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明
【摘要】在數字技術與商業營銷的雙重推動下,智媒時代“技術理性”與“人文理性”日益失衡,導致短視頻傳播因算法把關缺陷、傳播場域失序及制度監管乏力、把關邏輯功利、倫理責任消解等原因出現誠信缺失、公德失范、侵權亂象叢生等問題。以福柯的規訓理論來闡釋短視頻傳播治理邏輯,從加強自律與健全法治兩方面來矯正短視頻傳播倫理偏差,建構短視頻核查機制和完善短視頻法治,是智媒時代短視頻傳播的倫理校準路徑。
【關鍵詞】智媒時代;短視頻;倫理失范;治理
智媒時代,萬物皆媒。眾多短視頻平臺在算法推薦、AI人工智能等的助力下實現爆發式走紅,為公眾提供了一個自我文化創造與精神釋放的最佳渠道。《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絡視頻(含短視頻)用戶規模達9.27億。但是耀眼的數據下,短視頻傳播卻頻頻暴露出誠信缺失、公德失范等倫理問題。如何發揮智媒優勢,加強短視頻傳播的規制與管理,實現短視頻平臺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統一,成為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之一。
一、智媒時代短視頻傳播的倫理失范表現
隨著人工智能的發展,價值理性、責任意識、信息處理、安全防護等,都成為智媒時代亟須解決的重要問題,“人文理性”與“技術理性”不斷博弈,算法的精準性打破了用戶信息接收的多樣性和平衡性,注意力經濟消解了媒體的公共責任,短視頻傳播的倫理邊界日益模糊,導致倫理失范行為頻現。
(一)內容真假難辨,短視頻平臺真實性倫理失范
技術的進步與飛速發展讓短視頻的制作與傳播呈現前所未有的便捷與豐富,但受眾一面沉浸在“短視頻無處不在”,獲取信息便捷的欣喜中,一面則遭受到虛假短視頻的侵襲。從初級的拼湊剪輯到專業的劇本擺拍,再到AI技術加持的深度偽造,短視頻造假頻繁成為公眾討論的話題。
短視頻平臺造假形式主要有三種。一是拼湊剪輯。二是通過擺拍和劇情表達,制造意外、反差和反轉。三是利用AI系統任意創建和編輯視頻。技術是把雙刃劍,在AI技術與短視頻制作融合后,短視頻造假層面不僅能夠以假亂真,更能“無中生有”。
(二)“三俗”滋生蔓延,短視頻平臺社會道德倫理失范
短視頻的低門檻、全民參與性及獨具的娛樂放松功能為“三俗”信息的滋生蔓延提供了土壤和氛圍,而流量導向的價值觀則使短視頻平臺放任驚悚、惡搞、炫富、戲謔經典等低俗內容傳播。還有一些危險動作和惡搞類視頻引發用戶效仿。這些都引起了社會受眾對短視頻平臺審核監管機制的質疑和批判。
(三)侵權亂象頻生,短視頻平臺法治倫理失范
侵權盜版問題已經成為目前短視頻法治倫理失范的重要表現形式,主要體現為以下兩種侵權路徑。一是版權侵權,指個人未經授權許可,模仿、剪輯、傳播他人影視、攝影、文字等作品或創意的行為。二是隱私侵權,指短視頻制作傳播過程中對別人隱私權的侵犯和平臺的非法數據抓取,如擅自拍攝路人的“偷拍”或“整蠱路人”類視頻。智媒時代網絡的開放性、交互性對版權保護而言,是一個重大挑戰。
二、智媒時代短視頻傳播的倫理失范探究
短視頻傳播的倫理失范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本文主要從短視頻依賴的算法推薦機制、社會傳播場域及短視頻生產傳播的價值邏輯三個方面來進行分析。
(一)“算法型”推薦機制與人工審核的缺失
傳播學者尼爾·波茲曼在《技術壟斷》一書中斷言,每一種新技術都既是包袱又是恩賜,不是非此即彼的結果,而是利弊同在的產物。算法推薦等人工智能手段的技術賦權在助推短視頻實現爆發式走紅的同時,也因過度量化用戶的一切社會行為,消解了人本具有的批判性和革命性,使其成為“單向度的人”。
算法推薦技術對短視頻平臺把關權進行程序化收編,對信息先放后審,這種滯后的“事后把關”模式根本上改變了傳統編輯對偏離主流價值信息的層層過濾、篩選機制,瓦解了傳統把關的嚴密制度性,造成大量失真、窄化、低俗的短視頻內容在信息場肆意傳播,即使事后對其進行下架、封禁等處理,也無法消除其已經造成的負面影響。同時,由于算法把關是由算法程序進行的一種后臺機器化流水線作業,機器的“刻板性”使其不具備對短視頻“新聞價值”和“真偽善惡”的辨識能力,很容易在“流量化”的價值邏輯下,推送大量獵奇、暴恐、色情等能快速“吸粉”的內容,而將公共性、有價值、有深度的內容拒之門外。除此之外,算法把關的“黑箱式”后臺隱秘化作業具有不可監察和不可解釋性,容易造成信息輸出和解讀錯誤,并會導致算法歧視和算法偏見等問題。
同時,作為人工智能重要輔助手段的人工審核也不盡如人意。一方面短視頻內部的人工把關機制存在程序繁瑣、責任模糊等問題,容易造成各個編輯的工作內容相互交叉、分工模糊,把關效度無法保證。另一方面由于短視頻平臺自身缺乏媒介素養過硬、相對穩定的專業審核隊伍,為了提高審核效率,一些平臺甚至將大量短視頻的審核交給人員流動性更強、專業素養更無法保證的外包公司。
(二)“失序性”傳播場域與制度監管的乏力
短視頻傳播的倫理失范還要歸因于“失序性”傳播場域與制度監管的乏力。智媒時代,互聯網發言的低成本、匿名性以及傳播渠道的快速互聯、多點融通,極大釋放了普通民眾的表達權和傳播權,造成傳播主體素質參差不齊,這很容易將社會矛盾簡單化、極端化,并經由天性“草根”的短視頻,通過惡搞、審丑、散播虛假消息等行為,宣泄情緒,制造社會矛盾。此外,短視頻龐雜的用戶群體也很容易在利益等誘因下發生心理需求或價值需求的偏離,放縱那個弗洛伊德所謂被社會道德規范長期壓制的“真實”的“本我”,[1]或為滿足低俗、獵奇等低級趣味,或為金錢利益,無視社會道德法制,發布、點擊并傳播各類虛假、低俗、色情等違反公序良俗的內容,并在“用戶導向”的短視頻生產模式下,成為短視頻傳播倫理失范行為的重要推手。
同時,互聯網自由、平等、開放的對話模式和社交網絡的“平權化”也使網絡生態呈現“公私含混”的特征,“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相互滲透,隱私消費成為常態,偷拍、人肉搜索、起底曝光等侵犯公民隱私權、名譽權及其他權利的短視頻不斷挑戰著短視頻的把關底限。
失序的傳播場域迫切需要制度的規束,但當前互聯網視聽領域尚缺乏普適性的專業性立法,難以對短視頻傳播進行反思性、預防性和懲戒性的規范和引導。
(三)“流量化”價值邏輯與倫理責任的消解
邁克爾·舒德森指出,新聞業是生產和傳播有關公共利益的重要事實信息的活動或實踐。[2]以算法起家的短視頻自誕生之日起便是流量洼地和資本洼地,資本的逐利性使得短視頻平臺忽視了自身肩負的道德底線、價值認知和社會責任,基本指標和價值邏輯傾向于資訊信息的覆蓋、頻次、匹配、停留、轉發等利于廣告價值和價格計算的要素,缺乏動力和必要性去考慮這些資訊信息是否會顯著增加社會與公共利益價值。[3]為了證明自己的商業價值和快速變現,短視頻運營商以技術中立為借口,放任算法為“尖叫效應”服務。過多的功利、浮華、虛無等元素,消解著傳統媒體多年沉淀形成的新聞價值。功利化的價值邏輯需要更高層次的道德調節和引領以及良知人性的托底,但現代性的“三足鼎”——社會分工、技術和市場邏輯,分別造成倫理責任角色化與評判標準碎片化、倫理內容虛無化以及倫理約束力的消解化。[4]這些受現代性沖擊而異化的倫理觀念,更加速了短視頻內容生產者及運營商的倫理責任的消解。
三、智媒時代短視頻傳播的倫理校準策略
短視頻傳播倫理失范導致的一系列倫理危機及網絡亂象,已經引起人們的反省和警覺。在智媒時代新的傳播生態下,以福柯的規訓理論視角,著眼互聯網治理全局,加強網絡法治、平臺自律、用戶監督,才能有效規制短視頻傳播的倫理失范行為,構筑互聯網生態的文化理性。
(一)相關法律與時俱進,夯實短視頻發展牢固基礎
網絡空間需要在保障自由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下,促進自律、自覺的精神,與技術潮流同步,推動網絡生態的健康良性發展,使民眾更好地享受技術的福利。
一是政策層面,繼續完善網絡視聽領域的相關法律法規,以行之有效的懲戒機制,規范短視頻把關行為。目前已施行的《網絡短視頻平臺管理規范》《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等對短視頻內容審核標準做了明確詳細的規定,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文化和旅游部、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印發的《網絡音視頻信息服務管理規定》也于2020年1月1日起施行,第一次將AI造假音視頻列入法規,但網絡短視頻領域的立法之路仍任重而道遠。
二是監管層面,轉變監管邏輯,建立短視頻監管的長效機制,構建短視頻聯合規制矩陣。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指出,“網絡視頻和網絡直播的內容監管,不能只是由平臺自己來做,而是要由平臺、政府、家長、青少年權益保護人士等多方力量參與。成立道德委員會,讓各方力量參與進來,形成全社會監管的合力”。[5]聯合規制短視頻把關行為,變“事后處理”為“事前防范”和“常態化管理”。
三是輿論層面,加強主流媒體與新媒介技術的融合,發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導向作用。政府相關部門可以聯合行業協會和平臺運營商,建立短視頻大數據監測平臺,監測短視頻市場變化及輿情趨勢,為政府和相關管理主體科學管理短視頻市場提供實時的數據支撐。同時,強化主流媒體傳播力,以正能量的優質主流文化占領網絡空間,引導短視頻平臺規范把關行為。
(二)平臺“按行自抑”,樹立短視頻傳播價值標桿
內因是事物發展變化的根本原因,短視頻傳播的倫理校準,主要靠短視頻平臺自身提高認識,自省自身倫理失范行為,樹立長遠可持續發展的戰略理念,敬畏市場和社會主流價值觀,加強自律,營造風清氣正的短視頻傳播空間。
一是完善平臺審核方法和流程。譬如嚴格落實先審后播制度和先授權再傳播的著作權法原則,對不合規的內容做好事前防范;擴大人工審核隊伍,組建專業的內容審核委員會,積極踐行員工職業價值觀培訓制度,提高對外包審核公司的資格審核標準;設置注冊“關卡”,增強短視頻制作者的責任意識和規范意識,實行UGC分級制度,以“流量變現”和“電商變現”為杠桿,提高短視頻制作質量,加強對內容生產者的柔性把關;完善防沉迷模式,升級未成年審核模型;落實“實名制+黑名單”制度等。
二是優化智能把關,建立“智能+人工”把關模式。短視頻傳發頻率快、種類多,純人工審核難度較大,因而,提升短視頻把關效度需要提高短視頻智能監控技術。此外,人工智能最終還是要通過人來發揮作用的,智能把關還需要政治思想來保障。如今各大互聯網平臺相繼建立和健全了黨的基層組織,這將成為短視頻治理有力的政治保障。[6]
(三)賦權用戶,豐富短視頻治理理論內涵
短視頻的傳播治理既需要線上監管,也離不開線下用戶的協作監督,線上線下協同,共同營造健康的短視頻環境。
一是要提升用戶倫理素養。政府、平臺、學校等應多方協作,將媒介素養納入學校教育體系,并把網絡道德倫理及短視頻使用的規范、流程,以網絡游戲、公益課程等形式,寓教于樂,在潛移默化中提升用戶的媒介素養。
二是要完善用戶監督舉報機制,暢通用戶投訴舉報渠道。用戶是短視頻監督的重要力量,承擔著公眾治理的責任。短視頻平臺可以組織媒介素養較高的用戶進行線上線下實時動態把關,鼓勵用戶對謠言和偽科學進行監督投訴。
四、結語
短視頻傳播的倫理失范行為雖然與失序化的傳播場域、把關機制缺陷及監管乏力有很大關系,但本質上還是智媒時代“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失衡、現代物質力量侵蝕人們倫理意識的結果。因而,智媒時代短視頻傳播的倫理校準不僅需要經濟、法律和技術“三駕馬車”,還需要更高層次道德倫理規范的調節和引領。積極探究人工智能的倫理界限,保證人們在短視頻傳播中的主觀能動性,強化人們在其中的統攝地位,以人為本,為算法植入價值觀,實行數據抓取、源代碼、程序設計以及協同過濾結合人工審查的全公開,做到每個環節都有據可查,堵住算法把關中可能出現的人為失誤和偏見。[7]同時,還要構建短視頻傳播的責任體系,確保優質短視頻的內容供給,以綠色、精品的短視頻內容產業鏈和生態圈,構筑短視頻生態的文化理性,以增加短視頻對人類社會公共價值的貢獻率。
[本文為河南省科技廳2021年度河南省重點研發與推廣專項(軟科學研究)支持項目“智媒時代背景下高校科研成果轉化機制與路徑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12400410393;2019年度河南省高等職業學校青年骨干教師培養計劃項目“新媒體環境下高校藝術類專業教學成果社會轉化與傳播路徑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9GZGG08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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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陳曄.2018年我國短視頻監管與治理[J].新聞愛好者,2019(6):36-40.
[7]杜娟.走向人機協同:算法新聞時代的新聞倫理[J].新聞愛好者,2019(9):21-25.
(作者為中原文化藝術學院副教授)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