迪去永無島怎么走,但是那個地址并不是真的,只是彼得·潘順嘴胡說的。譯者在翻譯這句原文時,使用了一個四字成語——按圖索驥。這個成語對于有豐富閱讀量的成年人來說,并不難理解,但是對于兒童來說,就很難理解了。加上該譯本沒有拼音注解,甚至有可能很多兒童不認識“驥”這個字,所以,為了保證兒童閱讀的流暢性,不妨將這個成語用一些比較淺顯的句子來解釋,如:“即便是那些鳥兒帶著地圖,在每個風角仔細尋找,也永遠找不著永無島。”
接受美學以讀者為中心原則契合兒童文學作品翻譯的要求,所以,如果譯者嚴格按照這個原則翻譯,就能夠使譯文在最大限度上貼近兒童的閱讀習慣,激發他們的閱讀興趣。
期待視野在前文已經解釋過了,它是解釋美學的核心概念。雖然兒童的閱讀經歷、語言理解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與成年人相比都稍有欠缺,但是他們在閱讀時對文學作品有自身的期待視野。而且兒童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充滿了好奇心,他們喜歡接觸新鮮的事物,學習能力也處于黃金期。所以,致力于翻譯兒童文學作品的譯者要不斷學習新知識、新技能,不斷創新。關于“新”的程度也需要譯者把握好尺度,太難太新,超出兒童的期待視野,同樣得不償失。如故事中達林太太和先生在商量文迪與彼得·潘的事情時,達林先生認為這一切不過是孩子們天馬行空的想象時所說的一段話:
原 文:“Mark my words,”he side,“it is some nonsense Nana has been putting into their heads;just the sort of idea a dog would have. Leave it alone,it will blow over.”
譯文:他說:“你聽我的,那是娜娜把子虛烏有的故事灌進了孩子們的腦袋。這不過是狗才會有的那些想法,不用理睬,自然會煙消云散的。”
在這里,譯者首先將“他說”調整到了句首,這樣處理,是因為考慮到中文的閱讀習慣;其次,譯者在這個句子中運用了兩個四字成語,即“子虛烏有”和“煙消云散”,這兩個四字成語都是比較簡單的成語,沒有生字,兒童只需理解字面意思就能理解它們的含義了。這樣一方面符合兒童對新事物、新知識的期待,另一方面也沒有超出兒童的期待視野。因此,既有利于兒童流暢地閱讀,又有利于他們閱讀能力的提高。
兒童的語言氛圍一般來說都是很輕快的。所以,兒童文學作品在措辭和排句時一般都很注重生動美、音韻美和統一美。比如:
原文:Wendy thought Napoleon could have got it,but I can picture him trying,and then going off in passion,slamming the door.
譯文:文迪以為拿破侖能得到那個吻,但我可以想象拿破侖要了一次之后,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譯者使用了增譯法,給“摔門而去”這一動作加上了一個形容詞“氣呼呼”,生動、形象地描寫了一個小孩子索吻不成,惱羞成怒離開的畫面。整個句子都因為這個形容變得更加生動、形象。對兒童來說,這樣的語言更加有趣、有吸引力。
原文:
“If only I had not accepted that invitation to dine at 27,”Mrs.Darling said.
“If only I had not poured my medicine into Nana’s bowl,”said Mr.Darling.
“If only I had pretended to like the medicine,”was what Nana’s wet eyes said.
“My liking for parties,George.”
“My fatal gift of humour,dearest.”
“My touchiness about trifles,dear master and mistress.”
譯文:
“要是我沒有接受二十七號那家的晚宴邀請就好了。”達林太太說。
“要是我沒有把我的藥倒進娜娜的碗里就好了。”達林先生說。
“要是我假裝喜歡那藥水就好了。”娜娜那濕潤的眼睛在說。
“都怪我喜歡參加晚宴,喬治。”
“都怪我那倒霉的幽默感,最親愛的。”
“我太計較小事了,親愛的主人、主婦。”
原文中這幾個句子每三句的開頭都使用了相同的單詞,押頭韻,讀起來朗朗上口,非常有韻律感,而且每三句的句子形式都很統一,讀起來也有美感。
譯文的前幾句都翻譯得很好,保持了原文的風貌,也滿足了兒童文學的音韻美和統一美要求,最后一句卻處理得不是很好。譯者在這里將這句話處理為:“我太計較小事了……”并沒有和上文“都怪我”這一句式達到統一,顯得有些突兀,也沒有體現出原文行文的美感。其實,將這句話翻譯為“都怪我太計較小事了,親愛的主人和主婦。”會更好一點,這樣既能形成行文的統一,又沒有丟掉原文的美感。同時,保姆狗、娜娜的內疚之情也會直接傳達給兒童,滿足他們的期待心理。
兒童文學作品雖然在用詞和句式上看似比較簡單,也很好理解,但是想要做好相關方面的翻譯工作,也并非易事。近年來開始有譯者和翻譯研究者從接受美學的角度對兒童文學作品的翻譯進行研究,這些研究為兒童文學作品的翻譯開辟了一條嶄新的道路,也貢獻了一些新的翻譯方法和技巧。更重要的是,人們通過學習這些研究成果提高了對兒童文學作品翻譯的重視程度。
接受美學要求譯者將兒童讀者放在中心位置,從兒童的角度對原語言文本進行處理。所以,為達到這一要求,譯者要將兒童對目標語文本的接受程度放在第一位,要了解兒童的語言水平。創造出的譯作,不僅要使兒童能夠流暢地閱讀,還要適當地包含新事物、新知識。最重要的是,要將兒童的期待視野和文本相結合。只有這樣,才能創作出更加優秀的兒童文學翻譯作品,才能更好地為兒童這個讀者群體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