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玲 副教授 王 佳 博士生
(浙江萬里學院 浙江寧波 315100)
隨著“走出去”戰略的實施,我國跨國公司參與國際分工的方式突破傳統貿易形式,逐漸加大并加快資本輸出的步伐,對外投資屢創新高。對外投資競爭力的持續走強,為我國企業利用國際市場和資源,培養品牌優勢,提升技術水平等提供了渠道和路徑。近年來,隨著我國“一帶一路”不斷深化,對外直接投資成為國家和地方“十三五”期間的工作重心,推動OFDI規模與質量的提升成為新時期的重點任務。從歷史數據來看,我國各區域“一帶一路”OFDI差異較大,近五年東部地區OFDI表現強勁,投資規模與中、西部地區差距呈擴大趨勢。區域OFDI差距擴大直接影響各區域利用對外投資獲取國際市場資源的能力,已成為地區經濟不平衡發展的重要因素。因此,“一帶一路”OFDI的區域差異已逐漸成為學者關注的現象和問題。
以“壟斷優勢理論”和“內部化理論”為代表的傳統跨國投資理論從企業資源優勢及市場缺陷解釋了發達國家跨國投資的動因及競爭優勢的來源。近年來,新興經濟體國家跨國公司并不具備技術、品牌、資源等優勢,卻在國際市場呈現逆勢成長,對傳統國際投資理論形成挑戰。制度理論用母國因素解釋了新興經濟體企業對外投資的動機(裴長洪、樊瑛,2010;柴忠東、劉厚俊,2014;鐘筱彤等,2019),為進一步從母國制度政策視角研究對外投資奠定了理論基礎。近年來,基于新興經濟體企業國際擴張加速現實情境,母國制度政策研究逐漸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尤其是國家政策對企業國際化的影響被學界和實務界重視(李慧茹、蔣俊,2019;楊柳、潘鎮,2020)。
現有關于制度政策與對外直接投資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于東道國制度或母國與東道國制度距離兩個方面。部分學者實證研究證實了東道國制度質量與對外直接投資成正相關關系,如政府效率、治理水平、稅負成本等對跨國公司投資的影響作用(Buckley等,2007;Kolstad & Wiig,2012)。關于新興市場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與東道國制度關系的研究近年來逐漸受到學者關注,例如東道國制度對不同的投資動機具有差異化影響(Kolstad & Wiig,2012),制度質量與OFDI負相關,而產權保護制度有利于推動本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發展(楊忠敏等,2019)。
隨著新興市場國家跨國公司的興起,開始從東道國制度距離解釋新興市場國家跨國公司相對競爭優勢的來源及區位選擇(王恕立等,2015;許家云等,2017;吉生保等,2018)。這里的制度是指一個國家社會活動的準則,分為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也可以從管制、規范和認知三個維度對國家制度環境進行了解釋(Kaufmann & Kraay,2010)。隨著中國跨國公司在世界投資范圍和規模的擴大,近年來針對中國情境的研究逐漸增多,主要從中國與東道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習慣等正式和非正式制度視角,研究制度距離對中國跨國公司區位優勢的影響。大多研究表明我國與東道國的制度距離越遠,技術吸收難度越大,知識轉移可能性小,獲得區位優勢的難度越大(劉愛蘭等,2019)。
中國的制度政策是推動企業國際化的重要因素,部分學者嘗試構建中國制度情境下的企業國際化分析框架,強調了母國制度政策因素對OFDI的影響(劉曉光等,2016)。相對東道國制度影響的研究,母國制度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此外,現有研究大都分析國家層面的宏觀制度,忽略了區域制度差異造成的OFDI地區不平衡問題。基于各區域體制、經濟、文化等政策傾斜差異現狀,本文借鑒制度差距研究范式,從區域政策傾斜差異視角探究“一帶一路”OFDI不平衡的影響因素和根源,不僅能夠進一步拓展母國制度研究,也能為各區域OFDI政策制定提供依據,具有一定理論與現實意義。
制度政策作為特定領域的行為規則,是國家創造性資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決定了企業獲取資金、勞動力、技術等資源的市場成本,與市場環境和資源稟賦等共同構成了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要素體系。現有研究中,制度學派主要從正式的管制制度和非正式的規范制度和認知制度方面研究制度對各國OFDI的重要作用。不同國家往往由于歷史、文化及傳統等存在顯著不同,管制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安排也會有較大差異。我國地域廣闊但各區域文化同根同源,歷史、文化等非正式制度安排差異較小,因此,本文重點分析區域間的政策傾斜差異對OFDI的影響。同時,選擇市場規模、勞動力成本、市場開放度等指標為控制變量。
自變量。第一,體制傾斜。體制政策作為社會分配規則制定的基礎,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企業的投資行為。我國現有特殊的政治制度安排下,國有企業體制擁有資源優勢。缺乏國有政策傾斜的私有企業為擺脫本土的制度制約,通過國際化方式制度逃逸轉移海外市場,尋求有效市場環境謀求企業發展(李新春、肖霄,2017)。新興市場國家由于市場管制誘因,促使本土企業尤其是私有企業產生對外投資傾向。同時,制度劣勢使私有企業成長中形成了敏感捕捉市場信息和快速應對市場變化的能力,尤其是擅長應對惡劣制度及低效市場的競爭。第二,財政支持。財政支持代表了政府通過各種經濟手段干預市場的能力。新興市場國家為實現經濟轉型,往往通過財政干預及社會網絡扶植等政策手段促使本土企業獲取國際化成長的“母國制度優勢”,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技術、管理及品牌等資源短板缺陷(Child等,2011)。為破解經濟新常態的增長陷阱,中國對外開放政策實現了從吸引外資到鼓勵對外投資的轉變,并通過財政傾斜為企業“走出去”提供支持,跨國企業國際化呈現蛙跳式發展。因此,地方政府通過不同財政扶持,對企業提供技術創新、人才引進、融資等政策支持,從而有利于提升區域的對外投資競爭力。第三,人才支持。人才支持代表了區域對人力資本的重視程度。人力資本質量水平高低,代表了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和技術吸收能力,已成為企業乃至國家競爭的重要標志,也是區域對外直接投資持續發展的重要因素。近年來,政府也鼓勵企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嵌入全球生產網絡,改變傳統國際貿易方式的被動“技術低端鎖定”的困境。人力資本質量影響對外直接投資的逆向技術溢出的吸收(Luo &Tung,2007),已成為提升企業以及區域對外直接投資競爭力的重要影響因素。第四,創新支持。有效產權保護有利于企業在制度保障下利用先進技術,同時也有利于保護企業跨國經營中的所有權優勢和內部化優勢(楊忠敏等,2019)。大量研究從東道國制度視角出發,研究證明了產權保護等創新激勵制度對吸引跨國企業投資的重要作用。例如,吉利等企業通過并購國外企業尋求先進技術,在母國產權制度保護下,會促進這些跨國公司知識和技術的轉移。
控制變量。投資發展周期理論提出母國的經濟發展水平是對外投資的重要基石。經濟的發展帶動國內要素成本及市場需求變化,驅動企業對外擴張。因此,勞動力要素及市場開放性等是驅動對外直接投資發展的主要經濟因素(劉小光、楊連星,2016)。隨著我國經濟發展水平的提升,本國勞動力成本的不斷提升、國內市場競爭加劇,企業面臨戰略資源不足、先進技術短缺等問題。基于國家優勢理論,結合我國對外投資的現實,本文認為經濟發展水平、勞動力成本及市場開放度是區域對外投資的基礎。因此,選擇經濟發展水平、勞動力成本、市場開放度等因素作為控制變量。
基于上述分析框架,本文認為體制傾斜及財政支持、勞動力成本、市場開放度等因素影響對外直接投資,據此構建計量模型為:

其中,被解釋變量ofdiit為各省對外直接投資流量,計量處理過程中取自然對數。解釋變量分別為:psit為各省國有化資產占比,即國有經濟的市場份額,一定程度代表了政府控制市場的程度,用來衡量各省體制傾斜程度;fsit為各省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反映各省通過轉移支付、補貼等財政手段調節企業稅收、資金成本,改變企業對外投資環境,從而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可用來衡量財政支持程度;hrit為各省的培訓支出規模,反映了該地區人才培訓投入,代表政府政策傾斜為企業外向發展提供的智力支持,可衡量區域人才支持程度;rdit為各省的研發投入,代表區域技術創新水平,也說明了地方政府對技術、創新等鼓勵支持,可衡量區域創新扶持。gdpit、wageit及openit為各省國民生產總值、平均工資水平、進出口占國民生產總值比重,分別代表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勞動力成本和市場開放度,為本文的控制變量。

表1 我國東中西部地區制度因素均值差異檢驗

表2 區域制度差異對OFDI影響的計量分析
考慮到我國對外直接統計制度的實際情況,2013年前各省份“一帶一路”地區對外直接投資數據不完整,因此,本文以2013~2018年省際數據作為實證分析基礎。根據研究需要,數據樣本劃分為全國、東部、中部和西部四部分(參照全國區域劃分標準)。由于西藏對外直接投資數據不完整及港澳臺地區的特殊性,本文去除西藏及港澳臺樣本。上述各項指標數據根據歷年對外直接投資公報、國家統計局及金融統計年鑒整理而得。
對于我國東、中、西部地區政策傾斜因素是否具有差異,從現有的文獻中并沒有明確的檢驗。如果各地區制度沒有明顯差異,那么相似的政策在不同的區域產生影響不同,可能主要來自于地區本身因素的作用;如果政策間存在差異,那么各地區OFDI的差異有可能來自于政策本身的影響。因此,本文通過各制度指標均值的差異來判斷區域制度間的差異。從表1的比較結果來看,東部和中西部地區體制傾斜、財政支持均有顯著差異。
表2實證結果顯示經濟發展水平是OFDI的主要驅動因素,勞動力成本和市場開放因素在全國及東西部地區有顯著作用,中部地區效果偏弱。近年來,在創新驅動戰略指導下,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對“一帶一路”OFDI的帶動作用在東中西部都較為明顯。勞動力成本的影響差異主要受區域產業分布差異影響,西部地區的產業勞動力密集度相對更高,市場尋求型OFDI需求較為顯著。就市場開放度而言,東部地區市場開放程度相對較高,市場開放度增速增幅有限,對“一帶一路”OFDI影響相對較小;而西部地區市場開放程度較低,市場開放度的作用效果也更明顯。
體制傾斜。全國、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國有化程度對“一帶一路”OFDI產生顯著正影響。國有企業體制優勢更容易獲取各項國家政策的傾斜和扶植。近年來,民營企業憑借體制優勢和捕捉市場機會的靈敏反應,已逐漸成為東部地區乃至全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主力軍。因此,國有化程度提高,政府的資源、技術等資源配置會更多流向國有企業,可能對民營經濟產生擠出效應,導致民營企業對外投資的動力降低。中部和西部地區國有企業比例偏高,在政策推動下,肩負實施“走出去”重任,效果較明顯。
財政支持。財政扶持對“一帶一路”OFDI產生顯著影響,東部和中部地區影響為正,且東部效果大于中部地區。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對財政支持反應存在差異,國有企業更容易掌握優勢資源及人才,當企業在國內經營有更多利潤空間時,企業并不愿意到國外開拓新的市場。民營企業擁有更多財政支持時,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企業的國際競爭力,從而有助于提升企業對“一帶一路”地區OFDI規模和層次。因此,民營經濟占比越高的區域,財政支持越有助于促進企業國際化。
人才扶持。全國及東、中、西部各區域,人才扶持政策對OFDI的影響均不顯著。擁有技術、品牌、管理能力等競爭優勢是企業國際化前提,而發達完善的教育制度為企業國際化提供了人才保障。我國處于經濟轉型特定階段,大量的跨國企業對外投資的快速發展主要依賴轉型特定階段母國提供的制度優勢和企業后發處境下探索創新積累的后發優勢,對傳統理論中的人才優勢的依賴性并不明顯。短期來講,人才扶持政策質量對區域對外直接投資難以產生顯著影響。
創新扶持。創新扶持在全國及東中西部地區影響均為負值。創新扶持作為母國制度的重要構成,有助于改善技術創新環境。發達國家跨國公司的相關研究也證實這些企業的技術優勢離不開母國激勵創新制度保障。在我國經濟增速持續下降的背景下,技術尋求、成為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動因,而創新扶持在提升國內企業創新能力的同時,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技術尋求型對外直接投資的需求。
在國際經濟持續低增長的背景下,“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化為各區域對外直接投資提供了良好機遇,各區域應遵循規律制定完善的相關制度法規,推動企業加快國際化進程,提升企業國際競爭力。基于上述研究,本文提出政策建議如下:第一,逐漸降低企業國有化比重,重點引導民營企業加快對外直接投資的步伐。結合當前我國“一帶一路”投資區位戰略,中西部地區應加快市場化進程,培育扶持民營企業作為實施“走出去”戰略的主力。第二,加大財稅金融支持力度,降低企業對外投資的經濟成本,提升企業對外投資競爭力。根據各區域經濟轉型的階段特點,充分考慮自身財政金融制度實際,制定企業“走出去”的財政金融支持措施。第三,提高政府對外投資的行政服務能力,繼續優化對外直接投資的政策環境。各地政府應進一步改善提高行政服務能力,為企業“走出去”提供高效行政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