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外十一首）

淇術穎湘　越長有潮　煣翠貴

胸前 比畫一個祈禱

心中卻一片蒼白

原來 頭頂沒有神靈

霧林中遇見一只麋鹿

求它 做我的頭頂之靈

可是它也在倉皇迷路

林的周圍 是無孔的網

困住的不止我和鹿

還有 還有所有布網者

我坦白：我也布過網

但是——沒有但是

我的小小城

我的小小城 很小

一天的時間就足以走完

在這里 沒有地鐵

也沒有車水馬龍

只有泛著圈圈波光的水面

和明媚的陽光

這里四季如夏

處處是常青的樹木

處處是旋飛的小鳥

湛藍的天空散著淡淡的云彩

可那頑皮的雨水

卻總是不打一聲招呼便落下

驚了路上閑散的行人

我的小城很小

若你愿意

可以和我長居于此

有一個人

在一個腐爛的村落沉默地死去

靜悄悄 靜悄悄地

沒有言語

垂死在寒冬的枝丫剝落樹皮

靜悄悄 靜悄悄地

結著桃李

粗麻繩的慘白勝過白鷺的折翼

靜悄悄 靜悄悄地

在脖頸上維系

他不說話的時候

遠方又走了一個人

他不說話的時候

紙錢在數著墳

他不說話的時候

夜走了

往黃土狂奔

荒墳

墓碑旁開出一枝黑色的薔薇

我抬眼 觸目滿是荒草和瓦礫

遠處 一株尖銳的小草

不曾被春風撫慰過

所以也不懂如何舒展身軀

我迷茫而困惑

在漆黑的荒原上

并沒有月光指引著我

連星辰也隱沒于永夜

當我發現時 已無力去挽留

我只想在荒草間尋找一處棲息

最好有個遮蔽的頂

因為會下雨

最好有塊墊腳的布

因為石子有些硌人

最好還有個說話的人

因為一個人太孤獨

當然 實在沒有

也行

不 還是別理我

讓我一個人安靜地腐爛掉

讓我寂靜地獨自腐朽

我是一塊墓碑

我只想沉默

任憑世人來讀我身上的言語

可在世人的眼光下

苦痛不再成為苦痛

當苦痛被置于稱量輕重的天平

苦痛便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見證太多的殘忍過后

我只知道 我的苦痛不值一提

夜與黎明

光亮被揉碎

混沌 讓一切變成了黑暗

隱沒于無形的輪廓、棱角

等待 靜默……

天際溢出的橙黃

像仙女的輕飄飄的袖子

若隱若現

睡眼惺忪的云朵

褪去了黑色的外衣

漸漸蘇醒的色彩

被擁抱過的草

被親吻過的葉

那閃閃發光的

是遺留的夜的淚珠

凝結著昨日的悲傷與疼痛

蒸發 消散

大地開始呼吸

欣欣然走來的

是希望的光和熱

光和影

我打開一扇門

灑滿了一地陽光

影子伸長腰桿

快模怪樣地模仿我的動作

我走了

拉上門把

它縮成一個球

靜靜待在我的腳邊——

躲避陽光

不如小丑

自從我變成神經病之后

整個人精神多了

再也不用穿上小丑的戲服

在透明的玻璃罩里表演

即使我賣力表演

也沒有人駐足看我

我光著身子

滿大街快樂地奔跑

冬風

秋色落盡 倏忽入冬

夜晚來的比以往越發早了

白日里叫囂著的寒風

早早刺破蒼穹撕碎光亮

露出一股混濁的黑暗

冬風目睹衰敗

留有遺秋的悲傷

它壓低喉嚨朝我們嘶吼

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滿世界飄蕩 與落寞竊語

或嗔怪孤獨 或癡恨自哀

冬風包圍行者

多了獨有的凜冽

帶著它持久的殺傷力

把熱情按壓在冰冷的泥土里

掠奪暖意 抽干最后的思緒

留人自顧自地收拾殘局

冬日的風啊

真像復雜的人心

暗藏寒霜里 時羞時嗔

或暗自神傷 或刺痛他人

最能感知疼痛和悲傷

也最能密謀冷漠

撕碎希望

糾結

我極其討厭下雨天

因為每逢下雨

我的白鞋必定被糟蹋個遍

冰冷的雨水滲透我的鞋頭

浸濕了襪子

更將寒意刺向我的腳趾

但我其實也喜歡雨

從霧白的天空一顆一顆落下

嘀嗒、嘀嗒 流淌進耳房

頓時 靜謐

仿佛靜止的時空里

只剩下我和它

我知道

我觸碰的是這個世界

可我始終無法定奪

是討厭？還是喜歡？

但我能感受到

這是我存在的意義

懶覺

在每一個醒不來的早晨

都歸罪于死活不睡的夜晚

鬧鈴叫醒了你

但是

卻無人知曉

醒著

不如睡著

白貓

微醺的日光

女人擁著白貓

輕輕地撫

像對待新生的嬰兒

轉身 踏碎空了幾天的貓碗

換上美麗的碎花裙子

出門約會

水洼黏著草地

顫抖的白貓

舔著昨日的疤

蒙上眼的天空

泊著流血的云朵

綠意攀上枝丫

滿是春天的謊言

唯有那一抹白毛

在寂靜的夜

刺破了 粉紅色的夢

軌跡

最終

飛船連地心引力都掙脫

偏離航道

不再有任何波動

安靜等待軌跡的放逐

靜靜地透過玻璃

看這顆美麗的星球越來越遠

為這顆星球付之一搏的所有努力

消散 也不再做任何挽救行動

或許這就是一開始的注定

飛船的所有能量已經耗盡

星球的補給與飛船的自保

都只能被黑色的宇宙吞滅

彼此永遠無法相遇

兩敗俱傷 輸得徹底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