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隱喻作為一種修辭手法,在文學作品中尤為常見。對隱喻的研究由來已久,隨著近年來學術理論的不斷創新,隱喻在不同角度下的解讀更為深入。以小說《第六病室》為翻譯的載體,通過各種描寫,隱晦地表達出作家契訶夫對俄國社會黑暗現實的諷刺。在研讀文本的同時,從隱喻的不同角度鑒賞《第六病室》翻譯的藝術性,體會其中的深層含義。
【關鍵詞】隱喻;《第六病室》;翻譯
【中圖分類號】I10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6-0022-03
《第六病室》是俄國作家契訶夫創作的中篇小說,以病室中兩個知識分子的爭論為主要情節。情節并不復雜,結局令人深思。小說中對身體、動物、環境的隱喻描寫無不反映出當時俄國社會黑暗腐朽的面貌。小說名稱中的“病室”一詞更是表達出對俄羅斯病態社會的深刻諷刺。基于《第六病室》文本,譯者們恰當處理隱喻翻譯,在遵循隱喻翻譯原則的基礎上,將隱喻性描寫體現得淋漓盡致。
一、緒論
(一)隱喻的含義
隱喻是比喻中的一種修辭手法。狹義的含義是指將一種廣為人知的事物比喻成另外的事物,也就是用一種事物暗喻成另一種事物,即本體和喻體。這樣的比喻使得文本所想表達的含義更加生動形象;廣義的含義則是指一種認知活動,這種認知活動是從語言、思維、認知等多個角度所構成的一個系統。
(二)隱喻的類型
1.意象隱喻
意象通俗來講就是“意境”。區別于直接寫實的語言文字描寫,令人產生遐想,引人深思。而意象的描寫在任何語言文化下都是通用的,不同語言所傳遞的意象不同,但都是本民族心領神會的。意象隱喻是指隱喻意象從源域映射到目的域,隱喻僅作用于意象圖式的轉變,比如“Он скоро почувствовал,что осуществление его желания доставило ему только песчинку из той горы счастия,которой он ожидал”(不久他就覺得,這種愿望的滿足只是他所期望的幸福中的滄海一粟)就是意象隱喻,“песчинку из той горы”直譯是“山上的一顆小沙粒”,這里譯者根據漢語修辭將其譯成了“滄海一粟”,但文本原意想表達的重點是借用砂粒在手中握不住的意象映射他所期待的幸福無法得到滿足。意象隱喻被廣泛應用于文學作品、俗語諺語中。
2.概念隱喻
在認知語言學中,概念隱喻指的是對一個概念或概念域的理解,例如對方向性的理解(如“價格上漲”)。概念域可以是人類經驗的任何連貫組織。不同語言使用相同隱喻這樣的規律是基于感知的,導致這樣一種假設,即概念域之間的映射對應于大腦中的神經映射。
概念隱喻分為方位隱喻、本體隱喻和結構隱喻。方位隱喻是指參照空間方位而組建的一系列的隱喻概念,也稱為空間隱喻。這里指的空間不僅僅是簡單的“上”和“下”,也可以指時間、數量、品質和水平、以及受支配的地位。比如“под новый год”可以譯成“臨近新年時”,“под”直譯是“在……之下”,它實際上是一個方位詞,但在這里卻被譯成了“臨近”;本體隱喻指的是用具體的實詞來表達一些模糊、抽象的概念,比如“золотая душа”直譯是“金子般的心”,但較為合理的譯法應譯成“善良的心靈”,這里就是用“金子”來隱喻心靈的純潔與善良。結構隱喻指的是用源域的概念和知識體系來構建目的域中的另一個概念。比如,“время-деньги”譯為“時間就是金錢”,把時間比作金錢,充分說明了時間的重要性。總而言之,隱喻與人們的社會文化生活息息相關,是語言和思維表達的基本認知活動。
(三)隱喻的作用
隱喻不僅表現在口語方面,還在許多文學作品中起著必不可少的作用。文學作品中使用的俗語諺語就離不開隱喻,“變色龍”(хамелеон)是一種爬行動物,它可以隨環境的變化,隨時改變自己身體的顏色。不僅隱藏自己,還利于捕捉獵物,就被指那些虛偽逢迎、見風使舵的人。驢(осёл)是一種哺乳動物,隸屬馬科動物。拿中俄的文化來說,都將驢比作倔強的人。中國人常說的“驢脾氣”和俄羅斯人常說的“упрямый или глупый ,как осёл”(倔強或者愚蠢得像一頭驢)就很好地表達出人物的倔強特征。隱喻很好地表現出說話人或作家想表達的真正含義。隱喻在很大程度上可使事物生動形象具體可感,以此引發讀者聯想和想象,給人以鮮明深刻的印象,并使語言文采斐然,富有很強的感染力。使語言生動形象,還可以使深刻、抽象的道理淺顯、具體地表達出來。沒有隱喻的文章是索然無味的,除去讓語言更為生動和形象,隱喻還起到了功能性的作用。在它們的幫助下,人們可以理解本不熟悉的復雜概念,使得人們能夠更好地通過語言與彼此聯系,甚至能夠幫助人們塑造思維、了解身處的世界。
二、《第六病室》隱喻研讀及翻譯
(一)身體隱喻
身體隱喻通過描寫人物的身體特征及感官狀態從而反映人物性格,為其言語行動埋伏筆,在人物描寫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主人公安德烈·葉菲梅奇在中風而死前身體的感覺就預示著他即將死亡的悲慘命運。譯文中細致描繪了他死前的身體狀況,眼前發綠、全身感到寒戰和惡心、從心臟、手指、胃、頭部、眼睛到耳朵,難受勁滲透了安德烈·葉菲梅奇的身體。不難看出安德烈·葉菲梅奇的生命垂危,他的身體已經奄奄一息,從頭到腳,從里到外的惡心蔓延了全身令安德烈·葉菲梅奇無法繼續存活下去。人的身體象征著對生活的信念與責任。肩膀背負了生活的重擔,負擔著外部重量。而心臟承受了生活壓力,承載著精神力量。僵硬麻木的身體可能表示個體自我感知與其社會環境之間存在不適應性。心臟的不適與無力象征著安德烈·葉菲梅奇生活信念的喪失以及責任的崩塌。
除此之外,病室中的一位農民病人面對他人的暴打竟絲毫不還手且不知躲閃,被打后總是神情呆滯,這表明他在病室里已經完全喪失了自己的行為意識,對生活沒有任何希望。原文將他僵硬的身體比作沉重的大木桶,比喻他的身體仿佛一個沉重的死物一般,毫無生氣。又比如在描寫醫生安德烈·葉菲梅奇時,形容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雖然看上去力氣很大,但總是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在這里身體與性格的反差描繪得淋漓盡致。安德烈·葉菲梅奇人高馬大,但是性格卻謹小慎微,這為今后醫生安德烈·葉菲梅奇的悲劇下場埋下了伏筆。
(二)動物隱喻
動物是人類的朋友,不同的動物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有著本族人約定俗成的隱喻含義。在《第六病室》中相關的動物描寫并不少,將人比作動物,以動物的象征意義來表達人物的性格特征。
在描寫看門人尼基達時,不同譯本里用到了“草原看羊狗”和“牧羊犬”這樣的字眼。原文的“степной овчарки”分別譯成了“牧羊犬”和“草原看羊狗”。說法不同,一個比較書面化,一個比較口語化。這里譯者們將尼基達的形象比作牧羊犬,也可以說是草原看羊狗。眾所周知牧羊犬是一種警惕性很高的犬種,可以長時間守護著營地,忠于職守,冷靜處事,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犬。在后續的人物描寫中也可以看出尼基達是一個非常講究秩序的人,他看守病人認真負責,為了防止病人逃跑,對他們進行嚴加看管,并且深信為了秩序是可以隨意抽打別人的。在描寫病室中的猶太人瑪依塞卡時,不同譯本都形容他像一只紅腹灰雀,整天無休無止地叫著,輕輕地哼歌,嬉笑不已。紅腹灰雀主要棲息在終年常青的樹林和灌木叢中,它的羽毛大多數為粉紅色,頭頂部為淡灰色,叫聲委婉動聽,類似于中國人對百靈鳥叫聲的喜愛,紅腹灰雀深受俄羅斯人的喜愛。這里將猶太人瑪依塞卡比作灰雀,表明他在成為精神病人之后熱衷于唱歌,活躍歡脫的性格特征。動物隱喻在《第六病室》中的運用更好地刻畫了病室中各色人物特征,并且推動了故事情節發展。
(三)環境隱喻
環境描寫作為小說情節中必不可少的色彩在文學作品中可謂是長盛不衰。無論是從自然環境,還是從社會環境來說,都在《第六病室》中有著不少描寫,且運用環境隱喻折射深層含義。
小說開篇的自然環境描寫,廂房、牛蒡、蕁麻、野生大麻、長滿鐵銹的屋頂、半歪半斜的煙囪、雜草叢生的臺階、斑斑點點的灰泥墻以及陰森可怕的環境,無一不向讀者們揭開沉重的一幕,向讀者們展示極具沖擊力的畫面。主人公安德烈·葉菲梅奇剛來城里任職時,這個“慈善機構”(богоугодное заведение)的情形糟透了。病房里、走廊上、院子里,臭得讓人沒法呼吸。醫院的雜役、助理護士和他們的孩子都跟病人一起睡在病房里。大家怨聲載道,說蜂螂、臭蟲、老鼠攪得人沒法活。外科病室里的丹毒從未絕跡。整個醫院只有兩把手術刀,連個溫度計也沒有,澡堂里還堆著土豆。這里將病室比作“慈善機構”頗有深意。作家契訶夫的環境描寫不僅僅是淺層的書面描寫,深層去剖析的話,可以發現他用那極其敏銳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尤其是以他自身的認知方式,描繪出了一個環境十分不堪,氣氛異常陰森可怕,氣味腐臭令人作嘔的畫面。自然環境隱喻表現出病室明明是救治病人的地方,卻像人間煉獄一般,竟還比不上監獄,折射出俄國社會底層的黑暗與腐朽。
小說中的社會環境描寫也在很大程度上為后文主人公安德烈·葉菲梅奇的悲慘遭遇埋下伏筆。俄國社會對當時病人的態度是不再往病人頭上潑冷水,不再給他們穿緊身衣,而是給予人道的關懷,就像報紙上說的,甚至為他們演戲劇、辦舞會了。經由譯者翻譯領悟出當時俄國社會對待精神病人的整體態度是不友好且鄙視的,讓他們參加演出或舞會竟被看成是一種恩賜,委婉地被稱作是“人道關懷”。
三、《第六病室》的隱喻翻譯處理
(一)遵循隱喻三原則
在進行隱喻翻譯時,必須要遵循隱喻翻譯三原則。首先是保持隱喻特征,譯文中的對應喻體所表達的含義與原文的喻體所表達的含義必須保持一致,使讀者在閱讀漢語譯文時能夠產生與俄語原文表達的相同的信息感知。這時喻體共知性就顯得尤為重要。喻體只有被大眾所熟知,即原文喻體與譯文喻體都為兩種文化背景下的人民所熟知的喻體,才能更好地去理解原文。在《第六病室》文本中能夠保留的喻體都是符合漢語認知的。安德烈·葉菲梅奇在被關進第六病室時認為自己像替罪羊一樣代替了無道德的人被關在這里。這里的“替罪羊”也就是“козлы отпущения”其實,替罪羊是一個宗教典故,在全世界廣為流傳。因此俄語中也存在這種說法,在表達替罪之人時會運用這樣的詞匯,這也與中國文化背景不謀而合,符合喻體共知性且充分遵循了保持隱喻特征這一原則。
二是接通漢俄隱喻的關聯文化內涵,是指譯者在掌握漢俄語言和兩國文化背景的基礎上,進行隱喻翻譯,使得原文與譯文的喻體形式與喻指都吻合,做到譯文與原文都傳遞同一個隱喻。在《第六病室》文本中安德烈·葉菲梅奇將城里的官員們比作害蟲,這里的“害蟲”無論是在俄國還是在中國都是貶義詞,這里的比喻映射出官員們的腐敗奢靡、不勞而獲。這樣的描寫接通了漢俄隱喻的關聯文化內涵。
三是根據語境彌補文化喻體缺失,譯者要根據俄語原文的跨文化交際的角度來設定漢語譯文的語境,將俄語隱喻的文化意象在漢語譯文中準確地表現出來,通過彌補的方法使原文的文化喻體意象在漢語譯文語言中不誤傳,并保障俄語者思維中的文化意象通過翻譯與漢語譯文讀者的思維中的意象信息基本一致。在《第六病室》文本中米哈伊爾·阿威良內奇說:“是的,名譽之上!當初竟想著來巴比倫,真該死!親愛的。”這里的“巴比倫”在原文下面是有注解的,此處是借巴比倫來比喻華沙,意指“亂糟糟的城”。巴比倫在歷史上經歷戰亂,受到了很大破壞而逐漸衰落,因此借用巴比倫來比喻城市的動蕩。這種說法對于俄國人來說比較通俗易懂,但對于中國人來說是晦澀難懂的,注解就在很大程度上根據語境彌補了文化喻體的缺失。
(二)防止文化意象錯位
意向錯位,即一種文化意象被不同民族所共有,然而由于不同民族在文化傳統、習俗觀念以及地理環境上存在的差異,就造成了文化意象的差異抑或是完全的對立,這就好比一些在中華民族象征正面形象的事物放在俄國民族可能會成為了負面形象的代名詞,這就是所謂的“文化意象的錯位”。譯者們在翻譯時一定要防止文化意象的錯位,盡量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文中米哈伊爾·阿威良內奇說:“是的,名譽之上!當初竟想著來巴比倫,真該死!親愛的。”在俄羅斯民族的文化背景下,潛意識地認為“巴比倫”意指“亂糟糟的城”。而在中華民族的文化背景下,認為古巴比倫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具有濃厚的文化氛圍,是人類文明的搖籃。這就造成了文化意象的錯位,不過好在譯者在下面標明了注解,這就令讀者們豁然開朗。《第六病室》譯文文本中防止文化意象錯位做得十分到位,不僅規避了文化意象的錯位,還在符合原文含義的基礎上,選擇用別的詞匯去代替,成功防止了文化意象的錯位。
四、結語
通過上述研讀,不難看出《第六病室》文本翻譯很好地應用了隱喻的不同方法且遵循隱喻翻譯原則恰當處理了隱喻翻譯。將文本翻譯成符合漢語閱讀習慣的形式。眾所周知,隱喻的表達方式一直以來都是世界文學作品慣用的寫作手法。通過對隱喻翻譯進行多角度研讀可以發現,無論是身體隱喻、動物隱喻還是環境隱喻,對隱喻的理解及其翻譯離不開語境的因素,在不同文化的背景下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民族文化的差異性使得隱喻翻譯受到了一定條件的制約,留給譯者們的就是結合本國人語言思維及閱讀理解等方面來進行靈活的、不死板的、便于理解的翻譯。而如何更好地處理隱喻翻譯顯然也成為了一項重要的課題,在遵循隱喻三原則和防止文化意象錯位的基礎上,譯者們定會將原文譯得更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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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渠藝馨,女,漢族,吉林遼源人,碩士在讀,俄語語言文學翻譯學方向,吉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