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塔山下：文藝家群體奔赴延安往事

肖云儒

1935年金秋，工農紅軍的鐮刀斧頭旗幟插在了延河岸邊的寶塔山上，無數渴望光明的心便朝著那個聚光點飛去。幾年中，三四萬名青年，包括上千名文藝青年，如浪如潮涌進了陜北如旋如律的峰巒溝壑。這足跡從多難的祖國四面八方向延安寶塔聚集，六七年后，又從延安寶塔向解放了的中國四面八方輻射。

李伯釗比主力紅軍長征還多走一年

1942年的5月23日，延安文藝座談會結束，攝影師吳印咸在會議室外的場子上，按下一架老式照相機的快門，留下毛澤東與座談會全體與會者的合影。

坐在毛澤東、朱德左邊的女戰士叫李伯釗，這位后來成為著名戲劇家和戲劇教育家的女性，1936年底隨會師后的二、四方面紅軍，長征到達陜北。通向延安的路，李伯釗走了整整兩年，她比主力紅軍多走了五六千里。

1925年，14歲的李伯釗參加共產主義青年團，由家鄉四川來到上海搞工人運動。被捕、入獄、入黨，隨后成為莫斯科中山大學第二期學員。在克里姆林宮的墻下，她與楊尚昆相愛、結合。

一年后學成回國，來到江西蘇區，她參與組建了紅軍第一批文藝團體，創作了紅軍第一批戲劇和舞蹈作品，被《紅色中華報》譽為“蘇維埃文化與工農大眾藝術的開端”。李伯釗既創作又演出，和石聯星、劉月華一道，被稱為蘇區三大“赤色明星”。各地、各部隊邀請她們的信函電報多得難以安排，不得不登報“告饒”，請求各地不要再函電頻頻，“以免干擾工作”和“浪費油電”。

長征路上，李伯釗除了承擔上級分配的各種工作，還一直以宣傳隊員的身份活躍在萬水千山。組建宣傳隊，創作、演出節目，穿梭往來于各部隊。不久，她和朱德一道被張國燾裹挾，離開了主力紅軍，離開了丈夫，再度南下川康，又跋涉于草地的沼澤之中。李伯釗堅信毛澤東的革命路線，反對分裂主義，被張國燾當作中央紅軍的奸細開除黨籍。在惡劣境遇中，她仍然積極參與紅軍宣傳工作，組建了四方面軍劇社。直到二方面軍任弼時、賀龍將她解救出來，又組建起200多人的文藝訓練班，并且帶著他們三過草地，勝利到達陜北。

黨中央在保安為二、四方面軍的勝利歸來召開歡迎晚會。周恩來握著她的手說，“你吃苦了，受委屈了，不過終于勝利歸來了”。

丁玲：四個人用三國語言悄悄唱起《國際歌》

1931年，丁玲面臨著人生的重大考驗。丈夫胡也頻等六位革命作家在上海龍華被反動當局槍殺。兩年后，丁玲遭到敵人的秘密綁架，出獄后，人生的路該怎么走？丁玲的回答是：千方百計去陜北找黨。

1936年9月，黨中央同意丁玲去陜北。宋慶齡先生送來350元表示祝愿。到達西安后，組織上曾征詢她能不能去法國，運用自己的國際影響，為黨工作一段時間，她謝絕了。她住在西安一位德國牙科醫師家中，等候組織的決定。

據丁玲后來的丈夫陳明介紹，有一天，美國進步女記者史沫特萊領著剛從陜北歸來的斯諾來看望丁玲。大家熱切地聽著斯諾講述和毛澤東、朱德的會見，講述那塊寶塔紅星照耀下的國土。四個人關上房門，用中、英、德三國語言輕輕地唱起了《國際歌》。

1936年10月，在延安西北方向的保安，毛澤東的手和丁玲的手握在了一起。一個月后，紅色蘇維埃第一個大型文藝團體“中國文藝協會”宣告成立，丁玲任總干事長。毛澤東在成立大會上說：這是近10年來蘇維埃運動的創舉。過去我們都是干武的，現在我們要文武雙全了。

會后，丁玲即刻奔赴隴東前線。毛澤東特意寫了一首《臨江仙》，用電報發給她。詞云：“壁上紅旗飄落照，西風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時新。洞中開宴會，招待出牢人。纖筆一枝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陣圖開向隴山東。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將軍。”毛澤東描繪了一個全新的丁玲。

艾青、張仃穿過47次風險迭出的盤查

1940年，艾青應陶行知先生之邀，帶著厚厚的一摞詩作，從湖南鄉下來到重慶育才學校任教，同時寫作、編輯《文藝陣地》，參加各種社會文化活動。經郭沫若介紹，他認識了周恩來，多次去過曾家巖八路軍重慶辦事處。有一次，周恩來在講話中特地提到“像艾青先生這樣的人，到我們延安可以安心寫作，不愁生活問題。”詩人心頭掠過一陣暖意，希望能夠到“山那邊去”。

1941年初，“皖南事變”爆發，國共關系緊張，為了避免各種麻煩，艾青讓妻子和幾位八路軍家屬搭乘董必武的吉普車先走一步。到了二月，他和東北籍畫家張仃、作家羅烽一道啟程北上。

他們是蹲過國民黨江蘇反省院獄的難友，很是要好。“九一八”事變后逃出監獄流浪于大江南北的張仃，曾于1938年以抗日藝術隊隊長的身份去過陜北，并留在延安，由毛澤東親自介紹到魯藝工作過一段，后又被派回內地。這次，張仃搞到一張綏蒙自治指導委員會長官公署高級參謀的身份證。身材稍高的艾青喬裝為高級參謀，熟悉陜北綏蒙情況的張仃當秘書，羅烽自告奮勇擔任勤務兵。

出發前周恩來送來1000元盤纏，叮嚀他們要走大路，不要抄小路，免得引起懷疑。萬一被扣，立即電告郭沫若，這邊可以利用《新華日報》平臺，通過輿論揭露當局。

一行三人登上國民黨中央政府鹽務局的汽車，由重慶顛簸到寶雞，遇上了正在籌款去延安的作家嚴辰夫婦，便將證件上的三人改成五人，結伴同行。先坐火車到耀縣，然后轉乘驢車。一路經過了47次盤查，道不盡的跌宕起伏、風險迭出。

1941年3月8日，五個人終于來到了寶塔山下，張聞天和凱豐設宴洗塵。艾青被分配到邊區文協，不久又被選為邊區參議員。

（摘自《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