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受益人》的類型融合創作探索

周 樂

(江蘇第二師范學院 音樂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2016年，壞猴子影業推出“壞猴子72變電影計劃”，這項旨在召集優秀的青年電影人、挖掘電影創作新生力量的未來計劃為有志青年電影人提供了廣闊的發展平臺。在新導演搭檔資深電影人的創作模式下，該系列電影形成了高標準的工業化流程和專業的產業鏈條創作集群，迅速彌補了中國電影行業導演人才空缺，引領IP締造走入捷徑，成為將藝術與商業完美結合的集大成者。該計劃創立以來，陸續推出了《繡春刀Ⅱ：修羅戰場》(路陽執導，2017年7月19日上映)；《云水》(曾贈執導，2018年1月29日上映)；《我不是藥神》(文牧野執導，2018年7月5日上映)等優秀電影作品，其中《我不是藥神》可謂“名利雙收”，不但獲得超過30億元的票房，更在2019年獲得第15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優秀作品獎，可算作“壞猴子72變電影計劃”中一部里程碑般的作品。2019年11月8日，該計劃的另一部作品《受益人》上映，該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在生存線上掙扎的卑微小人物受到一位惡向膽邊生的“朋友”煽動，別有用心地制造一場婚姻騙局并意圖“殺妻騙?！钡墓适隆＞碗娪邦愋投?，這是一部雜糅了黑色喜劇和愛情喜劇的作品，在力求敘事多元化的創作風格下，其中更穿插著犯罪片敘事元素和現代主義影像風格與鏡頭語言方面的創作巧思，顯然，這部電影很難被定性為某一種特定的電影類型，但它卻在喜劇片、愛情片、犯罪片等主導類型電影的經典技巧中找到了平衡和突破，從而實現了類型融合創作。這一創作模式深刻契合了“壞猴子廠牌”一直秉持的現實主義母題乃至當代性、本土性和創新性創作思想，集成了監制寧浩關于本土故事之開掘、電影類型之解構、興味之展現的創作風格，更展現了導演申奧的鮮明的電影創作態度，這從中國電影作品類型融合發展上而言，是大有裨益且非常有參考價值的。

一、喜劇片元素呈現

自改革開放以來，大眾文化伴隨經濟全球化浪潮呈現異軍突起的強大發展趨勢，與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平分秋色。尤其是進入新世紀20年來，精英文化在我國政治、經濟、文化飛速但不平衡的發展中呈現出一種反相退化的狀態，且現代傳媒技術的迅猛發展帶來的發達的文化傳播方式和廣博的傳播空間乃至飛快的傳播速度，都給大眾文化以沖破精英文化壟斷局勢的機會，促使其興盛不衰。大眾文化具備鮮明的商業性與娛樂性，這與喜劇電影類型的特質不謀而合，因此，大眾文化的蒸蒸日上也帶動了喜劇電影票房的節節攀升?？v觀中國喜劇電影的發展，可大致分為幾個類別，從起初獨占鰲頭的“馮氏喜劇”，到管虎、曹保平、寧浩的黑色喜劇，徐崢領銜的“囧途”系列喜劇，陳思誠執導的“唐人街探案”系列喜劇，乃至開心麻花團隊依據話劇作品改編的喜劇電影作品等，在一代代喜劇人的開拓下，中國喜劇電影多呈現與其他類型片相交融的態勢，狂歡化的戲劇創作模式在消費主義主導的電影場域中脫穎而出，受到萬般追捧。

實質上，無論是何種類型的喜劇，其本質都是以制造“笑果”來觸動觀者愛憎神經的。其多采用巧妙的劇情鋪陳、夸張的表現手法、滑稽幽默的情節、笑料十足的語言等促成喜劇“笑果”的生成，并以此吸引觀眾的注意，令觀眾在輕松的氛圍和愉悅的心情中得到某種啟示和教育。黑色喜劇是一種比較特殊的喜劇類型，其所制造的“笑果”常常帶給人一種哭笑不得的感受。這類電影所刻畫的影像世界混亂且荒誕，在困苦生活的旋渦中苦苦抗爭著的人們或誕妄不經，或玩世不恭，但都被迫承受著理性原則破滅的惶遽，因此黑色喜劇的幽默往往是笑中帶淚的，是一種在恐懼、陰郁、殘酷甚至憤怒中顯現的幽默趣味。《受益人》所蘊含的喜劇片元素恰好涵蓋了常規的喜劇元素和黑色喜劇元素。首先，在常規喜劇元素表現方面，以臺詞對喜劇效果的呈現較為突出。比如，身為湖南人的岳淼淼從小便跟媽媽去了廣東并生活了十年之久，所以她的嘴里時常蹦出不同的方言，比如，她與吳海第一次見面說的粵語順口溜“各個國家有各個國家的國歌”，聽起來像小雞發出的叫聲，由穿著帶有毛領、頭發卷曲的岳淼淼說出口，不禁令人忍俊不禁。其次，在黑色喜劇元素呈現方面，從劇情安排而言，男主人公吳海與鐘振江謀劃“殺妻騙?！钡氖录泐H具荒誕性，在尚未被岳淼淼的愛感動之前，吳海雖然幾次良心未泯想要放棄計劃，但他接近岳淼淼始終是動機不純的，他為了討岳淼淼的歡心為她的父親買按摩椅，佯稱將她的家人視作自己的家人，為岳淼淼買價值59800元的名表等行為，都是居心不良的表現，但都令岳淼淼大為感動。更為滑稽的是，岳淼淼由于先天性輸卵管畸形不能生育而產生自卑心理，拒絕和吳海結婚，吳海便在鐘振江的鼓動下去做男性結扎手術，不料躺在手術臺上后卻被嚇退，最終以鐘振江用指甲刀在吳海肚子上剪出兩個小傷口瞞天過海，讓岳淼淼以為吳海為了她做出了巨大的犧牲，這讓岳淼淼堅定地認為自己遇到了真愛，誠如她接受采訪時所說：“……我老公對我好好的，我們還沒結婚談戀愛的時候，他就蠻舍得，他給我買了幾萬塊錢的名表，他兜里要是只有一百塊錢的話，他九十九塊錢都會給我，一塊錢都要自己掰開來花，我覺得他真的是做得可以的……”岳淼淼在說出這段話的時候，臉上洋溢的是無盡的幸福和驕傲。殊不知，吳海為她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找鐘振江報銷的，她口中所謂的美好也不過是虛偽的假象而已，這個男人不但對她沒有真愛，甚至還計劃將她置于死地，可謂諷刺至極！

二、愛情片元素呈現

顧名思義，愛情片的主題便是愛情，這類電影以表現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為落腳點，通常以細節刻畫作為情感轉折的標志，以描摹男女主人公之間在經歷重重壓力、誤會等各種不堪之后收獲美好生活抑或悲情離散為看點，直擊觀者內心，引起情感共鳴。電影《受益人》的愛情刻畫也頗為精彩。

前述已經提到，吳海最初對岳淼淼是毫無感情的，他只將岳淼淼作為一個獵物，為了“捕獲”她不惜展開連環騙局，但是岳淼淼不同，她對吳海的愛真實存在。不得不說，岳淼淼之所以被吳海吸引，與金錢不無關系。岳淼淼答應同吳海見面，是因為鐘振江前期為直播的岳淼淼刷了價值不菲的“禮物”，而岳淼淼以為這一切都來自吳海的慷慨。吳海同岳淼淼的第一次見面因為吳海付不起賬單而被岳淼淼追打結束，可謂不歡而散；第二次見面是吳海、鐘振江故意安排的巧合，岳淼淼還未消氣，但是看到吳海的座駕，就立馬又將之前的不快拋諸腦后，愉快地上車跟吳海走了。爾后，吳海與岳淼淼的感情進展幾乎都是由金錢推進的，不過岳淼淼始終不同意吳海的求婚，直到岳淼淼以為吳海為了他做了男性結扎手術，才被真正感動到，從而與吳海走入婚姻的殿堂?？墒呛镁安婚L，他們婚禮當晚所有的美好都在吳海的兒子吳悠的出現后被打破了，之后吳悠更是在岳淼淼的逼問下將吳海虛假的富豪身份戳穿，不過岳淼淼并未因此嫌棄吳海和吳悠，反而將吳悠視若己出，用自己的錢給吳悠買了吳海一直買不起的空氣凈化器。后來，岳淼淼為了吳海停了直播，不顧自己腸胃不好為了贏一臺電動滑板車給吳海不惜參加吃辣椒比賽……甚至，在得知一切真相后，一個人帶著患有哮喘病的吳悠去往更適合他生活的海南生活。電影結尾處，岳淼淼在自己工作的售樓處通過望遠鏡看到了剛剛出獄去海邊游玩的吳海，瞬間淚流滿面，但是眼里卻含著笑，可見，她已經原諒吳海了……

就岳淼淼這個人物形象的情感塑造而言，電影很好地做到了絲絲入扣，她對吳海的付出充分體現了愛情的卑微和純真，對比吳海的所作所為，不免令人唏噓。電影以此一方面歌頌了愛情的美好，另一方面也從吳海最終被岳淼淼感化頌揚了愛情力量的偉大，這一刻畫不但增添了電影本身的故事性，舒緩了電影故事的悲傷基調，也恰如其分地呈現出了電影的立場和價值觀，契合了觀眾的審美期待。

三、犯罪片元素呈現

犯罪片的主要人物是罪犯或者警察，其創作意指直接而純粹，主要是對破壞社會秩序、危害公共安全的惡勢力的堅決抗爭，以及對個體冒險心理的充分暴露，帶有魅惑的“黑色”色彩。

犯罪元素在《受益人》當中是一條重要的劇情推進線索，電影采用了“二元對立”的人物設置方式凸顯了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及正與邪的對抗。電影中，鐘振江完全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存在，他是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他本是一位保險公司的會計，在挪用七百余萬公款且上級領導被接連傳喚后惶惶不可終日，當他嘗試售賣之前購置的期房而不能后，他開始籌劃策動吳海騙保。他首先鎖定不會游泳的拜金女岳淼淼為“殺妻騙?！钡摹捌蕖?，進而設計多個方案想悄無聲息地置岳淼淼于死地。為了制造岳淼淼的意外死亡，他不惜投入大量財力，以吳海作為幌子一步步竊玉偷香，并精心勘察被選定的事發地的實際情況，甚至將被抓后的證詞都想好了。更為可惡的是，他為了逼迫吳海加入他的陣營，偷偷去吳海的住處制造大量煙霧引誘吳悠哮喘病發，并且為了使吳悠的病情看起來更加兇險而在送吳悠去醫院的途中緊閉車窗吸煙，使吳悠面臨生命危險。這一招果然有效，事后吳海甚至跪倒在鐘振江面前請求他開始騙保計劃。可見，鐘振江的壞是徹頭徹尾的，是毫無惻隱之心的，是罪不容誅的，相比之下，岳淼淼的善良甚至令人有些不忍。電影結尾處，鐘振江試圖載著岳淼淼故意落水時，岳淼淼前前后后救了他三次，鐘振江假裝抽筋讓岳淼淼劃水救他時，他大力地按著岳淼淼的頭，他是想淹死岳淼淼的，岳淼淼卻將這當成鐘振江溺水的本能反應，從而在他第三次呼救時還努力地想救他……可見，僅這一幕，電影就將人性的善與惡表現得淋漓盡致——岳淼淼在極度窘困的狀況下依舊堅守人性的善和鐘振江在接受岳淼淼的善意后仍然賊心不改的惡形成了巨大反差。這在提升了電影的戲劇張力的同時，一方面對鐘振江所代表的罪犯進行了無情的鞭撻，另一方面也對岳淼淼所代表的善良使者進行了贊美和謳歌。

電影《受益人》是一部將喜劇片元素、愛情片元素、犯罪片元素運用得相得益彰的優秀作品，電影所描畫的一樁“假婚騙?！惫适录扔邢矂∑脑溨C與幽默、黑色喜劇的無奈與荒誕，又有愛情片的甜蜜與挫折乃至犯罪片的刺激與鞭撻，在各種類型片元素的雜糅下，電影內涵表達并不空曠，反而多了些許人文關懷的現實意義，這便是申奧導演的這部電影處女座的非凡之處了，可為后續的類型融合電影創作提供些許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