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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 劉海云

2021年，廣東省首次實施“3+1+2”新高考，語文科高考卷繼續(xù)采用全國新課標。2021年是I卷，總分值仍是150分。本文就2021年語文I卷試題中的《寄江州白司馬》展開解析，在此基礎上提出古詩詞教學建議。

一、課標對古詩詞的教學要求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提出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包括“語言建構與運用”“思維發(fā)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chuàng)造”“文化傳承與理解”四個方面。按照學習任務群設置，古詩詞教學既涉及必修課程，也涉及選修課程。學習任務群8中華傳統(tǒng)文化經(jīng)典研習主要規(guī)定了古詩詞學習的任務與標準，占2學分，學分值比重高，該學習任務群明確指出，“引導學生通過閱讀中華傳統(tǒng)文化經(jīng)典作品，積累文言閱讀經(jīng)驗，培養(yǎng)民族審美趣味，增進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提升對中華民族文化的認同感、自豪感，增強文化自信，更好地繼承和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1]，這看起來似乎比較抽象，實際上，高中生也確實很難深刻喜愛、認同古詩詞文化。

二、試題分析

《寄江州白司馬》試題存在不少難點，對高中考生的語文核心素養(yǎng)提出了較高要求，需要考生用淺白的語言轉述、概括詩歌的大意，在有限的時間內快速掌握詩歌的精髓，準確領會情境。但并非所有考生都具備足夠扎實的核心素養(yǎng)，難免在語言重構、直接翻譯轉述上就已遭遇困難。從解答兩個試題來說，關鍵難點是主語的轉換，或者說是情境中人物的轉換。

寄江州白司馬①

楊巨源

江州司馬平安否？惠遠東林住得無②？

滋浦曾聞似衣帶，廬峰見說勝香爐。

題詩歲晏離鴻斷，望闕天遙病鶴孤。

莫謾拘牽雨花社③，青云依舊是前途。

[注]①江州白司馬：即白居易。②惠遠：東晉高僧，居廬山東林寺。③莫謾：不要。雨花社：指佛教講經(jīng)的集會。

15.下列對這首詩的理解和賞析，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根據(jù)內容分析，這首詩的寫作時間應該與白居易的《琵琶行》比較接近。

B.第三句使用“一衣帶水”的典故，表現(xiàn)出朋友之間“天涯若比鄰”之意。

C.第六句中的“病鶴”指的是白居易，他懷戀長安，時常遙望京城的宮闕。

D.詩人最后開解朋友，目前雖然身處貶謫之中，但未來的前途依然很遠大。

16.前人論此詩，認為第二句已包含委婉勸告的意思，對這一觀點應怎樣理解？請簡要分析。（6分）

（一）詩作脈絡

詩作的第一、二句是關懷友人白居易，作者楊巨源詢問白居易謫居江州擔任司馬的近況，問詢他是否適應、喜歡住所附近的廬山東林寺。東林寺有特別來歷，東晉高僧惠遠曾在東林寺居住，楊巨源故意引出東林寺，希望借助美景安慰白居易，更重要的是希望白居易堅持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第一、二句與一般的古詩句風格相比，有一些明顯區(qū)別，顯得特別親切、輕松、生活化，于平淡語氣之間，更能紓解、寬慰白居易的心情，拉近友人聊天的距離。

第三、四句是作者繼續(xù)問候白居易的近況，借助傳說中的美景詢問白居易的生活狀況。第四句比較好理解，廬峰是風景圣地，因此第四句大意是聽說那廬山山峰中，香爐峰景色最勝。第三句中“曾聞似衣帶”從字面翻譯，似乎是說“曾聽聞像衣服的腰帶彎曲、纖細、狹窄、蜿蜒”，讀起來感覺淺白，容易理解。“滋浦”不好快速猜測具體意思，只好結合第四句，加之律詩頷聯(lián)一般講究句式對仗，可以猜測第二聯(lián)都在寫美麗的景色，寫白居易所處環(huán)境之美，同樣是借助美景希望白居易保持愉悅的心情。

第五、六句轉換主語。古文常常省略主語，包括古詩詞在內。這兩句沒有直接點明主語是誰，但是比較容易判斷主語與前后詩句的主語不一致，“病鶴孤”非常沉重、悲痛，不可能指的是友人白居易，也不太可能純粹是指與人物無關的自然景物，詩作前四句都是美麗、輕松、勸導的語言，之后不可能直率、粗惡地形容友人是生病、孤單的野鶴，詩人從寬慰友人的初衷轉入直接戳痛友人的傷疤，這是自相矛盾的，情感內涵很難圓和。“病鶴”一詞確實過于沉重、沉痛，這是入心的哀傷，用“孤”修飾，就更加沉痛了。如果詩人使用“病鶴”一詞表達對友人白居易的同情之感，是不是應該優(yōu)先使用“孤鶴”一詞更貼切地表現(xiàn)情感？畢竟白居易此刻流落異鄉(xiāng)，也像是“孤鶴”，而無需使用“病”“孤”兩個詞反復寫憂傷難過。如果詩人使用“病鶴”一詞是對友人白居易消沉佛門行為的不滿，是對白居易的指責、敬告，為何該詩句還夾雜著“望闕天遙”這些表示對友人深刻誠摯的懷念之情的詞語？并且“望闕”更應是指遠望朝廷，“望闕天遙病鶴孤”連在一起理解，“遠望朝廷”和想念“病鶴孤”般的友人很難情感連貫、語意連貫，所以“病鶴”一詞也不大可能是指責、敬告友人。

所以，第五、六句應該側重寫詩人自身，這樣理解更加合適。詩人在跟友人白居易訴苦，說：“我在歲末題詩寄托思念，卻找不到送書的鴻雁；遙望宮闕，那樣渺遠，我（們）身似病鶴一樣孤單。”詩人借助自身處境的悲慘，進一步希望白居易發(fā)現(xiàn)生活的美景和幸福；或許也表達了同病相憐的情感，希望也得到白居易的安慰。

《寄江州白司馬》的創(chuàng)作背景很難查證，詳細查證詩人楊巨源的生平事跡也極為困難。所幸，《楊巨源生平諸事考》《楊巨源研究》大致考證了楊巨源的履歷，楊巨源生于755年，“貞元十八年（802）或稍前任監(jiān)察御史”[2]，身居高位，“元和九年（814）任秘書郎”[3]，“元和十一年（816）或明年任太常博士”[4]，“元和十三年（818）任虞部員外郎”[5]，一直算是在皇帝身邊，818年，被外調擔任鳳翔少尹（官職應低于刺史，鳳翔大致位于今天陜西寶雞市），“長慶四年（824）以國子司業(yè)致仕”[6]，此時69歲，也年老了。白居易出生于772年，比楊巨源年小17歲，815-818年，白居易正好被貶擔任江州司馬，819年，白居易擔任忠州刺史。這樣看來，這首詩有可能寫作于818年，此時楊巨源剛好被貶，64歲，也算是“病鶴孤”，白居易還沒有正式調任刺史，這確實存在兩人同病相憐的真實情形。以上詳情也就可以略微佐證“病鶴孤”更側重指楊巨源。不過，在高考環(huán)境中，考生幾乎不可能知道楊巨源和白居易之間的詳細交集，在試題注釋中也沒有相關背景，不能利用本詩寫作背景來解答題目，而如果有這么明確的背景，本題也就沒有難度了。

第七、八句理解難度迅速降低，直接點明詩作意圖，告訴友人白居易要繼續(xù)發(fā)奮圖強，要堅信前途光明，“青云依舊是前途”，意境高昂，情感舒暢痛快，傳遞青春頑強的濃濃氣息，收縮全詩，也表明這是一首寄友人詩、勸慰詩。

從整體形式來看，這首詩就是一首精致典型的七律詩，完美遵循了律詩一貫講究的“起承轉合”章法。首聯(lián)、頷聯(lián)緊密相連，由淺入深，由近及遠，從人到景，對仗工整，從不同層次、不同畫面、不同角度展現(xiàn)美好景象、美好生活，展現(xiàn)生活的幸福感、優(yōu)越感，起到了勸慰友人的效果，達到了詩作目的。頸聯(lián)出現(xiàn)“陷阱”。七律詩本身也便于、也喜歡、也需要在頸聯(lián)設置“陷阱”，頸聯(lián)通常是“轉折”處，如果不“轉”，可能會失去古詩詞的味道，減少古詩的風景。本首詩頸聯(lián)轉折不同于一般的詩歌，不僅僅是從側重寫景轉入側重抒情，更是轉換了人物主角，從重點寫友人白居易轉入重點寫詩人自身，這是本詩轉折的獨特魅力，也是理解本詩的難點，是解答詩作試題的關鍵。尾聯(lián)講究“合”，一般收縮全詩，點明詩作主旨，本詩尾聯(lián)勸勉振作向前，既是寬慰友人，也是勉勵詩人自己，屬于共勉。

（二）解決疑難字詞

解答詩作題目，如果學生積累了扎實的文學語言知識，會感覺更加容易。學生扎實進行“語言建構與運用”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才能夠更好掌握語言本質特征和規(guī)律，學生扎實進行“文化傳承與理解”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會更加熱愛語言文字，更加認同文字，更加深刻融入文字的血液，自然形成優(yōu)秀民族文化氣質。

本詩中幾個特殊文言字詞阻礙了學生快速、準確理解詩作。詩歌題目中“江州白司馬”已經(jīng)給了注釋，即便不給這一注釋，學生也應該能夠猜測到白居易。《琵琶行》是經(jīng)典篇目，里面深刻講解了白居易被貶江州的事情，還有一句“江州司馬青衫濕”，白居易被貶擔任司馬職務，按照古人的稱呼特點，習慣用職務稱呼“名”，甚至沿襲至今，所以白司馬應該就是指白居易。江州是古代地名，中國古代的江州大概就位于今天的江西，唐宋時期，被貶的官員就常常流落到還不夠興盛的江西等南方地區(qū)，詩作第四句廬峰指廬山，就位于江西，照應了江州，那么第四句詩就還是在關心白居易的生活環(huán)境。

第三句詩的“滋浦”似乎不太具體，但可以先從字形上猜測，兩個字都是水的偏旁，根據(jù)中國的造字法，估計都跟水有關。“滋浦曾聞似衣帶”大意是講“滋浦”很像衣服上的腰帶，那么，根據(jù)這樣的比喻，“滋浦”就可能是江流，也很工整地跟第四句詩廬峰相對應。“曾聞似衣帶”指江流像衣帶，跟成語“一衣帶水”的字面意思緊密相關，同時，“一衣帶水”也指雖有江河湖海相隔，但距離不遠，不足以成為交往的阻礙，這個意思在唐代之前的隋代就已經(jīng)存在。因此，“曾聞似衣帶”也可能暗含了詩人對白居易的深厚友誼，表示雖然天各一方，但感覺近在咫尺。

頸聯(lián)的“歲晏”可能不太好準確理解，其實可以結合常見的成語“海晏河清”或“河清海晏”來理解，“晏”有表示安靜、安寧的意思，“歲晏”先姑且理解為時光清閑、安寧之意。“題詩歲晏離鴻斷”講寫好詩作，卻找不到傳送書信的大雁，古代有“鴻雁傳書”一說，秋天有大雁，但是秋天之后大雁就很少出現(xiàn)了，那么，“鴻斷”應該是秋天之后，接近歲末了。因此，此處的“歲晏”比較特別，可能是歲末的意思，歲末也更加容易感嘆時光流逝，不過古漢語詞典里面，“晏”并沒有“末尾、結束”的意思。

頸聯(lián)的“闕”應該不會成為普遍的難點，“宮闕”這個詞語已經(jīng)比較常用了，蘇軾《水調歌頭》里面有“不知天上宮闕”，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里面有“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闕，可以指代皇宮，“望闕”應是指遙望皇帝，等待朝廷的召喚。

（三）奇特的佛家思想

本詩情感上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涉及佛家思想，簡短56字就寫了高僧惠遠、東林寺、佛教講經(jīng)的集會雨花社。中國古代文化有一個鮮明特點，古人在失意時經(jīng)常借助佛家、道家思想排解悲痛情緒，此時失意的楊巨源、白居易也是如此，借助佛家思想悅納生活、享受樂趣，不過，他們倆又共勉，不要被佛家思想禁錮，仍然要振作。白居易與佛家思想有明顯的交集，白居易號“香山居士”，高中生不僅應該牢記白居易的別號，還應該明白“香山居士”的來歷。白居易晚年篤信佛教，常常居住在洛陽香山等寺廟中，并自取號“香山居士”。

詩作后邊的簡答分析題難度較低，考生需要準確翻譯第二句詩的意思，分析詩句的目的，特別是將目的分析透徹。詩句意圖分析本身是重點，總分6分，拆分分值，意圖分析應該占據(jù)4分，不僅需要分析出詩人建議友人快去游玩美景，更需要分析明白詩人希望友人始終樂觀向上。

三、古詩詞教學建議

（一）融入詩詞情境

課程標準學習任務群8中華傳統(tǒng)文化經(jīng)典研習還簡潔清晰地指出了古詩詞教與學的目標、范圍、方法和工具。課程標準就古詩詞學習給出了5條教學提示，第1條指出，“重視誦讀在培養(yǎng)學生語感、增進文本理解中的作用，引導學生積累古代作品的閱讀經(jīng)驗”[7]。從本試題的最大難點來看，學生通常很難判斷頸聯(lián)的語境，難以利用自然語感判斷邏輯上的轉折，無法迅速明白主人公從友人轉換為詩人自身。所以，師生共同學習時，需要特別注意整首詩的邏輯，最好能夠在頭腦中演繹詩歌情境，形成一幅幅自然切換的連貫畫面。學生要掌握古詩文的章法，懂得古詩詞的一般特點，對古詩詞的“起承轉合”藝術形成一定的敏感性，對律詩的頸聯(lián)保持警覺。

具體來說，在任意挑選某一詩句賞析時，老師不僅要引導學生翻譯詩句的大意，賞析詩句的修辭手法，欣賞特殊字詞的藝術價值，品味詩句的語氣和表達風格，融入詩句的情感，也不能忘記琢磨詩句的結構意義。師生要掌握上一句和下一句之間的語義邏輯和結構邏輯，可以嘗試更改上下語句的位置或內容，嘗試互換上下段落的位置，更清晰理解古詩詞語句之間的內在脈絡，領會古詩詞結構的重要性。師生要避免困入詩句的藝術美中，要跳出詩句，做一做旁觀者，思考如何整體構思一首類似的古詩詞。如果直接創(chuàng)作古詩詞，大部分學生會感覺很困難，老師可以讓學生做基礎工作，在學完每一首古詩詞之后，學生嘗試根據(jù)“起承轉合”的步驟，賞析詩詞是怎么樣“起”，運用了什么意象“起”，是怎么樣“轉”，“轉”出了什么變化等等。學生在歸納實踐過程中，熟悉了“起承轉合”的常見手法、意象，應該會清楚一首完整古詩詞比較普遍的結構思路，再次賞析陌生的古詩詞時，相對會更容易理解古詩詞為什么這樣寫。

（二）熱愛文言字詞

課程標準學習任務群8給出了2條教學提示，重點涉及學習文言字詞的方法。古詩詞不僅是文言文，而且是最精致的文言文，因為是文言文，所以感覺不夠容易理解。

本試題就遭遇了一些特殊的文言字詞，甚至出現(xiàn)很難理解的文言字詞，一些字詞只能依靠邏輯推測。所以，我們要能夠比較利索地解決特殊的文言字詞，掌握一些具體的或者不夠具體的理解文言字詞的方法，但是，掌握各類疑難字詞的關鍵，都離不開字詞積累。學習包括古詩詞在內的文言字詞需要積累，積累是很扎實的過程，逐字逐句查資料，不斷深入鉆研每一個字，雖是比較笨的過程，也是比較可靠的方法，積累多了、久了，學生才能慢慢靈活地化解不容易理解的字詞，靈活地掌握古詩詞。

積累古詩詞知識過程雖然艱辛，但會深有收獲。學生要能夠在不斷的積累過程中，找到獨特有效的積累方法，感受到學習的收獲，不斷實現(xiàn)自我肯定，進而形成古詩詞知識積累的良性循環(huán)。起步入門特別重要，一些學生積累了很長時間，但是效果很差，甚至喪失堅持積累的信心，這就特別需要師生真正把疑難字詞研究透徹，從一個字到兩個字，把更多的字詞認識透徹，慢慢地對中國字充滿無限感情，看到文字就像看到朋友，看到文字就高興。這時候，學生就會不斷自我提升讀懂古詩詞的能力，會主動觸摸古詩詞的精髓。這樣的學習境界和質量，才符合課程標準的期待。

注釋：

[1][7]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制定：《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年，第21頁，第21頁。

[2][3][4][5][6]佐宏：《楊巨源生平諸事考》，《西華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1期，第36頁。

本文系廣東省深圳市教育學會教育科研規(guī)劃重點課題“新時期不同版本高中語文教材的比較研究”（編號：ZD2017016）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廣東省深圳市光明區(qū)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