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行舟
摘要:中國電影依靠東方特有的造型、隱喻和哲理的三者統一去塑造著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百姓。《一個勺子》借用“符號”與“意象”來塑造電影畫面,以男主人公“拉條子”的視角作為電影的切入點,寓意深刻的呈現了“生”的希望,并闡述了普通中國人生生不息的生活信念。畫面中的鏡頭,相似甚至相同的鏡頭體現著一種“道”的循環,這是生活在這里的人不曾更迭的“規矩”,是生住異滅的生命輪回。
關鍵詞:造型 敘事 隱喻 哲理 詩意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0)07-0175-02
《一個勺子》的故事發生在甘肅地區,自“第五代”導演開始,電影人將鏡頭對準甘陜廣袤而遼闊的黃土高上去贊美生命的“生生不息”。在西北方言中,“勺子”的本意為傻子。一次偶然的“機緣”,讓男主人公拉條子與流浪的“勺子”結下了不解之緣。拉條子不停地想甩掉這個“勺子”,但每次都事與愿違。直到“勺子”離開以后,一波接一波的騙子上門索要“勺子”,拉條子才發現自己的人生仿佛陷入了走不出的胡同。影片以荒誕幽默的手法描繪了小人物的社會關系,以此來致敬生命的美好。
一、《一個勺子》場景中的意向與符號“從繁華到荒蕪”
(一)“以天為幕,以地為臺”將個人命運與自然融為一體
影片一開始便用記錄片式的定焦鏡頭展示了百無聊賴的市民生活,純粹而不加雜質。光線透過腳手架,灑在初見的拉條子與勺子身上,如同人眼在欣賞一幅橫構圖的中國木刻版畫,其中,刀刀都體現著苦中帶甜的人情味。熙熙攘攘的街道,碎片化地展示著城市掠影。游走其間,體察其中,為之怡情,為之陶冶,簡言之:“象”。在連續的晃動鏡頭中,拉條子的身影疊于玻璃,墻面之上,正如影片欣賞者融入這市井影像一般,使我們深感渺小的生命個體與貧瘠的自然萬物之間包容與被包容的關系。
影片并沒有著力去刻畫這黃土高原的全貌,而是大量出現緩慢的、讓人察覺不到的遞推式的推進。黃土地在安詳平靜中,卻孕育小著巨大的力量,既養育了拉條子,同時又慢慢地吞噬與歷練著他。這是一種“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無奈,由自然景物觸動心懷,激發內心的生命感悟,引起潛意識活動,從而獲得心靈的升華。《一個勺子》是寫“意”的 ,在紀實當中追求表現性,抒發內心,表現出生生不息的精神和人性中煥發而出的吶喊,以及對善的渴望和追求。
(二)電影轉場的“之”字意象搭建
影片呈現了一條連接城鎮與鄉村的隧道,出了隧道便是拉條子所居住的空曠壯闊的黃土地,滿目的荒蕪與城鎮之景形成強烈的對比。從城市場景中,拉條子與傻子之間的交流,如一個“之”字,在往返反復中,表述著“平常”,使得畫面在樸實中,迸發出極大的縱深感。遙弋的鏡頭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在飄逸之中體現著生活的無奈。咳嗽聲、羊群的叫聲,農機的轟鳴結合在一起,似乎欲打破這廣袤無垠的天際,形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的美學效應。影片展現著拉條子家的樣貌,不算寬闊的屋子,陳舊樸實的家具,貼滿補丁的窗戶和圈養羊群的羊圈,充溢著拉條子夫婦踏實生活的痕跡。
占銀幕大部分的生活場景圖,將天空擠壓成一線,這種“非常規”的畫面構成,從“線”與“線”的關系再現成了“線”與“面”的關系,通過呈現老百姓的生活環境來作為畫面主體,借用土地之渾厚和沉重,更深地挖掘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這種環境造型鏡頭的運用,就將人與自然的隱喻表現出來:須臾之貧苦,面對那千溝萬壑的黃土高原,顯得平坦而微不足道,道出了千百年來炎黃子孫的生存哲學。
二、《一個勺子》人物設計中色彩的暗喻“從粗布衣到皮夾克”
(一)現實主義色彩的表意性
由身份與地域的表意到人物性格的表意。在影片中,人物的穿著無不反映著各自的性格。作為一個老實巴交的牧民,拉條子總是穿著他那身粗布衣,臉被凍得通紅,說話總是蜷著身軀,對旁人總是一口一個“哥”,彬彬有禮。這與身穿高檔皮夾克,帶著墨鏡,開著吉普車,囂張跋扈的大頭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時的粗布衣和皮夾克已成為一種性格隱喻,分別預示著農家人的老實本分與所謂精英人士的“油滑”。
拉條子和金枝子如同陳丹青的油畫《西藏組畫》,遙弋的鏡頭下,逆光使他的輪廓分外清晰,仿佛一組雕像展示在鏡頭前:他是中國千百萬勞動人民的縮影,是這片土地上辛勤勞作的莊稼人的象征。
(二)“魔幻色彩”的意向性
女主人公金枝子總是身著肥大的青紅棉衣,圍著頭巾,呵護著“勺子”的溫飽,體現為一個勤勞、善良的婦女形象。可送走“勺子”后,在造訪者的咄咄逼迫下,金枝子的心理防線轟然崩潰,對現實的無助感展露無遺。而那些造訪者從面戴口罩到頭盔,似乎認為蒙面示人就能夠掩蓋住欺詐的罪行,從而更加肆無忌憚,動搖著拉條子夫婦行善的初衷。拉條子和金枝子,面對滿是溝壑縱橫的黃土,人仿佛走在世界的邊緣。
《一個勺子》中色彩的主色是紅色,房間中的被子,女人的衣服等等,這喜慶的顏色背后,隱喻著面對那無盡的孤獨,卻又迸發出生命的活力。紅色在影片黃褐色的基調中格外突出亮眼。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紅色”象征生命、活力、幸福,表達著生活在這里的人民生生不息的生活理念和繁衍傳承的偉大生命力。這延續著民俗風的 “第五代”影像美術的突出特點,《一個到八個》《紅高粱》《孩子王》和《黃土地》的影像中都采用了大量生活場景、儀式、道具、造型等等。
三、《一個勺子》西西弗斯式命運的符號“從太陽帽到太陽帽”
鏡頭中的黃土地,人物之于黃土好似一個個在畫面中出現又消失的點,“勺子”的出現與離去,暗喻著生命在土地上出現又離去,而土地在歲月的流逝中仿佛沒有發生絲毫變化——“生活就是這樣”。溫暖而貧瘠的黃土地養育你、賜福你,也將你禁錮著,如同任人宰割的羊群一般,使你消亡,揭露了傳統與現代沖突下簡單而殘酷的生活風貌。
在片中初見“勺子”時,紅色的太陽帽成為了他身上最獨特的色彩。對“勺子”而言,破爛的太陽帽不僅是身上的衣物,更是象征著掩蓋自身缺陷的最后一根稻草。隨后,太陽帽“目睹”了“勺子”被拉條子和頑童們的毆打,作為弱者的符號被進一步強化。拉條子在汽車后視鏡中逐漸遠去的畫面,在片中出現了三次,每一次都將他與現代社會甩得越來越遠。在拉條子發出“一個勺子有啥用”這樣的疑問時,三哥、大頭哥、警察所有的聲音都出奇地一致,“想不明白的事兒就不要想”“這事兒就結束了”,猶如一雙雙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影片的最后,拉條子從“勺子”穿過的衣服口袋里拿出見證了事件始末的太陽帽,緩緩地戴在了頭上,繼而逆行在公路上花花綠綠的人流中,面對他的是曾經“勺子”遭受過的雪球。此時的太陽帽符號意象發生了轉化,即從一個被社會拋棄的邊緣角色轉變為對現實充滿疑惑與無助的孤獨行者。面對象征著現實苦難的雪球,帽子已不是“勺子”的象征,而是拉條子自身為尋求答案的所堅守的儀式隱喻。
正猶如西西弗斯日復一日地將巨石搬上山,很快又會滾落下來一樣,拉條子的所作所為在他人眼里不外乎是個“勺子”。然而恰恰相反的是,拉條子用自己的身體力行將信念堅持了下來,所以才有了末尾的逆行之舉。這條路終將通向何方?堅持的結果會是怎樣?也許拉條子心里不曾考慮過。對他來說,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四、結語
“黃土無言,卻道柔腸”的場景也同樣體現了道家“無為而無不為”“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的哲學思想。在《一個勺子》中總體的空間影像隱喻著生命的孤獨與守望,并通過沉厚黃土高原的蒼涼、曠遠,干澀的黃土、縱橫的溝壑來表達。
在社會的高速發展中,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之間產生的矛盾與沖突與日俱增。然而在這沉重的現實中,依然可以孕育出“拉條子”“金枝子”這樣逆流而上的希望,一己之力滲透著內心的良善與美好。舊事物的滅亡與新事物的誕生往往是在曲折中前進。我們始終不能忘記的是對質樸良知的堅守,對人性光輝的敬重,這便是《一個勺子》追求的意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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