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環抱,云霧繚繞,這是一處宛若仙境的世外桃源;草木筑寨,民風淳樸,這是一個讓人魂牽夢繞的地方。這里就是云南臨滄佤族翁丁寨。神秘翁丁,集塵世之淳美,令人無限向往。撰文 蔣凌 繪畫 蔣凌
七月的臨滄,適逢雨季。一切都在淡淡雨霧中若隱若現,婉約唯美。云霧中的佤族翁丁寨,更顯得超凡脫俗、恬淡從容。因居大山深處,免受了外界干擾,這座佤寨雖歷經400年風雨依然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這是目前中國保存最為完整的一個原生態佤族村落。“翁丁”,在佤語中的意思為“云霧繚繞的地方”。寨如其名,此情此景呈現得恰到好處。
寨子依山而建,原來的老寨門設在山寨的低處。老寨門旁有一灣池潭,四周大樹環抱,環境優雅。只是如今這老寨門早已被荒廢,四周雜草叢生,失去了往日的風光。新寨門改設在山寨的高處,圍寨的竹籬笆也已被石墻所取代。它們共同筑起了一座新的“圍城”,保護著翁丁寨里的一切。
出寨來迎接的是年輕的“窩郎”——翁丁寨的第七代寨主。在佤語里,“窩郎”就是族長、首領的意思。窩郎一般為世襲制,職權很大,管理村寨中的宗教、政治和其他一切事務。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窩郎的職權范圍已縮小了許多,雖然名義上還是村寨的首領,享有一定的威信,但實際上只掌管宗教禮俗上的某些事務。陪同窩郎一起來迎接我的還有一位84歲高齡的魔巴老人。“魔巴”是寨中專門主持祭祀事務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在他們二人的引領下,我沿著石板路徐步走進了寨子,開始了一場別有風情的佤寨之旅。
一進入寨子,我便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寨子里到處掛滿了牛頭骨,因為年月已久,上面都長滿了青苔。更“奪人眼球”的是那豎在西北角墓地周圍的人頭樁,顯得尤為陰森恐怖。原來,佤族早先素有“砍人頭祭早谷”之俗,直到1956年此習俗才被全部禁止,后改用牛頭代替人頭。了解后,我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這就是原汁原味的翁丁寨,一個充滿原始野味的老佤寨。
據窩郎介紹,翁丁寨原有寨民107戶500多人。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如今大多數村民已搬遷至旁邊的新村,現仍生活在寨子中的僅有21戶100余人。他們是這座古老寨子最后的忠誠守護者。
直到現在,翁丁寨里的佤族人依然采用傳統手工方式織布和裁制衣物。佤族崇尚黑色,因此他們的傳統服飾多以黑色為主,并保留著最原始的樣式。只是,如今除了婦女還穿著傳統的佤族服飾外,寨中的男子和青少年基本都是現代的裝扮了。


《取火種》 《寨樁與佤民》
此時,寨子里有人在忙碌著,幾位村干部正在指揮著村民懸掛“酒坊”“文創手工作坊”“雞肉爛飯”等黑底白字的招幌。顯然,他們在為迎接更多的游客做準備。一位導游正帶著一隊游客在游覽參觀。當聽到導游將“撒拉房”(公房)解釋為“婚姻介紹所”時,窩郎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很擔憂外人對佤族文化的隨意解讀會變成“以訛傳訛”,更擔心佤族的下一代很可能連自己的身世來源都講不清楚。
傳說,翁丁佤族是從葫蘆里出來的人。他們生存和繁衍的發祥地是一個叫“巴格岱”的地方。過去,翁丁佤族人每年都要到巴格岱“司崗里”處剽牛祭祀。不過,佤族只有語言,沒有文字。所以,關于他們的一切都只能靠一代一代的族人口口相傳為繼。
翁丁佤族與樹木有著深厚的淵源。這里海拔1300米,年平均氣溫16攝氏度,尤其適合樹木生長。翁丁寨周圍樹木蔥郁,森林密布,樹木成為他們最容易獲得的一種重要生活資源。因而,他們的居住生活無不與“木”有著緊密聯系。寨子里至今依然保留著老式寨樁、祭祀房、神林、木鼓房和100多間干欄式茅草屋。

千百年來,“樹”一直被佤族視為神木。這里至今還保留了“拉木鼓”等神圣的祭祀活動。在這個節日的前一天,族內的族長和魔巴便會帶著族人在半夜選好一棵高大茂密的樹木,然后圍繞大樹舉行驅鬼、獻祭等儀式,接著連夜將大樹砍倒,再按尺寸將樹木鑿出鼓耳,并系上藤條。到了第二天早晨,寨子里的所有人都要上山,一邊唱著拉木鼓的歌,一邊把樹木送下山,然后交給木匠,接著木匠再將其制成木鼓。木鼓完成之日,要敲鐘向全寨報喜,全寨人在晚上圍著木鼓歡歌共舞,以示慶祝。“拉木鼓”是一項具有鮮明原始文化特性的祭祀活動,體現出強烈的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特征。
繼續往里走,我們就走到了翁丁寨的中心區——寨心。佤族稱其為“撒斜門”,其中“撒”意為中心,“斜門”意為村寨。撒斜門的高臺上有一個寨樁,上面掛滿了鵝卵石器和三腳架、鐵鍋、支鍋圈、蒸子、葫蘆等生活物品。寨樁最高處是用龍竹編制的幡桿,頂部掛著篾條做成的谷花、谷籮和護花的花圈。這些物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心形的鵝卵石器,那是寨心的“基石”,也是全寨人的精神寄托。佤族人認為,只要心誠,你所祈求的愿望就能實現。比如,寨樁上的苞谷稈就是人們為祈求糧食豐收、生活豐足而懸掛上去的。寨心是這座寨子的文化核心地標,佤族的所有祭祀和公眾活動都在此地舉行。
寨心的旁邊就是撒拉房。撒拉房既是公共的休息空間,也是年輕人見面相識、談情說愛的地方。現如今,因為年輕人大都已外出打工,所以撒拉房中大都是來這里休息的老人。這些老人無論男女都常叼著一個竹煙斗,一邊吞云吐霧,一邊談天說地。老年婦女常會穿一身地道的佤族服飾,全身戴滿了銀飾,別有一番少數民族的意趣。
翁丁寨里的民居多為草木結構的樓房,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雙層式的干欄式樓房,一種是單層式的四壁落地房。
干欄式樓房共有上下兩層,樓上用于居住,樓下則用于飼養家畜和堆放柴火。依照翁丁佤族的習俗,樓內往往會設有三口火塘,即主火塘、客火塘、鬼火塘。火塘不僅是佤族人重要的生活設施,也是火神和祖先棲息、往來的場所。主火塘供做飯用,客火塘用作調制牲畜和家禽飼料,鬼火塘則專供祭祀之用。每年大年三十,寨子里各家各戶都要舉行“送舊火”儀式。除夕之夜,全家人在家中長者的指揮下熄滅所有火塘中的火,即為送舊火。送舊火,當然是為迎新火。次日大年初一,便是佤族的新火節。這一天,他們到山里用最原始的鉆木取火的方式取新火種,并帶回到窩郎家中燃成大火。然后,各家各戶再從窩郎家中將新火種取回使用。這一天是災難、饑餓、疾病的結束,也是吉祥、溫暖、健康的開始。


《尖頂佤居》
寨子里另一種常見的民居是四壁落地房,又叫“雞罩籠房”。這類房屋格局極其簡陋,據說大多由新分家的年輕人居住。房屋不進行任何裝飾,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在房脊兩頭分別設計了一個用竹木制作成的燕尾,算是有幾分精致。正因為簡單,據說這種房子蓋起來很快,只需一日就能蓋好。建新房的時間一般選在農歷八月(佤歷十月)至春節期間。蓋新房時,寨子里的村民都要來幫忙,大家分工合作,一日之內便能蓋好。另需一提的是,他們在建房位置的選擇上特別講究論資排輩。晚輩的房子只能建在比長輩房屋地勢更低的位置。
行走寨內,始終只觀其表,唯有走進他們的屋內,才能更加深入地了解他們的生活。帶著這份好奇,我走進了他們的屋子里。
佤族傳統民居內的陳設很簡單,無桌無椅,一張木板鋪在地上,既是白天坐的地方,也是晚上睡覺的床鋪。環顧四周,屋內幾乎不進行任何裝飾。唯一的裝飾品也就是那種帶犄角的牛頭骨了。不過主人倒挺大方,又是倒酒,又是泡茶,令人備感溫暖和親切。



佤族人喝的酒一般是自家釀制的“泡水酒”。泡水酒的釀制和飲用方法有些特別。他們會將發酵好了的小紅米或小麥等裝入一個長竹筒內,然后倒入清水,再插入一根細竹管或膠管,用口吸飲浸泡的液汁,這種液汁即是水酒。佤族水酒為低濃度的水酒,有清涼解渴、消積化食的功效。
飲茶同樣是佤族一直保持的一種生活和待客習俗,佤語稱之為“枉臘”。這是一種獨特的飲茶方法。泡茶前,需先將茶葉放在一塊薄鐵板上,然后把鐵板放在火塘上燒烤,至茶色焦黃散發出香味后,再將茶葉倒入開水壺內里泡煮。這樣煮出來的茶水苦中有甜、焦中有香,令人回味無窮。有的還會將姜、桂皮、鹽和茶葉一起放在陶罐中泡煮,如此便更是別有一番風味了。
茶過三盅,話依然投機,可天色已暗了下來,我只好與主人辭別,乘著暮色到了窩郎家。一進門,眼前一亮:這屋內明顯進行過簡單的室內裝修,擺放著沙發、茶幾、板凳等少量家具,墻上還懸掛著象征窩郎權威的佤刀。



彼時,窩郎一家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飯來招待我,讓我倍感榮幸。只是有一點令我感到不好意思:按照他們的習俗,用餐時須先由家中的男人和客人一起用餐,等我們吃完了,婦人才能用餐。即便是老窩郎的夫人、新窩郎的母親,也要在我們吃完后方才開始用餐。這也許正是舊時社會的尊卑關系在如今佤族人生活中的具體體現。
飯罷,夜色已深,我被窩郎安排住在主樓旁邊的客房里。客房雖不像城里的客房那樣各類家具一應俱全,但已相當不錯。最重要的是,能在翁丁寨度過一個有云霧、樹林、蟲鳥陪伴的夜晚,我已是心滿意足了。打開窗,望向遠方,夜色深邃,一片云霧環繞的山巒在眼前若隱若現,我感到自己仿佛真的到了“太虛幻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