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園》中瑪麗的反傳統(tǒng)女性形象解讀

張曼

內容摘要：《秘密花園》中，女主角瑪麗與傳統(tǒng)作品中相貌出眾，性格溫婉的淑女形象不同，反倒被作者刻畫成一個相貌普通，性格怪異且敢于反抗權威的叛逆女孩。她不僅勇敢、健康、獨立，還能夠幫助男性，甚至成為男性的領導者，帶領兩個男孩，對荒廢的秘密花園進行改造。本文將對瑪麗這一反傳統(tǒng)的女性形象進行解讀，從女性主義角度，探討其獨特的性格特征、成因以及意義。

關鍵詞：《秘密花園》 瑪麗 女性形象

一.引言

弗朗西斯·伯納特于1849年出生于英國曼徹斯特，1865年隨全家移民美國，1905年正式成為美國公民，她一生創(chuàng)作了小說40余部，代表作品有小說《小勛爵》、《秘密花園》和《小公主》。于1911年發(fā)表的《秘密花園》也多次再版，近百年來暢銷不衰，受到大眾的好評。本書講的是脾氣乖戾、臉色蠟黃的主人公瑪麗蛻變成開朗、隨和、面色紅潤的小女孩兒的“歷險”故事，在秘密花園里探險的同時，她也結交到了很多好朋友。這是個關于成長、蛻變和友情的故事，充滿了懸念，情節(jié)引人入勝，同時，也飽含溫暖，讓人感動。不同于傳統(tǒng)文學作品中的淑女形象，《秘密花園》的女主角瑪麗不僅相貌普通，而且脾氣乖戾，但她獨立自主，勇于探索。本文將從女性主義入手，探討這一反傳統(tǒng)的女性形象。

二.瑪麗的反傳統(tǒng)女性形象分析

在故事的開始，出生在印度的英國姑娘瑪麗在一場霍亂中父母雙亡，一夜之間變成了孤兒。失去雙親的瑪麗被送往英國，到姑父位于荒原里的莊園生活。但是，與傳統(tǒng)的溫柔順從的淑女形象不同，瑪麗這一角色有著獨特的個性，她自我、勇敢又獨立，在男性占支配地位的社會中，像一朵帶刺的玫瑰花，閃閃發(fā)光。

1.脾氣乖戾，勇于發(fā)聲

在維多利亞時代的文學作品中，女主角大多是容貌姣好，因為在英國，從某種意義上講，“從古至今容貌和性感一直是評價婦女的重要依據，人們很少注意她們的知識才能”。[1]111但是瑪麗這一角色，從相貌上就充滿了對傳統(tǒng)的反叛。在小說的一開始，作者就大篇幅詳細介紹了瑪麗的模樣，雖然她的媽媽是個大美人，但是她卻沒有遺傳到媽媽的優(yōu)點，反倒是黃發(fā)稀薄，臉色蠟黃，一幅病懨懨的樣子，以至于見過她的人“誰都說比她模樣更不討人喜歡的孩子還真沒見到過”。[2]01可見她的相貌不僅普通算不上，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難看的。

不僅如此，她的脾氣更是乖戾，不講道理，自私自利，被請來家里教她讀書識字的家庭女教師都逐個被她氣走，最多只能待三個月。性情乖戾的她討厭所有人，包括負責照顧她的年輕女仆瑪莎，雖然她可能不知道，霸道而又自私的自己也根本不受別人的歡迎。在父母去世，被送到一位英國傳教士家后，她跟這家所有的孩子都合不來，被取了個外號“瑪麗小姐倔乖乖”，她還跟其中的一個男孩巴茲爾吵架。到了英國，見到去車站接她的管家梅德洛克太太，她非但不感激，反倒認為女管家“是她見過的最最討厭的人了”。[2]09

瑪麗突破了傳統(tǒng)文學中塑造的“乖乖女”和溫順的女性形象，她的乖戾、自私自利成就了她膽大、獨立的性格。但是，這些有悖傳統(tǒng)的性格特點，卻都是那個時代所不能容忍的。當時的人們普遍認為，女性凡事都應聽從于男性，不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即使有想法，也不能隨便表達，只能寫進日記里，或跟女性友人分享，她們“被剝奪了使用語言的權利，因為喪失說話能力的女人更接近父權社會的理想女性”。[3]346但是瑪麗卻勇于發(fā)聲，為自己爭取權益。在叔父克雷文先生第一次召見她，提到要給她排一個家庭女教師或者保姆的時候，雖然面對男性長輩，她有些緊張害怕，可最終她還是勇敢地表達自己的意愿，那就是不想要保姆，只想到戶外玩兒。而且，她還勇敢地向叔父提出想要一小塊兒地，意外得到了叔父的同意，允許她可以用不管哪兒的地，這其實就巧妙地獲得了進入秘密花園的權利。

維多利亞時期對女性的要求就是壓抑、隱藏自己的情感，她們年幼時就被教導著要學習抑制自己的感情和思想。[4]25但是，由于兒時父母不管不問，自己尚年幼時父母就去世了，來到姑父家，由于姑姑早逝，姑父也無心顧及這個小女孩兒，可以說在瑪麗的成長過程中，她沒有受到父權制社會中來自父母或長輩的這種傳統(tǒng)的教導，她缺少來自“家長”的管教，沒有人教育她該如何變成一個淑女，沒有人告訴她禮儀的重要性，沒有人告訴她要時時壓抑自己的感情，必須聽男性或長輩的話。在這種環(huán)境下，她如野草般自由成長，變成了淑女的反面：在家對仆人頤指氣使慣，如在印度時，對照顧她的阿媽大呼小喝，一不開心還要咒罵阿媽，說她是老母豬;來到英國后，在叔父家這個陌生的地方，她也絲毫沒有膽怯，完全無視去接她的女管家梅德洛克太太和女仆瑪莎，時刻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她沒有服從的習慣，不會乖乖順從，事事聽從男性權威。脾氣“怪異”的瑪麗，不僅沒有學會沉默，反倒勇于為自己發(fā)聲，大膽表達自己的想法，提出自己的要求，這些都跟傳統(tǒng)道德觀念中對于女性的要求完全相悖，是對傳統(tǒng)女性形象的突破。

2.健康獨立，勇于探索

瑪麗的健康女性形象。通常情況下，女性被認為是比男性更加柔弱，因此在很多事情上要依賴男性，服從男性。幾乎整個19世紀里，社會普遍都認為女性應該成為“淑女”，因此必須是“脆弱的、病態(tài)的”，為迎合這一審美，中上層的女性是“病態(tài)的”，她們需要男性的保護和幫助，對于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這些“淑女”們甚至會頻頻暈倒，以表現(xiàn)其上層人的特性，并且以此為傲，而健康的勞動階層的女性則被認為是“令人作嘔的”（有壞影響的、不正常的），當時“對女性的柔弱病態(tài)的追求成為一種狂熱的時尚”。[5]71但是，在這部小說中，女性角色瑪麗卻不是淑女，她是健康的，不是病態(tài)的，她的形象與男性角色科林的形象都是反傳統(tǒng)的。瑪麗自從來到英國，在花園里自由生長，她就越來越健康;而與之對比強烈的是小主人科林，他病懨懨的，只能整天躺在床上怨天尤人。在這部小說中，健康的女性形象和不健康的男性形象，一反傳統(tǒng)印象里瘦弱無力的女性需要男性保護的場景，不健康的科林卻需要健康女孩瑪麗的幫助和指引，從而產生了強烈的反差，形成鮮明的對比。

瑪麗有著強烈的獨立意識和勇于冒險的精神。在英國傳教士家短暫寄居時，由于她性格暴躁，很不合群，孩子們都不跟他玩兒，這時候，她就獨自在樹下玩耍，“攏土、造路，打算弄成一個小花園”。[2]06在得知叔父家有一個被鎖了十年的花園，鑰匙被埋起來，沒人知道在哪里之后，她就忍不住想象花園的模樣，并且沿著果園的外墻，逐個仔細檢查，試圖找到花園的門，因為“她完全不是那種膽小的孩子，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2]06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完全不需要家長或者是其他男性角色的命令、指引，她總是會獨立去完成所有的事情。瑪麗還有著勇于冒險的精神。在聽說屋子有一百個被鎖了的房間之后，她的好奇心又促使她在府邸里漫游，試圖在這些空曠陰森的房間里找到些什么。在其中一個空房間找到一窩老鼠后，她非但不害怕，還想把它們帶回自己的房間。在宅邸，時不時會聽到不知道哪里傳來隱約的哭聲，一個夜晚，狂風咆哮，暴雨捶窗，走廊那頭再次傳來微弱的哭聲，這種哥特式的場景，一般人會覺得很恐怖，可是瑪麗雖然認為“這真是世界上最最古怪的一座宅子了”，卻仍然“覺得自己必須去弄清那到底是什么聲音”。[2]66她獨自一人，手持蠟燭，穿過黑黑的走廊，走進角落里光線暗淡的房間，找到了哭泣中的科林。這種哥特式的氛圍中，傳統(tǒng)的“淑女”不是應該害怕暈倒的嗎？但是，瑪麗她不是淑女，她有著男性所有的特征，健康獨立，敢于冒險探索，因此在這種情形下，她非但不害怕，反倒會勇敢上前，一探究竟。在紅胸知更鳥的指引下，她找到了那把被埋了十年的古老的鑰匙，這時候的她所想的就是花園的門在哪里，她絲毫不會考慮大人的意見，不會擔心自己是否不應該這樣做，因為“她不是那種經過嚴格管教每件事情都會去問長輩能不能做，該怎么做的女孩。”[2]51最終她找到了花園的門，進入秘密花園后，沒有任何人的引導下，她清理雜草，挖土，種花，開始獨自開辟屬于自己的世界。

獨立意識和冒險精神，是那個時代的女性所不具備的。因為受到父權制社會種的種種局限，女性的活動只能局限在家里，她們被尊稱為家里的天使，往往沒有機會獨自出門;由于沒有很多工作的機會，她們在經濟上不獨立，這就決定了她們要永遠依賴男性，婚前依賴于父親，婚后則要依附于丈夫。瑪麗的這種獨立和探險精神，與她的成長環(huán)境有關。雖然身處父權制社會，但是叔父受到了妻子去世的打擊，無心管教侄女，因此瑪麗養(yǎng)成了自己決定一切的習慣，孩子慣有的好奇心，促使她在叔父這個大宅院里，勇敢冒險，自由探索，認識世界。

3.挑戰(zhàn)男權，引領男性

反傳統(tǒng)的小女孩兒瑪麗，不僅敢于為自己發(fā)聲，敢于反抗，頂撞試圖控制她的權威，她甚至在秘密花園的復蘇中，成為了男性的領導者。當忙于花園里的活，卻被科林命令去看他時，瑪麗拒絕了，因為她“不像其他人那樣怕他，而且她也不是個遇事便退讓一步的人。”[2]127當科林氣勢洶洶威脅要禁止迪康來府邸時，瑪麗火冒三丈，跟科林吵起架來，到最后甚至摔門而出，完全不顧及科林作為主人和男性的身份。在科林犯病，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的時候，被吵到的瑪麗更是火冒三丈，怒氣沖天的她沖到科林的床頭，大喊道：“你給我閉嘴！我恨你！”[2]135并且命令他停止尖叫，威脅他如果繼續(xù)叫，自己會叫得更刺耳。這些都是小瑪麗挑戰(zhàn)男性權威的表現(xiàn)，作為一個反傳統(tǒng)的“非淑女”，她要做的并不是服從于男性，而是要挑戰(zhàn)男權制，對不公平的現(xiàn)象大聲說“不”。

除了敢于挑戰(zhàn)男性，瑪麗還能夠幫助男性，最終成為男性的領導者。在伯納特的另一本小說《小公主》中（出版于1905年，早于《秘密花園》），女主角薩拉性格善良、勇敢，即使家道衰落，成為女仆，也一如既往地堅強、自信，她也是一個領導者，在孩童時期寄宿學校里，就經常幫助其他的小女孩兒，但是薩拉的領導力只限于在女性同伴中，而《秘密花園》中的瑪麗則切切實實成為了男性的領導者。在科林歇斯底里的時候，瑪麗用自己獨特的方法，成功地安慰了科林，唱著歌兒哄他入睡。在與科林相處的過程中，瑪麗作為女性，不再是需要得到男性保護的脆弱的角色，反而幫助科林改變了自己的觀念。一開始不認識瑪麗時，科林一直認定自己的脊背有毛病，會很快死去，因此天天躺在床上;認識瑪麗后，他開始在瑪麗的引導下逐漸轉變心態(tài)，相信自己的背部沒有問題;在跟著瑪麗到進入秘密花園之后，美麗的園子促使他萌生要活下去的勇氣，并開始相信自己會永遠活下去;受到本·韋瑟斯達夫的質疑時，在瑪麗的鼓勵下，他從輪椅上下地，第一次站了起來;之后，在瑪麗和迪康的帶動下，他竟然能夠拿起鏟子鋤土了。他們一起，天氣好的時候，在花園里勞動、鍛煉，天氣不好的時候在有一百個房間的老宅子里探險，直至最后，科林忘掉了病痛，在園子里迅速成長，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強壯。正是在瑪麗的幫助和鼓勵下，科林從“一個愛發(fā)歇斯底里的、半瘋半傻的多疑癥小患者”，[2]222變成一個精力旺盛，能夠在花園里奔跑歡笑的正常小伙子。在這個過程中，作為女性的瑪麗，不像傳統(tǒng)女性那樣，對男性惟命是從，成為男性的附屬，“反而在體質、智慧、能量上超過男孩、意志上引領男孩、精神上救贖男孩、結果上改造男孩，”幫助其從一開始的脆弱多病逐步轉變成健康自信的男孩兒，這種女性引領男性，幫助男性的行為是“與當時男尊女卑的社會倫理相沖突的、是反社會傳統(tǒng)的罕見現(xiàn)象，打破了傳統(tǒng)觀念中對男女性格特征的界定和角色的定位。”[6]9

三.結語

在這部作品中，與傳統(tǒng)上脆弱、膽小，事事依賴男性的“淑女”形象相反，小女孩瑪麗脾氣和相貌都不出眾，但她健康、勇敢、獨立，勇于挑戰(zhàn)男性權威。在小說中，她是第一個進入秘密花園的人，成為男性的領導者，帶領著迪康和多病小王子科林，一起努力，讓花園蘇醒過來。這種事情是傳統(tǒng)女性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瑪麗卻做到了，她是對傳統(tǒng)“天使”形象的突破，這一新型女性形象散發(fā)著獨特的魅力。正因為如此，即使瑪麗并不完美，卻仍然受到讀者的青睞，吸引讀者，跟隨她的腳步，在陌生的宅子和花園里，一起探索未知的世界。

參考文獻

[1]高萬隆.女權主義與英國小說家〔J〕.外國文學評論，1997（2）：109-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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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Showalter， Elaine.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British Women Novelists from Bronte to Lessing [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5]桑德拉·吉爾伯特（美）、蘇珊·古芭（美）著，楊莉馨譯.閣樓上的瘋女人：女性作家與19世紀文學想象[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6]李欣，裴斐.從《小公主》到《秘密花園》：英國兒童小說中女性主義的漸進[J].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2）：7-10.

（作者單位：四川外國語大學成都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