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飛



摘 要:李家山青銅器上的動物造型多出現在祭祀的禮器和隨葬的禮儀器具上,各種動物造型風格寫實且自由大膽,表現濃郁的生活氣息,充滿了藝術靈性。
關鍵詞:李家山;青銅器;造型;藝術
云南李家山青銅器年代約為戰國中葉至西漢時期,器形以小巧為特征,生動自然中以小見大。青銅器上各種動物造型特點是寫實、形象逼真、造型準確、比例協調、細節處理精到,提煉出最活潑生動的運動瞬間和最佳的表現形式,風格寫實且自由大膽,表現濃郁的生活氣息,充滿了藝術靈性。
李家山青銅器上的動物造型多出現在祭祀的禮器和隨葬的禮儀器具上,如牛虎銅案、立牛傘蓋等;更多的則出現在裝飾品、樂器、兵器和日常用具上,如扣飾、貯貝器、銅壺、銅戈等。最常見的動物造型有牛、虎、豹、馬、蛇、魚、鹿、孔雀、猴子、野豬等。
學者們認為古滇國人的信仰為自然崇拜,他們認為天地萬物皆有靈性,對人力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與外侵力量持有敬畏心理,并賦予其較為神秘的色彩,尤其一些獵捕的場面,撕咬瞬間的造型生動逼真,甚至驚心動魄。
牛與虎豹間的搏殺,因力量懸殊,牛多數是處于下風的弱勢者,而虎、豹多兇殘威猛,在撕咬場面中總是占據上風。李家山68號墓發掘的虎豹噬牛銅扣飾(圖1),為二虎一豹噬牛。一虎躍踞牛背,噬牛頭頂,四足抓住牛頸背;一豹直立牛后尾下,前足抓胯,噬牛尾根后股。另一件西漢虎豹噬牛銅扣飾(圖2),一虎自牛前鉆牛下腹,噬牛下腹;牛立獸中,張口伸舌;地面有蛇咬牛身下的虎尾。扣飾上的五只動物撕咬在一起,結構緊密。大牛嘴張開,舌頭伸出作嘶叫掙扎狀,卻被二虎一豹死死咬住,整個動態場面驚心動魄,栩栩如生。
在古滇國時期,牛和虎作為財富與權力的象征,在青銅器上運用較為廣泛,牛、虎造型多出現在器物的頂端或柄部。李家山出土的青銅器中經常可見牛的造型,說明牛在古滇國人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而眾多青銅器中卻未見牛耕地的情景,從李家山68號墓出土的剽牛祭祀銅扣飾(圖3)可以看出,在古滇國牛較大的用途就是祭祀。這是一種古老的習俗,至今在云南西南地區佤族、獨龍族聚居地仍然盛行。牛在古滇國時期是虎、豹等大型食肉動物的主要獵食對象之一。從李家山出土的青銅器可以看出牛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李家山71號墓出土的喂牛銅扣飾(圖4),反映出人們對牛的悉心照料。
青銅扣飾中除牛外,在李家山還發掘出土漢代獵鹿場面的銅扣飾,鹿也是猛獸獵捕的對象。李家山51號墓出土的騎士獵鹿銅扣飾(圖5),一騎士身著無領對襟短袖長衣,頭裹帕,束腰,光腳,左手控韁,右手持矛刺鹿。馬長鬃,尾部上揚,右前側一鹿昂首狂奔,張口嘶叫。馬、鹿足下兩條蛇相交如繩,一蛇咬馬尾,一蛇咬鹿前足,背有一矩形扣。
通過對自然界的觀察,發現古代滇人民制作的青銅器動物造型大多來源于真實發生且親眼所見。通過這些青銅器上的動物造型,會發現原來這世界還有一些人與動物、動物與動物之間的故事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
李家山72號墓出土的牛虎銅案(圖6)表現的是老虎捕食大牛的場景,大牛被老虎襲擊尾部,神情悠然自得,毫無驚恐之感。2000多年前的云南大部分地區被森林覆蓋,虎、豹、豺、熊等兇猛食肉類動物很多,而且經常偷襲人類飼養的家畜,這一現象在云南的一些偏遠地方持續到20世紀三四十年代。
李家山出土的青銅扣飾中出現多枚二牛交合的情景,如李家山68號墓發掘的二牛交合銅扣飾(圖7),二牛作交合狀。公牛體型較大,顯得很有力量,兩后腿站立,兩前腿緊伏于母牛背上,頭依其腰部,雙目圓滾,嘴微張,尾夾于兩后股之間,腹部前傾作交合狀;母牛體型較小,頭前傾,與公牛配合默契。牛下方有一條蛇,口咬公牛之尾,尾繞母牛前足。李家山51號墓葬還發掘出另一枚西漢時期的二牛交合青銅扣飾,此枚扣飾為二牛相背而立,牛角上翹,尾夾于兩股之間,頸上有峰,其下有二蛇盤繞,各咬一牛頸部。由此推論,除了生活中的所見所聞外,繁衍亦是古滇國人的基本需求,通過牛的繁衍使人們獲得源源不斷的財富。
有專家認為李家山青銅器就如同《清明上河圖》,可以清晰地看到古滇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形態,其中較有特點且生動有趣的是各種動物造型。李家山出土動物造型的青銅器件有銅案、銅鼓、銅枕、銅劍、銅扣飾、銅貯貝器、銅杖頭、銅葫蘆絲等,應用于祭祀、隨葬、農耕、生活、軍事和樂器等多個方面,反映祭祀、戰爭、捕獵和動物交配多個場景,有人和動物同時出現的,也有多個動物或單個動物的。大型動物單個出現的較多,小型動物尤其是群居或群圈養的動物同時多個出現的較多。青銅器上最為常見的動物造型除牛、虎、馬、蛇、魚、孔雀、猴子外,還有雞、鹿、熊、豹和狐貍等。
從李家山青銅博物館收藏的雞形杖頭飾(圖8)來看,云南2000年前的雞與現代的雞體積、形態基本一致。從雞冠、肉垂、耳、喙、頸羽、尾羽部位均可看出銅杖頭上堆塑的是一只雄雞,它蹲于鼓形座上,雞尾分叉下垂,呈休息狀。據文獻記載,早在6000多年前就有原始雞分布于黃河流域中原一帶,“雄雞羽色亮黃、長尾鮮藍,頭頂大紅冠戴,鳴時抖振翅膀高唱一聲,其聲脆亮”。古代人們認為晨雞一鳴意味著新的一天到來,它既是農人晨起勞作的計時,亦是人們公共生活的時鐘。雞在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古人們把它編進了十二生肖,排名第十,曰酉雞。在李家山出土的銅杖頭和銅扣飾上均發現雞的造型,由此可推想2000多年前云南的古滇民族已經在圈養雞了。從李家山68號墓發掘的漢嵌玉石長方形雞邊銅扣飾來看,云南至少在西漢以前就已經成群圈養雞了。
豹子是貓科豹屬的一種動物,在四種大型貓科動物中豹子的體積最小,其皮毛顏色鮮艷、金黃有許多斑點,故又名金錢豹或花豹。李家山51號墓出土的立豹扣飾(圖9)可見豹子獨有的金錢花紋,相較現代的豹子,扣飾上的豹子塑像顯得頭部巨大,體態健壯四肢發達,從匍匐的姿態、蹬緊的后腿、翹起的尾部、齜牙咧嘴的狀態來看,像是遇到強敵而蓄勢待發的樣子,充滿力量。豹子除了在2000多年前的李家山青銅器中被做成裝飾品外,從古至今也是文學作品和繪畫的熱點題材之一。
李家山51號墓葬出土的蛇形網狀銅器(圖10),其整體造型是一條蛇從一個網籮中攀爬出來,蛇的形象昂首怒目、張口咧齒,呈攻擊狀。此件器物在滇文化墓地中極為罕見,但有關蛇造型的青銅器件在李家山墓地出土的扣飾中較多見,扣飾上的蛇造型無一例外都是線條狀地從底部將器物上的動物連接起來。蛇嘴咬住動物的尾部或腿部,被咬的動物并沒有痛苦狀,可見是將蛇用于器形上連接器物,使器物形成一個整體和美觀的作用。云南因氣候和地理環境的原因,歷來是眾多蛇類聚居的地方,而且蛇的習性喜陰,總是潛伏在陰暗處襲擊人畜,蛇在古滇國較常見,且毒蛇種類較多,蛇雖傷害人畜。但從器物上看滇人只是把蛇作為大自然中的一員,并沒有敵視或太在乎它的殺傷力,反映出滇人強大的心理和對生活的自信,滇人把蛇形放于器物底部,體現出人與自然的關系和生活形態的一個方面。
李家山51號墓出土的銅魚杖頭,魚口銜一蛇,蛇咬魚腹,尾繞魚脊,魚身有鱗片,扇形尾。從魚的體積和形狀來看,銅杖頭上魚造型應屬于云南的土著魚類,即鯉魚。云南鯉魚體積偏小,尾短,顏色青黑偏黃。從出土的古滇青銅器上可以看出古滇先民多環湖而居,以種植水稻為生。云南農民從古至今都有養殖谷花魚的習俗,在插秧苗時便將鯉魚苗放入稻田中,魚兒以落下的谷穗花為食,待稻谷成熟時便可以捕撈顏色金黃的鯉魚來烹食,其肉質極為鮮嫩香甜。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魚造型青銅器風格寫實,生動形象,有肉質感,其體積和神態活靈活現。
李家山古墓群位于江川縣北,周邊有山林湖泊,資源豐富,面臨星云湖和撫仙湖,風光旖旎,漁產豐富,司馬遷《史記》中記載:“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滇最大。”滇池及撫仙湖地區物產豐富,氣候宜人,古滇先民以水稻種植和漁獵為生,有比較發達的稻作文化,聚落而居,滇池地區西南面的廣大地區則有游牧為生的昆彌等游牧民族。這種農耕、漁獵、游牧的生活方式,構成了古滇文化的本土之源,亦是古滇國獨特的原生態文明。
李家山49號墓出土的孔雀形銅鎮,形制憨厚,童趣可愛,頭部較大,頂部豎立的羽毛做成卷曲形,嘴殼堅硬,從翠綠、青藍的羽毛顏色和打開的尾屏來看,屬于雄性綠孔雀。孔雀是云南獨有的雞形鳥類,通常棲息在海拔2000米以下的河谷地帶,而平均海拔1700米的撫仙湖區域非常適合孔雀生存。從銅孔雀制作的精美、生動程度推測,在古滇國時期人們已經飼養孔雀了。《周禮·大宗伯》:“王執鎮圭,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谷璧,男執蒲璧。以禽作六摯,以等諸臣:孤執皮帛,卿執羔,大夫執雁,士執雉,庶人執鶩,工商執雞。”禮器是禮儀制度的載體,是權力的象征、等級的標志和文明的昭示,因此考古人員均以出土文物的等級來推測墓主人的身份地位。漢武帝時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的禮制思想和心靈道德體系自西漢時期開始被重視和盛行起來,隨著漢武帝的開疆拓土,夜郎、滇等酋邦制王國先后歸附大漢王朝,變為郡縣制。在設官置吏的過程中,漢族官員的進入和漢族的遷入,將漢人的生活習俗和禮儀文化帶入云南,自此云南從西南蠻夷逐步向文明社會過渡和發展。
綜上所述,李家山青銅文化反映出戰國至西漢時期古滇國人與自然的相互依存關系,通過對各種青銅器動物造型的分析,可知李家山青銅器折射出敏銳的觀察力和對整個生存環境的觀照及深層思考。一方面人與自然是親和的,體現了人對自然的敬畏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另一方面,體現了惡劣環境中生存競爭的殘酷和人類改造自然的信心,其藝術的內核高度滲透了不可扼制的生命意識和象征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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