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和海的承諾

何競

秦山在“寧南初中”報名處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高興地跑過去拍打?qū)Ψ郊珙^：“小海！”張小海懵懵懂懂回過頭來，看到秦山咧嘴一笑：“你也上這所學(xué)校啊！”

兩個好朋友，高興地擁抱在一起。

秦山和張小海念小學(xué)時曾有四年同班，兩人相處得很好，升五年級時，張小海爸爸調(diào)動工作，給小海辦理了轉(zhuǎn)學(xué)，兩年后，小海又考回戶口所在地的初中，與秦山再續(xù)同窗情。“如果我們能分到一個班就好了，那是‘山和海的承諾。”

幸運之神眷顧了他倆，秦山和張小海分到同一個班上，他們真是太高興了。

為了迎接幾個月后的“全市中學(xué)生足球聯(lián)賽”，寧南初中決定組建一支自己的足球隊，同樣是足球愛好者的秦山和張小海摩拳擦掌，彼此打氣，兩人都希望能進校隊踢球，將來“為校增光”。班上抱著和他們相似愿望的男生，還有五六個。

轉(zhuǎn)眼即到周末，班上個子最高、年齡最大的足球愛好者徐東和大伙商量，邀請大家周日下午翻墻進校練習，因為小道消息說，那天下午門衛(wèi)要去火車站接鄉(xiāng)下來的老婆，他們偷偷進校用足球場也沒人知道。

第二天周一的全校早會，校長站在臺上大聲問，到底是誰踢球時打碎了校生理教研室的玻璃窗？不僅打碎玻璃窗，還偷走了一套骨架教具！校長希望犯錯的同學(xué)能坦白從寬，不要“冥頑不靈”。

張小海的心猛然跳動了幾下，這事和他有點關(guān)系，卻又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張小海昨天的確翻墻進來練球，不過沒踢多久，他便肚子不舒服，退到一邊去。秦山看他臉色不好，勸他先回家吃藥休息，他在翻墻離開時，大家都在操場規(guī)規(guī)矩矩踢球，生理教研室的窗玻璃也沒破。

張小海偷偷給秦山遞個眼神，他想從好朋友這里得知更多的消息，但秦山什么都來不及說，便被班長叫去班主任的辦公室。

接下來，班長又叫走了另外幾位同學(xué)，都是昨天翻墻進校練足球的。張小海還納悶，心想什么時候叫到自己呢？秦山也很古怪，自從去了一趟辦公室，他像是被抽了筋骨的哪吒，課間伏在桌上一動不動，誰和他說話都不理不睬。

下午上完班課，班主任叫出一溜名字，全是昨天翻墻的“足球小子”。等偌大的教室只剩七八個人時，班主任叫張小海站起來，嚴肅道：“張小海，我一直等著你來找老師坦白，但給足你一天時間，你卻沒有珍惜。”

張小海腦子一蒙，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班主任鐵青了面孔說：“誰能證明張小海將球誤踢進教研室，請舉手。”徐東第一個將手臂高高舉起，接下來幾個同學(xué)低著頭，但都支棱起手臂。張小海的心跳快得就要蹦出口腔，他眼睛死死望著秦山，仿佛秦山是唯一能決定他命運的人，只要秦山不舉手，他就還有一線生機。

秦山舉起了手，張小海眼前一黑，差點氣得倒地。所有人都指證他，他百口莫辯。

班主任通知了張小海的家長來校。面對老師和爸爸，張小海沉默以待，既不承認是自己踢球砸破玻璃窗，也不否認。

張小海雖然已成“眾矢之的”，但他仍然不肯“出賣朋友”，閉口不談他和幾個男生周末偷偷練球的事。老師耐心地對他說：“如果真是你做錯事，你要勇于承認錯誤;但如果不是，你有責任說出真相，因為一味隱瞞反而會讓真正做錯事的人學(xué)會逃避，從長遠來看，這對他們是種傷害。”

張爸爸頓了頓，說道：“小海，老師講得沒錯，從小我就告訴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最重要的是行得正坐得直，如果真是你犯錯，只要肯坦白，交出你藏起來的骨架教具，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我們都不會太苛責你的。若你一意孤行，要將錯誤進行到底，那么我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

張爸爸一席話，讓小海濕了眼眶。“老師，爸爸，”小海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說：“真的不是我，媽媽可以作證。周日下午我不到五點就回去了，媽媽還帶我去社區(qū)診所開了止瀉藥，真不是我打碎窗玻璃的，更不可能偷走教具了。”

當著老師的面，張爸爸掏出手機打給小海的媽媽，并且按下免提鍵。媽媽證實了小海的說法，還說，如果這還不能證明小海清白，她去找社區(qū)診所，醫(yī)生病歷上會準確記錄就診時間。

結(jié)束通話后，張爸爸想了想，對老師說，不然先“按兵不動”，請老師慢慢調(diào)查真相，搜集更全面的證據(jù)，再還小海一個清白。

老師點頭稱是。接下來，老師對指證小海的數(shù)名同學(xué)進行了“單獨突破”，挨個找他們談話，越是問得細，越發(fā)現(xiàn)細節(jié)對不上，光是“小海將教具藏在哪里”的版本，就出現(xiàn)了三種不同的說法。老師心里更有底了。

“破窗事件”發(fā)生一周后，秦山低著頭，敲開了老師的門。這一周時間，他猶如架在鐵板上反復(fù)煎熬著，他親眼看到所有同學(xué)都將小海視為罪人，小海被請家長，不明真相的同學(xué)在背地里對他指指點點，還格外防著他，說他是“賊偷兒”。秦山再也受不了心理的重壓，他坦白交代，打碎玻璃和偷“骨架教具”的都是徐東，是他逼著那天一起踢球的男生保證將污水都潑向小海。

真相大白于眾，徐東成為孤家寡人，視秦山為“叛徒”。放學(xué)路上，徐東揚著拳頭，將秦山痛罵一頓，還將他的書包摜在地上。張小海飛奔過來，緊握拳頭大聲說：“如果你再欺負秦山，我就告訴老師！”被記大過的徐東自知理虧，從鼻孔里哼一聲，惡狠狠道：“你們走著瞧！”然后灰溜溜地走掉了。

“秦山，你為什么要幫我，搞得自己這么狼狽？”一開始，當秦山也參與誣陷自己，小海的確震驚難過，但如今秦山為了幫他，成為徐東的欺負對象，他又隱隱覺得是自己害了秦山。

“我不只是幫你，也是幫自己，不管什么時候，做人都不能丟了正義和公理。”頓了頓，秦山輕輕說：“別忘了，我們還有‘山和海的承諾，說好要一直做好朋友的。”

兩個好朋友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