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程忠
清明時節(jié)帶著孩子回了趟老家。
傍晚時分,路過一個山坡,恰好一大群學生正從山坡上下來橫過公路,停車讓路,遙望那山坡,恰是我初中母校。山坡還是那山坡,只是多了幾棟教學樓。
望著,望著,內(nèi)心開始躁動,有點復雜。曾無數(shù)次想去探訪,但臨到行動總是打退了念頭。看著那些滿帶笑容放學回家的學生,心里想著,回家,回家,我今天不就是要回家么?子不嫌家貧,難道母會嫌女丑么?不會的,不會的,內(nèi)心的萌動催促著腳步邁上山坡。
走進這熟悉又陌生的校園,免不了東張西望。放學后的校園顯得安靜,偶爾有正在值日的學生走進走出,東邊教學樓外墻下的墻報邊還站著幾個學生和一位婦女。那婦女正指指點點,該是老師吧。免不了駐足凝望,那側著的臉龐可真眼熟。再聚神凝望,沒錯,沒錯,是你,是你!背有點駝,頭發(fā)已發(fā)白,身子依然那么瘦弱。
初三時,你接任我們的班主任。那時的你已步入中年,可身子卻好瘦好瘦。那時的我本就胖,一個暑假長得更圓更墩,左看右看都沒姑娘的樣子,一開學就在班里得了個“大胖小子”的“美名”,漸漸地因內(nèi)心自卑而離群。國慶節(jié)前,學校舉行班際合唱比賽,當要到操場集中時,怕上臺顯眼丟人的我偷偷溜到旮旯的草叢里躲了起來。同學到處找,知道我怪癖的同桌找到草叢邊大喊:“‘大胖小子,你躲不了的。”眼看躲不過,我站起來趕緊跑,沒想斜坡的淤泥太滑,讓我翻了兩個筋斗,把腳扭傷,痛昏了過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躺在鄉(xiāng)衛(wèi)生院,你正喘著氣忙前忙后配合醫(yī)生給我治傷。事后,同桌曾羨慕地揶揄我:“你‘大胖小子真夠福氣的,班主任身子比你輕還背著你,讓同學幫忙托著你的腿跑了一里多地,唉,她可真把你當親生孩子了。”那時的我聽著只是一陣感動,后來才慢慢品味到啥是娘的情。
在家療傷的時候,棄學的念頭閃了無數(shù)次。你多次找上門,摟著我的肩膀,直視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相貌,但可以面對現(xiàn)實的挑戰(zhàn),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傷剛好,你就牽著我的手、托著我的后背走進班里,面對同窗的掌聲,我憑著后背那托著的力量,鼓起勇氣大聲喊道:“‘大胖小子回來啦,以后用得上我‘大胖小子的地方請講,別客氣。”贏得又一片掌聲,我回到了這個集體,回到了熱鬧的家,回到了溫暖的懷抱。
緊接著是科任教師給我補落下的功課,由于落得太多,補得我真有點煩。每當看見我露出煩躁的神色,總能聽到科任教師那句話,你可別辜負你班主任的厚望。這叮囑伴著腦海里你那期望的目光,讓我堅持了下來,一直到中考的到來,讓我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考場,走進了高中學校的校門。
往事如甘露,正在心頭一遍一遍回味,讓我忘了邁動腳步,只有閃著淚光的眼睛,注視眼前的畫面。只見出黑板報的學生正有點搖晃地站上椅子去畫圖案,你趕緊踮著腳,伸出雙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他的腰,那孩子站穩(wěn)后,張開雙手,舉著大三角板和粉筆,宛如一只展翅的雄鷹。望著望著,春霧和眼角閃爍的淚光模糊了我的視線,可我知道這個畫面將永遠清晰地印在心間。胸膛里卻有一個聲音在翻騰著,翻騰著,就要奔涌而出。
娘啊,白發(fā)親娘,你依然總喜歡把兒女高高舉起。
娘啊,白發(fā)親娘,你依然在這山坡上默默耕耘著。
娘啊,白發(fā)親娘,你依然在這山坡上放飛著希望。
本欄責任編輯 王思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