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志遠 史作廷 石敏俊 楊德偉 龍如銀等
編者按:
2020年9月22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上提出,“中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2021年,“碳達峰碳中和”(以下簡稱“雙碳”)目標先后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和《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成為國策。這是我國對世界的莊嚴承諾,也必將對中國的經濟社會及發展方式產生深遠影響,政學各界對此給予極大關注。本刊邀請相關專家學者就此問題發表觀點,編成一組筆談,期望對深入認識和解決“雙碳”問題有所助益。
摘 要:
生態系統是一個開放性復雜巨系統,要解決“雙碳”問題需要運用系統思維、站在全局的角度和建設生態文明的高度進行考慮和規劃;而從我國工業化發展階段、能源結構、碳中和起點強度等方面來看,實現雙碳目標面臨著多重阻力和艱巨的挑戰。這就需要我們運用政治、經濟、科技、輿論等手段,綜合考慮減排與增匯兩種途徑,從能源效率、能源結構、產業結構等方面入手,以關鍵性問題為導向,從技術、經濟、制度三個層面多維發力,逐一突破,推動經濟社會系統全面實現綠色低碳轉型;推動全方位、全鏈條、系統性的能源生產、轉化和管理方式轉變;實行可再生能源配額制度和綠證交易制度;采取經濟激勵政策,平衡低碳技術與傳統技術路線之間的成本差額,引導資本流向低碳技術領域;著力突破清潔能源利用的瓶頸,切實改變能源結構,全面實現城市和鄉村的綠色轉型。
關鍵詞:碳達峰;碳中和;合生自組織;雙替代;雙脫鉤;清潔能源;綠色可持續
中圖分類號:F4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101(2021)05-0001-0011
收稿日期:2021-06-08
作者簡介:歐陽志遠(1947-),男,四川雅安人,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史作廷(1963-),男,山東鄆城人,國家節能中心副主任;石敏俊(1964-),男,浙江新昌人,浙江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楊德偉(1979-),男,山東泰安人,西南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龍如銀(1966-),男,安徽壽縣人,江南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碳值控制與生態文明建設總體協調
歐陽志遠
碳值高升致氣圈異變,直接威脅全球經濟生活和社會生活,成為當前生態問題諸多矛盾中的主要矛盾。生態系統是一個開放性復雜巨系統,牽一發而動全身。解決主要矛盾,必須兼顧次要矛盾的正確處理,否則不能通過主要矛盾的解決來順利推進全局工作,甚至會使次要矛盾在一定條件下上升為主要矛盾。毛澤東在《黨委會的工作方法》中,曾經把這種思想方法形象地比喻為“彈鋼琴”。他說:“要產生好的音樂,十個指頭的動作要有節奏,要互相配合。黨委要抓緊中心工作,又要圍繞中心工作而同時開展其他方面的工作。”[1]在解決主要矛盾時,還要注意措施產生的副作用,否則可能對全局工作造成損害。
生態問題的本質是人類活動與自然秩序的沖突。人類要生存和發展,就必須利用自然資源,從而改變原生自然。原生自然的根基是自然系統的“合生自組織”功能,“合生自組織”是筆者在2019年提出的一個概念,[2]其意義是生態系統的自我建構及修復機制,它是人類改造自然的紅線。“合生自組織”功能一旦消失,生態系統就會崩潰,荒漠化過程就是如此。現今的自然分為:原生自然—人化自然—人工自然。原生自然是“合生自組織”功能基本完好的自然,如自然保護集域;人化自然是“合生自組織”功能部分存在的自然,如農林種植集域;人工自然是“合生自組織”功能基本喪失的自然,如工業技術體系。
全球生態系統是三種自然的復合系統,從總體上看,“合生自組織”功能尚能勉強發揮,屬于一個瀕危的“人化自然”。“合生自組織”功能的保護是整個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所有環境狀況評價和建設措施選取,都要圍繞這個核心進行。大氣碳值過高,要害在于嚴重破壞了全球生態系統物料和能量流動的平衡,從而使“合生自組織”功能受到凌厲沖擊,所以極端天氣頻繁出現,造成氣溫、氣運和水運激烈反常,并進而削弱人體免疫功能,成為疫情病因。將碳值控制放到首位是完全必要的,但碳以外其他要素過量轉化產生的惡果也遠不可低估,它們同樣會破壞物料和能量流動的平衡,成為災害的協同力量。
目前控制大氣碳值的措施可以分為減排與增匯兩類,這兩類途徑都要注意種類配置和利弊比較。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關于全球問題的討論中,就對工業化以來少品種能源集中供應的后果進行了深刻反思,該能源供應方式帶來了不可再生資源的猛烈消耗和廢棄物質的猛烈排放,同時還由于資源爭奪而引發不盡的戰亂。戰亂又拉動狂熱的軍備競賽,從而加重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作為替代者,新能源首先應是清潔性的,清潔性能源有多種,每種能源都各具優劣,所以就不能追求單一規模。資金和技術缺乏在發展中國家是普遍性問題,小微開發有助于世界發展的穩進,舒馬赫《小的是美好的》[3]思路可以借鑒。
由于能源的規模性開發具備著經濟性優勢,同時也附加著商業性利益,所以清潔能源的規模追求一直占據上風,其劣勢被不同淡化。清潔性能源的主干之一是水電,在水能資源豐富地區建造大型電站,通過遠程輸送調劑能源稟賦,這是碳值削減的有力舉措。其劣勢在于,江河截流危害生物多樣性并可引發地震,大型水庫易受敵對勢力威脅,同時還直接受到降水制約。從目前江河情況看,以不再增加大型電站為宜。可以考慮生產適合小流量的發電設備,讓邊遠地區以自助方式解決能源需求。這類設備還可以供給有水能的發展中國家,在削碳上畢竟是利益共同體。通過小水電建設幫扶,可以實現生態經濟互利。
風電和光電近年得到大力推廣,不僅提供了相當部分清潔能源,而且助力相當部分地區實現了脫貧,但它們都有地域條件限制,光電還有天氣限制。風能和光能資源豐富地區并不普遍,而且土地資源占用較多,風機對野生生物還有相當影響。它們共同問題在于:光能電池和風能電池生產廢棄有污染。地熱作為一種儲量豐富的清潔性能源,應當積極開發,但目前可以規模開發的顯部尚不普遍。有學者建議做大面積深度開鑿,以充分獲取地熱資源。地熱利用的前景雖然可觀,但規模開發的投入較大,同時還有地質災害問題和污染處理問題。實際上在各地都有地熱露頭,可以通過分散開發,削減相當部分碳值。
氫能的化學開發和物理開發都會產生豐富的清潔能源,前者是氫氣作為燃料釋放,后者是氫同位素聚變釋放。氫氣要規模性獲取,前景在以太陽能電解水,關鍵是要尋找合適的催化劑,但目前尚未有重大突破。氫的同位素聚變能量要和平利用,關鍵是要解決受控問題,這方面目前也尚待重大突破。它們都可以形象地表述為“水中取火”,目標是將用之不竭的水源轉化為能源。歷史上有過熱機違背熱力學定律的案例,在氫能開發上是否會遇到類似剛性約束,值得考慮。2015年,筆者提出了高風險技術的風險“可測、可控、可逆”原則[4],據此,有利削減碳值的核裂變能可以開發,但有泄漏防范和廢料處理難題,宜作過渡。
沼氣是一種可再生且易獲取的清潔能源,沼氣燃燒時氧化完全,幾乎不會產生污染大氣的固體顆粒物。沼氣的主要成分甲烷因為含碳,所以燃燒也有二氧化碳生成,但是甲烷氫碳比高,產生單位熱量排放的二氧化碳遠少于常規燃料,有利于碳值削減,還有利于生產生活廢物處理。沼氣液和沼氣渣用作有機肥料和飼料添加,能顯著提升農牧產品質量,有力削減化肥投入,改善土壤結構。沼氣技術含量不高,產出投入比很高,基本沒有風險。生活能源的優化,有利于根本變革農村居住條件,從而強勁拉動相關建材和器材的生產。沼氣技術在國內的大力推廣和普及,必將收到豐厚的經濟效益、生態效益和社會效益。
隨著農村民居的大面積升級重建,不少地方的沼氣開發受到氣改和電改的大力沖擊。這里有住宅構型變化的客觀原因,但毋庸置疑也有對沼氣作用認識偏差的主觀原因,甚至還有企業借機尋租的經濟動因。從化學上看,沼氣與天然氣、頁巖氣、煤轉氣和可燃冰的主體都是甲烷,只因統一供應有“規模效益”,實際上也包含部門利益。它們的開發投入遠超沼氣,同時還有風險。電能表面上屬于清潔能源,但背后的生態代價不容忽視,有的甚至就是火電,部門利益更加明顯。大型商業能源統推不僅增加農村負擔,而且更會從物質上抵消有機農業的發展條件,還在觀念上產生誤導,而有機農業正是鄉村振興的命脈。
目前農村生產生活廢物處理,尚為一個大費周章的難題。僅秸稈處理一項,現有措施就令人尷尬不已。實際上,只要打造“秸稈—飼料—沼氣—能源—農產”的鏈索,便可以獲取相當巨大的生態經濟成果。根據農村民居改造現狀,如果建立有相對規模的公司收購生物性廢物生產沼氣,然后以商業方式返還產品,再與農業合作組織聯系運營,生態經濟成果就會立即顯現。鄉村振興的關鍵在產品質量和環境質量,沼氣建設可以承擔碳值削減和鄉村振興的雙重任務。這項工作開始是有一定麻煩,但與其他能源開發相比,其優越性是非常突出的。關鍵是要對傳統工業化思路進行揚棄,要下決心生態化。
資源節約是碳值削減的重要途徑,產品的整個生命周期中間無不產生排放,生產生活節約,可以減少所有元素化合物的廢棄。節約絕不是要刻意限制消費,而是要讓資源效益最大化發揮。關于節約的意義,筆者從2004年發表《論節約型經濟系統》開始就不斷論述。[5]雖然資源節約現在已成國策并已立法,但主要工作還在宣教。干部和黨團員帶頭節約,這要成為一個制度,也是我們的優勢。高校師生應是國民表率和社會棟梁,節約要從用餐開始。共青團組織活動,應將其列為重要內容。可以明確公示,資源節約是衡量教師和學生品行的一個尺度。碳匯增加的關鍵是發展衍生經濟,把林草營護與經濟收益緊密聯系。
在研究碳控問題時,有一個概念必須澄清,這就是所謂“低碳經濟”。該概念最早產生于2003年英國能源白皮書《我們能源的未來:創建低碳經濟》,2006年經世界銀行使用后風靡全球。深究起來,這個概念在學理上是不能成立的。碳是一種在自然界廣泛存在的元素,至少在生物性生產領域,無法用“低碳”來要求,而“經濟”則是涵蓋各個領域的全局性概念。如果把“低碳”作為經濟發展大方向,極可能模糊問題認識。對能源來說,若關注單質而忽視整體,即使完全無碳,只要過度使用,僅廢熱排放也會罹難。所以從碳控初衷來看,還是提“節約型經濟”為好。對此,筆者在《天富論》[6]一書中有詳盡闡述。
推動實現碳達峰碳中和背景下若干問題的思考
史作廷,周宏春
2021年3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九次會議上強調指出,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要把碳達峰碳中和納入生態文明建設整體布局,拿出抓鐵有痕的勁頭,如期實現2030年前碳達峰、2060年前碳中和的目標。這是黨中央經過深思熟慮作出的重大戰略決策,事關中華民族永續發展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大業。筆者僅對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的必要性、建設清潔低碳能源體系、做好重點行業領域減污降碳等方面問題進行粗淺的思考、探討。
一、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機遇挑戰及其必要性
中國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一是我國工業化和城市化的歷史任務尚未完成,既要發展又要控制能源消耗和二氧化碳排放;既要關注長期問題,也要解決緊迫的現實問題。二是我國二氧化碳排放主要以化石能源為主,2019年占比達85%左右,僅煤炭就占57%左右,能源結構優化調整任務艱巨。三是我國碳中和的實現時間短,從碳達峰到碳中和僅有30年時間,遠低于發達國家(一般有的50~60年)的過渡期。四是我國無法效仿發達國家的碳達峰碳中和模式,雖有后發優勢、特別是新一輪技術革命的機遇,但在總量和強度雙高的背景下實現碳達峰碳中和,難度很大,需要探索符合中國國情的碳達峰碳中和之路,以能源低碳可持續利用支撐中國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是全球應對氣候變化、保護我們的地球家園的要求。加快發展清潔能源是滿足工業、農業和居民生活的需要,是降低油氣等化石能源對外依存度的必然選擇;開發清潔高效節能環保技術、促進產業化,是形成新的增長點和增長動能的要求,是轉變粗放的發展方式、提高能源利用效率、降低二氧化碳排放強度、實現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內在要求。
新一輪科技革命為我國創新碳達峰碳中和模式創造了條件。“十四五”時期,我國超大規模經濟體優勢將進一步顯現,創新要素聚集能力將大幅提升,為新技術、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帶來極大機遇,也將為我國抓住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戰略機遇開辟廣闊前景。
“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了未來5年以及到2035年的經濟社會發展主要目標,我們要主動對表對標,堅持目標引領、問題導向、過程控制、績效管理,細化時間表、施工圖,強化創新驅動、改革推動、融合帶動,因地制宜、腳踏實地,拿出踏石留印的狠勁推進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開好局、起好步提供有力支撐。
二、推動能源生產、消費和管理方式轉變
以能源低碳化為抓手,優化能源結構,推進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合理發展天然氣,安全發展核電,大力發展水電、風電、太陽能、生物質能等非化石能源發電,生產利用綠色氫能,提高能源輸配網絡和儲備設施能力,構建安全、清潔、低碳、高效經濟的能源體系。
從能源結構演化歷史看,人類最初利用薪柴等生物質能源,然后向煤炭、石油、天然氣升級轉型,接著是可再生能源,經歷了從低碳到高碳再回歸低碳的發展過程。生物質能是僅次于煤炭、石油、天然氣的第四大能源,利用效率也高于太陽能;我國的太陽能、風能發展迅速,秸稈等生物質能除受到收集、運輸、政策不到位等因素制約外,需要進一步完善,因地制宜用好生物質能源。
努力控制并減少煤炭消費比重,其中進一步控減煤電是重要方面。我國核電發展雖受國內鈾礦資源儲量不足、放射性廢物處置等因素制約,但總體上加快發展的條件是具備的。
能源安全是關系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全局性、戰略性問題,對國家繁榮穩定、人民生活改善、社會長治久安等至關重要。在“3060目標”下,可再生能源將會以更大規模、更大比例接入電力系統,與原來的輸入端可以控制不同,風電和光伏發電均存在著不穩定性,脈沖狀并網存在安全隱患,必須以科學系統思維推動能源實現安全、清潔、低碳、高效、經濟的協同發展。
三、持續做好工業和建筑等重點領域減污降碳工作
能源生產的目的是滿足人民群眾生產生活的能源需求。要將節能、提高能效放在重要位置,在工業、建筑、交通等領域持續推進減污降碳協同,推動形成節約資源、保護生態環境、綠色發展的產業結構、生產方式、生活方式、空間格局,努力在我國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中能夠按照“雙碳”目標要求減少排放總量。
要把綠色發展要求貫穿于經濟發展全領域、工業生產全過程、企業管理各環節、居民生活全方位。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發展綠色制造、智能制造與工業互聯網,確保產業鏈供應鏈安全。嚴控高耗能、高排放行業新增產能,開展重點企業節能減污降碳行動,推進設計生態化、過程清潔化和廢物資源化,推動行業和企業邁向“資源集約利用、污染物減排、環境影響降低、勞動生產率提高、可持續發展能力增強”之路。引導企業入園集群發展,生產綠色產品,發展綠色產業園區,建設綠色示范工廠,按照生態環保理念、清潔生產要求、產業耦合鏈接要求,加強園區規劃布局、基礎設施建設和運營管理,實現廠房集約化、原料無害化、環境宜居化,培育示范意義強、特色鮮明的“零”排放低碳園區。不斷完善綠色低碳采購標準和制度,綜合考慮設計、采購、生產、包裝、物流、銷售、回收利用等環節,保障產業鏈供應鏈安全。
隨著我國工業化進程加快,建筑能耗在能源消費結構中的比例將不斷提高。據中國建筑節能協會能耗統計專委會組織撰寫的《中國建筑能耗研究報告(2020)》顯示:2018年我國建筑全壽命周期(包括建材生產、建筑施工、建筑運行三個階段)能耗總量為21.47億噸標準煤,占全國能源消費總量的比重為46.5%;二氧化碳排放總量為49.3億噸,占全國能源碳排放的比重為51.2%。未來在建筑規模總量繼續擴大的情況下,能耗和碳排放下降面臨的壓力很大。適應“雙碳”目標要求,建筑領域節能降碳任務很重。要不斷提高建筑節能標準,建設綠色低碳建筑。加快建設綠色低碳基礎設施,實現基于電氣化、光伏建筑、柔性用電系統的建筑能源系統,在滿足人民群眾生活水平和福利水平不斷提高的前提下,也要不斷降低建筑物運行的二氧化碳排放強度。
構建綠色低碳交通運輸體系。隨著城鎮化的推進和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我國交通運輸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將保持增長,要大力發展公共交通,發展綠色運輸方式,發揮不同運輸方式的比較優勢和組合效率,擴大使用清潔綠色低碳動力汽車,形成由軌道交通、公共交通、共享單車、人行道組成的城市交通體系,不斷降低交通運輸的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強度。
大力發展碳循環經濟,按照減量、再利用、循環利用和去除原則,將能源轉化中的二氧化碳收集起來,轉化成原材料或生產有價值產品。將發電、工業余熱用于城市集中供熱,以提高熱利用效率;開展水蒸氣回收利用,以減少排放、降低局地空氣濕度;推動脫硫脫硝脫汞一體化以減少污染物治理能耗,實現節地、節能、節水和節材,以及減污與降碳的有機統一。以系統思維理念方式,提高能源開發、轉化、利用過程中的減污降碳協同效應。
四、繼續推進資源節約和環境友好型社會的建設
要從理念和認識上營造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氛圍。我們要提高政治站位,從我國實際情況出發,既要兼顧當前和長遠、全局和局部的關系,在保障能源供應安全的同時,發展新能源、可再生能源,把可用的能量高效地利用起來,在規劃、項目建設、投資、管理等方面,轉變發展觀念,走一條適合國情的節能降碳之路。
堅持全國統籌,發揮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完善綠色低碳政策和市場體系,完善能源“雙控”制度,并能得到有效執行。完善有利于綠色低碳發展的財稅、價格、金融、土地、政府采購等綠色降碳政策體系,推進碳排放權交易,發展綠色金融,完善綠色低碳技術評估、交易體系和科技創新服務平臺。強化國土空間規劃和用途管控,有效發揮森林、草原、濕地、海洋等生態系統的固碳作用,提升生態系統碳匯增量。
堅持政府和市場兩手發力,形成有效的激勵約束機制。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不能照搬國外的經驗,而要從實際出發走自己的路。要加強風險管控,處理好減污降碳和能源安全、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糧食安全、群眾正常生活的關系。要因地制宜分類施策,探索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把自然優勢轉化為產業優勢,把生態優勢轉變為發展優勢,實現經濟效益、社會效益、生態環境效益的有機統一。
倡導綠色低碳簡約生活方式,反對奢侈浪費,將節約體現在生活的每一個方面和細節。鼓勵綠色出行,盡量乘坐公共交通,減少無效交通運輸;積極做好垃圾分類工作,重復利用購物袋,使用節能節水家用電器,營造綠色低碳生活新時尚,以盡可能少的能源消費滿足生活水平和生活質量不斷提高的需求。
氣候變化是人類面臨的共同挑戰。要加強國際合作,進一步擴大高水平開放,更好地利用國際國內兩種資源、兩個市場,形成具有更強創新力、更高附加值、更安全可控的產業鏈。推進國際規則標準制定,培育產業參與國際合作和競爭新優勢,吸引更多的機構和人才來華發展,鼓勵有實力的國內企業提高國際化經營水平,將綠色金融、投資與人民幣國際化進程聯系起來,深度融入國際產業鏈、價值鏈、供應鏈、創新鏈構建,并帶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
“雙碳”目標下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低碳轉型的挑戰和路徑
石敏俊,林思佳
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是全世界人民共同的事業,單個國家的碳排放差異對全球平均氣溫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也就是說,只有世界各國切實聯合起來,同心同向用力,才能切實解決氣候問題,無情自然規則客觀上把人類命運綁在了一起。中國在工業化和城市化尚未完成的情況下毅然宣布了碳達峰、碳中和的時間表,表現了大國的擔當,但同時面臨的困難和挑戰也可想而知。
一、“雙碳”目標:因時而為,因勢而為
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PC)評估報告顯示,1880—2012年,全球平均氣溫已上升0.85℃,由此引發地球生態系統的一系列變化,包括冰雪量持續減少,海平面上升,熱浪、干旱、洪水、旋風等極端天氣事件的發生頻率和強度不斷增加。2015年達成的《巴黎協定》設定了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長期目標,即把本世紀全球平均氣溫較工業化之前水平的升高幅度控制在2℃之內,并力爭將氣溫升幅限制在1.5℃以內。
全球氣候模式研究表明,不論是從碳排放還是碳減排角度看,二氧化碳排放在不同國家的分布差異對全球平均氣溫的影響幾乎沒有差異,不同國家控制溫室氣體排放的貢獻差異對減緩全球氣候變暖的影響也幾乎沒有差異。簡言之,氣候變化及其應對具有全球外部性,各國難以獨善其身,更無法以鄰為壑,需要建立全球環境治理機制,協同應對氣候變化。當前,已有超過120個國家和地區提出了自主貢獻目標(NDC)。歐盟、日本、韓國、美國等提出了2050年前實現碳中和的目標。2020年9月22日,習近平主席在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會上正式宣布,中國將在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并力爭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
中國的“雙碳”目標宣言,是事關中華民族永續發展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大戰略決策,不僅在應對氣候變化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上體現了大國責任擔當,也有利于推動后疫情時代綠色復蘇和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低碳轉型。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經濟實現了奇跡般的發展,但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傳統發展模式是不可持續的。未來的40年,中國應緊握時代機遇,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碳達峰”和“碳中和”正是中國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必然選擇。
二、“雙碳”目標的挑戰:多重現實阻力
中國要實現2030年碳達峰、2060年碳中和的目標,面臨著十分嚴峻的挑戰。
第一,“土木鋼石”的經濟結構仍將持續,能源需求旺盛,經濟轉型壓力大。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基礎設施建設依舊存在明顯的差距。為了改善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補齊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設施短板,未來中國基礎設施建設投資規模仍將維持在較高的水平。2020年,全國能源消費總量49.8億噸標煤,比上年增長2.2%;未來全國能源消費總量仍將呈增長態勢,預計2030年全國能源消費總量將達到60億噸標煤。
第二,“富煤、貧油、少氣”的資源稟賦,使得能源消費對煤炭的依賴難以減輕,能源轉型難度大。2020年,煤炭在全國能源消費總量中的占比仍達56.8%。如果以煤炭消費占比每年下降1個百分點的速度推算,2060年煤炭消費占比約在18%左右。如果油氣資源的占比能夠達到30%,則50%以上的能源消費必須來自風光電和核電等非化石能源。如果2060年全國能源消費總量按65億噸標煤計算,非化石能源供給須達到33億噸標煤,比2020年的7.5億噸標煤增加25億噸標煤以上。由于新能源發展面臨體制機制約束以及與傳統能源的利益沖突等問題,化石能源向非化石能源的平穩過渡言易行難。在現實情形下,一方面由于風能和光能發電的間歇性,電網調峰成本趨高,電網接納綠色能源的積極性不高。風電和光伏發電的可上網電量受電力總需求的約束,要滿足保障性收購,只能增加需求,而增加需求需要降低價格,但標桿電價限制了風光電降低價格以增加需求的可能性。另一方面,部分地方政府為了保煤電企業,導致風光能發電機組的小時數偏少,甚至出現棄風棄光的現象。盡管在各級政府的行政干預下,棄風棄光問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但青海、蒙西等地仍存在較為突出的棄風棄光現象。全國新能源消納監測預警中心的監測數據顯示,2021年第一季度,青海的棄風棄光量大幅增長,逐月風電利用率分別為89.4%、89.6%和85.1%,逐月光伏利用率分別為92.1%、92.1%和85.7%;蒙西逐月風電利用率分別為90.5%、85.1%和83.5%,逐月光伏利用率分別為97.7%、93.6%和95.2%。[7]
第三,大國的經濟規模和人口規模可以帶來許多有利因素,也會帶來新的挑戰。2020年,中國風能發電和光伏發電的裝機容量合計已達到4億千瓦,位居世界第一,但由于全國能源消費總量約50億噸標煤,風能和光伏的發電量合計6 300億千瓦時,占全國能源消費的比例還不到5%。國家主席習近平在氣候雄心峰會上提出了2030年風能發電和光伏發電的裝機容量合計達到12億千瓦的目標,即使這一目標能夠實現,風能發電和光伏發電占一次能源消費的比例合計也只有10%左右。加上水電的貢獻4億噸左右,風光電加水電的占比合計16%~18%,離2030年非化石能源占比25%的目標存有差距,缺口主要靠核電來填補。目前我國運行核電機組已有49臺,裝機容量51 027.16兆瓦,累計發電量3 662.43億千瓦時,但也只占發電總量的4.94%,占全國能源消費的3%左右。
第四,低碳技術創新面臨資金投入大、回報周期長、市場預期不確定等困難。低碳技術創新對于提高能源效率、推動能源轉型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說改善能源效率對于實現2020年節能減排目標發揮了關鍵的作用,要實現2030年碳達峰和2060年碳中和的目標,應更加重視能源轉型和低碳技術創新的作用。低碳技術創新,需要加大政策扶持和經濟激勵力度。2013年以來,北京、天津、上海、重慶、湖北、廣東和深圳等8省市已經開展了碳排放交易市場試點,但碳市場試點的碳價整體上偏低。2020年,8個碳市場試點的平均碳價不到30元/噸;其中,北京平均碳價為91.81 元/噸,福建平均碳價為17.34元/噸,其余試點的平均碳價為20~40 元/噸。目前的碳價區間難以對低碳技術創新形成足夠的經濟激勵。
第五,中國在人均收入偏低的階段就面臨碳達峰和碳中和的考驗。很多發達國家是人均GDP超過2萬美元后實現碳達峰,而中國人均GDP剛過1萬美元就不得不面對碳達峰的大考。更為重要的是,發達國家從碳達峰到碳中和的過渡時間有50年~60年,而中國僅有30年。這就要求中國必須走出一條比發達國家質量更高的碳減排路徑,這是擺在中國面前的嚴峻考驗。
三、“雙碳”目標的實現路徑:逐一突破,多維發力
聚焦“雙碳”目標,應在精準識別“雙碳”現實挑戰的基礎上,從能源效率、能源結構、產業結構等方面入手,以關鍵性問題為導向,從技術、經濟、制度三個層面發力,推動經濟社會系統全面綠色低碳轉型。
在能源轉型方面,針對傳統能源和新能源發電的利益沖突和政策錯位,應當適時調整新能源發電相關政策,對現行的標桿電價政策進行改革,實行可再生能源配額制度和綠證交易制度。在具體的操作中,應將電力消費中可再生能源比重作為約束性指標,以法律形式按年度制定本行政區域的配額實施方案。與此同時,允許與配額比例相當的可再生能源電量在各地區(各電網)間交易,以解決地區間可再生能源資源的差異。基于復合型的制度安排,可再生能源發電量無法達到規定額度的省份,可以自主選擇購買與配額義務量相當的綠證。綠證制度作為配額制度的配套,一定程度上反映強制性和自愿性的互動聯通。配額制度可對電網、發電企業和地方政府起到強制性約束作用,有助于解決可再生能源發電并網的問題。而購入綠色能源證書實屬自愿交易,是供電商和消費者完成年度配額的補充性手段。
在低碳技術創新方面,鑒于在現階段低碳技術創新可能會引發經濟成本和社會福利損失,一方面需要加強技術研發,降低低碳技術成本;另一方面需要采取經濟激勵政策,平衡低碳技術與傳統技術路線之間的成本差額,引導資本流向低碳技術領域。清潔煤技術包括煤炭直接清潔利用技術、煤轉化為潔凈燃料技術兩大類,但清潔煤技術的應用成本遠高于傳統煤電技術成本。[JP+1]可再生能源技術中,風力發電、光伏發電的度電成本逐漸降低,但仍高于燃煤發電成本。碳捕獲、利用和封存技術(CCUS)是實現碳中和目標的重要技術選擇,但成本仍然過于高昂。為改善低碳技術的成本競爭力,可以考慮實行低碳技術創新研發和激勵政策保障落實“雙軌”并行。
為了推動能源轉型和低碳技術創新,需要發揮政策的激勵和引導作用。相較于“自上而下”的行政命令,基于市場機制的減排政策可以更加持續有效地提升減排效率。基于市場機制的減排政策主要有兩類,分別是以價格控制為特征的碳稅政策和以數量控制為特征的碳排放交易機制。碳稅政策與碳排放交易機制的減排效果、經濟影響和減排成本各有千秋,可針對不同的行業對象互為補充。為充分調動經濟主體的減排積極性,我國應實施碳稅與碳排放交易相結合的復合減排政策。具體而言,對鋼鐵、有色、建材、石油加工、化工和火力發電等排放源集中的行業,應當實施碳排放交易機制,控制其碳排放總量;對排放源分散的行業應當適度征收碳稅,使其承擔一定的減排義務。
碳達峰碳中和的發展背景和實現路徑
楊德偉, 郭瑞芳
2021年4月19日世界氣象組織發布了《2020年全球氣候狀況》報告,以大量科學事實系統展現了令人堪憂的全球氣候系統的新近狀況。2020年全球主要溫室氣體濃度仍在持續上升,全球平均溫度比工業化前(1850—1900年)水平高1.2℃,是有完整氣象觀測記錄以來第2暖的年份(僅次于2016年),2015—2020年是有氣象觀測記錄以來最暖的6個年份。[8]氣候變化已經不僅僅是“變化”那么簡單,正演變成關系人類命運的“氣候危機”。進入工業時代,人類活動對氣候的影響主要表現在陸地、海洋溫度和海平面不斷上升,融冰和冰川后退以及極端天氣對社會經濟發展、糧食安全和全球生態系統安全帶來嚴重威脅。
由于早期研究的不完善,對氣候變化的認知深受質疑。非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NIPCC)曾就此提出異議,認為氣候變暖與人類活動的關聯性有限。此外,第四次評估報告發布以后,相繼出現了“氣候門”“冰川門” 等事件。然而,IPCC于2014年的研究報告表明,人類活動導致全球氣候變暖的可信度超過了95% (IPCC, 2014)。這個結論使得氣候變暖已成為全球共識。
一、應對氣候變化的全球行動
(一)應對氣候變化的國際行動
全球氣候變化已經成為人類發展的最大挑戰之一,極大促進了全球的政治共識和重大行動。應對氣候變化的國際基本框架已建立,主要涵蓋研究支撐和公約協定兩條主線。研究引領包括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該機構約每六年發布一次氣候變化評估報告。為應對氣候變化,國際上也達成了若干公約協定,自1992年簽訂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到1997年的《京都議定書》,再到2015年的《巴黎協定》都是應對氣候變化的重要國際協約。其中巴黎協定明確了全球目標:當前全球平均溫上升約1℃,上升幅度相對于工業化前的水平,須控制在2℃以內,并努力限制在1.5℃以內。只有在21 世紀中葉實現全球溫室氣體凈零排放,才能有可能實現這一目標。[9]
氣候變化作為全球性問題,需要國際社會攜手應對。多年來,各締約方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實施進程中,按照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公平原則、能力負擔原則,不斷強化合作行動。為了進一步加強公約的全面、有效和持續實施,各個國家加緊行動,歐盟、中國于2020年9月分別公布了減排目標。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主動做出國家自主貢獻目標,這一舉措對其他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都起到了很好的帶動示范作用。隨后,日本、英國、加拿大、韓國等發達國家相繼提出到2050年前實現碳中和目標的政治承諾。目前,除美國、印度之外,世界主要經濟體和碳排放大國相繼做出了減少碳排放的承諾,已有超過130個國家和地區提出了“零碳”或“碳中和”的氣候目標。
(二)應對氣候變化的中國行動
中國堅定維護以《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為主渠道的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多邊機制,積極推動包括《京都議定書》《巴黎協定》等氣候公約的簽署、批準和實施,建設性地參與國際氣候治理進程,先后四次提出相關國際承諾。2020年9月22日,習近平主席在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上,提出我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
隨后,碳達峰、碳中和(以下簡稱“雙碳目標”)已納入中國國家重大戰略和生態文明建設的整體布局,國內各層面、各部門、各領域正在積極推進。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主要行動主要包括:(1)加強頂層設計,制定碳達峰行動計劃,在廣泛深入開展碳達峰行動的同時,支持有條件的地方和重點行業、重點企業率先達峰;(2)按照“控源、增匯、交易、調控”的總體思路開展碳中和工作;(3)積極推進重點部門減排,特別是能源電力部門;(4)技術研究、政府管控和市場交易相結合,探索碳中和路線圖。除此之外,中國對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貢獻還體現在通過大力推進南南合作來幫助其他發展中國家等方面。
中國雙碳目標承諾提出后,國家發改委、生態環境部、能源部、工信部等多部委多領域均為實現雙碳目標加緊制定行動方案。國家發改委牽頭編制實施“2030年前碳排放達峰行動方案”,其他部委編制碳排放達峰專項方案,省級政府制定各省達峰方案。地方政府和研究群體也不甘落后,在各地召開的兩會中,雙碳目標成為重要的議題,而且大部分省份的十四五規劃給出了雙碳目標的時間表。可以看出,為實現雙碳目標,我國已逐漸形成了矩陣式管理模式。
二、應對氣候變化的重要挑戰
雙碳目標將成為中國未來發展中的重點工作,但面臨種種巨大挑戰。
第一,碳減排時間短、任務重。2014年我國溫室氣體排放總量比2005年增長54%,二氧化碳排放量占全球的27%,能源活動二氧化碳排放量占全部二氧化碳排放的87%。相對于歐美國家的自然達峰(加拿大最短為43年,英國最長為79年),我國應對氣候變暖的窗口期不足十年,我國從碳達峰到碳中和只有發達國家一半時間左右。因此,我國減排力度和速度世所罕見,實現雙碳目標任務艱巨。第二,經濟轉型升級壓力大。中國經濟目前仍處于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中,城鎮化正進入高速發展階段,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不斷推行,這些都必然帶來能源消費和碳排放的持續增長。2019年我國第二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下降到39%,傳統三高一低(高投入、高能耗、高污染、低效益)產業占比仍然較高。第三,能源系統轉型難度大。“一煤獨大”嚴重制約減排,清潔能源發展有待全面提速。2019年煤炭占我國能源消費的57%,煤電裝機高達10.4億千瓦,占全球煤電總裝機的50%,能源消耗的二氧化碳排放強度比世界平均水平高出30%以上[10]。第四,技術研發能力有限。技術本身的可靠性和不確定性是制約中國貢獻目標實現的另外一個重大挑戰。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的整體科技水平仍比較落后,尤其是在關鍵的低碳能源技術和氣候適應技術領域仍存在欠缺。第五,宏觀管理能力尚有不足。中國應對氣候變化的法律法規、政策體系還非常不健全,許多領域仍然處于空白狀態。中國目前還缺少健全的溫室氣體核算體系,對溫室氣體排放的監測監控核算能力和執法能力都還比較薄弱。[11]
三、碳達峰碳中和的可能路徑
實現我國碳中和目標,要按照“控源、增匯、交易、調控”的總體思路,以能源轉型和減碳為重點,聯合政府、企業、市場與研究等部門合力探索“零碳”之路。能源開發實現清潔能源替代,能源消費實現電能替代,構建以清潔能源為基礎的經濟產業體系和綠色生活方式,形成能源發展與碳脫鉤、經濟發展與碳排放脫鉤的“雙替代”“雙脫鉤”新格局。
總體看來,實現碳達峰并不困難,而實現碳中和卻充滿挑戰。已有研究顯示,實現碳中和目標,我國可按照盡早達峰、快速減排、全面中和三個階段有序實施[7]:第一,盡早達峰階段(2030年前)。以化石能源總量控制為核心, 2028年左右能夠實現全社會碳達峰,峰值控制在109億噸左右,能源活動大約102億噸。第二,快速減排階段(2030—2050年)。2050年前電力系統實現近零排放,全社會碳排放降至13.8億噸。第三,全面中和階段(2050—2060年)。以深度脫碳和碳捕獲、增加林業碳匯為重點,能源和電力生產進入負碳階段,2055年左右實現全社會碳中和。
實現雙碳目標是全國層面的集方案行動、技術工程、政策機制于一體的開創性工作,需要統一部署,在能源、工業、交通、生態、環境等關鍵領域開展重點轉型行動,從政府、行業、企業、個人等多層面推動落實。主要的路徑[10]如下:
第一,清潔能源的替代與互聯。大力發展太陽能發電和風電,積極開發水電,安全有序發展核電,全面提升我國清潔能源開發規模和速度;有序合理減少化石能源利用,發展碳循環及非能利用技術產業,促進煤油氣的原材料利用,發揮化石能源基礎設施和能源資源的經濟社會效益;構建特高壓骨干網架,促進清潔能源的規模化和高效化消納,打造全國零碳能源優化配置平臺。第二,全面電能替代的消費體系建設。加快形成以清潔電力為基礎的工業、交通、商業、居民生產生活體系,以能源利用環節的電氣化促進全社會脫碳。第三,產業轉型升級和能效提升。促進傳統高耗能高污染產業低碳轉型,加快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實現綠色低碳、高質量發展;加快構建綜合能源服務完整產業鏈,研發低碳甚至零碳能源的高效利用技術,形成綠色集約化能源生產及消費模式,促進能源各領域提質增效。第四,零碳社會模式探索。通過零碳城市建設、美麗鄉村建設以及低碳生活方式普及,打造集清潔能源、綠色設施、低碳農牧一體的發展模式,全面形成綠色、零碳、循環的經濟社會發展方式。第五,生態治理協同。將中國能源互聯平臺與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發展理念深度融合,實現荒漠化土地防、治、用有機結合,以清潔能源開發促進自然增匯和負排放,推動經濟、社會、環境全面協調發展。第六,負排放技術研發。開展多樣化的負排放技術研究,包括二氧化碳制化學品、二氧化碳制燃料、微藻生產、混凝土碳捕集、提高原油采收率、生物能源的碳捕捉和儲存、礦物碳化、植樹造林、土壤碳封存技術等。
碳中和愿景下中國城市綠色可持續發展路徑
龍如銀,王宇杰
碳達峰、碳中和目標要求我國二氧化碳排放量盡快達到峰值,并最終實現凈零碳排放。但我國城市社會經濟發展長期以來高度依賴鋼鐵、水泥、煤電等高耗能產業及煤炭、石油等高碳化石能源,城市碳排放總量及其占比均居高不下,并呈現出持續攀升的態勢。可以看出,中國城市在發展的同時距離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依然任重而道遠,因此迫切需要對碳中和愿景下中國城市綠色可持續發展的路徑進行探索。
一、碳中和愿景下我國城市綠色發展面臨的挑戰
城市綠色發展作為一種可持續的發展模式一直以來都面臨著觀點更新、產業調整、市場完善等多重壓力與挑戰,特別是碳達峰、碳中和目標藍圖提出后,將進一步對城市發展理念、發展模式及政策體系產生沖擊和挑戰,具體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一)碳中和愿景給城市可持續發展理念帶來的挑戰
中國向全世界宣布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并將該目標視為新時期中國可持續發展的重大戰略決策,這意味這“碳要素”將逐漸從一個約束性條件變成一個重要的競爭力要素。但長期以來,中國城市發展采取的是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熱衷于追求高投入換取高增長的經濟發展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居民對生態環境和健康生活的訴求。雖然,近年來許多城市開展了大量綠色發展實踐活動,如綠色城市、低碳城市、健康城市、森林城市等試點建設,但傳統發展理念(高投入高產出)指導下的高碳基礎社會建設、高碳生活消費模型、高碳經濟模式等已習成慣性,碳排放仍然被廣泛地視為經濟發展的制約性條件,急需對碳中和愿景下城市可持續發展理念進行重塑。
(二)碳中和愿景給城市發展模式帶來的挑戰
中國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實現時間緊(距離碳達峰僅剩9年;碳達峰到碳中和的時間遠短于歐美等國家)且任務重(所需的減碳量遠高于其他經濟體;單位GDP碳排放高于歐美等發達國家),這勢必要求中國短期內實現深度脫碳。這意味著要想短期內實現深度脫碳,我國城市產業結構要向低耗能循環產業轉型,且能源體系要向清潔能源、新能源轉變,而產業結構和能源結構的轉型勢必對城市的經濟發展、資源開發、能源安全、環境保護、人口就業等方面產生沖擊和影響,因此需要統籌考慮碳中和目標和城市社會經濟發展的矛盾。
(三)碳中和愿景給城市綠色發展政策體系帶來的挑戰
雖然近年來我國出臺了一系列城市綠色低碳發展的宏觀政策和產業政策,但這些政策大多關注于降低碳排放(如碳市場建設等),并未設定具體的碳達峰、碳中和時間藍圖,且并未將碳達峰、碳中和視為城市發展過程中必須實現的重要戰略目標。碳中和愿景下推進城市綠色可持續發展將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因此相關政策需要考慮經濟發展、技術進步等多種要素,需要兼顧公平和效率等多重目標,這對相關政策體系的設計和完善提出了極大的挑戰。總體而言,中國碳中和愿景實現的時間緊且任務重,將對我國城市發展理念、城市經濟發展模式、城市產業結構、城市居民生活方式、城市管理創新能力、城市保障體系等方面產生諸多挑戰。
二、碳中和愿景下我國城市綠色發展面臨的機遇
盡管碳中和愿景目標對我國城市綠色可持續發展提出了挑戰,但也為新時期城市綠色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機遇,具體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一)倒逼城市社會經濟綠色轉型
促進社會經濟全面綠色轉型是“十四五”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意見中明確提出的要求。但如何推進仍未達成統一共識,而碳中和愿景目標藍圖恰好為促進城市社會經濟全面綠色轉型提供了契機。碳達峰、碳中和目標表面上是二氧化碳排放量的規制目標,實質也是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目標,因為中國城市產業結構長期依賴高碳重化工產業,且能源體系主要為高碳化石能源,高碳的產業結構和能源體系也是生態破壞、環境污染的重要源頭。這意味著碳中和愿景目標的提出和推進將倒逼城市社會經濟綠色轉型。
(二)促進城市發展格局大洗牌
改革開放以來,城市發展狀況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形成符合一定規律的固定化發展態勢,如部分研究發現城市綠色低碳發展格局呈現出東部—中部—西部遞減規律等,這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中國城市整體綠色可持續發展狀況的提升,而碳中和愿景目標藍圖將為促進城市發展格局大洗牌提供新契機。碳中和愿景下,碳達峰、碳中和水平正逐漸成為城市綠色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表征之一,這將在一定程度上促進城市發展格局大洗牌。
(三)推動城市綠色競爭力提升
碳中和愿景目標下,短期內實現深度脫碳已成為城市發展過程中必須考慮的重要工作之一,這將會帶來巨大的面向“碳中和”戰略藍圖的技術、資金、高端人才的需要等。部分城市可以基于自身優勢,大力發展面向“碳中和”相關專利技術、發展模式和管理方式等,搶占碳達峰、碳中和相關理論和實踐的制高點。面向碳中和戰略的相關技術和發展模式,將為新時期提升城市綠色競爭力提供契機。
三、碳中和愿景下我國城市綠色發展的主要路徑
第一,“深綠”思想引導路徑。引導社會各界認識到,碳要素是一種重要的競爭力要素,而非傳統認知的約束性條件,碳達峰碳中和能力是城市核心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走深度脫碳發展路徑是城市綠色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第二,多主體嵌入參與路徑。城市深度脫碳發展離不開政府、企業、民眾等多方主體的積極參與,需要進行碳中和相關制度設計,讓相關主體感知到低碳參與的收益或效用,進而形成可持續的低碳生產消費體系(低碳采購—低碳生產—低碳消費),從生產消費視角助力碳減排。第三,能源提效轉型路徑。能源提效轉型狀況是碳中和愿景藍圖能否實現的關鍵所在,一方面需要提高化石能源利用效率,另一方面需要重點提高非化石能源占比,逐步建立清潔能源、新能源供應體系。第四,基礎設施改造路徑。我國大量的碳排放集中在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并不是由老百姓消費導致的,因此有必要對城市相關基礎設施進行改造。第五,技術創新融合路徑。一方面,傳統化石能源清潔高效利用和新能源發展,需要大量的關鍵性創新技術予以支撐;另一方面,能源提效轉型可能并不足以實現零排放的目標,亦需要大力發展負排放技術,如碳匯和碳捕集利用(CCS、SSUS、BECCS、DAC等),同時需要將相關能源技術深度融入到能源體系建設、發展及應用中去。
參考文獻:
[1]毛澤東.黨委會的工作方法[M]//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42.
[2]歐陽志遠.論“三個自然”與生態文明[J].寧夏黨校學報,2019(2):7.[HJ2.2mm]
[3]舒馬赫 E F.小的是美好的[M].虞鴻鈞,鄭關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4]歐陽志遠.轉基因技術社會批判研究[J].自然辯證法研究,2015(4):93-98.
[5]歐陽志遠.論節約型經濟系統[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4(3):106-113.
[6]歐陽志遠.天富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35-137.
[7]全國新能源消納監測預警中心.2021年一季度全國新能源電力消納評估分析[EB/OL].? https://www.sohu.com/a/449019801_314909,2021-02-06.
[8]WMO State of the Global Climate 2020[EB/OL].http://download.caixin.com/upload/1264-Statement_2020_en.pdf,2021-04-19.
[9]巢清塵,張永香,高翔,王謀.巴黎協定——全球氣候治理的新起點[J].氣候變化研究進展,2016(1):61-67.
[10]全球能源互聯網發展合作組織.中國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研究報告[R/OL].https://www.geidco.org.cn/html/qqnyhlw/zt20210120_1/index.html.2021-03-19.
[11]傅莎,鄒驥,劉林蔚. 應對氣候變化:中國的作為與挑戰[N].聯合時報,2015-07-03.
責任編輯:艾 嵐
Challenges and Countermeasures of "Carbon Peak and Carbon Neutrality"
Ouyang Zhiyuan1,Shi Zuoting 2,Shi Minjun3,Yang Dewei4,Long Ruyin5,et al
(1.National Institute of Development and Strategy of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100086,China;
2.National Energy Conservation Center of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Commission, Beijing 100000,China;
3.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of 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Zhejiang 310058,China;
4.School of Geographical Sciences of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China;
5.Business School of Jiangnan University,Wuxi Jiangsu 214122,China)
Abstract:Ecosystem is an open and complex giant system.To solve the "dual carbon" problem,we need to use systematic thinking,consider and pla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overall situation and the height of building ecological civilization.From the aspects of China's industrialization development stage,energy structure,carbon neutralization starting point intensity and so on,we face multiple resistance and arduous challenges to achieve the dual carbon goal.This requires us to use political,economic,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public opinion and other means,comprehensively consider the two ways of emission reduction and foreign exchange increase,start from the aspects of energy efficiency,energy structure and industrial structure,take key issues as the guide,make multi-dimensional efforts from the three levels of technology,economy and system,make breakthroughs one by one,and promote the comprehensive green and low-carbon transformation of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system;promote the transformation of energy production,transformation and management mode in an all-round and chain system;implement renewable energy quota system and green card trading system;adopt economic incentive policies to balance the cost difference between low-carbon technology and traditional technology routes,and guide capital flow to the field of low-carbon technology;we will strive to break through the bottleneck of clean energy utilization, effectively change the energy structure, and comprehensively realize the green transformation of cities and villages.
Key words:carbon peak; carbon neutrality; syngenetic self-organization; double substitution; double decoupling; clean energy; green sustainabi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