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程端禮讀寫結合的教學方法及作文理念

王雙梅 朱璽

摘 要：《讀書分年日程》是元代后期郡縣官學的主要教學用書，集中體現了程端禮的教育思想和教學實踐。閱讀與作文之法是本書內容的精華，其讀寫結合的教學方法因具較強的教學實踐的針對性和教學實施的操作性，不僅在元明清時期倍受學林推崇，對當下的個人自學及語文教師的閱讀、作文教學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啟發意義。

關鍵詞：程端禮; 《讀書分年日程》; 讀寫結合; 閱讀教學; 寫作教學

中圖分類號：G633.3?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6-3315（2021）11-015-002

讀寫結合是語文重要的教學方法，中國古代的私塾、官學就很重視，取得了良好的學習效果，也出現了諸多讀寫結合的片段論述和專門著述。本文即以元代中后期江浙文人程端禮的《讀書分年日程》中的有關閱讀、作文內容為研究對象，論述元代以儒學為官學的科考背景下，針對教育教學現實問題而采取的讀寫結合教學方法、閱讀與作文理念做探究，以期對當下的語文教學提供一定的啟發和借鑒。

一、與作文相結合的有目的性地研讀教學方法

程端禮認為閱讀與寫作的關系是根與果的關系，閱讀是寫作的根基，根基牢固，作文才能水到渠成。他說：“讀書如銷銅，聚銅入爐，大鞴扇之，不銷不止，極用費力。作文如鑄器，銅銷矣，隨模鑄器，一治即成，只要識模，全不費力。所謂勞于讀書，逸于作文者此也。”也就是說，讀書是慢功夫，靠日積月累，不能偷懶，不能過快，下笨功夫雖費力，卻是必須的路徑。那么什么才是正確的閱讀與作文姿勢呢？教師又如何更好地實施教學呢？

（一）通過抄讀背誦等方式，讓文章爛熟于胸，建立一流文章的作文范式

“讀書自須成誦，熟讀而未能精思者有之矣，未有不能記憶而能有得者也。……看讀百遍，倍讀百遍之法，似乎迂苦難行，不知百遍之功，中材皆能熟記。倍讀百遍，尤能牢記，不至趁口讀過，亦收放心之一法也。又復連前帶倍，每日溫倍，不費工夫，溫書雖多，無虞難遍。是雖勤苦于前，而終得收效于后也。……初讀時，必使透熟，終身不忘也。”“倍”即背誦的“背。”這段內容程端禮主要闡述了熟讀背誦、反復溫讀、精思的重要性，具有實際的可操作性。要求讀書背誦需做到讀一句，熟一句，得寸則寸，日積月累，則終身受用不盡。

對韓文的學習也需從誦讀、熟讀開始，然后達到爛熟、精思的程度。先抄讀《文章正宗》所選韓愈議論文、敘事文，這是認識和領會這兩類文章正體的敲門磚，為今后的閱讀與寫作樹立文章正宗的范式。其實，這套讀書理念和方法傳承于朱熹的“朱子讀書六法”。“朱子讀書法”散見于朱子諸著述中，后由其門人薈萃而成，第一條為循序漸進，要求讀書學習應遵循主客觀規律，不可求速。第二條為熟讀精思，要求對學習的文章爛熟于胸，不斷思索、體味文意，學一篇要完全掌握一篇，不可粗疏如囫圇吞棗。

（二）注重讀寫結合的研讀、精思

1.研讀、精思的閱讀要求與目標

熟讀背誦為了精思，精讀即今天我們中學、大學中所要求的研讀。背熟于心，有目的分析、對比能夠更好地領悟文心，作批判性、研讀式閱讀。怎么才能收獲更為精進的讀書效果呢？程端禮還是秉承“朱子讀書六法”，其中第三至六條都是在論及讀書精進的方法，先后順序分別為：虛心涵泳、切己體察、著緊用力、居敬持志，第三條虛心涵泳。“涵泳”常被今人寫作“涵詠”。要求讀書需靜心，從容不迫，讓自己沉浸在作者用語言文字構筑的意義世界中，反復玩索、玩味，以求其中三昧。在不斷地誦讀、推敲、玩索、回味的過程中，“涵詠乎其中”（左思《吳都賦》）。涵詠，是一種攝取—消化—積累的積淀過程，分別對應閱讀積累、沉浸、玩味，如此才能參透作品、自得其味，所謂“優游涵詠”。第四條讀書要切己體察，要求將學習所得的認知、思想用于自己的生活實踐，在躬行實踐中檢驗、加深認知。如何才能切己體察呢？一是要自求自得，全身心投入，示之于始、正之于終;二是要真正地投入實踐，切己體察，勇毅力行，不可只作文字看，或只看文字;三是要自信不疑，不能人云亦云，“我見得是處，方可信。須沉潛玩繹，方有見處。”第五條著緊用力，要求讀書要剛毅勇猛、一以貫之地堅持到底，遇到困難須有逆水行舟的毅力，“為學要剛毅果決，悠悠不濟事。”同時在學習計劃上要從容自如，留有余地。第六條居敬持志要求讀書時精神專一，收斂旁心，不為外物侵擾，逐句逐字沉潛于內;還要要堅定志向，才可能真正取得成效。程端禮秉承朱子讀書之法，提出研讀、精思的閱讀要求與目標，重視學習者的主觀心態和學習內動力。可以說，在閱讀方法正確的情況下，只有立志與勵志，才能精進。

2.讀韓文須注意選本、研讀方法與操作程式

根據上述讀書求精思的學習目標，程端禮在指導讀韓文時，主要在選本、閱讀與作文相結合的研讀方法兩方面。

第一，讀韓文的選本問題

對讀本的選擇，先看真德秀《文章正宗》選本，讀韓文主要包括三類讀本：一是文學作品類，選《文章正宗》所收韓文，再讀總集所選、全集;一是文獻考述類，選朱熹《韓文考異》;一是文學批評類，選謝枋得批點本。可以看出，這是經過程端禮精心選擇的讀本。這三類讀本分別承擔研讀的不同功能。《文章正宗》選文，目的是掌握韓愈議論文、敘事文兩種文體范式，是切入口和前提。《韓文考異》選本，目的是在目錄版本學上保障韓文內容的正宗，排除異文。謝枋得的批點本，目的是能夠在名家的個人審美鑒賞和理論批注下，保障閱讀內容理解的深度，引領學習者的審美方向。全集，是為全面了解韓愈其人、韓愈文章風格的豐富性;注重一家一體的代表作品與拓展性作品。

第二，與作文相結合的研讀方法和操作程式

程端禮為學習者確定了研讀精思的視角、目標，即立意、篇法、章法、句法、字法，由內容到章法，由結構轉合到練字煉句等，要一一了然，建立起文章正宗之法的范式認知。“既讀之后，須反復詳看。每篇先者主意，以識一篇之綱領。次看其敘述抑揚輕重、運意轉換演證，開闔關鍵，首腹結末，詳略、淺深、次序。既于大段中看篇法，又于大段中分小段、看章法。又于章法中看句法，句法中看字法。則作者之心，不能逃矣。……此可以識文法矣。”可以看出，程端禮研讀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把握文心，梳理作文章法，是將作文作為閱讀的一個重要目的，且不是只針對韓文閱讀才可如此，是具有學習的普遍指導意義的。不論是文人的文學創作，還是作文本身，既有自己遵守章法的一般規律，所謂守正文體，又有自己思想、個性、情感、寫法的獨特之處，所謂個人風格，如此才會更加豐富、靈動，我們知道有自己成熟的創作風格是判斷一個作家成熟的標志之一。因此，程端禮又主張閱讀作品當從掌握有法看到無法，作文也由無法到有法形成自己的風格，只有認識到這一點，就不會陷入一味亦步亦趨的追求模仿的技法層面而忽略了文章要義。“然又當知有法而無法，無法而有法……在我經史熟，析理精，有學有識有才，又能集義以養氣，是皆有以為文章之根本矣。不作則已，作則沛然矣。”強調不能為了作文而作文，應以十幾年日積月累的大量閱讀獲得的思想立意之深、性情之正為基礎，為作文的第一要義。將為學、為人、為文融合一體，在閱讀根底與作文守正中得以實現，實現了德才兼備的教育教學目的。

二、程端禮的作文理念與作文訓練的操作方法

（一）立意、間架之下，作文“得題即放膽”

程端禮在卷二談到具體作文時需要遵循的原則和操作步驟：

“文體既熟，旋增作文日數。大抵作文辦料識格，在于平日，此用剡源戴氏法。及作文之日，得題即放膽，此用疊山謝氏法。立定主意，便布置間架，以平日所見，一筆掃就，卻旋改可也，如此則筆力不餒。作文以主意為將軍，轉換開闔，如行軍之必繇將軍號令。句則其裨將，字則其兵卒，事料則其器械。當使兵隨將轉。所以東坡答江陰葛延之萬里徒步至儋耳求作文秘訣曰：‘意而已。作文事料散在經、史、子、集，惟意足以攝之。”正此之謂。如通篇主意、間架未定，臨期逐旋摹擬，用盡心力，不成文矣。”

這段話，程端禮表達這樣幾層意思：一是作文的時間，包括作文練習與閱讀的次序問題，認為作文的素材積累和文體的掌握都在平時的閱讀，因此作文應在大量閱讀和精讀之后進行。當然，練習不同文體、不同目的的作文，閱讀對象也需有所區別。“欲得著題命意間架、辭語縝密而有議論，為科舉用，則當擇《文選》中漢、魏諸賦，《七發》及《晉問》熟看。”同時，作文的練習時間由開始作文時的用時較短，變為在掌握了文體后就要增加作文所用的時長。這個時長以天數計算，安排了讀書和作文的日程，如：“讀看近經問文字九日，作一日。讀看近經義文字九日，作一日。讀看古賦九日，作一日。讀看制誥表章九日，作一日。讀看策九日，作一日。”程端禮的讀看時間為九日，作文為一日，十日為一個周期。每個周期都有一個集中的主題閱讀和作文內容。

二是作文時遵循立意、結構為先，作文原則和心態要“得題即放膽”，即要在確立作文立意、安排間架結構后，放下包袱、解放思想，發散思維、調動思緒，使文起大開、包容之勢，內容上意蘊豐富、情感飽滿，文氣暢通。作文對于作者寫作，如同將帥帶兵打仗，讓一切知識素材、思想觀念、情感情緒等零件，不僅要迅速調動，還要使其盡得其用，發揮效度。所謂“意而已”，即雖然作文所涉事項繁雜，但都要在自己的頭腦中圍繞立意、間架迅速集結，形成一氣貫通的氣勢。這與北宋文壇盟主歐陽修“作文之本，初欲奔馳”的寫作理念是一脈相成的。程端禮強調，一氣呵成的前提是心中有文，心中有物，胸含薄墨難以成文。在15-21歲大學階段雖然以科舉為目標，學科舉應試之文不宜早。

（二）具體的文風、語言等作文實訓之法

作文除了主題立意、結構布局外，還需對語言、風格等具體作文能力加以練習。如對文章雄深雅健的語言表達、敘事風格等，需這樣閱讀、作文：“如欲敘事雄深雅健，可以當史筆之任，當直學《史記》《西漢書》。先讀真西山《文章正宗》，及湯東澗所選者，然后熟看班、馬全史。此乃作紀載垂世之文，不可不學。后生學文，先能展開滂沛，后欲收斂簡古甚易。若一下便學簡古，后欲展開作大篇，難矣。”同時，提出作文要先松后緊、先放后收、先豐后簡，初寫應呈開放滂沛之勢，然后在語言、敘事等方面修改，使之簡樸、古雅。并比較了幾位文章大家的各自優長，建議學習者就某一方面學習某一人文章。“歐、曾比韓，更開闔分明，運意縝密，易學而耐點簡。然其句法，則漸不若韓之古。朱子學之，句又長矣，真西山雖亦主于明理，句法還短，不可不知。他如柳子厚文，先看西山所選敘事、議論，次看全集。蘇明允文，皆不可不看。其余諸家之文，不須雜看。”在語言上，認為韓愈文章語言精準古雅，歐陽修、曾鞏等人也是學韓文而變得文體純正、語言明暢平實的。在結構、文意嚴密上，韓文不如歐、曾之文架構開闊、邏輯縝密。在句法上，朱熹、真德秀等性理、文章大家不如韓文。做作文練習上，還推薦讀柳宗元、蘇洵等文，先讀選集，再看二人別集，并建議不能雜看其他諸家。用意很明顯，即學習者作文的練習一要結合閱讀符合文章正宗的一流作家的一流作品，二要把這些文章當作范文進行模仿，從章法、布局，到字詞句段等，進行嚴格的練習。

元末明初文人陶安稱贊《讀書分年日程》云：“節目次第，筋聯脈貫，使攻儒術者有楷式。遂遵效其略，持循累歲，真若承嚴師而親畏友也。既長為童稚師，獨愛導以程說。”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教育教學工作者在作文教學上主要提出了三種模式，即李吉林的情境作文、丁有寬的讀寫結合、常青的分格作文，這些作文教學模式，包含了作文方法和作文教法，各具特色，取得了一定的實踐效果。但是目前學生作文水平仍然不容樂觀，語文教師的作文教學方法依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程端禮將閱讀與作文相結合的教學理念和方法，不僅為個人自學提供了一套流程，還為教者提供了操作性強的方法，對今天的個人閱讀與寫作及教師的閱讀與作文教學都極具借鑒意義。特別是在讀本選擇基礎上的研讀、作文等方法，在快讀書的今天，對我們加固根基、沉靜內心、撰寫正宗文章等都具有實際指導意義。

內蒙古民族大學高等教育教學研究課題“高校課程思政建設的問題、解決路徑與對策研究”（課題編號ZD2021009）

參考文獻：

[1]程端禮.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M]黃山書社出版，1992.170

[2]程端禮.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M]黃山書社出版，1992.51

[3]程端禮.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M]黃山書社出版，1992.52

[4]程端禮.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M]黃山書社出版，1992.68

[5]程端禮.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M]黃山書社出版，1992.5.

[6]程端禮.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M]黃山書社出版，1992.53

[7]（明）陶安.陶學士集卷十二《宋王生序》[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作者簡介：王雙梅，內蒙古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朱璽，內蒙古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學科教學（語文）在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