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艷 石潔


關鍵詞:熟人社會 新農村 服務設計 行為方式 垃圾回收
引言
伴隨著城鎮化進程的加快,人們對于生活環境質量的要求也越來越高,生活垃圾的減量化、資源化、無害化處理成為社會文明的標志,垃圾回收系統的設計也越來越受到廣泛關注。2019年7月1日,《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正式實施,上海正式步入立法強制垃圾分類的時代,成為國內首個通過人大立法方式強制垃圾分類的城市。其實,在此之前我國已經有過不少城市推行垃圾分類,因為多是自愿倡導,結果并不令人滿意。再加上配套的市政設施不完善,經常是“扔時分幾桶,運時一車裝”,大大影響了市民參與的積極性。
除了一線城市正大力推行垃圾分類之外,“垃圾分類戰役”也在農村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作為農村公共設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怎樣才能用“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從社會學角度出發,做到滿足農民群眾需求,符合新農村社會環境,適應垃圾資源化處理規范等眾多因素——這一看似簡單的“藏污納垢”的容器給我們的設計提出了新的挑戰。
一、新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現狀
隨著新農村建設的持續發展,農村環境治理成為愈發重要的環節,許多農村不再是“垃圾圍村”的舊面貌。不過現實遠不像期望一般順利,農村垃圾處理難的問題也日趨顯現——農民們由于知識水平的限制,關于垃圾分類知識技能學習不足,掌握程度較低,垃圾分類的習慣還沒有培養成熟,村內生活垃圾集中收集處仍處于混合堆放的不良局面,廚余垃圾、塵土渣石甚至農藥瓶、廢燈管等混合在一塊,給垃圾回收處理的閉環系統增添了很大壓力,包括收集、轉運再到后期終端分類處理等[1] 。
此外,我國傳統農民的行為和思想認識還不能完全適應新農村建設與發展的步伐,二者出現不可調和的困難,農民們仍然被“生于斯,長于斯”的傳統觀念和慣常的生活方式所羈絆和制約,但與此同時農民的生產方式、居住與生活習慣、消費觀念及價值觀念都發生了變化、以及熟人社會消解等眾多因素,使農民不僅不能享受新農村建設的發展成果,反而成為城鎮化歷程中的邊緣人群,比如他們不適應單元樓的居住方式、看不懂五顏六色的分類垃圾桶等[2] 。再者,現有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系統存在較多嚴重的問題,它們大多沒有切實考慮農民與城市居民的不同心理訴求和使用場景,簡單采用與城市統一標準的垃圾回收處理裝置,顯然不能很好地適應農村環境,也無法實現預期的理想效果。
二、新農村建設引起傳統農村熟人社會結構的變化
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中首次提出“熟人社會”這一概念,書中描述了禮治秩序、無訟、無為政治、長老統治等熟人社會結構的邏輯表現。熟人社會有地域歸屬性和情感支持性,人們依靠“互相拖欠著的人情”形成親密關系,他們面對面交往和合作,以此形成了鄉村持續穩定、和諧親近的生活。現代社會是不同于傳統鄉村的“陌生社會”,人們的交際關系依靠法理和契約來維持,人們之間的利益痕跡越來越重,缺少了維持人情相對穩定的結構性力量,導致傳統人情交往異化、人際關系“物化”[3] 。
新農村的建設消解了這種熟人社會,不論是單元樓、高層住宅還是拆遷重組的社區,都打破了村落為單位的居住形式。熟人社會人們知根知底,人人都不愿意做有損“面子”的事情,大家共同維護村莊的公共利益,人們互幫互助、團結友善。反觀陌生人社會,由于人們之間有不同的利益關系,大家很難共同融入新的集體,人們的社區意識不強,沒有形成信任互惠的社區精神。
針對生活衛生來說,農民不適應新的環境,亂堆放、亂涂鴉的不良行為屢屢發生,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由于人際關系變得陌生,人們不再顧慮“面子”和“人情”,傳統農村社會隱形的約束力消失,垃圾亂扔亂排變得嚴重,區容環境衛生惡化[4] 。
三、農村垃圾處理系統與農民行為方式的必要聯系
設計的主體是人,一個好的設計必須遵循“以人為本”的設計原則,產品會隨著使用者的差別而有不同的行為互動方式。本地社會環境和文化習慣會影響人們的行為方式,這是社會面貌的寫照。我國“農村”與“城市”在社會結構、價值觀、倫理關系、自然環境等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差別,所以我們不能一概而論地用城鄉統一化、標準化的垃圾回收處理系統去解決農村垃圾處理問題[5] 。我們要針對新農村農民的行為方式,挖掘新“觸點”進行垃圾回收處理系統的重構。
在我們過去的生活中,并曾經是非常重要的處所,也是物理角度的溝通空間,那么垃圾站或許就可以成為農村共同體中心。“倒垃圾”的行為方式可以讓農民“走出去”,打破新農村單元樓、獨立院落圍墻的阻隔,使農民走出私密空間。這樣垃圾桶不僅僅是“藏污納垢”的容器,也不再是人們思維定勢中避而遠之的“骯臟”代名詞,而是一個全新的溝通交流觸點,人們可以在這里互致問候、聊天、娛樂,為了進行這些活動,很多當地居民會聚集在一起,也就形成了居民們的溝通空間,這樣傳統鄉村人人親近的社會關系又重新搭建起來,形成親密和諧的公共生活。設計師斯塔克也曾說過,“我的榨汁機不是用來壓榨檸檬汁的,它是用來打開話匣子的”。設計可以使產品與用戶產生交流,同時也可以誘發使用者間的交流。
四、農村垃圾處理系統設計中的應用原則
其實,相較于城市來說,農村生活垃圾處理有自己獨有的原則和方法,作為設計者,我們要發現問題所處語境的不同,找到需求根源并用設計的語言去構建針對性的解決方法。比如,利用農村有農田土壤、林地、路邊等獨特的地理環境優勢,可以將廢磚、廢料、煤渣等作為原料鋪設未硬化的地面;可以將腐蝕的有機質垃圾制成肥料,供農民種植作物使用;可以將新鮮的食品垃圾喂養家庭養殖的牲畜等[6] 。這些天然有利的解決方式,會給我們的設計提供新的思路。農民是農村垃圾處理的主體,我們必須根據農村生活實際來設計符合農民生活方式的垃圾回收處理系統。通過分析,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方面考慮設計:
(一)考慮人們的生活方式,選擇合理的行為動作作為設計的切入點
產品的角度、形狀、位置、聚合形式等不同的表現形式,都可以給用戶帶來不同的心理感受。所以筆者通過將前期文獻研究的鄉村倫理關系,如鄰里關系、血緣關系等理論結果外化為產品的表現形式,試圖引導人們產生交集、溝通的欲望。
(二)垃圾處理系統的結構要簡潔、易于清理、功能與新農村周圍環境協調
人們對垃圾桶慣常的印象是“骯臟”、“惡臭”,但是作為人們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公共設施,垃圾桶為我們提供了無可替代的便捷,我們不僅沒有對其施以愛護,反而心生厭惡。我們是使用者,同時也應是維護者。對于公共設施,人們總以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理,表現為自私的一面,并不會像對待自己的私有物品一般呵護。垃圾桶可以有嶄新的面貌,首要的就是改變它慣常的形象,讓人們去重新定位。
(三)戶外環境,要考慮材質防水且適宜自然環境
產品的制造材料要與使用環境相適應,如果材料不適合某環境,那么該產品的使用效果和生命周期將大打折扣,產品的性價比也將大為降低。目前市面上現有垃圾回收處理裝置的制造材料豐富多樣,包括塑料、木材、不銹鋼、水泥、金屬、陶瓷、玻璃鋼、紙漿等[7] 。
(四)垃圾回收裝置的開啟形式采用腳踏結構,在有效避免人與裝置“肢體碰撞”的同時,還最大化地適應農民“拎桶”傾倒垃圾的行為方式,便捷高效。
筆者對調查問卷的數據結果進行統計,被調研對象更加青睞于上投口和自動感應式結構,這與農村社會環境人們倒垃圾的特殊行為方式有關,側面說明現有“城鄉統一化”垃圾回收處理裝置不太適應農民的使用行為,新的設計方案要結合農民行為習慣,恰合農村特殊社會環境。
五、新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系統的創新設計
設計是源于社會,去嘗試解決生活中大多數人遇到問題的求解過程,所以問題的根源在社會內部,我們首先要了解社會。對于某一具體社群,我們能最貼近問題,最貼近目標用戶,更重要的是能發現真實地生活場景。
(一)新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系統設計分析
針對“新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系統的設計”研究,筆者采用了“基于生活方式和社交邏輯的設計方法”,輔助以田野調查、問卷調研及訪談法等研究方法,由此總結出三大設計方向:社交行為、心理層面、垃圾分類,如表1。基于社交行為主要有兩個角度,第一是對人們的行為進行迎合或規劃,比如針對農民價值利益的需求,可以設計垃圾分類獎勵機制;第二是對人們的行為加以改變和引導,使其朝著設計期望的方向發展。基于心理層面,則著重改變人們對垃圾桶的刻板印象,使人們從感官層面逐漸親近垃圾桶。基于垃圾分類,目的是順應現有垃圾分類制度,讓人們切實感受到垃圾分類“利人利己”,從而推動居民垃圾分類意愿意識,提高行動積極性。
筆者認為,設計不一定是按照用戶的需求一板一眼的照做,我們要加以教育和引導,促使人們形成新的規范。針對本次課題設計,我們可以順應用戶“價值利益”的需要去提供獎勵機制,比如設計智能系統,當用戶將垃圾分類投放后,給予“購物袋”、“公交卡充值”等獎勵,但是這樣我們并沒有發揮設計的教育功能,用戶關心的只是既得利益,并沒有形成公共意識。所以筆者將用戶具有前瞻性的行為加以挖掘,發現人們扔垃圾時伴隨的社交行為:鄰里攀談、廣場健身休閑等,欲使垃圾回收處理系統“場景化”。新的垃圾回收處理系統以垃圾回收為中心,附加其他功能誘發人們在此產生社交活動,讓人們在社會關系的隱形制約下投放垃圾,這樣“產品”與“人”便建立了一種良性互動關系。
(二)新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系統功能創新
通過對“熟人社會”下新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系統設計環境的研究與思考,本文的設計創新應用主要是改變垃圾回收設施傳統樣貌,附加休憩、交往等功能,利用農村“熟人社會”結構吸引人們在此聚集、交流,由此將“新農村”的垃圾回收處理站打造成為農村共同體中心。在這個共同體中心,人們扔垃圾時會打照面,會短暫駐足并交流寒暄,人們會在“面子”的約束下自覺做到垃圾分類。
筆者考慮到,如果我們可以通過設計把人們的個人利益轉化為能夠共享的公共利益的公共設計,便可以建立教育、引導、監督、激勵機制,讓人們以“禮”來約束和規范行為,讓大家“不好意思”不遵守垃圾分類的制度,“不好意思”不維護公共社交中心,從而使“自覺分類”成為人們的習慣,成為農村社會常態。同時,當人們在此休憩時,也可以直觀地看到垃圾車作業,讓人們真實地感受到自己垃圾分類的工作被認可與重視,由此激發人們的公共責任意識。
(三)新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系統結構創新
我們完全可以利用現在“新農村”建設的時代背景優勢,創造新的農村垃圾回收處理模式,如圖6。整個垃圾回收處理系統的設計方案由三個模塊組成,第一模塊是垃圾分類標識,分為固定和可移動兩部分,二者都兼具坐的功能,主色是綠色,灰色,藍色和紅色四種,分別對應不同種類的垃圾,如圖1,圖2。圖3是結構示意圖,兩個部分通過旋轉板上的燕尾槽連接,自由隨取隨放,旋轉板還可以保持坐面干凈整潔。第二模塊是地埋式箱體,包括地埋分類垃圾桶,滾動板、液壓裝置和消殺設備,垃圾桶可以通過滾動板實現橫向移動,液壓裝置可將垃圾桶抬出地面一定距離,便于環衛工人傾倒垃圾;消殺設備采用廣譜消殺劑,霧化為10-100微米的極小顆粒,定期噴淋殺滅空氣中和垃圾上的病菌,減少蠅蟲滋生,為人們提供干凈衛生的社交環境,如圖4。第三模塊是家用分類垃圾筐與家用分類垃圾筐存儲柜,供人們拿取和更換家用垃圾筐,它同時兼備休息亭的功能,如圖5。
筆者在設計方案中采用“座椅”語義的主要原因是通過調研發現,農村居民日常的公共娛樂活動通常都伴隨著“坐”的行為動作,比如人們在樹蔭下、道路邊圍坐聊天,在廣場的石桌石凳圍坐打牌、下棋等。
(四)新農村垃圾回收處理系統材質設計
筆者考慮到垃圾回收處理系統處于室外環境,所以 “L”形主體支架、地埋式箱體、滾動板、家用分類垃圾筐存儲柜架子都采用不銹鋼材質,不僅耐酸、耐堿、耐腐蝕,還具備一定承重性。由于地面“L”形主體、可移動方凳、家用分類垃圾筐存儲柜中部兼具“坐”的功能,所以不宜使用鈑金材質,便采用高密度聚乙烯或聚丙烯材質。為了使存儲柜表現一種通透感,頂部的遮蓋板采用半透明塑料材質。地埋垃圾桶、家用垃圾筐都沿用現有產品的塑料材質,保持產品制造成本低、造型輕巧、方便清潔等性能。
結語
人們是無法脫離公共生活的,而現在不管是現代城市生活還是新農村建設后的新型農村,人們似乎都被裝在了一個充滿科技的鐵盒子里,高樓大廈、圍墻鐵門、互聯網等都阻隔了人們與外界的溝通交流,人情關系變得異化,社會關系網絡變得復雜而冷漠。人性愈發“自私”,大家只注重個人利益,不在乎集體利益、公共利益,人們只享受公共設施帶來的便捷,卻不施予關心與維護,垃圾桶的臟亂差、共享單車被損壞就是我們缺乏群體認同的突出表現。本文在“新農村”的變革與傳統鄉村的沖突中找到痛點,構建具有引導垃圾分類與社交功能為一體的創新垃圾回收處理系統。主要目的是運用農村特有的“熟人社會”機制,改變垃圾桶的慣常形象,由此營造新的社交平臺,使垃圾站成為農村共同體中心,讓人們在“人情”與“面子”的制約中,自覺執行垃圾分類。總而言之,設計從生活方式中來,也創造了新的生活方式。筆者認為,根植于社會學的設計理念,定會準確暴露人的本心,也會反映人們內心的真實訴求。設計是一種適應性的選擇,不同的語境就應該有不同的設計呈現。農村垃圾分類的難題,我們要在農村社會中去尋找答案。這是新時代交給設計者的挑戰,希望未來有更多優秀的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