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夢婷
摘? ?要: 儒家教育體系博大、義理宏深。朱子繼承傳統儒家道統,集理學之大成,以教書育人、傳播發展理學為己任,是中國古代第一個將兒童教育、青年教育和成人教育作為統一過程關注的教育學家,尤其重視童蒙教育。本文從朱子童蒙思想的背景入手,闡述朱子童蒙思想的特點與價值。
關鍵詞: 童蒙? ?德育? ?日用? ?自下而上
“養正于蒙”的教育思想在先秦時已現,《周易·蒙》道:“蒙以養正,圣功也。”[1、(146)朱子言:“蓋言蒙昧之時,先自養教正當了,到那開發時,便有作圣之功。”[2](1746)意指只有在童年時期注重施行正確的教育,培養道德品質,才能成就圣人功業。反之,若蒙昧之中內心不正,“他日何由得會有圣功”。就人的一生而言,不明不清的狀態時有發生,時刻保持純善中正的心性與良好的行為操守尤為重要,這些為人處事應具備的道德品質必須從童蒙時期開始培養。朱子是中國古代第一個將兒童教育、青年教育和成人教育作為統一過程關注的教育學家,重視童蒙教育有一定的背景因素、特點與價值。
一、朱子“養正于蒙”教育思想形成的必要性
(一)綱常崩壞的南宋王朝。
宋朝是古代中國社會化程度、經濟發展最發達的時期,但土地兼并、“三冗”、疆土分崩離析等帶來的社會矛盾十分尖銳,宋王朝命運跌宕起伏,社會亟待改革。有識之士提出許多針砭時弊的措施,包括朱子在內的儒者呼吁“正君心”“作新民”,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思潮。朱子認為造成社會動蕩、民心思變的主要原因是道心惟微、君心不正和人心浮動,導致倫理綱常崩壞。為此,朱子十分重視人才的培養以匡助社稷。他將倫理道德上升到“天理”的高度,是為了強調中正心性培養的必要且重要。朱子以“明人倫”作為教育的首要目標,主張蒙學教育尤其應當注重內心倫理道德品質的培養。“孟子曰‘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皆所以明人倫也。稽圣經,訂賢傳,述此篇以訓蒙士”[3](398)。
(二)童蒙年幼無知的心理特點。
童蒙,指的是思維形象直觀、年幼無知的兒童,他們缺乏知識、不明事理,容易受外界環境的影響。“倡道東南”的楊時繼承與發展了傳統儒家的“心性論”,提出“明鏡說”:“夫心猶鏡也,居其所而物自以形來,則所鑒者廣矣。”他認為人的心性如同鏡面一般,干凈無垢,人們接觸到的所有事物都將通過心性這面鏡子一一映照表現出來。后朱子將人的心性比作水:“水無有不清,傾放白碗中是一般色,及放黑碗中又是一般色,放青碗中又是一般色。”[2](58)以此說明“人物性本同,只氣稟異”的道理,為教育引導變化氣質,復歸“天命之性”的學說提供了理論依據。正因如此,人才培養的整個過程中,蒙學時期是最基礎、最原始的首要階段,應以順應童蒙時期幼兒心理發展的特點規律施教,從淺顯易懂、易于操作的方向入手,以修養心性、教養言行為主要內容。
(三)傳統儒家教育思想精神內核要求。
儒學是以“仁”為核心的倫理思想體系,政治上提倡“德治”“仁政”“王道”“民本”等主張;教育上強調“仁義、禮樂、忠恕、誠信和‘五倫規范”,對修身提出了明確嚴格的要求[4](2),影響此后儒家學說的發展方向。自唐后期以來,儒學批判吸收佛、道兩家的思想,發展為理學。朱子繼承傳統儒學教育思想“德本藝末”的內核,形成一整套教育教學規劃體系。“蓋古人之教,自其孩幼而教之以孝悌誠敬之實,及其稍長,而傳之以詩書禮義之文。皆所以使之即夫一事一物之微,各有一知其義禮所在,而致涵養踐履之功也”。
此外,朱子幼承庭訓,父親朱松,加上“武夷三先生”等的細心教導,讓他從小便立下了“不如是,非人也”的人生志向與行為準則。故此,朱子著力童蒙教育,堅持“養正于蒙”的教育思想,認為“兒童接受童蒙教學打好基礎,學會謹守心術之要、威儀之則、衣服之制和飲食之節,養成正道,于掃灑應對之間,持守堅定,涵養純熟,成年之后,才能通達事物,無所不能”[5](367)。
二、朱子“養正于蒙”教育思想的特點
在歷史學習與研究過程中,歷史背景指的是一定時間和地點存在的經濟、政治和社會等條件,是人們全面認識歷史中出現的人物、事件等現象的首要因素。對背景的分析,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朱子童蒙教育思想的特點與內在價值。朱子重視人才的培養,希望以此為途徑端整人心、匡扶社稷。朱子言“日用間天理流行”,“天理”是自然規律,也是社會準則,更是朱子理學的哲學基礎。與佛、道等學說相較,儒學講求道德涵養與日用中踐行“天理”,朱子“養正于蒙”的教育思想以此為特點和“成圣成賢”的修養方法。
(一)堅持以德育為主,自下而上的人倫之道。
“先生施教,弟子是則”。不論是家庭還是學校的施教者在教育行為中都承擔著引導、教授這一重要的職責,自我認知、教育內容與方法的選擇尤其關鍵。儒家教育向來注重對道德認知與行為的培養。子曰:“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在孔子看來德先“藝”后,德重于“藝”。孔子說:“行有余力則以學文。”朱子道:“以鄉三物教萬民而實興之:一曰六德,知、仁、圣、義、忠、和。”后續才是六行、六藝和八刑。可見儒家教育觀對道德認知與行為的培養偏重。“古之學者為己,其終至于成物。今之學者為人,其終至于喪己”。朱子認為圣賢用心做學問,以修身成德為目的,今人多以功名利祿為求學目標,以至于學問做得不扎實、不切己,推己及人、止于至善更是無從談起。
因此,朱子要求蒙學時就應當開始注重德育。“人之幼也,不習于小學,則無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而為大學之基本”[3](382)。他以儒家倫常為教導守則,以圣賢傳及三代以來的嘉言善行為教學內容,以仁、義、禮、智、信等品質的培養為目標,教導兒童如何對待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在內的五倫關系,從童蒙時期的教育開始,為培養賢人和圣人,實現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終極目標奠定基礎。此外,朱子還致力于編纂《童蒙須知》《小學》等童蒙教材,著書立說、影響深遠。明儒陳選曾評價《小學》一書道:“圣人之道,人倫而已矣,學之必自小學始。朱子小學一書,其教化在于明人倫,其要在于敬身,蓋作圣之基也。”[3](381)
朱子一生躬身于教育事業,不僅堅持教育以德育為主,還主張以自下而上的人倫之道落實“養正于蒙”的教育理念。“人生八歲,則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教之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他在《童蒙須知》與《小學》等蒙學書籍中分設衣服冠履、語言步趨、灑掃涓潔、讀書寫文字、雜細事宜及立教、明倫、敬身、稽古、嘉言、善行等章節,寓理于事物中,從身邊簡單、觸手可及的事物中教導兒童做人做事、存心養性的方法,符合兒童的認知水平與學習能力。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易于兒童在實踐中培養與升華道德認知,增強道德意志,增強道德判斷能力與行為選擇能力。
(二)道德操行在日用間養成。
為人處事的基礎是先學會如何做事,了解這些“小事”相關的道理,然后在這個過程中認識社會、認識自然、認識規律。蒙童的特殊心理需要施教者以貼近實際、貼近生活、深入淺出的方式,通過行為規范的養成施行德育、智育與美育。在教育中,朱子重視在日用間涵養德性,要求學生在日常行為中踐行“天理”。
“夫童蒙之學,始于衣服冠履,次及語言步趨,次及灑掃涓潔,次及讀書寫文字,及有雜細事宜,皆所當知”。朱子認為身體端正、服履整潔,平時妥善收拾愛護衣物,是做人的第一件要事。古今中外的典籍中多有關于衣服端正與為人品質關聯的記載。如《左傳》中“鉏麑觸槐”的典故,趙盾嚴謹審慎、恭敬敦肅的儀則操守與道德認知在日常行為中得以體現,甚至拯救了自己的生命。朱子主張的教育是一個將社會道德準則內化為個體道德思維意識,外化成為具體的道德行為實踐的過程,通過持守涵養、致知力行,達到“心與理一”的修養境界。“日用”教育要求自小便開始培養,循序漸進,以此貫通大學乃至一生教育中。如朱子教導學生從小就務必做到“頭緊、腰緊、腳緊”,此言并非對華冠麗服的追求,或是著裝審美的刻板要求,而是朱子認為衣著寬慢松散,身心容易放松,無法約束欲念,行為容易放肆不端嚴,除了被他人輕視之外,還容易讓自身陷入困難甚至危險的境地。
在父母與子女的禮則方面,朱子說:“父母生之,續莫大焉。……是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為此“子事父母:雞初鳴,咸盥漱櫛縰笄總,拂髦,冠緌纓,端韠紳,搢笏,左右佩用,逼屨著綦”[3](398)。子女從小就應當養成侍奉、體貼父母的好習慣,在雞剛鳴叫的時候就要起床洗漱,由頭到腳收拾妥當后再向父母問安或照顧父母,以周全的儀容、嶄新的面貌表達為人子女恭敬的孝心,求得父母的舒心與放心。
此外,朱子說道:“凡為人子弟,當灑掃居處之地,拂拭幾案,當令潔凈。”[5](373)“灑掃”二字意為先灑水浥濕灰塵,再前后清掃,若顛倒順序或沒有做到位,則容易打擾妨礙到他人,增加人與人之間矛盾的概率。朱子特意在《童蒙須知》中教導兒童如何掃灑,看似簡單日常,實則希望兒童在小事中培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同理心及科學合理的處事思維方式,并通過不斷的行為訓練,實現“成圣成賢”的修養目標。
三、結語
“養正于蒙,學之至善”。朱子不僅是一位理學集大成者,還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他的從兒童、青年到成人的教育理念是一套終身教育的體系,并且不同的人生階段有不同的教育目標、重點與方法途徑。“古之教者,有小學,有大學,其道則一而已。小學是事,如事君、事父兄等事,大學是發明此事之理”。朱子著緊于童蒙時期的道德教育和日用教育,因為這是“學做人基本”,培養理想信念、價值觀念的“固本培元”的基礎時期。“古者小學,已自暗養成了,到長來,已自有圣賢坯璞,只就上面加光飾”[3](381)。
“《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易》中“蒙卦”以泉水為引喻,點明泉水蜿蜒從山澗流出,雖屢歷山險,但在正確的指引方向和堅定的毅力下,潺潺泉水終能匯入江河大海。正如教育,若是一開始便果斷地選擇培養學生行己有恥、純善中正的道德品質為教育的方向,則縱使育人的過程漫長又曲折,終能培養出社會所需的全方面人才。這便是儒家教育倡導的治蒙之道,也是我國社會主義素質教育的終極目標,更是朱子童蒙教育思想當代價值的體現。
陶行知說:“教人要從小教起。幼兒比如幼苗,必須培養得宜。方能發芽滋長。否則幼年受了損傷。即不夭折,也難成材。所以小學教育是建國之根本:幼稚教育尤為根之根本。”道德品質的培養包含知、情、意、行四個方面,缺一不可。童蒙時期是幼兒道德品質培養的關鍵初始階段,需要依靠良好行為習慣的養成實現,良好行為的養成是一個由認知到實踐,再由實踐鞏固認知的漫長過程。現如今,一些施教者過多地重視知識的教育而忽略良好行為的養成教育,過分地將“興趣班”“提高班”“補習班”當作學習的重點而忽略學生基本道德品質的培養,導致一些知情意行發展不均衡的“畸形人才”,與我國素質教育的根本目標和傳統儒家的教育思想是背道而馳的。
以朱子“養正于蒙”的思想為童蒙教育基本理念,重視對兒童早期行為規范的培養與訓練,能兼顧兒童社會性與個性的協調發展,對兒童的成長與國家的長遠發展將大有裨益。“惟圣斯惻,建學立師。以培其根,以達其支。小學之方,灑掃應對[3](394)。古者小學,教人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愛親敬長隆師親友之道,皆所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本。而“必使其講而習之于幼稚之時,欲其習與智長、化于心誠,而無捍格不勝之患也”[3](39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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