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敏 吳楠
摘要:2021年,賈玲導演的處女作《你好,李煥英》問鼎票房。母愛與親情“雙向”表達的穿越故事,以極具驚喜的敘事特色與貼近民生的情感表達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本文以共情理論為視角,以穿越的跨層理論與“第二自我”的實際關聯分析為基礎,分析該影片首秀即高開的原因及其對社會主流價值觀的正向引導作用。
關鍵詞:共情;敘事;穿越;跨層理論;《你好,李煥英》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09-0087-03
2021年4月10日,春節賀歲電影《你好,李煥英》總票房已突破54億元,廣受社會好評。該片上映數日,口碑和票房就直追熱度極高的《唐人街探案3》,并以一飛沖天的趨勢拿下總票房第一的成績,讓很多業內人士望而興嘆。其在豆瓣收獲了9.2分的高分,成為繼《戰狼2》之后又一部躋身全球票房排行榜的中國電影。獨特的敘事方式、細膩的共情表達成就了該片的輝煌,也使導演賈玲頻頻登上熱搜榜。
《你好,李煥英》超過50億票房的事實不禁令人深思,其究竟靠什么獲得市場的高度青睞?是導演對細節的執著,是影片本身敘事手法的精妙,還是與民共情的能力呢?
一、高票房不是偶然
(一)敘述框架的同步與分層
《你好,李煥英》在故事的演繹中涉及兩個敘述框架,即“現實”與“過去”。“敘述必然分層”,是絕大多數影視作品的敘述基礎,這使我們主觀認知,它理所應當不能實現跨層表達。
貝爾和阿爾貝認為,不論是作者跨層還是修辭性跨層都只是“比喻意義上的,沒有真正跨越界限”,而只有本體跨層實際跨越了敘述框架的邊界,從而造成邏輯和物理上的悖論。他們將本體跨層分為三類:上層敘述中的人物跨入下層(descending)、下層敘述中的人物跨入上層(ascending)以及平行跨層(horizontal)(即多個虛構故事之間的人物互用)[1]。而《你好,李煥英》正是上層與下層框架碰撞的結果。
“穿越”設定在敘述及層次間延續故事情節,是穿越題材影視作品中重點升華的特色,但它們中的大多數不會在打破框架的誘因與推進框架的形成上做文章[2]。而《你好,李煥英》打破框架的誘因正是兩個“敘述框架”完成交流的關鍵,編劇在這個誘因上也埋下了重要的伏筆。與此手法相同的案例在穿越劇《唐磚》中也出現過,男主云燁在現代考古的過程中發現了女主李安瀾的發簪,觸發了跨層,后面的故事情節揭露,發簪為云燁贈予李安瀾,至此整個故事情節在打破框架的誘因里完成了交流。實際上,與《唐磚》相比,《你好,李煥英》的交流手法顯然更加高明。“情感”表達從“曉玲對母親的愛”與“曉玲的執念與遺憾”,再到通過情節的推進,顛覆觀眾認知的“母親對曉玲的不舍”與“母親為曉玲造夢”。編劇在誘因之上托付的伏筆使情節更加豐滿,可見這兩部影片雖然運用了相同的表現手法,但在情感是否充沛的對比呈現中也有較大的差異。
(二)回旋跨層的“明暗”兩線
在穿越題材的影視作品中,能夠用回旋跨層定義的作品屢見不鮮[3]。在故事的敘述者或本體“回到過去,改變未來”的情節中,通常埋伏著回旋跨層,即在故事展開的過程當中,框架與框架之間有了因果的交互。里蒙-凱南(Rimmom-Kenan)提出:“故事里面也可能含有敘述,即一個人物的行動是敘述的對象,可是這個人物也可以反過來敘述另一個故事。”[4]在敘述學研究中,熱奈特(Genette)最早提出分層和跨層的問題。他把分層定義為“敘事講述的任何事件都處于一個故事層,下面緊接著產生該敘事的敘述行為所處的故事層”。[5]
顯然,《你好,李煥英》在故事的表達方面確實應用了回旋跨層,即曉玲回到過去讓李煥英高興,撮合李煥英與沈光林,試圖改變李煥英“不幸福”的一生,甚至改變李煥英早逝的事實。但是從整體故事情節來看,曉玲最后并沒有成功,李煥英依舊沒有嫁給沈光林,沒有遇上“天大的好事”,其離去的事實也沒有得到改變。至此來看,整個故事沒有完成因果的交互,回旋跨層似乎并沒有完成回旋。但當我們把敘事者與故事本體從曉玲平移到李煥英時,實際上回旋跨層已經實現。
通過結局我們可以看見曉玲與李煥英雙雙穿越,當觀眾認知中的敘述者與被敘述者對調后,我們才發現“回旋跨層”沒有在李煥英身上完成,卻在曉玲身上完成了[6]。曉玲想要的結果是“讓李煥英遇上天大的好事,過上更好的生活”,但李煥英想要的結果是“讓曉玲完成想要自己高興的愿望,不帶著遺憾過完余生”。至此“回旋跨層”的明暗兩線十分明了,這種表現形式不僅增強了電影的整體藝術感,更使觀眾感受到了人性的善良與美好。
(三)草蛇灰線,藏于細節
《你好,李煥英》劇情中暗藏的“雙穿越”反轉,堪稱能讓影片整體升華的亮點。回顧《你好,李煥英》的前期劇情,我們也能夠找出大量暗示“雙穿越”的細節,這些細節的表現手法雖然各不相同,但共同點是既能夠塑造人物,又能夠推進情節。例如,曉玲穿越后初次與李煥英見面時說:“我是從2001年穿越過來的,我是你的未來的……”然而李煥英并未有任何表示,反而在張江要帶曉玲去派出所時,迅速“認親”為曉玲解圍,把曉玲留在了身邊同吃同住。對于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來說,這未免太過熱情,會讓人覺得有些突兀,或給人留下為了搞笑而搞笑的印象,甚至降低觀眾的期待值。但是當反轉來臨后,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降低的期待值與意料之外的驚喜會給觀眾帶來極大的情緒反差。
影片后半部分,曉玲撕毀李煥英結婚證時,李煥英并沒有生氣,反而帶著無奈的情緒說:“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人物反應和對話讓觀眾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了解實情之后,一切都能解釋通了。特別是李煥英為曉玲縫補褲子時,曉玲滿嘴包子,突然有所悟,奔跑了起來,哭著說:“可我媽現在不會啊!”這個時候影片與觀眾形成了情緒上的共鳴。除此之外,在穿越后的劇情中,觀眾可以感覺到,無論是排球比賽、相親,還是逛街、喝酒,李煥英對曉玲幾乎有求必應,所以“雙穿越”的線索其實很早就埋下了,只待最后把整條線索和盤托出。所有真實生活中可能出現的淚和笑都被投射到了劇情中,關于人生、人性一切積極的表達,在一處處小細節中精心設置,最終將劇情推向高潮,并戳中了觀眾的淚點。因此,說《你好,李煥英》的每段情節都飽含深意,每句臺詞都是誠意之作絕對不過分。
(四)“第二自我”成就“現實自我”
19紀法國演員哥格蘭提出,演員的特征就是有一個雙重人格,即“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通常“第一自我”完成創作構思、形成概念,而“第二自我”在“第一自我”形成的概念之上完成創作的過程[7]。在我們過往接觸的影視作品中,“自己扮演自己”的情況并不少見,這類情節的設定有一個共通的優點,即表達的情感最真實,也最真摯。“第一自我”與“第二自我”之間的區別逐漸淡化后,演員所表達出來的情感往往是最接近真實情況的[8],這也是賈玲在電影《你好,李煥英》中塑造“第二自我”在情感表達方面最突出的優勢。
但是,因為故事情節與現實情節不同,即便“第一自我”與“第二自我”之間的區別淡化,賈玲作為演員,依舊要處理兩者之間的矛盾。在這種情形下,矛盾的出現意味著賈玲“第一自我”與“第二自我”的統一面臨阻礙,即現實中“賈玲的遺憾”與電影中“曉玲實現了心愿”之間出現了情感矛盾與沖突。
除去悲情表達的情節以外,就人物表演而言,賈玲也面臨巨大的挑戰。她不僅要全身心地投入創作,還要完成雙重生活的共同協調與促進,這本身就是演員與角色之間的矛盾,也是賈玲在采訪時說的“在片場經常會情緒失控”的原因。可是當《你好,李煥英》這個作品真正呈現在觀眾面前時,觀眾們真實地看見了賈玲“第一自我”與“第二自我”的高度統一。
二、真善美是人性與社會的主旋律
電影獨白說:“人生就是不斷地放下,然而難過的是,我都沒能好好地和他們道別。”與人世間萬千種情感和故事一樣,《你好,李煥英》讓觀眾們看見的,正是生活中這些人們最不愿意面對的別離與遺憾。毋庸置疑,這些情感都是現實的,也是將電影本身情感升華的一個重要因素。
《你好,李煥英》表達著最質樸的親情,歌頌著最純粹的母愛。在生活中,我們常常覺得歌頌親情的影視作品缺乏新意。對于觀眾來說,曲折離奇的情節、非同尋常的故事具有新鮮感、刺激感,但其鮮少能感同身受導演內心真實情愫的回歸。出乎意料的是,《你好,李煥英》做到了。它以人性與社會主旋律的真善美取得了“四兩撥千斤”的效果。平凡、樸實而又偉大的母女之情,在一部看似普通的電影中引起了全社會的思考。電影中的這些元素均來自導演賈玲的親身經歷,導演在導引角色的人生,也在演繹自己的人生。回歸母愛,享受母愛,是當下每天疲于奔命的大眾內心最渴望而又最奢侈的情感訴求,電影自然地為大眾喚起了這一最原始的渴望。
(一)詮釋母愛:人人都能感同身受
“我的女兒,我只讓她健康快樂就好。”這句臺詞感動了不計其數的觀眾。《你好,李煥英》正是用樸素的臺詞,向我們傳遞最溫暖的故事。在我們所有能夠表現的情感中,對親情和母愛的表達往往是最簡單而又最困難的。在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中,我們也能夠感受到強烈的母愛與父愛,但是因為大多數觀眾與電影角色的經歷存在差異,所以很難獲得情感共鳴。
《你好,李煥英》是賈玲作為導演的處女作,雖然我們能夠感受到賈玲專業技巧的不足,如稍顯單薄的劇情設計、單調的拍攝手法等,但這并不影響影片所傳達的真誠且純粹的情感,其社會價值是顯而易見的。電影中的曉玲穿越回到20世紀80年代,讓很多觀眾看到了自己曾經的生活:黑藍灰色調的服裝、水泥地的排球場、并不寬闊的街道、久違的馬車和拖拉機……熱情、團結、率真的表達,讓《你好,李煥英》瞬間收獲了許多粉絲。
然而,作為國產影片的一匹黑馬,《你好,李煥英》也難逃開篇就背負著“喜劇的內核是悲劇”這樣的標簽。但仔細思考,悲與喜都是人生的常態,該片并沒有為了煽情而煽情,而是恰如其分地將悲情與喜悅自然轉換,人性的光輝瞬間閃亮了起來。悲情是一種崇高的審美,戲劇即人生,觀眾的眼淚不單單為電影人物而流,也為生活中真實的自己而流。可見,最高明的表達方式往往不在于技巧,而在于收獲人性。《你好,李煥英》的臺詞做到了有溫度、有誠意地進行詮釋。
(二)烏鴉反哺:不要讓報答父母成為遺憾
藝術向來飽含情感,藝術傳達的“笑一場”或者“哭一場”,絕非人工做作的蒼白。藝術表達的情感除了要引起與觀眾的共鳴,還要引起我們的思考[9]。因此當觀眾界定一部影視作品是否優秀時,應該把視角放在作品能夠提供的價值傳播上。對觀眾來說,作品的傳播價值決定了作品的層次與高度。同樣是質樸的情感表達,不同于《夏洛特煩惱》,《你好,李煥英》并不苛求喜劇效果,反而追求在平凡中尋找快樂,展示悲情,傳遞幸福。
“她不僅僅是我的媽媽,她還是她自己。”劇中曉玲的這句話點醒了無數“女兒”。當我們在享受母愛帶來的一切時,有沒有想過媽媽想要什么?曉玲穿越之后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媽媽做一次自己,過上她“理想中”的美好生活。女兒對母親的祝福樸素、純粹,非常符合當下社會主流價值體系構建的魂魄,這是一種最崇高的價值體現。
林語堂在《朱門》中曾說:“父愛是人類文明的產物,母愛卻是與生俱來的。”[10]的確,愛孩子是母親的天性,且母愛總是無條件的。這份愛雖發自平凡小我的內心,卻能指向無限的崇高。如果愛是一種束縛,那么分離注定是最好的解脫。英國心理學家克萊爾曾說,世界上所有的愛都以聚合為目的,只有一種愛以分離為目的,那就是父母對孩子的愛。生活中,以父母與子女之名捆綁在一起的親情往往因代溝變得殘缺。孩子們常常以為與父母的分離是成長的開始,因此為了生活而忙碌,在時間流逝中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年邁的父母,“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情況比比皆是。《你好,李煥英》中母親對曉玲的愛也有最終別離的指向,與眾不同的是,悲情的設計仿佛是一面喚醒觀眾重新審視親情的鏡子,開啟了倫理回歸的思考。盡孝要趁早,一句“我來了能讓你更高興”,彌補了曉玲內心對母親的虧欠,也喚醒了現實生活中萬千觀眾內心的渴望。
(三)社會需求:主流價值觀的弘揚
縱觀《你好,李煥英》,從創作、拍攝、后期到宣發,每一個細節都是主創人員帶著最大的誠意和努力去呈現的。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下,《你好,李煥英》的成功似乎是一種必然,而站在思想政治的角度上看,影片不僅僅是成功的教育案例,更說明了影視藝術創作是弘揚社會主流價值觀最直接的途徑。
當下社會,浮躁之風不可忽視。速食愛情、塑料友情、淡薄親情等無法用制度或法律直接管控,人性的冷漠與自私湮沒了善良與美好。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在創造中肩負著傳遞社會正義、革新除弊的使命,在秉持初心的過程中,構建了中國傳統核心價值觀的傳播路徑,這也是當下思政鑄魂的有效措施。《你好,李煥英》做到了這一點,觀眾們也受教了。
三、結語
《你好,李煥英》的精彩在于巧設結構與埋伏細節,而讓觀眾淚目的卻是其中蘊含的中國范式的孝與愛。影片樹立了“中國媽媽”的偉大形象,在傳遞孝心的過程中,彰顯了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自信,其獲得高票房絕非偶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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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林語堂.朱門[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9.
作者簡介:梁敏(1979—),女,陜西咸陽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影視藝術。
吳楠(1998—),女,陜西西安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影視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