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俊
摘 要:以中國農耕文化傳承體系為基軸,以成都平原農耕文化為主題,結合學院特色檔案資源,甄選精品,揭示其重要意義和獨特價值,展現成都平原農耕文化的發展變遷和重要歷史地位。
關鍵詞:成都平原 農耕文化? 檔案
中華五千年文明史即是一部農耕文化史。研究中國歷史和探索未來發展,都須以農耕文化為起點和根基。
在漫長的地質年代,四川由海盆隆起形成內陸湖,大約在200-300萬年前,三峽貫通,湖水外泄,形成盆地。長江、沱江等河流帶來的泥沙淤積在龍門山地槽,形成沼澤。隨著泥沙的不斷淤積,沼澤以每千年1.5米的速度上升而漸為平原,這就是今天的成都平原。
從川西高原沿岷江峽谷遷移來的古蜀先民,在這里創造了四川最早的農耕文明。《華陽國志·蜀志》記載:“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務農”。杜宇又稱魚鳧王,也被尊稱為“望帝”,大約生活在距今3000-2500年的西周時期。近年的考古證實,這一時期是成都平原從漁獵到農耕的開始,是四川農耕文明的起源。之后,鱉靈建立成都城。秦滅蜀后,公元前256-前251年,蜀郡太守李冰修建都江堰,徹底解除水患,沼澤化為“土地肥美,江水沃野”的“天府之國”,代替關中平原在秦國的地位,并為秦王朝統一中國提供了物質基礎。
自漢朝始,成都平原不斷發展強盛,成為全國的“文化高地”。漢有文學家司馬相如、思想家和文學家楊雄)、晉有歷史學家陳壽、唐有天文學家袁天罡、詩人陳子昂和李白、兩宋有文學家眉山三蘇和數學家秦九韶、明代有政治家楊廷和、文學楊慎父子。川西平原的中心城市成都,在唐代以“揚一益二”之名載入史冊,逐漸成為聞名天下的“天府之國”,全國重要的文化中心。明末連年戰亂,農耕衰落,耕地面積由萬歷年間的1348萬畝銳降至順治年間的118萬畝,人口降至50萬。隨著農業生產的恢復,清末開始,川人再次活躍在中國歷史舞臺上,出現了戊戌六君子楊銳和劉光第、愛國民主人士和教育家張瀾、革命家和教育家吳玉章、革命家和軍事家朱德、抗日名將王銘章、革命家和軍事家聶榮臻、革命家和外交家陳毅、革命家和軍事家劉伯承、革命家和政治家鄧小平、革命家楊尚昆、文學家和歷史學家郭沫若、畫家張大千和石魯、文學家李劼人和巴金等。成都平原,以其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肥沃的土壤和勤勞的川人,保證了農業生產的發展,保證社會的穩定,使成都成為全國經濟發展的重要保障,為中央政府提供了堅強后盾。這正是成都平原農耕文化,在四川乃至全國的農業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意義與價值。
筆者所在的成都農業科技職業學院,建校60余載,一直堅持以農學為辦學特色,致力于促進地方經濟發展,弘揚農耕文化。學院自2012年籌建成都平原農耕文化館以來,圍繞成都平原農耕文化進行主題文化建設,全面收集主題檔案資源,不斷完善和發展主題文化資源建設,形成獨具特色的檔案資源庫。在收集整理的檔案資源中,有一部分珍品展現了成都平原農耕文化的發展歷程,體現其獨特性和重要性,值得珍藏和研究。
一、《中華農耕文化》
中國農業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中華農耕文化》,以2012年3月農業部主辦的“中華農耕文化展”為基礎編輯而成,圖文并茂地展示了中華農耕文化的地域多樣性、民族多樣性和鄉土民間性。成都平原農耕文化作為中華農耕文化的一部分,其獨特性和代表性在于:成都平原處于中國南北、東西交匯點,匯集了中國大部份農業生產業態。南方的水稻、荔枝、甘蔗、煙草,北方的小麥、玉米,東南沿海的蠶桑絲綢、漁業;即使是西部的牧業,也在不遠處的川西高原廣泛存在。另外,由于歷史上6次大規模的移民入川,以及改革開放以來大批四川農民工流往沿海,使得在人文方面,成都平原和全國各地深度融合,其歷史發展經歷非常獨特。
在本書收錄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主要農作物粟、稻遺存圖”中,我們可以看到:新石器時代,江漢平原、長江三角洲、關中平原、山東半島農業生產已經相當發達,甚至是蘭州、大理、昆明這樣的地方都已經開始農業生產。但此時的四川地區卻是一片空白。這正是因為,此時的成都平原仍為沼澤之荒,無物可著。也正是這片蠻荒之地,到了清代,僅用了200年的時間,川人就開墾出近千萬畝良田,養活400多萬人口,華麗轉身成為沃土良田,其農業發展速度令人驚嘆。成都平原的鱉靈疏通金堂峽、都江堰等造水利工程也成為造福后代的歷史功績。
二、《水工(創刊號)》
英國科學技術史專家李約瑟評價都江堰水利工程:灌縣灌溉系統使約64公里寬,80公里長的面積能夠供養大約500萬的農業人口,使他們免于旱澇之災。只有古代的尼羅河水利工程能與之媲美[1]。歷任四川政府對都江堰水利工程的管理、維護以及擴建,都甚為重視,專設“四川省都江堰流域堰務管理處”,統一管理整個都江堰灌區的水務,這種體制延續至今。
1944年1月1日,由四川省水利局工程學術研究會(四川灌縣禹王宮)編輯發行的《水工(創刊號)》(第一卷第一期),開篇即是都江堰專號,收錄了包括中國近現代水利奠基人李儀祉先生遺著“都江堰視察報告”在內的十余篇關于都江堰水利的文章。
三、《成都平原之土地利用》和《成都平原地下水開發利用》:水利灌溉
1934年3月,由翁文灝、丁文江、竺可楨等人發起,在南京成立中國地理學會。同年,創辦學術刊物《地理學報》。1947年(民國三十六年),《地理學報》第十四卷第一期上刊登了由楊利普、黃秉成、施雅風和毛漢禮撰稿的《成都平原之土地利用》。文中提到:成都平原以灌溉之利見稱于世,灌溉方式有堰渠、山溪、地下水灌溉等七種。其中,機械提水灌溉僅有沙河堡和包家梁子兩處。雖然成都平原采用多種方式灌溉,但春耕時近千萬畝耕地集中用水,部份地勢較高處,以及位于渠尾的耕地,缺水農田達百分之七十。
隨著工農業的發展,用水量隨之增加,單靠岷江上游來水是不夠的,開發地下水,實現井渠結合解決工農業用水勢在必行。1978年,由四川省水利電力研究所組織水利、水文地質專業人員,選擇了成都平原下濕田集中的原溫江地區崇慶縣金雞公社為試點,共同進行開發地下水的成井任務。經過歷時三年的調研試驗,于1984年3月形成了這份《成都平原地下水開發利用:崇慶縣金雞鄉井灌試驗報告》。這份報告肯定了機井灌溉可行,同時,也嚴謹地指出,對土壤微量元素及地下水位的影響尚待進一步研究。這兩份關于成都平原不同時期水利灌溉的報告,尤其是對“機灌”的研究,是反映成都平原農業生產的重要歷史檔案。
隨著工業化和城鎮化的發展,到90年代末期,耕地占用開發建設的情況越發普遍,機井逐漸廢棄。作為試點的金雞公社,全鄉耕地幾乎都被辟作工業區,機井不再發揮作用。
四、《中國蜀黍論》
“蜀黍”,高粱的別名,如今仍是山東、河南、山西等地對高粱的稱呼?!掇r桑輯要》是現存第一部記載高粱的古籍。李時珍曰:“種始自蜀,故謂之蜀黍?!标P于蜀黍的原產地一直是中國學者考證的問題。直到今天,還有中國學者仍極力主張蜀黍原產中國,并孜孜不倦地在浩繁古籍中尋找高粱的“本土記載”。這本1936年(民國二十五年)出版的《中國蜀黍論》,是用現代科學體系對中國本土農作物進行研究的代表著作。作者蔡邇賓“出身敝院之秀才”,“敝院”即河北省立農學院,今保定的河北農業大學。為此書作序的是中國園藝“一代宗師”諶克終,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后曾任北平大學農學院教授、河北省立農學院教授兼園藝系主任。1937年,日軍占領河北,諶克終遷至陜西,任教西北農林專科學校(今西北農林科技大學)。1947年,國民政府接收日本人所建“臺北大學”,諶克終任臺北大學農學院園藝系主任、教授。
作者蔡邇賓在第二章“蜀黍之來源與分布”里提到,關于蜀黍的來源有各種說法,“孰得孰失,無從稽考,特一并錄入,供將來學者研究和證實”,內容描述客觀、務實,充分體現其科學精神。
五、國際交流:從《農桑輯要》到《農具》
說到農耕文化的國際交流,上個世紀一頭一尾的兩本書可作代表。
《農桑輯要》是四庫全書收集的元代農書。收獲的中華書局的這本藏書最具特點的不僅是內容,還在于其扉頁加蓋的兩個印章:“大阪學蕓大學附屬圖書館”,時間為“昭和31年”,即1956年。這兩枚印章說明,上海二三十年代出版的這本書,飄洋過海到了日本(最有可能是抗戰期間),然后,在日本戰后復興的關鍵時期(日本是在這一年加入聯合國,隨后經濟開始高速發展)被日本的大學收藏,隨后,又回到中國,被中國的高校收藏,頗具戲劇性。
同樣體現農耕文化國際交流的還有,商務印書館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出版的《農具》。作者顧復(1894-1979,江蘇無錫人),早年留學日本,獲東京帝國大學(今“東京大學”)農學學士學位,回國后任職于南京農業學校、南京東南大學、南京中央大學、廣東中山大學、中國農科江蘇分院等單位,早在20年代就培育出良種小麥“錫麥一號”,在北方大面積種植。解放后又育出粳稻“412”等良種,推廣于長江中下游,曾被評為全國勞動模范、江蘇省人大代表、政協委員。這本《農具》以較小的篇幅系統地介紹了適合中國的西方先進農具,突出地體現了中國在農耕領域吸收西方先進科技的特點,頗具時代性。
六、《三農紀》
《三農紀》是我國清代乾隆二十五年(公元1760年)出版的一部農業科學巨著。作者張宗法,號師古,是成都平原什邡縣徐家場人。
據《<三農紀>校釋》評價:《三農紀》全書24卷,約30萬字,沒有那種固定式的、自以為是的瞎指揮習氣和作風,它只是客觀的描述各種栽植植物的形態、習性和栽植、繁育方法,引述一些古代資料來說明該動植物的重要性和利用它的方法,指出它所需要的三宜,使人們自覺地去遵循施行。此書共論述栽培植物185種,畜養動物18種,內容之豐富,為以往其他農書所罕見。作為二百多年前的農學著作,其所述敘的栽植技藝、畜養措施、動植物品種有許多還在應用著,或者還在進行生產……以種樹為例,我們現在植樹的成活率遠不如《三農紀》所述。由此看來,《三農紀》這本古農書不僅具有其歷史價值,而且至今還具有實用價值。
此外,張宗法在編寫手法上也有創新:在每卷之首設“小引”,用以提綱挈領總介卷目內容;對所栽植畜養的動植物列“本性和效方”,彌補了其它古農書只談主要作物的缺欠,從醫學角度描述了各種動植物產品的性味和功用,使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可以用來作為家庭食療養身和預防疾病;在介紹每項農業生產技術之后,辟有“典故”一欄,附以有關這項作物的古今傳說,情節生動有趣,故事性強,引人入勝。
據《什邡縣志》和當地民間傳說,張宗法是當地有名的中醫,醫術高明,救了很多人。他在行醫的同時致力著述,廣集農書230余種,收集農民耕作經驗,歷經艱辛編寫出《三農紀》。此書面世后,即被民間自發推廣應用,先后有十種民間刻本流傳,成為當時地地道道的“暢銷書”。在張宗法去世后數十年,在徐家場私塾教書的羅江縣詩人計恬寫下一首《過張師古墓》,頌其功德:“先生作有《三農紀》,千古農家不可無。安得田園學耕稼,閑閑聊作下農夫?!睆堊诜ā度r紀》的成書和流傳并非偶然,有其歷史的必然性。
結合同時期的相關歷史資料分析:距師古鎮東北方向約100華里,是清代知名文人李調元的家鄉,在張宗法完成《三農紀》這一年,李調元26歲,他們是同時期的人。據李調元《童山文集·賣田說》:“予家曾祖以來,置田不下千畝,而蜀俗好分,生子五人。而田各二百畝矣;子又生孫五人,而田各五十畝矣;孫又生孫五人,而田各十畝矣”。
據史料記載:到嘉慶十七年,成都府人口達到383萬,人均耕地面積驟降至1.86畝,已是人多地少。從雍正七年(1729年)至嘉慶十七年(1812年)這83年間,成都府人口從70萬增長到383萬,人口密度增加接近5倍,而從嘉慶十七年(1812年)到宣統二年(1910年)這98年間,四川人口由2071萬增加到4414萬,增幅為114%,但成都府只增加了29萬人,增幅7%。[6]這一明顯低于人口自然增長的數據說明:這一時期成都平原領域人口飽和,開始出現“移民”,而且主要是移往省內生產條件更為艱苦的丘陵以至山區地帶。
清初,四川全省僅余50萬人,知識分子比例很低,原有的農耕知識已經散失,而“移民”僅根據以往的農業生產經驗,在“廣種薄收”的模式下只能勉強應付,要達到“精耕細作”就難以企及了。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張宗法編寫的《三農紀》就像一場“及時雨”,迎合了當時農業生產的發展需求,成為農戶耕作的“農事顧問”和“百科大全”,對成都平原農業發展,甚至是對四川省農業生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三農紀》被后人同《齊民要術》、《王楨農書》和《農政全書》并稱為“中國古代四大農書”。
農耕文明源遠流長,農耕文化燦爛輝煌,煊兮赫兮,不可遏兮。我們收集整理的珍貴古籍只是其冰山一角,我們將以傳承和發展“成都平原農耕文化”為目標不斷探索前進。
參考文獻:
[1](英)李約瑟 原著,[英]羅南 改編,上海交通大學科學史系 譯.中華科學文明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2](清)張宗法撰,鄒介正等 校釋.三農紀校釋[M].北京:農業出版社,1898
[3]曲 辰.《三農紀》及其作者張宗法[J].今日種業,1981
[4]李勇先,高志剛主編.巴蜀珍稀文學文獻匯刊[M].成都:成都時代出版社,2015
[5]方志戎.川西林盤聚落文化研究[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3
[6]王 笛.跨出封閉的世界:長江上游區域社會研究(1644-1911)[M].北京:中華書局,2001
(作者單位:成都農業科技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