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西文化的雙重影響塑造了賽珍珠的雙重文化身份,賽珍珠成為一位文化沖突的“異鄉人”,文化混血兒及“文化邊緣人”,但筆者認為在她致力于向西方客觀的傳播中國文化的過程中,她的西方深層文化意識仍在起作用。這使得她在《大地》中描寫的中國農民心態和中國革命并非完全符合當時的實際。
關鍵詞:賽珍珠,《大地》,農民心態,中國革命
一、引言
《大地》是賽珍珠的成名之作,小說創作于1931年,問世以來連續兩年暢銷美國,1932年該作品榮獲普利策獎,1938年賽珍珠憑借該部小說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也是該獎有史以來第一次授予了美國女作家。
小說敘述的是舊中國農民王龍從一無所有到成為一個暴發戶的故事。王龍一生共娶了兩房太太并納一名小妾,他的原配“好”妻子阿蘭幫他添磚加瓦、延續香火、辛勤操勞并保住他的地產;他的二房“壞”妻子荷花則幫他揮霍并賣掉房產。王龍通過一場暴亂后發了財,他將大部分得來的錢財用來購置土地,并從此過上了地主的生活。王龍一家的發展變化,都離不開對土地的依賴。維系農民生存命運的是土地,農民的興衰哀樂也都與土地有關。文章體現了農民視土地為生命、期望當地主的農民心態,正是基于這種農民的特性,賽珍珠認為主要由農民構成的中國革命由于把當地主作為人生最高目標的小農意識而毫無出路。
二、賽珍珠《大地》中的中國農民心態
1、視土地為生命
長期以來中國都是一個處于農業文明階段的古國,中國的農民世世代代以來
都是依賴土地,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土地是中國人世代以來最根本的生產資料,對于農民而言,土地就是他們的命根子。他們的一切生活所需、他們的各種財富都是直接或間接的來自于土地,因此土地就是農民的安身立命之本。
王龍與阿蘭都來自農民家庭,他們深知土地對他們的重要性。他們剛結婚不久便來到田里干活,“他們把自己這塊地對著太陽翻了又翻--正是這塊地,建成了他們的家,為他們提供食物,塑成了他們的神像”“從前,男男女女的尸體都埋在那里,當時還有房子,后來坍塌了,又變成了泥土。同樣,他們的房子有一天也要變成泥土,他們的肉體也要埋進土里。在這塊土地上,每個人都有輪到自己的時候”(1)。賽珍珠以農民王龍的口吻,突出了土地就是生命,二者已渾然成一體。王龍將土地視為自己的“靈與肉”,他在渾水摸魚獲得財富后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我們要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明天,我們就要會自己的土地”(2)。正是處于對土地的熱愛,王龍在暴富后也不忘不斷的去獲取土地,用金錢一塊一塊的從地主家購買土地。在王龍生命在結束時聽到兒子要把地賣掉時,他老淚縱橫的說道“當人們開始賣地……就是一個家庭的末日,我們從莊稼地來……一定要回到莊稼地去……你們守得住土地……你們就能活下去……”(3)“從莊稼地來、回到莊稼地去”,這句話與圣經中的“ for dust thou art ,and unto dust shalt thou return”極其相似,不得不說,賽珍珠在描寫中國農民的土地情懷時,其西方深層意識不經意間發揮了作用。
2、將當地主作為終極目標
因為一場暴亂,王龍渾水摸魚得到了一大筆財富,他的命運從此發生了轉變。他從一個失去了土地,一貧如洗,只能在大城市里要飯的叫花子一躍成為了富人。在他與妻子阿蘭得到意外之財后,王龍的第一想法仍然是回到他的土地上去。于是他帶著金銀珠寶找黃家老爺一塊又一塊的買地,并且還像黃家老爺一樣的雇人種地,自己則逛茶館、去“花房”,過著黃家老爺一樣花天酒地的日子。到后來黃家衰敗之后,王龍則干脆搬進了黃家大院,開始修庭院、納妾收丫頭,以至于后來王龍家跟黃家老爺一樣不斷的走向衰亡。
在這部作品中,賽珍珠將王龍描寫成一個極其窮困潦倒的農民一躍而成為一個富甲一方的大地主,這個問題是許多中國現代同類文學作品中所忽視的,卻是一個很有現實意義的問題(4)。在《大地》中,王龍將成為地主當成了自己奮斗的終極目標,他暴富后所走的一切道路都是在沿襲、復制黃家地主的道路,他儼然成為了一個沒有任何思想,沒有任何計劃,也看不到任何未來的人。這種前后對比產生的強烈反差無疑也具有強烈的諷刺意味。
但事實上,王龍式的一夜暴富并非每個人都有機會獲得,有的學者還認為作品中王龍的發跡過程是不真實的。也有資料顯示在賽珍珠創作該作品時中國的大地主已所剩無幾,地主的數量也是少之又少,并且國內“打土豪”、“斗地主”現象愈演愈烈。同時期的蘇區人民進行了多次的土地改革,大部分的蘇區農民都分到了田地,人人都過上了“地主”的生活。因此,賽珍珠所描寫的農民心態不經意間帶有其西方深層文化意識,她所描寫的故事情節帶有其一定程度的主觀意愿。
三、賽珍珠《大地》中的中國革命
賽珍珠在《大地》中多次描寫了中國農民與中國革命,二者間敏感的關系是很多作品不愿提及的。賽珍珠用如此多的篇幅來體現這一主題,可見她對現代中國農民命運和中國革命未來的關注。但她在客觀真實的描寫二者關系時也不經意間表露出了她的西方深層文化意識,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
1、中國革命中的農民基礎
王龍作為作品中農民的典型代表,他對中國革命表現得漠不關心,甚至于在他暴富后開始懼怕中國革命。在王龍在城里要飯期間,他在夫子廟的角落里曾聽到一個年輕人發表關于中國革命的演講,演講中年輕人呼吁到中國必須要發動一場革命來反對洋人。當聽到“革命”二字時王龍非常的害怕,甚至認為自己就是年輕人口中要譴責的洋人,他選擇了偷偷的溜走。還有一次王龍聽到一個青年說道“現在這個時候,中國人必須團結起來,必須進行自我革命”(5),王龍卻依然認為這些與他無關,認為他所說的人中并不包括他在內。
王龍對中國革命表現出無比的漠不關心,甚至將革命青年散發的傳單用來納鞋底。他所關心的只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只關心種子發芽,莊稼結穗,而這些在倡導中國革命的年輕人眼中卻是無比的愚昧。當看到士兵們拿著軍刀在大街上一個又一個的抓走窮人去當壯丁時,王龍開始懼怕革命,他懼怕自己被抓了壯丁去打仗,“他害怕被拖到戰場上去,那樣不僅他的老父親和全家會留下來餓死,而且他自己也可能在戰場上流血、被殺,絕不可能再看見他自己的土地”(6)。當個人小家和國家命運聯系在一起時,王龍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顧及小家,這難免讓人讀來感覺中國革命毫無群眾基礎,中國革命的前途渺茫。
2、賽珍珠筆下的中國軍隊素質
賽珍珠筆下的中國軍隊素質低下,令人恐懼,令人生厭。士兵們被描寫成“蝗蟲”,所到之處一片狼藉,留下的只有臟亂和破壞。他們雖然年輕,但每個人的面孔卻顯得野蠻、兇狠而又粗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們像邪惡而骯臟的洪水沖進他的院子,充塞到每一個角落和縫隙。他們有的躺在地上,有的把手伸進池塘喝水。他們把刀子扔到雕木桌子上,隨地吐痰,互相吆喝”(7)。“那些丘八攀折花木,用大皮靴跺壞椅子;他們毀壞漂亮的金魚池塘,使里面的魚死去,翻著白肚皮漂浮在水上(8)”。士兵們進駐到每家每戶,他們毫無愛民意識,到處晃著明晃晃的軍刀,稍有埋怨或不從者則在他身上扎一刀。士兵中的典型代表當屬王龍的堂侄,他帶領部隊入住叔叔的大宅院,在叔叔家胡作非為。好色的他毫無禮義廉恥,當著叔叔的面公然挑逗自己的侄媳婦,還毫不羞恥的讓一個丫頭懷了孕。
賽珍珠在作品反映出了農民與中國革命之間的隔閡,這確實是客觀存在的,國內的很多作品也曾反映過下層農民對中國革命的麻木不仁。賽珍珠作為一個異鄉人能看到中國農民與中國革命之間的格格不入確實難能可貴。但事實上,在賽珍珠所創作的時代,中國軍隊的絕大部分民眾都是農民,中國革命的主要力量就是農民。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以后,中國革命以解救勞苦大眾為目標,農民對中國革命是非常擁護的,各地農協的成立為中國革命提供了提供了深厚的農民群眾基礎。中國革命軍隊的素質也并非完全如賽珍珠所描寫的一樣,1928年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就在全體官兵中正式宣布了“三大紀律六項注意”,要求軍隊行動聽指揮,不拿工人農民一點東西,打土豪要歸公;上門板,捆鋪草,說話和氣,買賣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1929年以后更改為“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用鐵的紀律管理軍隊,注意維護廣大人民群眾利益,體現了人民軍隊的本質和宗旨。賽珍珠忽視了中國農民與中國革命的這層緊密關系,在西方深層文化意識的影響下,她描寫的迷茫的中國革命出路是她本人的一種無意識的表現,并非完全符合當時的歷史事實。
四、結論
賽珍珠受其西方深層文化意識的影響,她無意識作用下表現出的中國農民具有將土地視為生命、將當地主作為終極目標的農民心態及中國革命農民基礎薄弱,中國軍隊素質低下等迷茫的中國未來并不完全符合歷史事實。但作為首次將中國文化傳播到歐美國家的文化先行人,她對如今的中西方文化交流奠定了很好的基礎,在真正意義上架起了“一座溝通中西方文明的人橋”。
參考文獻:
1、賽珍珠著,王逢振、馬傳禧譯,《大地》,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20頁。
2、賽珍珠著,王逢振、馬傳禧譯,《大地》,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94頁。
3、賽珍珠著,王逢振、馬傳禧譯,《大地》,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241頁。
4、陳敬著,《賽珍珠與中國》,南開大學出版社,2006年04月第一版,,第110頁.
5、賽珍珠著,王逢振、馬傳禧譯,《大地》,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74頁。
6、賽珍珠著,王逢振、馬傳禧譯,《大地》,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88頁。
7、賽珍珠著,王逢振、馬傳禧譯,《大地》,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217頁。
[作者信息]
曹人龍、男、江西省贛州市、1981年7月、副教授、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碩士。
本文系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課題《賽珍珠<大地>中的西方深層文化意識探析》研究成果,課題編號:WGW18105 ,立項時間:2018年8月。
作者簡介:曹人龍(1981--),男,江西南昌人,研究生,副教授,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