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靖玲
摘 要:本文想就文學作品《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的性別原罪問題做出探討。
關鍵詞:性別原罪;房思琪;女性主義;藝術
有很多人去分析過《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本書,從到社會學、涉及到話語權的斗爭、非虛構暴力等角度。也有人分析到小說中所涉及到的,人們意識到,同時有人回避的三大原罪——性別原罪、職業(yè)原罪和權利的原罪。
筆者在這篇文章里最為想要闡述則是性別原罪。
書中從現(xiàn)實取材,描繪了狼師針對女學生的惡意冷酷。[1]小說里李國華向同事們炫耀自己玩弄了多少個女學生,并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非常驕傲,用“思無邪”來做他惡行的遮羞布。
筆者認為,從某種正直的角度來講,這些女孩毫無疑問都是一群可憐的受害者。然而就像社會現(xiàn)實告訴我們的:這些受害者所要遭遇的大環(huán)境,充滿了受害者有罪論,性別原罪論。這些受害者往往被認為——“活該”。當我們關注以前或者當下一些類似的案件,依舊充斥著這樣的言論:“蒼蠅不叮無糞的蛋啦。”、“你穿的少啊活該被強奸。”、“肯定是價格沒有談好。”等等。當然,用林奕含更直接的表述就是:
“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這整起事件可以化約成這一幕:他硬插進來,而我為此道歉。”
像郭曉奇告訴自己的父母自己被老師侵犯,父母卻責罵郭曉奇破壞別人的家庭,并說自己沒有這樣的女兒。她將自己的被害經歷發(fā)到社交網絡上,得到的是類似評論她是小三、拿了多少錢這樣的輿論。這樣種種的語言暴力,圍繞著這些本該被道歉的受害者,構成了一個道歉的受害者的社會。
女性主義從18世紀出現(xiàn)并發(fā)展。1791年法國大革命的婦女領袖奧蘭普·德古熱發(fā)表了《女權與女公民宣言》,她說:“婦女生來就是自由人,和男人有平等的權利。”
上個世紀初,女性批評的啟蒙者之一弗吉尼亞注意到在主流話語權中缺少女性的聲音,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繪畫作品。筆者以繪畫作品為例,在從古至今的繪畫作品中——無論國畫、油畫。女性角色都占了絕大部分,一直是非常重要也是非常熱門的表現(xiàn)題材。
筆者在學習美術史課時,了解到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繪畫中女性角色的占比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大。不僅更加頻繁出現(xiàn)在畫面上,更是逐漸成為了主要表達對象。筆者曾認為,在這個時候女性平等應該出現(xiàn)了苗頭。文藝復興時期是一個強調人文主義、提倡世俗幸福的時代,相應對女性的清規(guī)戒律應該會少很多,也就相對平等。然而,事實就像弗吉尼亞說的那樣——她們只是做著男性作家、畫家想要他們做的事。
筆者認為,在原始社會時期。母系社會轉變?yōu)楦赶瞪鐣螅瑢徝赖男枨笾饾u向以男人為主體發(fā)散發(fā)展。日本有關人起源神話: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伊邪那美在生下火神后死去,到了冥府。伊邪那岐思念自己的妻子,便追隨至冥府想要找到伊邪那美,然而在伊邪那岐看到伊邪那美因生產而在身體上烙下的傷與蟲時,伊邪那岐便說伊邪那美丑惡。[2]
筆者認為,興許最早版本的人類起源神話早就無跡可尋,至少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的傳說,多少都經過父權統(tǒng)治者的改編,整個傳說忽視了生育給女性帶來的傷痕,僅僅從男性視角出發(fā)去評判女性身體的美丑。
有關于本書中的性別原罪,如同李國華說的那樣:“當一個女人遭遇侵犯,不僅這個社會會認為這是這個女人的錯,包括她本人也會覺得這是她自己的錯。”
我們處在一個缺乏道德想象力、以及被一種庸俗的輿論束縛的大環(huán)境里,這樣的大環(huán)境,給了李國華相當?shù)谋憷眯詣e的原罪,以及對女性的道德壓制,讓被他侵害的女孩兒們別無他法,只有選擇了順從。甚至只有一直欺騙自己,這就是李國華所說的愛情。
李國華面對被自己侵害的受害者們說:
“我從沒想到我這么老了還能遇到你,我比愛我的女兒還要愛你,卻不覺得罪惡,這都是你的錯,你太美了。”
李國華自己犯罪、無恥,卻利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一個輿論傾斜向男性話語權的大環(huán)境,將罪惡推倒受害的女孩兒身上。
其實這讓筆者想到一個例子:
紅顏禍水論。歷史上經常把某個王朝的覆滅,怪罪到某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身上,而不是更多的怪罪昏庸無道的君王。宣稱君王的昏庸亦是這位美人造成的。
白俄羅斯的一名女性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寫了一本紀實性文學。這里筆者用它原本的直譯名字:《戰(zhàn)爭的面孔不是女性》。
作者挖掘公開了戰(zhàn)爭中實際存在的女性歷史。此書出版過程中遭遇層層阻撓,多次被拒絕出版。書中記述了出版商的拒絕給予出版的理由是:這本書的內容不利于曾經戰(zhàn)爭中我們所建立的英雄形象。書中寫到:退役的女兵她們不僅沒有受到善待,反而遭受到的,是社會對她們的不認可、歧視、排擠。男兵在戰(zhàn)爭后被奉為英雄,然而女兵甚至得不到最低的生活保障,同時她們連訴說自己歷史的資格都要被阻撓。
阿列克謝耶維奇在書中寫下了:“男人總是躲在歷史的背后。”
此書國內上市的譯名——《我是女兵,也是女人》。筆者這里認為譯者將一些情感化的東西,非人肉兵器的感情與美好。在戰(zhàn)爭的背景中,將他們定義為軟弱。并將這樣的軟弱統(tǒng)統(tǒng)歸結到女人身上,定義到女性這個性別上。然而就像書中所寫,男性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將這些在戰(zhàn)爭期間視為軟弱的特點,統(tǒng)一鬼節(jié)到女人身上,這便是為什么作者要說男人們總是躲在歷史背后了吧?
林奕含事件發(fā)生后,更多的被害女孩站了出來,訴說自己曾經的被害經歷。
林遺憾因為房思琪這樣的過去離開人世,但是沒有房思琪,便沒有后來林奕含的這段講話:
“我支持多元成家,也支持通奸除罪化。我穿著白紗,白紗象征的是純潔。可是從什么時候,所謂的純潔從一種精神狀態(tài)變成一種身體的狀態(tài),變成一片處女膜?
或者比如說,人人都會說:“啊,這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這句話是多么的父權。他說這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不是說你美。意思是說,從今以后無論你里或外的美都要開始走下坡。意思是,從今以后你要自動自發(fā)地把性吸引力收到潘朵拉的盒子里。
跟B(林奕含的先生)在一起這幾年,教我最大的一件事情其實只有兩個字,就是平等。
我從來都是誰誰誰的女兒,誰誰誰的學生,誰誰誰的病人,但我從來不是我自己。我所擁有的只有我和我的病而已。
然后跟B在一起的時候,我是他女朋友,但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未婚妻,但是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愿意成為他老婆,但我不是他“的”老婆。我坐享他的愛,但是我不會把他視為理所當然……[3]”
其實,類似的傷痕。不是他們很少,而是我們不知道,是這些傷痕畏懼這個受害者道歉的大環(huán)境,只有將自己掩藏了起來,一輩子在陰影里。
這樣的傷痕終于顯露了出來,在一些勇敢的人站出來盡力抨擊盡力抗爭后。
筆者想我們是要感謝這些人的。當然了,我還是愿意相信,先進的東西是絕對引領時代潮流的前進的。因此,平等和公正,終究是一個大潮流,終究他們會是這個意識形態(tài)發(fā)展的盡頭。
當父權社會替代了母系社會,便著力于性別奴役、性別統(tǒng)治。從非常多的角度便能看出,性別奴役與性別統(tǒng)治對女性的壓迫,比如從《說文解字》的角度來說:
《說文》 中解釋“姓”:“姓,人所生也,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稱天子,從女從生。”“人所生”即“母所在”。同時我國比較古老的一些姓氏上 “姬”、“姜”、“媯”等一 些古老的姓氏, 都是有“女”部,并沿用至今。在我國的古代典籍《說文解字》中-共收錄了238 個女部字,其中重文13個,新附字7個。[4]同時,在母系社會,孩子跟從母性。遠古神話里有屬于三大創(chuàng)世神的女媧,在《說文》里,對媧作如下解釋:“媧,古之神圣女,化萬物者也。從女咼聲。”這些都可以看出,在母系社會時,女性地位之高。
從姓氏以及神話方面能夠看出在母系社會時期女性的社會地位之高,以及當時人們對于女性的尊重,和女性在母系社會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當父權社會開始逐漸代替母系社會時,男性開始在家庭和社會當中占據(jù)領導地位。由于女子對繁衍哺育有著無法替代的貢獻,對女性的尊重有所保留,但是整體地位已經下降。比如“母親"這一稱呼就有多種的叫法,每種叫法當中都體現(xiàn)了對于母親這一社會角色的尊重。一部分含有女子偏旁的姓氏得以流傳下來,例如“姚”、“姬”等。但是這還是不能夠掩蓋女性社會地位嚴重下降的社會現(xiàn)實。
就婚姻制度來說。母系社會時期,女性在婚姻中占據(jù)主導地位,甚至出現(xiàn)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社會現(xiàn)象。但在父系社會時期,這種社會情況幾乎已經不存在。據(jù)考:"作為第一個‘家天下的君主啟,開始縱情享樂,耽迷聲色,為所欲為。而女子則開始淪為權勢男子的淫欲工具,并成為他們爭奪的戰(zhàn)利品,輪番享用。”從這段文字中已經能夠看出女性的社會地位已經下降到和物品一樣的水平, 可見地位之低。這些現(xiàn)象其實從當時的文字發(fā)展中就能夠看的出來,比如“奴”字,該字從女從手,“又”在古代為“手”的意思。意思就是用手抓住一個女人,就是奴隸。這樣的社會現(xiàn)實就反映出當時女性的社會地位情況,當時戰(zhàn)俘多會淪為奴隸,但是戰(zhàn)俘并不是女性,而是男性,從“奴”這個字上可以看出,就是要把戰(zhàn)俘看做女人,受女性一樣的待遇。這句從側面反映出女性的社會地位的狀況。
還有一個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漢字“娶”,“娶”字在古代和“取”為同一個字,這一點王力先生曾指出:“取,娶本同-字,后人特為娶婦一-義造“娶”字。”“取”從耳從手,“象手執(zhí)一人耳之狀,古代戰(zhàn)爭中,對敵人的戰(zhàn)敗、戰(zhàn)死者,割耳為證用以記功。《周禮》 ‘獲取,取左耳”。從該字中能夠看出,女性在父系社會的婚姻制度當中的地位低下,如同物品被強行占有,沒有人身自由。
此外, “女”字。“女”字屬于象形字,《說文女部》中提到:“女,婦人也。象形。”“女”字在甲骨文當中可以看出來就是一個跪地正在操持家務的形象。因為女性受體力的限制只能夠從事紡織、照顧孩子、家務這些事情,所以經常會出現(xiàn)跪坐姿勢。但是正是由于此姿勢,在父系社會卻受到男性的輕視,認為女性屬于地位低下的人,必須服從于男性的管制。
很多具有貶義甚至侮辱意的漢字都以“女”字為偏旁,例如:“奴”字,該字在《說文解字》當中的意思是“訟也。從二女。”而“訟”的意思就是爭論的意思。意思是兩個女人在一起就容易發(fā)生爭吵。這主要是由于古代的婚姻制度的問題,古代男子可以一夫多妻,多個女好共侍一夫,生活在一起就容易發(fā)生爭吵。但是就像奴隸一樣,并不只有女人之間才會發(fā)生爭吵,男性也會發(fā)生爭吵,但是社會卻要將爭吵一字用作“女”字旁, 可見當時社會對于女性的偏見。
漢字“奸”古體字為“轟”,《說文解字》中解釋“奸,私也。從三女。”三女在一起就為“奸",意思是多做壞事,這就更是帶有偏見和侮辱性的字眼了,然而社會中作奸犯科之事,男性也會發(fā)生。但是選用女字做此字,可見女性的社會地位之低。[5]
以上是從我國的象形文字意義解析的角度,去解析社會體系改變后,女性的地位以及所遭受的社會看法。由以上角度來說,筆者認為這些帶有性別偏見的看法,正是在一步一步加深父權社會的性別奴役統(tǒng)治。從人類作為表達與交流的基礎的——語言,文字方面,便奠定了對女性的歧視。將惡名歸咎于女性,在人類潛意識里奠定了女性“惡”的形象,以達到原罪為女的認知。長期的父系社會的環(huán)境下很多不好的字眼都加上了女偏旁,這些字眼往往帶有男性的偏見和侮辱,從一定程度上而言是以男性的視角來評判女性的。這樣的性別分化,以及對女性性別的惡性定義,亦是在加深原罪為女的心理暗示。
像《不朽的維納斯》的作者周平遠在書中寫的那樣:“構成文化轉向的新歷史主義、女權主義、東方主義、后殖民主義、身份政治學理論話語,無不具有‘宏大敘事的精神旨趣和價值取向。”[6]
女權主義、女性主義的發(fā)展, 正在鼓勵喚醒更多的女性。越來越多的女性逐漸從之前的性別歧視與壓迫中解放出來,并以多種形式為女性的平等權益、正面性別形象發(fā)聲。例如女性藝術家莎拉·盧卡斯、珍妮·薩維爾以及馬琳·杜馬斯等。盧卡斯以直白赤裸的方式表達著自己對性別的認知。薩維爾的畫面則以明快的色彩、色塊,與巨大的人物形象、直接的畫面語言,給人以巨大的沖擊。馬琳·杜馬斯則是將色情的愉悅與概念主義批判結合。無論是盧卡斯、薩維爾還是杜馬斯,筆者認為她們的作品,是將女性作為主要表達對象,以自己的理解呈現(xiàn)在觀者面前,讓觀者去去思考,作品中的女性、現(xiàn)實生活中的女性、女性本身、當代女性,是如何的形象,如何的存在。在這三位女性藝術家的作品中,這些女性或是以他者化的角度呈現(xiàn)在觀者面前,如盧卡斯的《她她她她》,或是以傷痛、傷害感強烈的形象——薩維爾,或者是形貌各異的女人——杜馬斯。無論是從各種角度還是以如何的樣貌,筆者認為她們的作品都表達了女性的傷痕——屬于女性的傷痕藝術。筆者以盧卡斯的《她她她她》為例,《她她她她》利用緊身褲襪、金屬絲、藍綠色的高跟鞋、丙烯顏料與木頭椅子,構建出一個扭曲的女性下半身形象。緊身褲襪與高跟鞋,都是對女性的束縛。無論是單獨從材料本事還是材料背后的象征語言。緊身褲襪與高跟鞋在當代社會,在職場上往往成為了一個女性正裝的必要組成部分,尤其是高跟鞋,日本的職場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就是女性在職場的正式場合必須穿高跟鞋,并且近年的一些日本公司甚至規(guī)定女性職工不能戴眼鏡。筆者認為無論是緊身褲襪還是高跟鞋都是從男性審美視角,所規(guī)定的女性所應有的美——形狀優(yōu)美體態(tài)緊致等。筆者并不反對本身自由選擇熱愛高跟鞋與緊身褲襪的女性,因為無論是女性主義還是女權主義,其目的是為女性爭取到自由選擇的權利。然而當這些成為了硬性規(guī)定或是默認的條文后,就像曾經成為規(guī)定女性美的三寸金蓮與緊身胸衣,它們都是他者化女性的工具,是一種束縛。而被要求著裝的女性們,就像盧卡斯的《她她她她》中的女性形象。扭曲盤繞在木凳子上,消瘦去骨,完全失去靈魂的女性下半身。《她她她她》呈現(xiàn)了一個典型的他者化的女性。
筆者認為,男女平等任重道遠。作為藝術創(chuàng)造者的我們,身處人類文明的發(fā)展中。自然會有強烈的責任感與同理心,用自己的語言表達我們所遭受到的壓抑與歧視,從性、社會、精神的角度表達我們的看法。筆者欣賞所有的女性藝術家,她們都在用藝術語言來挖掘女性的價值,無論是文學方面、舞蹈還是繪畫方面。在當代挖掘女性獨特的價值與獨立的形象,為女性的自由選擇表達出更多不同的觀點與聲音。
參考文獻:
[1]. 劉堃.閱讀《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三重罪:【J】.中國圖書評論.2017
[2],劉達臨.《浮世與春夢.中國與日本的性文化比較》:【M】.中國友誼出版社.2005
[3], 林奕含.《林亦含的婚禮致辭》:【Z】.2005
[4],車海童.《說文解字-女部》反應我國古代婦女地位尊卑的變化.【J】語文學刊.2011.12
[5], 謝雪瑞.《從語言文字看女性的社會地位》:【J】.文化創(chuàng)新比較研究.2018年21期.2096-4110
[6],周平遠.《不朽的維納斯》:【M】.重慶出版社.2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