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蒙古族制作羊皮的民俗與民俗傳承問題

包明月

摘 要：古老的手工羊皮的制作方法蘊含了蒙古族長久以來存在的精神文化內涵。它的制作方法原生態、古樸。然而隨著工業化、科技化的發展，傳統制作的手工羊皮開始逐漸在市場消失，制作羊皮的手工藝人們在市場的沖擊下找不到出路。因此，如何保護這一類文化，使其得到傳承與保護，是所有文化學者們面臨并亟待解決的問題。

關鍵詞：民俗;羊皮;傳承;保護

中圖分類號：K89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9052（2020）03-0269-02

民俗是一個民族得以生生不息繁衍的保證。每一種民俗都有其獨特的記憶。蒙古族作為一個游牧民族，它的發展壯大與自然環境密不可分，至今依然可以在許多方面挖掘出與動植物乃至原生態自然有關的蒙古族精神信仰。蒙古族基于對自然的敬畏與崇敬，發展出一套符合天人理念的文化生活習俗。搟制羊皮就是其中的典例。

一、蒙古族制皮工藝概述

蒙古族制皮時間由來已久，其制皮工藝繁瑣，蘊含蒙古人獨特的生態觀與審美觀。大量的史料可以證明蒙古人在制皮方面的技藝擁有非常悠久的歷史。《史記·匈奴列傳》記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1]。羅布桑卻丹的《蒙古風情史》記載，只分冬夏兩季，冬天穿皮衣[2]。另外，根據《布魯布克東游記》記載，蒙古人在冬季至少做兩件毛皮長袍，一件毛向里，一件毛向外[3]。通過上述可以看到蒙古族很早以前就已將掌握了制皮的技術。民俗學家扎格爾教授著《草原物質文化研究》中也提到：公元前4世紀，處于鼎盛時期的匈奴主要從事畜牧業生產，并通過用牲畜交換來獲取自己生活所需物品，他們和各部落民族進行商貿往來，同時還和漢朝、中亞、歐洲等地區進行商品貿易，主要用牲畜及其皮毛肉、獵取的珍稀動物手工業產品等進行交換[4]。民俗學者潘小平、樊勇貞教授也在《察哈爾風俗》記載，察哈爾地區皇家牧場的牧民曾為皇族熏制過皮衣，就是將熟制好的皮張卷成桶狀放入熏窖內熏蒸[5]。從上文可以推斷，早期皮制品主要的活動范圍在日常用品與商業貿易間的往來。皮制品主要包括牛皮、馬皮、駱駝皮等牧民日常生活中所見的牲畜的皮，也包括銀鼠皮、紫貂皮、猞猁皮等珍稀動物的皮毛。由此可見，蒙古族制皮工藝技術已經歷漫長的年代，成為蒙古民俗文化中的重組成部分。

二、正藍旗地區蒙古族制作羊皮技藝

關于制作羊皮的技藝，前期的準備工作十分重要，除了環境的選擇、溫度的選取，還要考慮到濕度，陽光、甚至是羊種的選擇，但總的來講有以下幾步驟：

（一）曬皮

殺羊后，用鏟子鏟除去皮上的油脂，將皮洗凈，用面（粗糧如蕎面、莜面）和鹽混合抹在全部羊皮上，曬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掛在木頭上，不能掛在鐵制品上，否則會使鐵生銹。

（二）反硝

將做奶子酒剩余的酸渣子倒進大缸里，加上鹽和堿（一百斤酸渣子里加四斤鹽），然后把皮泡在缸里，泡5～7天，溫度20℃～30℃，若溫度過低不能發酵，溫度過高須加鹽，皮的發酵時間一般在三伏天，如在家制作羊皮，室溫需保持20℃～30℃。發酵成功后，將皮子大缸中取出，曬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掛在木頭上，發酵成功的皮不能放潮濕的地方，必須將羊皮放于陰涼通風處曬一天。

（三）鞣皮

用紅茶或白酒以噴灑的方式噴灑在整個羊皮上，待羊皮濕潤后，從一側卷羊皮，捆好，卷羊皮的好處是保持避免羊皮水分蒸發，靜置一天，準備開始制作羊皮。

（四）熟皮

尋一塊結實的粗木頭，將其固定在土地里，再制作一塊鞣皮的手把，這塊把一邊長一邊短，長的一邊的底部要安裝一塊熟皮條，上方靠手握住，再制作一個吊羊皮勾，勾在手把的下面，斜吊在木頭上。勾與木頭中間安裝一把12cm的刮皮刀，刀的下面有非常小的滾輪，防止刮傷羊皮。當拉動手把的時候，刀會對羊皮進行刮皮動作，刮皮的時間較長且需要大量的精力。

另外，羔羊皮與山羊皮同樣要經過曬皮、反硝、鞣皮，但羔羊皮的皮質比綿羊皮嫩，因此，在大缸中浸泡的時間較短;山羊皮的皮質比普通羊皮硬，因此，其反硝的時間較長。

三、蒙古族關于皮制品的情感內涵

民俗具有維系民族情感的作用。民俗習慣是令一個群體成為一種群體的最顯著特征。蒙古族在制作皮制品過程中也蘊含了許許多多潛意識中存在的或是尊重風俗習慣而出現的情感內涵。

（一）尊重生命，保證可持續發展

一般來講，蒙古族是不會直接屠宰小羊羔來制皮。只有在羊羔體弱多病或已經成為死羊時才會被制成皮。這不僅表現人們對于生物與人類和諧共存的理念，也是保證羊羔能茁壯成長的尊重生命的理念。另外，根據《多桑蒙古史》記載，其家畜且供給一切需要。衣此種家畜之皮革，用其毛上尾制氈與繩，用其筋做絨與弓弦，用其骨做箭簇，其干糞則為沙漠地方所用之燃料，以牛馬制囊，以一種名曰羊角做盛飲料之器[6]。蒙古族是會利用家畜身上的所有可利用的部分，也是蒙古族充分利用家畜進行可持續發展的證據。

（二）皮制品有關宗教禁忌

在《元—鐵血、殺戮與融合》一書中提到，在饞臣阿合馬死后，忽必烈對其進行抄家，在引住（阿合馬愛妾）中發現兩張鞣制過的完整人皮，引住招供提到，詛咒時，置神座其上，應驗甚速[7]。忽必烈因篤信薩滿教，從而引發其強烈不滿，認為阿合馬意圖致自己于死地，這一行為也加速了阿合馬的死亡。該故事明顯的表現出皮制品與宗教信仰密切相關，況且蒙古人有關于皮制品的許多禁忌，如不能直接跨過皮制品，如馬鞭、羊皮;見到皮制品要繞著走;不能亂放腰帶等。從中也可以看出蒙古族對于皮制品的尊崇程度已經是非常高了。民俗文化與宗教信仰的結合產生了一種情感轉向，蒙古族將對自然、對生命的崇敬轉向了其產生的副產品上，并賦予了一定的文化意義。

（三）表現了蒙古族審美與實用合二為一的傳統美學審視

民俗終還是一個群體情感的外在表現。從美學角度上看，羊皮是集實用價值與文化價值為一體的產物。在早期惡劣的生存環境中，羊皮是蒙古族人因地制宜發展出來對抗惡寒天氣與保護自身生理機能的文化產品，隨后在日常生活中，它逐漸演變成方便人們日常生活穿戴，以滿足生活中的種種需求的必需品。因長期使用古老式羊皮加工工序（不使用化學藥品）處理羊皮，最高程度上保留了民族群體原生審美狀態，是蒙古族人對民間傳統工藝的一種很好的保護。那么包括羊皮在內的皮制品是蒙古族在數千年來結合生活環境與自身發展需求而展現的一種獨特的群體審美。從皮制品的切割、熟制、材料的選取到成品的誕生，都遵循了順應自然，尊重生命的生態理念與樸素、耐用、實用、大方的設計風格。

（四）體現蒙古族群眾與民俗文化的相互尊重與制約

制皮技藝是一種傳統手工藝，而在該技藝的背后，則是社會多年來潛移默化運行的結果。民俗文化與社會相互作用，在默認的運行機制下向社會大眾投射，民眾在這一過程中對社會進行反饋而形成兩者及以上客體的互動鏈。古老的民俗文化就是蒙古族群眾與其生成的社會環境互動的結果。民俗文化承載了蒙古族群眾的情感與社會力量的支持，是集體社會的產物，也是社會群體的情感基礎。在創造勞動產品甚至是精神層面上的風俗時，群眾在與環境的互動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體系，如圖案紋飾、精美工藝，但也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信仰習俗、禁忌規范等默認的行為規則。

四、傳承與保護

民俗最終還是要服務于民眾。在人類學意義上，羊皮的制作工藝不僅是前人適應環境而衍生出來的生存與生活的手段，更是一個族群的文化符號——繼承了該族群的文化記憶、價值與共生。如今，工業制品、化學藥品的大量投入使用，搶占了用傳統、古老的方式制作民俗文化的資源，既對人體產生極大的損害，又對生態環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更重要的是，高效率的模式化運行正在不斷腐蝕一個民族的文化和文化生存的土壤。在參與調查的過程中，筆者更加深刻地認識到深入生活，深入民眾的重要性，古老的傳統技藝所追求的精細與包含的人類情感（或信仰）是現代科學技術永遠無法達到的，因此，如何保護民俗文化生存土壤，或者說目前必須要考慮的問題是如何將市場與民俗更好地結合而不是面對科技、市場帶來的大量沖擊丟失民俗文化生存的土壤。

而關于民俗的保護，其實在學界已經有了一些努力，如成立民俗文化研究中心、請傳承人授課、培養接班人等。但民俗終究是面向大眾的一種文化，需要被大眾所接收。民俗本身具有傳承性與擴布性的特征[8]。在時空視角，傳承擴布也是在一代代基礎上不斷完善，以適應當代人的生存狀態，如今肉眼感知的服飾的演變、發型的變化便是如此。因此，民俗文化也需要創新。總所周知，文化的傳承令文化得以延續，除了借助媒體的力量，向廣大群眾科普相關知識外，也要在借助高科技、新技術的基礎上讓人們所享用這一類文化，只有更好的理解，才能更好地保護。比如2019年1月，故宮淘寶正式發售了一款故宮解密書，該解密書融合了技術手段、歷史背景、益智游戲以及文化符號等多重元素，令玩家在推理解密過程中不斷增長對故宮的了解，在情感態度上也更好地保護了故宮這一巨大歷史遺產。如今，太多的目光只關注于民俗文化本身，而忽略了它對人們的教育功能，關注娛樂功能的同時令民俗文化漸漸具有了表演的性質。

參考文獻：

[1]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

[2]羅布桑卻丹.蒙古風情史[M].遼寧：遼寧民族出版社，1988.

[3]道森.出使蒙古記[M].呂浦，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

[4]扎格爾.草原物質文化研究[M].內蒙古：內蒙古教育出版社，2007.

[5]樊永貞，潘小平.察哈爾風俗[M].內蒙古：內蒙古出版社，2010.

[6][瑞]多桑.多桑蒙古史.[M].遼寧：遼寧民族出版社，1988.

[7]梅毅.元—鐵血、殺戮與融合.[M].北京：天地出版社，2018.

[8]鐘敬文.民俗學概論[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0.

（責任編輯：李凌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