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奎州 賴逸平
摘 ?要:恩格斯在《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中詳細闡述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內涵、歷史和發展,這一概念在諸多社會主義國家中產生了深遠影響。但是,在科學社會主義傳播、發展過程中,其“科學性”不免存在一些誤讀:其一是將科學社會主義理解為影響社會進化的先驗客觀規律,其二則將科學社會主義理解為烏托邦主義式的設計藍圖。科學社會主義以其緊密依靠的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規律明確與二者區分開,其革命實踐性決定了其“科學性”要在實踐過程中動態尋找,而不是以任何一種靜態的、確定的、絕對的方式存在。
關鍵詞:科學社會主義;科學性;實踐;誤讀
一、引言
“科學社會主義”一般認為由恩格斯在《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又名《論歷史唯物主義》)提出。一方面,在恩格斯之后,科學社會主義的概念在伯恩施坦、考茨基等人的著作中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十月革命以來,科學社會主義的概念又在普列漢諾夫、列寧等人的論述中得到延續;1928年,《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中譯本)首次在上海出版;新中國成立后,科學社會主義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概念之一被研讀;改革開放以來,涌現出許多研讀“科學社會主義”的著作及專業期刊。
另一方面,部分學者注意到了“科學社會主義”這一概念在傳播、發展過程中被誤讀的現象并對此展開了分析和批評,如托馬斯的《馬克思主義與科學社會主義——從恩格斯到阿爾都塞》、沃斯利的《馬克思與馬克思主義》等。此外,西方馬克思主義者還對科學社會主義進行了自己的闡發,如阿爾都塞、霍克海默、阿多諾、盧卡奇等。他們的論述不豐富,只能從林林總總的理論中推導出其對科學社會主義及相關問題的認識,部分研究同樣涉及對“科學社會主義”理解分歧的探討。
回歸本源,恩格斯指出擺脫了空想性的“科學社會主義”的任務“不再是構想出一個盡可能完善的社會體系,而是研究必然產生這兩個階級及其相互斗爭的那種歷史的經濟的過程;并在由此造成的經濟狀況中找出解決沖突的手段。”[1]因此,研究科學社會主義應聚焦于更加形而下的人類社會的具體運動,但它不是科學社會主義本身所尋求的結果,只是科學社會主義實現的必要途徑。之所以要聚焦于此,最終的目的直指對社會的實際干預(即實踐)。也就是說,研究科學社會主義的最終目的在于指導實踐,科學社會主義以實踐而非理論的形式得到實現。
從《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一書的標題便可看出,恩格斯視野中的社會主義的“科學性”與“空想性”即使不是社會主義發展的兩端,至少也是互斥且有對照關系的兩個方面。那么,作為既有空想社會主義之“空想性”的對照,“科學性”必然對應著一種恩格斯明確希望從科學社會主義身上看到的要素。這一要素應當服務于科學社會主義進行實踐活動的最終目的。進一步講,這種“科學性”的具體內涵直接決定了科學社會主義將要以怎樣的姿態進入實踐之中。因此,探討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的具體內涵及其主要誤讀,可以成為理解科學社會主義的重要切口。
二、第一種誤讀:科學社會主義是先驗客觀的
就馬克思、恩格斯所處時代而言,“科學”主要指以牛頓力學為代表的近代自然科學。正如牛頓將他的科學總結為《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那時的科學主要因實證和數學演算而具備一種“確定性”——即學科的研究對象不是人造的,而是外部世界自有的某種規律。這些規律可以被精準地(甚至公式化地、機械地)描述并且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在當時具有可窮盡性,因而是固化的(有限且不變)。因此,當時的自然科學的“科學性”在于在研究上、認識上合乎這樣的“確定性”。那么,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是否也體現為這種“確定性”呢?
事實上,將自然科學的“確定性”遷移到人文社會學科領域的做法在當時并不罕見。如文學創作方面自然主義文藝的興起,社會研究方面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提出都蘊含著在人文社會學科領域重現這種“確定性”的意圖。但是,且不論社會與自然的規律是否有窮、是否能夠被精準公式化,這種“確定性”得以成立的一個前提是:社會與自然都存在一類固定的先驗規律,人們只能去發現和描述。如果這一前提本身有問題,那么依托它的結論(即社會規律是固化的、確定的)也就有問題。
如果說物體的運動可以被描述為自然規律作用的結果,社會形態的發展就同樣可以被描述為社會規律作用的結果。又由于社會形態大體上是按時間呈單向線性分布的,社會規律在呈現形式上必然是社會形態在時間上的先后順序。這意味著,在某個社會形態產生之前,這一形態的到來就已經被預先決定了。這種理論的實質不外乎黑格爾式的客觀唯心主義歷史觀,正如恩格斯所說“在他看來,他頭腦中的思想不是現實的事物和過程的或多或少抽象的反映,相反地,在他看來,事物及其發展只是在世界出現以前已經以某種方式存在著的‘觀念’實現了的反映。這樣,一切都被頭足倒置了,世界的現實聯系完全被顛倒了。”[2]
按照上述推斷,社會規律實際是先驗客觀的。因此社會形態的合理性便得以脫離具體的社會現實,轉而由社會規律在先驗世界提供擔保。這一先驗客觀的社會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因而具體社會形態內部的諸多社會存在同樣獲得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合理性。盡管這些社會存在的內部包含了不平等、剝削等要素,卻不再能被視為當前社會不合理的證明。因為當前社會形態不需要來自這些方面的擔保,它們反而由于社會形態的必然合理變得不再是問題,而是必須接受和忍耐的。
實際上,即使是這樣的理論——認為存在如自然規律般的先驗客觀社會規律——也未曾否定社會形態變革的合理性,即隨著社會規律的運動,社會形態必然發生相應的變革。也就是說,一個社會形態只有符合這種社會規律的前進方向,才能夠獲得更加堅不可摧的合理性。如此一來就產生了第一個誤讀: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就在于它本身完全把握了這一先驗客觀規律。或者說,認為科學社會主義的描述對象是一種先驗客觀的社會規律。
那么,上述先驗客觀的社會規律的錯誤出在哪里呢?假如它確實存在,具體的社會形態也確實是這一規律運動下的合理結果,那么這就意味著這種社會規律是有限的,且已經被人的理性完全把握,否則便無法判斷這一社會形態是否符合這一社會規律的運動。而一旦人的理性窮盡了有限的社會規律,社會本身就將走向其自身的終極形態,“從今以后,迷信、非正義、特權和壓迫,必將為永恒的真理,為永恒的正義,為基于自然的平等和不可剝奪的人權所取代。”[3]作為終極社會形態的“理性王國”不再有根本性變革的可能和必要,只需要“添磚加瓦”的修補即可——這實際上與科學社會主義對社會變革的要求相矛盾。“現在我們知道,這個理性的王國不過是資產階級理想化的王國”[4],真實的情況是它作為蘊含了特定階級矛盾與階級統治的社會形態被升華(或者說是凝固)為永久的利益結構,資產階級不僅由此得以將其階級利益最大化,甚至還將其永久化。
就其成因而言,第一種誤讀很大程度上受到作為其參照的自然規律之特征的影響。一方面,即使是看似具備確定性的自然規律,也只是人對有限現象的有限歸納;另一方面,即使自然規律是一定的,人對這一規律的認識卻是發展的,階段性的歸納不等同于自然規律本身。那么,社會規律更是如此,其本質上只是處于某個社會形態的人從過去歷史中抽象出來的有限規律。他們將人類歷史的演化放置在以這一社會形態為終點的目的論框架里——不是因為有了確定性的“科學性”,才使得資產階級能夠尋到類比于自然規律的社會規律,而是由于先有了作為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諸多普遍理念,才需要一個確定性的“科學性”保證它們的普遍性。
因此,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不是先驗的、固化的。馬克思本人從來沒有說過要給出一條規律并按照這條規律預言結果,更不支持從歷史變化的任何普遍規律中為一種社會類型逐漸轉變為“更發達”的社會類型推論出一種不可改變的必然性。[5]正如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里所強調的,道德、宗教、形而上學和其他意識形態,“它們沒有歷史,沒有發展,而發展著自己的物質生產和物質交往的人們,在改變自己的這個現實的同時也改變著自己的思維和思維的產物”[6],這些意識形態在依存于相應經濟基礎的同時,影響著具體上層建筑呈現怎樣的樣貌,即影響著一種社會形態的當下呈現。由于這些意識形態在其形成上沒有歷史,沒有一個連續不斷的先驗規律在過去保證它們現在的存在,因此資產階級社會的社會形態在歷史上不具備那種必然到來的“確定性”。此外,在《哥達綱領批判》中,馬克思也曾經大力諷刺了所謂“鐵的工資規律”,原因無他:把資產階級社會這一局部時期的社會規律,夸大為永恒的、“鐵的”自然存在,根本上是背離了對資本主義的批判,走到將其合理化的道路上去了。不僅如此,這也根本上否定了人的主觀能動性,否定了對當前社會存在付諸革命性實踐的可能。
綜上,對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的第一種誤讀,其主要問題在于預設了一個并不存在的前提,即先驗客觀社會規律。假如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就是指合乎這種先驗客觀社會規律的確定性,那么它應該做且能做的僅有一件事——全面擁護既有社會存在,不再對其中的社會問題提出質疑乃至反對。顯然,這有違馬克思、恩格斯一直以來的思想方針和本意。
三、第二種誤讀:科學社會主義是未來社會的藍圖
另一種誤讀是認為科學社會主義是革命實踐的說明書,或者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藍圖。這種理解實際上是重復空想社會主義者的老路。
就實踐方面而言,空想社會主義似乎并不“空想”,三位空想社會主義先驅都有豐富的社會實驗經歷。他們的實踐并非一時起意,而是完備地對實驗的方方面面進行了充分的設計和考量,以至于他們的實驗不僅有思想上的藍圖,甚至連“建筑學”的藍圖都精確地繪制好了,仿佛離理想社會只差實際建設步驟。空想社會主義先驅不應被歸為空談家或幻想家,因為他們以相當大的資源投入將自己的設想付諸實踐并成功運轉了一定時間。那么,在他們詳盡規劃的前提下,空想社會主義為何依舊失敗了?
就直接原因而言,空想社會主義者的失敗源于非實事求是。從“空想(Utopia)”這個詞本身來看,空想社會主義的思想根源可以溯及16世紀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這意味著空想社會主義的“空想性”不免與一種前資本主義的社會條件緊密關聯,即使是19世紀初的三大空想社會主義先驅(圣西門、傅立葉、歐文)活躍的時代依然屬于早期資本主義社會。這種歷史情況也決定了這些社會主義先驅的觀點和理論是同不成熟的資本主義生產狀況、不成熟的階級狀況相適應的。空想社會主義先驅雖然明確地認識到資本主義社會并非如其自稱的那樣是基于普遍原則的終極社會形態,認識到其帶來的社會問題并不比過去時代的更好解決,但他們卻無法從尚不完全發達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獲得對社會更深刻的認識,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有從頭腦中產生出來。[7]因此,恩格斯雖然對他們有著高度的評價,但同時也準確地指出了其共同的問題:“他們都不是作為當時已經歷史地產生的無產階級的利益的代表出現的。他們和啟蒙學者一樣,并不是想首先解放某一個階級,而是想立即解放全人類。他們和啟蒙學者一樣,想建立理性和永恒正義的王國……”[8]
可見,這種思考方式不是獨屬19世紀空想社會主義者的,早在18世紀的啟蒙思想家身上就已經現出端倪——普列漢諾夫將其概括為“以人的天性的不變的屬性來解釋環境的變動的屬性”[9]。啟蒙運動以來,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普遍相信理性的力量,認為憑借理性之光不僅能夠走出黑暗的中世紀時代,而且能夠絕對合理地重新建構自然和社會秩序。然而啟蒙理性的發展卻從大眾理性走向了精英理性,社會實際的話語權被把持在那些有資本、有地位、有資質且素養較高的精英群體手中。[10]啟蒙理性本想通過瓦解宗教秩序和神學鉗制而使得資產階級從“神話”走向“啟蒙”,卻日益演化為片面化、絕對化的工具理性并且不斷地自我神圣化、絕對化,形成了一種以工具理性為主導的“天命”秩序。[11]就啟蒙思想家的理論而言,理性的認知作用不是個別思想家或天才的特權,而是人類普遍具有的機能,因而通過理性把握的普遍原則必然具有真正的普遍性且這一原則經得起所有人類理性的檢驗。但是,這種絕對化的理性導致精英群體為自己的形而上學的空想獲取了“合法性”,出現在這些思想家腦海中的某些“原則”直接繞開了實證檢驗、自我反思的步驟,最重要的是繞開了對于現實政治經濟條件的考察,直接獲得了“普遍性”。因此,啟蒙理性最終走向自身的反面,確立了新的迷信——“啟蒙的反權威趨勢最終不得不轉變成為它的對立面,轉變成為反對理性立法的傾向。與此同時,這種原則也取消了一切事務的內在聯系。”[12]
因此,空想社會主義實踐的失敗,歸根結底就在于它繞開了對現實條件的考察,人為假定了一塊與整體社會存在沒有內在聯系的“真空”區域,并在其中直接搭建理想社會。簡而言之,空想社會主義的藍圖是以拋棄當下各種現實存在為前提來演繹的,且未能意識到在實踐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真正拋棄這些現實。雖然它是作為當時資本主義社會形態的反動出現的,其活動方式卻依然沒能擺脫啟蒙運動以來的理性主義。同時,在空想社會主義者所處的社會環境中,兩大階級的階級矛盾尚未充分暴露,大量前資本主義的上層建筑殘余使得空想社會主義者無法準確把握無產階級的特征,因而也就無法對具體的大量底層人民實際遭遇的壓迫做出反思,最終無法對資產階級社會進行揚棄,只能進行非辯證法的切除或隔離并從零開始。“從零開始”看似需要進行大量精細的設計(事實上他們也就這么做了),實際上卻是在啟蒙理性的權威下放縱主觀任意性。就這一點而言,空想社會主義的“非科學性”也一覽無余。
與之同理,對科學社會主義科學性的第二種誤讀,也就是把科學社會主義當作未來社會藍圖的誤讀,看似密切關注實踐,實際上依然受到資產階級啟蒙理性的鉗制。更重要的是,正是在啟蒙理性的放縱下,人們才確信自己主觀臆斷的某種理論具有作為社會規律的“真理性”。就這一點而言,關于科學社會主義的兩種誤讀都根源于對理性的迷信,未能認識到實事求是的必要性,從而無法根本上認清社會的現狀及其發展規律。
四、“科學性”:在實踐中的實現
既然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不在于對某種具體先驗社會規律的確定性,也不在于發揮啟蒙理性進行社會設計,那么其“科學性”究竟體現在哪里呢?
恩格斯認為,由于馬克思發現了歷史唯物主義和剩余價值規律,社會主義由空想變成了科學。[13]這表明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雖然不立足于啟蒙理性,不依賴于先驗社會規律,但同時也并非無跡可尋。
科學社會主義形成于資本主義社會發展過程之中,這一過程的內在趨勢和發展前景已經由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揭示出來,前者完成了對黑格爾唯心主義史學的批判,后者則完成了對空想社會主義盲動實踐的批判。薛俊強(2014)由此認為科學社會主義具備了實證科學意義上的“科學性”。[14]但是,這種具有實證意義的“科學性”雖然因為其基于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而不違背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方針,卻同樣未能完全符合科學社會主義的要求——對于科學社會主義而言,其“科學性”如果無法關聯于最終的實踐目的,那么就沒有強調的必要了。結合上述空想社會主義者的實踐經歷,我們不難判斷“科學性”所關聯的實踐問題不在于是否實踐而是如何實踐。
對實踐的強調是科學社會主義從空想社會主義中批判繼承(揚棄)的部分。相比于各種形式的空談,實踐活動能夠以無可匹敵的力度介入到對社會的改造中去。尤其是當資本主義社會形態暴露出它也不能免于階級壓迫及其各種后果,必須以新的社會形態取而代之以實現人類的解放時,實踐的批判就不僅可能而且必要。空想社會主義者“關于國家的政治制度和緊急狀態的因果性的概念這是極其模糊的……在實踐上,這種模糊性引起了兩種結果。一方面,關于勞動組織說得這么多的空想主義者,準備著馬上便重復十八世紀的老格言:‘自由、放任’……另一方面,空想主義者……是完全冷淡地對待當前的政治,今天的政治問題。”[15]在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性實踐中,空想社會主義的這種實踐方針既在思維方法上對資產階級有依賴性,又因放任資本主義社會實際的上層建筑而具有不徹底性。因此,哪怕其自身是對資本主義社會形態的批判,其實踐最多也只能達到改良的層次,無法從根本上進行具有革命性的實踐,而后者正是科學社會主義所要求的。
“從嚴格的啟蒙意義來看,任何可以被人們引證為一種所謂理性洞見的實質目標都是一種妄想、欺騙或‘合理化’,盡管不同的哲學家都竭盡全力,試圖把這一結論應用到人類的博愛情感上去。”[16]因此,如果要實現革命性的實踐就不得不拋棄啟蒙理性主導的認知方式,轉而采取能夠孕育革命性的認知方式。這種認知方式不是別的,正是實踐本身。即是說實踐不僅是改造社會的現實力量,也是一種認知途徑。
宏觀上,從盧德運動式的工人運動,到巴黎公社式的城市武裝斗爭,再到蘇俄革命有組織地全國革命,既是無產階級革命的實踐,也是資本主義社會及其觀念的不斷破滅,無產階級從而由自在的階級轉變為自為的階級。微觀上,具體的實踐活動不是效仿空想社會主義拋除具體階級利益的盲動,而需要實際考察各個部門的生產、生活狀況,分析其在整個資本主義生產秩序中的位置。“由于實踐,由于長期斗爭的經驗,經過馬克思、恩格斯用科學的方法把這種種經驗總結起來……這樣就使無產階級理解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17]可見,基于實踐而不是基于啟蒙理性同樣能夠把握一定的社會規律。二者的區別在于,作為認識途徑的實踐總是隨著人類活動的延展而延展,只有運動形態,沒有靜止的完成形態。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正是在實踐,這種不斷豐富自身、自我揚棄的認知途徑中,得到實現的。
顯然,一種運動的、與時俱進的認知途徑無法規約為一張確定的藍圖。馬克思、恩格斯并非完全沒有描述共產主義社會的任何圖景,但這些絕不等于已經有了一張共產主義的藍圖等待著無產階級去建設,無產階級革命的實踐也不能因此而理解為除掉資本主義“雜草”以便于按藍圖建設共產主義的準備活動。相反,“(共產主義)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這個運動的條件是由現有的前提產生的”[18]。
五、結語
在試圖厘清兩類常見誤讀的基礎上,科學社會主義的“科學性”顯現為它目標著的實踐不是一個終極的實踐,不是一個后于理論的實踐,而是無數個階段式的、與認知同步現實的過程。在此基礎上,社會主義的革命與建設活動不斷針對現實情況進行調整,由哲學的實踐轉變為實踐的哲學——也就是從主觀臆斷的理論(空想社會主義)指導實踐,變為在實踐中總結理論并反饋于實踐自身,從空想的、盲動的變為實事求是的。科學社會主義的先進性也在此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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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姜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