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立
從小就見不得老鼠,因為還在我嗷嗷待哺之時,耳朵就被老鼠啃噬過。從此每次碰見就渾身發毛,不知所措。成年后,依然怯怯的,可又不能過于流露。
當年,知青插隊那會,我們男知青們晚上就睡在郝家寨村的舊糧倉庫改造的土坯房內,半夜就會瞧見幾十只老鼠排成隊沿著房梁跑下來偷吃我們的口糧。待我們睡熟更是肆無忌憚的在炕上亂竄,令人恐懼之極。好在鐵中的韓大明殺氣太重,臨“鼠”不懼,時常用鐵銑拍打,那一鐵銑風馳電掣般輪下去,少說拍死三只。打得那老鼠如臭肉餅一般。
老鼠非一般嚙齒類動物,懂得如何規避風險,大概知道屋內有個屠鼠“惡煞”后,竟一只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在插隊勞動那幾年,我被蟹子蟄過不下三次,也讓臭蟲叮得渾身瘙癢,更用撅頭砸死過嚇跑一群人的烏梢蛇。所以毫不夸張地說只有老鼠是我的天敵。
當然,讓我最開心的事,就是觀看大明“收拾”田鼠。在莊稼地里,他讓我先給鼠洞灌水,他自己脫下回力球鞋蹲守住另一個洞口。那邊我一桶水灌進去,他那頭老鼠就從洞里竄出來,竄出一只,他就用球鞋拍死一只,不一會鼠子鼠孫就被他打死一堆。那時在我眼里大明是條好漢,當地人用發言也稱其作事“殘豁”。
回城參加工作后,住在筒子樓里,我給妻子直言,自己怕老鼠,她說她不怕。我問你怕啥?她回答怕蛇。我笑笑說,剛好咱倆蛇鼠一窩。她聽后爽朗笑起道,怕老鼠的男人還是男人嘛?可當她聽聞以前的一位熟人街坊,因患鼠疫桿菌去世后,她也認為,趨利避害人之常情。鼠疫在我國屬于法定甲類傳染病。從此,不再嘲笑我。
說起筒子樓那可是臟亂差的代名詞。鬧家鼠是常有的事,開始用鼠籠子,逮住一只家里就能安閑幾日。一天我用鼠籠逮住一只灰皮大公鼠,這家伙呲牙咧嘴,那條尾巴從鼠籠空里伸出來不斷地拍打著地面;而那兩只眼睛更閃爍著一股兇殘的目光。人一靠近就在鼠籠里來回沖撞,一點也不懼怕人。沒想到的是,隔壁那個十多歲的小男孩覺得好玩,就和我兒子一起,對這只老鼠大刑伺候。先有裁紙刀割下老鼠尾巴,再用細樹枝戳瞎一只眼。末了兩個孩子還為“淹死”還是“燒死”爭論不休。
最后還是在我兒子的堅持下把老鼠提到空場地澆上煤油,點了天燈。妻說:“殘忍”。我說,一點不為過,意大利政府曾在鼠災區使用火焰噴射器圍剿老鼠,使其尸橫遍野。不久,用鼠籠又撲捉了兩只。男孩子們繼續惡作劇把一只眼睛戳瞎,把另一只腿打斷,放在空地上,結果瞎老鼠用嘴咬著瘸子老鼠的尾巴,由瘸老鼠帶路居然一瘸一拐地鉆進了下水道。
不過,那以后大小老鼠更加警覺,捕鼠籠的功效也基本喪失。同時,家里物件依然還是遭到老鼠的瘋狂報復,書籍、門窗、衣柜均有被啃噬過的痕跡。
記得有一天下午,我接兒子放學回家,剛打開房門,只見一只大肚子長尾巴的家伙突然驚炸了一般蹦得老高,我更失聲怪叫??蓛鹤訁s說,老爸別怕,我是男子漢,我來打死那家伙。聽孩子這樣說,令我汗顏不已。
有一天,妻弟送來一只貍花貓。虎頭虎腦,煞是可愛。我想這下好了,貓的到來確實震懾了老鼠??苫ㄘ堃沧猿钟泄?,開始任性胡為,業余時間在樓道里翻箱倒柜,四處肆虐。也不知何時“勾搭”上一只野貓,尤其在夜半瘆人怪叫,更是惹人厭煩。那些日子,這“兩口子”不是偷吃張家的臘肉,就是打碎李家碗碟,久之,竟也成了過街之“鼠”,人人喊打。無奈只好送走貍貓,可那些老鼠立刻卷土重來,依然招搖過市。
我下決心用鼠藥除之。可死到哪我也弄不清楚,直到鼠死的氣味從床底或柜子下面下泛出來,才捂著鼻子把死鼠抜弄走。而我要以惡心兩天為代價。于是改用毒鼠強,俗稱“三步倒”,通過細心觀察,驚訝地發現這耗子藥確實非同一般。老鼠吃過立刻在原地蹬腿玩完。
后來條件好了,我們購買了小區的商品房,住在17層,我想這么高的樓,老鼠絕對是上不來的。再以后,老鼠幾乎在我的世界里絕跡。有那么一回,我在網上訂購了一臺電腦桌。到貨的第二天我拆開紙箱,正往外取東西,突然,一只褐色的東西閃電般的竄了出來,我還沒有看清楚,就沒了蹤影。是老鼠嗎,還是我眼花了?我忐忑了一天??蓭滋爝^去后,并沒有感受到老鼠的存在,這才放下那顆懸著的心。
一年后,我們夫妻倆去國外看兒子,房間由侄兒暫居。半年時間一晃而過,我們回國后居然有讓老鼠把我惡心了一把。侄子說,家里有一只老鼠,是褐色的,發現后怎么也抓不著,這家伙閃轉騰挪,神出鬼沒。結果查看發現面袋被咬破,裝綠豆的塑料盒子里有大量的老鼠糞便,沙發的角落更是做了個窩。這也難怪,侄子是上班族,除了晚上睡覺,白天幾乎不待在家里。170平米房間成了老鼠的人間樂園。我判斷老鼠應該不止一只。
當然不敢怠慢,立刻購買了功能強大的六只粘鼠板,在房間的各個角落一一擺放。接下來我們夫妻倆把老鼠可能污染的東西立即清理??闪钊嗽幃惖氖菐滋煜聛?,家里一切如常,粘鼠板依然靜靜地擺在那里,連個鼠毛也未見。于是我又到處查找老鼠可能藏身的窩點,結果查越窩心,衣柜里咬爛被褥,抽屜里撕碎的紙屑,這一塊,那一塊的屎尿,尤其是老鼠拉肚子時的屎尿更加氣味難聞,且難以清理,氣得人血壓飆升,又無可奈。
還是女人細心,妻子終于發現在客廳窗戶左下角空調機通往室外管道口留有個瓶子蓋大的洞,下面留有許多老鼠屎。原來狡猾的家伙,早就想好了退路。過后用膠泥把縫隙堵上,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深秋的一個夜晚,熟睡中我被幾聲刺耳的鼠叫聲鬧醒。聲音來自窗外,來自空調外機的支撐臺上。我想漏洞堵上了,而我內心的疑惑與隨時泛上來的惡心能堵上嗎?后來,在一次知青聚會上,滿頭銀發的大明歪著腦袋問我,還怕老鼠嘛?我臉一紅,未做回答。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大明究竟還是怕老婆的”這句話上。人還是要有敬畏之心的,那我怕老鼠算甚?
看我不答腔,他反而嘿嘿一笑說:你有所不知,我自達五年前患“出血熱”差點玩完,我也怕了老鼠,尤其是黑腺鼠。接著他話鋒一轉:想來也是,你是心理怕,我是生理怕,這么個天殺不絕地尖嘴猴腮的丑玩意兒能讓人“兩怕”,你說厲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