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加猛 李心武



【摘 要】 財稅激勵政策是我國推進企業創新發展的重要政策工具,在推動宏觀經濟目標實現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內部控制作為公司治理的制度基礎和企業管理的制度性體系,對財稅激勵的政策效果有何影響甚少被關注。文章以2012—2018年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財稅激勵政策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及內部控制在其中的調節效應。研究結果表明,財稅激勵政策正向作用于企業創新,同時內部控制在其中發揮著正向調節作用。因此,為了提升財稅政策的創新激勵效應,應強化企業內部控制體系的建設和執行。
【關鍵詞】 財稅激勵; 企業創新; 內部控制
【中圖分類號】 F81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0)18-0116-06
一、引言
創新發展是新時期實現社會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力。鑒于創新對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作用,我國出臺并逐步實施了智能制造、“互聯網+”等發展戰略,以引導創新系統中最重要的主體企業加強創新投入。從企業戰略視角看,創新是企業核心競爭力的重要來源,決定著企業的生存和發展。然而,由于企業創新活動的高資源投入和高不確定性,僅僅依靠市場力量或企業自覺很難使企業創新能力得到有效提升。因此,政府有必要對企業實施財政補貼或稅收優惠政策,以鼓勵企業在研發創新領域投入更多的資源。
關于財稅激勵對企業創新影響的研究主題已經吸引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并產生了截然不同的兩種觀點——“激勵效應”和“擠占效應”,兩者關系的不確定性說明需進一步分析影響兩者關系的因素,即在更為細化的情境下探討財稅政策的創新激勵效應。本文認為,內部控制作為企業重要的內部治理機制,對財稅政策在企業創新方面激勵作用的發揮有著重要影響。一方面,企業內部控制通過對經營活動進行實時全過程的管控,能夠有效避免企業收到資金補助后可能產生的隨意改變用途的行為,保證將財政補貼或稅收優惠資金投入到研發中去;另一方面,可以充分利用內部控制行為規范和過程控制的功能,更好地貫徹落實相應的財稅激勵政策,將政策在企業落地并轉化為創新的動力機制,推動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因此,本文在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財稅激勵政策對企業創新影響的基礎上,重點檢驗內部控制在其中的調節效應,對于厘清財稅政策對企業創新的作用機理和拓展內部控制的經濟后果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論價值。
二、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目前,我國大力倡導創新驅動戰略,堅定不移地將創新居于“五大發展理念”之首,尤其在實體經濟方面,強調由“制造”向“智造”的戰略轉型,鼓勵企業通過加大創新投入促進產品升級換代,提升企業市場競爭力。考慮到我國企業現階段創新基礎相對薄弱,同時存在資金短缺的壓力,僅僅依靠企業自主投入,在短時間內創新能力難以快速提升,因此政府有必要出臺相關的財稅激勵政策,從政策維度對企業創新發展提供資金支持,以期推動企業在創新方面持續投入,但具體政策效果如何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
(一)財稅激勵政策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關于財政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存在兩類不同的觀點:“促進論”和“抑制論”。“促進論”認為,企業創新需要持續投入大量的資金,且創新過程中存在諸多不確定性和外部性,僅僅依賴企業自身或市場調節很難有效促進創新投入,而財政補貼對緩解企業研發資金緊張所起的作用不言而喻,同時也提升了企業抵御研發風險的能力,有效撬動企業將資源配置于研發和創新活動,實證文獻也支持這一觀點。郭景先和苑澤明[ 1 ]研究認為,財政補貼彌補了企業資金供給不足,支撐了企業創新發展的資金需求;江靜[ 2 ]認為直接補貼提升了企業研發強度;趙康生和謝識予[ 3 ]認為政府研發補貼對企業創新具有持續促進作用。“抑制論”認為財政補貼擠占企業自身的研發投入,降低了企業的創新能力。Klette等[ 4 ]和Lach[ 5 ]研究認為,財政補貼會對企業產生不好的導向作用,即企業可能會結合財政補貼政策調整自身的創新項目,一定程度上擠占了企業創新投入;Holger等[ 6 ]認為這一擠占效應與政府補助的比例呈正相關關系。以上研究表明,財政補貼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并不唯一,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研究結論。本文認為,財政補貼事實上直接解決了企業研發資金的不足,同時政府部門對補貼資金的使用是有要求的,如要求企業進行資金配套、設立獨立賬戶核算和專款專用等。因此,財政補貼對企業創新更多的是促進效應。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財政補貼對企業創新存在正向作用。
從理論視角看,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的直接效應是減少了企業的現金流出,為企業創新提供了財務資源。但其政策效果究竟如何需要進行實證檢驗,學術界在該主題上已經形成了較為豐富的成果,大部分結論支持上述理論分析,但也存在一些爭議。夏力[ 7 ]認為,稅收優惠政策主要通過稅率降低、稅額減免等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企業創新發展強度和專利數量的增加;Cappelen等[ 8 ]、石紹賓等[ 9 ]研究認為,作為政策導向的稅收優惠政策,能有效規避風險以降低不確定性,進而促進企業創新投入。當然,也有部分文獻的研究結論指出了稅收優惠對企業創新不利的一面。Bloom等[ 10 ]認為,企業創新對稅收優惠變動的敏感性過大,不利于企業創新的持續性;王春元和葉偉巍[ 11 ]研究發現將稅收優惠政策疊加使用可能會對企業的創新發展帶來負向作用。本文認為,研發支出的加計扣除、高新技術企業稅率優惠等優惠措施直接降低了企業稅負,減少了資金外流,提高了企業在創新方面的資源投入能力,而且隨著我國加計扣除的力度不斷加大,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尤其對盈利規模較大企業帶來的是實實在在的節稅效應,必然會對企業的創新投入產生正向的刺激作用。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創新存在正向作用。
(二)內部控制的調節效應分析
關于內部控制與企業創新兩者的關系,目前主要關注的是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的直接影響,如馬永強和路媛媛[ 12 ]研究認為內部控制促進了企業創新績效,而劉曉慧等[ 13 ]則持相反的觀念。該領域的研究成果已經非常豐富,相對而言,內部控制對財稅激勵和企業創新兩者關系調節作用的研究較為少見,即需要進一步討論對于內部控制質量良好的企業,財稅激勵政策能否更好地促進創新投入和創新績效。財政補貼能否促進企業加強創新投入的關鍵是資金是否真正用于研發,企業承諾的配套資金是否到位,只有回答是肯定的,財政補貼的杠桿作用才可能充分發揮。內部控制作為企業內部治理機制和管理的制度體系能夠保證補貼資金和企業配套資金的專款專用,投入到企業研發中去。同時,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夠保證稅收優惠政策在企業的落地執行,并將優惠節約的資金引導至企業創新,從而更好地發揮政策的激勵效應。內部控制不僅能夠有效地規范創新過程,而且對創新風險的管控發揮著重要作用,從而有效提升財稅激勵的政策效應。總之,內部控制為財稅政策的實施效果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內部控制在財稅激勵政策與企業創新之間存在正向調節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制造業作為實體經濟,是我國亟需推進發展的行業,未來制造業的領先優勢必然依靠科技創新,智能制造的方方面面都需要研發投入和創新驅動,因而以制造業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具有很強的代表性。本文以2012—2018年度為樣本期間,將滬深上市公司制造企業作為初始樣本,剔除其中的ST和*ST企業,最終以721家制造業企業作為樣本,整理相關數據后得到5 047個有效觀測值,相關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R&D)
借鑒實證研究中常用的度量方法,使用企業年報中公開披露的“研發費用總額”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來定義企業創新能力。
2.解釋變量:財政補貼(Sub)和稅收優惠(Taxp)
目前文獻對解釋變量(Sub)常用政府補助金額的自然對數和補助金額占資產或營收的比重來度量,即使對政府補貼進行對數化處理依然無法消除規模效應,而相同金額的政府補助對不同規模企業的刺激作用是完全不同的。因此,本文借鑒王燕妮和郭瑞[ 14 ]的做法,以政府補助/總資產作為Sub的衡量方法;Taxp的衡量是借鑒柳光強[ 15 ]的方法,以收到的各項稅費返還/(收到的各項稅費返還+支付的各項稅費)進行衡量。
3.調節變量:內部控制(IC)
本文采用企業各年份迪博內部控制指數的自然對數來衡量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
4.控制變量的選擇
在參考已有文獻的基礎上,實證分析財稅激勵政策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將財務杠桿、產權性質、增長能力、盈利能力、企業規模、上市年齡和年份作為控制變量。具體定義方式如表1所示。
(三)模型設計
本文構建模型(1)對假設1進行檢驗:
本文構建模型(2)對假設2進行檢驗:
本文構建模型(3)和模型(4)對假設3進行檢驗:
四、實證檢驗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從變量數據特征來看,被解釋變量我國制造業企業創新投入(R&D)均值為0.0537,研發強度較低,其標準差為0.0606,說明制造業企業在創新投入方面仍存在一定差異。解釋變量所選樣本公司財政補貼(Sub)的均值為0.0058,標準差為0.0069,總體上財政補貼力度不大,但企業間差異較大;稅收優惠(Taxp)在0~0.8055之間波動,同時標準差為0.2065,說明稅收優惠力度整體變動幅度相對較大;內部控制(IC)均值為6.3162,標準差為1.0369,表明制造業企業整體內部控制水平較高,但發展不平衡。變量之間的差異性為本文提供了良好的研究機會。
(二)相關性分析
本文運用Pearson檢驗對變量之間的相關性進行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財政補貼(Sub)與企業創新(R&D)之間相關系數為0.129,且在1%水平顯著,表明財政補貼與企業創新之間呈顯著正相關關系;稅收優惠(Taxp)與企業創新(R&D)之間相關系數為0.104,且在1%水平顯著,說明稅收激勵對制造業企業創新投入也具有正向影響作用,以上結論均初步說明上文假設的合理性。此外,內部控制(IC)與企業創新(R&D)之間也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三)回歸分析
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模型(1)的結果顯示,財政補貼的回歸系數為1.4831,且在1%水平顯著為正,表明財政補貼顯著促進了企業的創新投入,假設1成立。模型(2)的結果顯示,稅收優惠的回歸系數為0.0183,同時在1%水平顯著,說明稅收優惠顯著強化企業的創新投入,支持了假設2。模型(3)的結果顯示,財政補貼與內部控制交互項的回歸系數為0.1898,且在5%的水平顯著,說明內部控制對財政補貼與企業創新兩者關系存在正向調節效應,即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越高,財政補貼對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越強。模型(4)的結果顯示,稅收優惠與內部控制交互項的回歸系數為0.0074,且在5%水平顯著為正,表明內部控制對稅收優惠和企業創新兩者關系具有正向調節作用,即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越高,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創新投入的正向作用越強。綜上,假設3成立。此外,模型(3)和模型(4)回歸結果均顯示,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有著正向作用。
為強化研究結論的穩健性,按照內部控制得分由高到低進行排序,并均分為內部控制質量較高和較低兩組,每組約為2 523個樣本,進行分組回歸,進一步檢驗假設3。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每組數據中第一列檢驗的是財政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第二列檢驗的是稅收優惠對企業創新的作用。
分組回歸的結果顯示,無論在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組或較低組,財政補貼均能顯著促進企業創新投入。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的企業,財政補貼與企業創新發展的回歸系數為1.4932,且在1%的水平顯著,說明高質量的內部控制保證了財政補助投入到企業創新研究,同時企業按照相關政策的要求進行了配套投入,政府補助資金有助于促進企業在創新方面的投入。良好的內部控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代理問題,降低了企業的融資成本,企業內部也因此擁有更多的資源和能力,給企業帶來了更多的創新投入,提高了創新績效。在內部控制質量較低的企業,財政補貼的回歸系數為1.4456,且在1%的水平顯著,但與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組相比,回歸系數有所下降,T值也略低于內部控制質量高的組,可能與財政補貼使用不到位及其激勵效應發揮不夠充分有關。因此,財政補貼確實能夠促進企業創新投入,在內部控制體系良好的公司,財政補貼會更有效地推動企業創新投入。稅收優惠政策分組回歸結果表明,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組稅收優惠的回歸系數為0.0232且在1%水平顯著,而內部控制質量較低組其系數為0.0149并在5%水平顯著,無論回歸系數還是顯著性均低于內控質量較高組,說明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創新存在促進作用,但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的企業可能更充分地掌握了國家稅收優惠政策,將優惠政策的創新激勵效應發揮到最大,從而更好地促進企業創新,進一步支持了本文的假設3。
五、研究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實證檢驗財稅政策的創新激勵效應以及內部控制在其中的調節作用,研究表明:(1)財政補貼對企業創新投入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2)稅收優惠政策有利于強化企業創新投入的力度;(3)企業內部控制作為調節變量,強化了財稅激勵與企業創新投入兩者的正向關系,即高質量的內部控制有利于財稅政策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當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較高時,企業對財稅激勵政策的敏感性更高,更有利于財稅激勵政策杠桿效應的發揮。
(二)政策建議
第一,政府應加大對企業創新的財政補貼。研究結論顯示,財政補貼與企業創新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即企業享受到的財政補貼越多,越有助于企業的創新發展。政府財政補貼的信號傳遞作用也有利于企業獲得外部投資,降低企業融資難度。然而,實務中仍有少數企業存在騙補尋租行為,應著力完善相關財政補貼制度,提升扶持的精準度。政府可以建立失信企業黑名單制度,同時考慮對企業實施信用評級下降的懲罰措施來維護企業創新發展的良好政策環境。第二,國家應積極加大稅收優惠力度。研究結論表明,稅收優惠力度越大,對企業創新發展的推動作用越強,尤其是對盈利規模大和盈利能力強的企業其意義更為重大。因此,政府應著力加大對企業創新領域的稅收優惠力度,豐富優惠方式,通過稅收優惠增加企業自由現金流量,緩解企業資金壓力,以更好地刺激企業創新發展。第三,企業應結合自身實際情況大力推進內部控制體系建設。一方面,著力建設和完善與企業研發預算、創新決策和過程管理相關的內部控制制度,并強調制度的執行,努力對企業創新實現全過程風險管控,更好地在企業創新活動中發揮內部控制的規范作用;另一方面,建立健全與財稅激勵政策貫徹落實相關的內部控制制度,保證企業合法合規地用好用足優惠政策,更好地發揮財稅政策對企業創新的激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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