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本文從詩學視角在勒菲弗爾的翻譯改寫理論框架下對蘇曼殊的翻譯選材進行分析,并分析其在翻譯過程中采用的語體改寫和視角改寫策略,試圖在歷史文化的背景下解讀蘇曼殊的拜倫譯著。
【關鍵詞】 改寫;詩學;蘇曼殊;拜倫;翻譯
【中圖分類號】H059?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37-0081-02
基金項目:珠海市2019—2020年度哲學社科規劃課題《操縱論視域下的蘇曼殊翻譯作品研究》(編號:2019YC089) 。
蘇曼殊因翻譯拜倫、雪萊等英國浪漫派詩人的詩歌,譯介印度文學作品以及翻譯雨果的《悲慘世界》而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柳無忌(1992)曾在《蘇曼殊傳》一書中稱贊蘇曼殊應該獲得除嚴復、林纖之后“第三大翻譯家的地位”。如此可見蘇曼殊的翻譯地位非同一般。
雖然蘇曼殊的翻譯成就斐然,但是因其譯文較為古奧,相比其創作的中文小說影響力似乎沒有那么深遠。根據柳無忌(1992)對蘇曼殊研究的梳理顯示,中國歷史上關于蘇曼殊的研究主要經歷了三個階段,并且這三個階段的研究重點主要聚焦于蘇曼殊的小說和詩歌創作,而忽視了他的譯著研究,每每論及僅肯定其譯介之功,或簡要介紹其譯著的數量和種類。但是隨著翻譯研究文化轉向的興起,國內學界開始從歷史文化的角度解讀蘇曼殊譯作,而不僅僅局限于文本的字面解讀,為人們重新審視蘇曼殊譯著打開了新視角。本文將在勒菲弗爾的改寫理論框架下,從近代中國主流詩學的視角解析蘇曼殊的翻譯作品。
一、改寫理論
隨著翻譯研究范式“文化轉向”的出現,翻譯研究不再拘泥于傳統的文本對等研究,而是更加關注文化因素以及非文化因素對翻譯的影響,亦即操縱。因此“操縱”本身在翻譯文化學派的定義中是個不含任何褒貶意味的中性術語。首先當代著名翻譯理論家赫曼斯提出:“以目標文學的視角來看,所有的翻譯都意味著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對原文進行某種程度上的操縱。”勒弗菲爾則提出操縱實質上是對原文本改寫的過程,即譯者根據實際需要處理原文本從而產生目標文本的過程。改寫涵蓋了譯者對原文本的翻譯、編選、批評和編輯等各種文本處理方式,整個過程受到操縱文學創作和翻譯活動中各種因素的影響。影響因素可分為內因和外因,內因由譯者、文學評論家、教師等專業人士組成,外因則指贊助系統,是權力的代表,能促進或阻礙文學閱讀、創作和改寫的團體機構或者個人,包括宗教組織、政黨、階級、學術機構、出版發行機構、輿論媒體和學術機構等。專業人士在文學翻譯過程中聚焦于詩學;贊助系統則更關注譯者的意識形態。
改寫理論中的詩學視角主要關注以下幾方面,第一、在翻譯選材時需考量該文學作品在目標語文化中充當的角色及所占據的地位;其次、如何將原文本中的詩學特點,包括文學主旨手法、文學體裁以及角色特點等因素,再現在譯文文本中。這是翻譯過程中譯者受到的詩學操縱。
針對文學翻譯特別是詩歌翻譯中的“改寫”,勒菲弗爾以阿拉伯文學中的“頌詩”(Qasidah)英譯為例,分析了之所以譯者對原文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寫”,歸根結底在于阿拉伯文學的這種詩歌形式在英美文學中不存在,亦即阿拉伯文學的詩學與英美文學的詩學不相容。以某一翻譯現象為例,勒菲弗爾完成了“詩學操控翻譯”理論的構架,為從詩學層面對翻譯進行研究做了示范。本文將主要從詩學層面探討蘇曼殊在選材和翻譯過程中受到的中國近代主流詩學的操縱而進行的改寫。
二、蘇曼殊翻譯作品的詩學操縱
蘇曼殊身處于中國近代大變革時代,秉持著“師夷長技以制夷”“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思想,投身于翻譯西方優秀著作的大潮之中。為了達到喚醒民眾,反清反封建的目的,蘇曼殊在翻譯選材和翻譯過程中必定受到當時主流詩學的束縛,必須調和西方詩學與中國傳統詩學的沖突,并在中國近代詩學體制內通過語體和視角的改變,實現了譯文與原文大相徑庭的改寫,從而確保譯文在中國近代有較大影響力。
(一)翻譯選材
蘇曼殊在翻譯英國浪漫派詩人的詩作中,唯獨偏愛翻譯拜倫的詩,這并非譯者的隨機選擇,而是與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譯者的個人經歷和文學審美有關。蘇曼殊是位革命家,拜倫投身于希臘解放事業并創作的詩作,勢必與蘇曼殊的革命意志不謀而合。此外,蘇曼殊和拜倫還在人生經歷和文學審美方面相契合。蘇曼殊和拜倫都有著不幸的童年,缺乏家庭溫暖造就了他們自卑孤傲又敏感陰郁的性格,可見蘇曼殊和拜倫人格氣質上有相通之處。蘇曼殊從拜倫的人生經歷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二者心靈契合。作為英國浪漫主義的代表人物,拜倫的藝術旨趣不僅與蘇曼殊相近,蘇曼殊更仰慕拜倫追求自由狂放不羈的性情以及高貴傲岸的人格。所有這些因素都操縱了蘇曼殊在翻譯作品方面的選擇。
(二)語體的改寫
中國自古以來多用文言進行文學創作,直至胡適等人在五四新文學運動期間提倡將白話引入詩歌,現代白話新詩才逐漸發展起來。近代翻譯家嚴復認為翻譯語言當追求“雅”,并且章太炎一直推崇文言文,蘇曼殊受章太炎的影響將拜倫的自由體現代詩翻譯成五言律詩,符合近代中國主流詩學。
拜倫的《哀希臘》是自由體現代詩,詩文不受限制,語言較簡單易懂。拜倫原詩為八步抑揚格,含四個韻腳,共十六節,每個詩節包含六行詩句。拜倫善于運用八行體形式其詩歌富含悲傷和諷刺意味,八步抑揚格使得詩歌語言簡潔而富有力量。蘇曼殊將《哀希臘》翻譯成五言律詩,但是保留了原詩的十六個詩節,每個詩節包含四副對句共八行。
蘇曼殊以舊體詩的形式處理英原文長短不一的自由體詩,深受當時主流詩歌詩學的影響。中國舊體詩在近代中國依舊是主流詩學,梁啟超在《夏威夷游記》中曾說:“欲為詩界之哥倫布、瑪賽郎,不可不備三長:第一要新意境,第二要新語句,又須以古人之風格入之,然后成其為詩。”因此,蘇曼殊尚處于近代文學革命早期,盡管改革強調“新意境”“新語句”,但是仍需舊瓶裝新酒,延用句式整齊、對仗工整的文言舊體詩,亦即梁啟超所提倡的“以舊風格含新意境”。可見,以舊體詩傳播西方新思想新內容,此乃近代詩學的背景和主流。直到五四新文學運動呼吁“詩體大解放”,中國近代詩歌創作才真正從五言、七言等舊體詩中解脫出來。因此,蘇曼殊在翻譯過程中為了解決西方自由體詩與近代中國舊體詩詩學上的沖突,通過對原英詩詩體的重塑,達到符合近代主流舊體詩詩學的目的,從而確保譯文在譯入語背景下得到傳播和解讀。
(三)視角的改寫
在操縱改寫理論中,視角運用被視為詩學當中的文學技巧。視角運用在文學創作中可分為兩類:全知敘事和限制敘事。視角通過不同的人稱解決文本所述情節被誰感知的問題。當敘事主體完全掌握文學情節及其發展時,敘事采用第三人稱,此乃全知敘事。如果文學情節完全依靠敘事者所見所聞所想展開,則采用第一和第三人稱進行敘事,有時會采用第二人稱,從而達到對感知主體限制的目的,此乃限制敘事。西方自文藝復興后向來注重人文主義,認為文學當彰顯人性與個體特征,通過作者內心情感思想的鋪陳與宣泄體現人文意識。因此,西方文學多從“我”第一人稱視角進行感知和鋪陳。但是中國傳統詩學傾向于第三人稱視角,即全知敘事,較少采用“吾”等字眼。直至五四運動后,新文化運動帶來西方詩學,在新文學中才逐漸出現宣泄作者個人情感的文學表達。因此,在近代詩學大背景下,蘇曼殊在視角運用上必定考慮譯入語主流詩學接受情況,這也是中西方不同詩學對抗的表現。
以蘇曼殊(2011)所譯拜倫 My Native Land—— Good Night《去國行》為例:
原詩以第一人稱視角抒發詩人遠離故國的離愁,英文詩中第一人稱代詞出現了三次,但中文譯詩中均無對應,用“故國”代替“my native shore/land”,“游子”代替“we”,都從第三人稱的視角展開呈現。從限制視角改成全知視角正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受到中國傳統詩學操縱的體現。
三、總結
改寫理論當中的詩學操縱為解讀蘇曼殊的譯著提供了新視角。在近代中國詩學崇尚用文言文體引介新意境新語句的大背景下,在翻譯拜倫《哀希臘》時將現代自由詩改寫成五言律詩;鑒于我國傳統詩學多采用第三人稱視角進行全知敘事,在翻譯拜倫的《去國行》時將原文的大部分第一人稱均改成第三人稱視角;蘇曼殊因其與拜倫在人生經歷,文學審美等方面相契合,以及受近代中國社會背景的影響,選擇翻譯拜倫詩作。可見譯入語的詩學等因素在譯者選擇翻譯文本,采取適當的翻譯策略等方面具有操縱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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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鐘慧,女,漢族,江西遂川人,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碩士,廣東科學技術職業學院應用外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外語教學和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