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正在經歷從“大國”向“強國”邁進、積極參與國際事務和全球治理的過程。氣候變化是近年來外交中的熱點問題,中共中央近年來也將“雙碳”工作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相關人才卻較為緊缺。本文關注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的定義、要求和緊缺現狀,并在經驗研究的基礎上提出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體系建設的初步思路,以期服務我國“雙碳”人才體系建設。
一、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的定義、要求和緊缺現狀
本文聚焦的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是指在相關國際組織中工作或者具有國際組織相關工作經驗、并且具備相關涉外法律談判的技能和“雙碳”專業背景的人才。如圖1所示,這一類人才比較特殊,處于“雙碳”人才、涉外法治人才和國際組織人才三類人才的交匯點:首先,中國正積極參與全球氣候治理,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提出“建設碳達峰、碳中和人才體系”。氣候談判是全球氣候治理的核心活動,氣候談判人才也是“雙碳”人才的重要組成部分。2021年7月教育部印發的《高等學校碳中和科技創新行動計劃》指出,要“培養……國際氣候變化談判等專業人才”;其次,氣候談判是國際談判中非常特殊的“長期性國際談判”,即針對具有法律拘束力的文件所進行的、超過五年的實質性國際談判。由于氣候談判的對象是具有法律拘束力的文件,因此氣候談判人才也屬于涉外法治人才的范疇;最后,國際組織在全球氣候治理體系中扮演重要角色。氣候變化是典型的集體行動問題。當前氣候治理體系的科學支柱,即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以及政治支柱,即《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及“延伸”法律文件構成的條約體系及談判履約機制,都是在聯合國框架內建立的。因此,本文特別關注在相關國際組織中工作或者具有國際組織相關工作經驗的人才。
培養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對于中國十分必要:一方面,此類人才由于既具備專業知識技能、又熟悉國際組織的談判機制,可以代表中國長期參與雙多、邊氣候談判,直接服務于國家大計;另一方面,由于一國在國際組織的任職人數和職級分布可能會對國際組織決策偏好產生正向影響,因此此類人才可以通過在氣候和非氣候國際組織中籌備氣候談判,間接維護中國在氣候治理方面的利益。
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處于三類人才的交匯點,應當滿足這三類人才各自的要求:首先,國際組織人才需要滿足聯合國對國際公務員勝任力的要求,較為主流的是聯合國人力資源辦公室于2009年發布的《聯合國未來勝任力報告》所提出的3項核心價值觀、8項核心能力和6項管理能力,并應當具有復語復合的特色;其次,依據教育部對全國人大的回復以及各高校有關專家的解讀,涉外法治人才應當是對國際法領域的斗爭有清醒認識、對國家發展戰略有深刻理解、對國際法知識和外語能力有較好掌握的“精英明法”的復合型人才;最后,《意見》所要求培養的“雙碳”人才,被有關專家解讀為應當具有扎實的基礎科學素養、創新意識和跨界創新能力。
如表1所示,將三類人才的要求分類別進行梳理并疊加,可提煉出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的基本要求,即“有家國情懷、有國際視野,對國家‘雙碳戰略有深入理解,正直、專業、尊重多樣性,精通英法雙語,具備國際法知識和基礎科學素養,對國際關系和國際經濟知識有一定了解,具備以法律談判為中心的多維度能力,并具有一定的領導力”的人才。
上述基本要求無疑是高度跨學科、復合型和應用型的,也提示了此類人才在培養方面所具有的超高難度。實際上,三類人才的培養和推送殊為不易,我國面臨著專業人才短缺的現實。2019年至2021年,中國在聯合國的會費分攤比例升至12.01%,成為聯合國會費第二大出資國。但是,中國籍職員在國際組織的就職人數與當前中國的國際地位并不匹配。據統計,2019年年底聯合國秘書處中國籍職員僅占職員總人數的1.54%。涉外法治人才和“雙碳”人才的培養更是剛剛起步。目前,教育部仍在研究制訂“教育部加強高校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方案”,“雙碳”人才體系建設的方案也還處于調研階段。在氣候變化成為時代的重要命題、中國積極參與國際氣候治理的大背景下,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的培養問題應當被提上議事日程。
二、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的域外經驗
本文選取美國哈佛大學和法國巴黎政治學院作為研究對象,考察其在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方面的經驗。美國和法國在國際組織人才培養和推送方面成效顯著,無論是聯合國就職人數占比、聯合國地域分配崗位實際人數占比還是聯合國高級別(D級以上)職務人數都排名靠前。此外,《巴黎協定》是在法國承辦公約締約方大會時通過氣候談判達成的。由于高等院校是國際人才培養的主要陣地,本文以美國哈佛大學和法國巴黎政治學院為例,關注美國和法國高校有代表性的、涉及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的項目和課程。
美國哈佛大學在全球法律談判領域占據領先地位。哈佛大學法學院于1983年成立特別研究項目“談判項目”(Program on Negotiation,簡稱PON),并逐漸形成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和塔夫茨大學的師生員工共同組成的大學聯合體。哈佛大學談判項目已組織出版了多種談判理論與實踐的經典著作,包括美國法學院法律談判經典教材《超越勝利:通過談判在交易和爭端中創造價值》。該書所構建的法律談判三重壓力理論目前仍然是美國法律談判的主流教學框架。此外,哈佛大學法學院也擁有兩本期刊,分別是針對各類談判的《談判期刊》和專門針對法律談判的《哈佛談判法律評論》,形成了法律談判理論研究和實務經驗總結的學術實踐共同體。在哈佛大學內部,多個學院開設了與氣候談判相關的課程,如法學院的“進階談判:多方談判、分組決策與團隊”、商學院的“進階談判:偉大的交易人士、外交家和交易”、肯尼迪政府學院的“環境政治:說服、辯護與談判”等。同時,談判項目還開發了針對教師及社會各界人士的短期和長期談判培訓課程,推出了模擬談判練習、案例研究、談判錄像、主題報告等多種類型的談判教學培訓資源,其中包括與氣候變化有關的多個模擬談判練習,以及對巴黎氣候談判成功的經驗進行總結并導向有關資源的短文。可以看到,在有關課程和練習訓練學生的談判技能時,也將說服、辯護、團隊合作等能力一并訓練,以期實現環境和氣候目標。gzslib202204021439法國巴黎政治學院是法國政治與外交人才培養的高地。利用《巴黎協定》談判過程的經驗,巴黎政治學院邀請條約談判中發揮過重要作用的專業人士開設與氣候談判相關的課程,課上會講授氣候變化的有關知識、談判的有關知識,穿插模擬談判練習,還會在學期末進行持續一整天的仿真多方氣候談判。目前,巴黎政治學院開設了“國際事務與外交中成功談判”“氣候地緣政治:變暖世界中的國際關系”“全球氣候政治:歐盟-美國觀點之比較”等相關課程。其中,“國際事務與外交中成功談判”要求學生數次短時間模擬談判訓練后,進行時間較長的多方氣候談判練習,并在最后兩節課以小組報告形式匯報談判的策略和過程,增進學生對氣候談判多利益主體性特點的了解。
由以上分析可以總結出以下三點經驗:首先,從人才培養的目標角度,應當注重多學科知識的學習和多維度實踐能力的培養,更好地滿足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的復合型要求;其次,從培養方案的設計角度,可以增加法律談判實踐類課程,特別是氣候談判專門課程,為學生提供從感性認識到理性認識、從知識學習到技能提升的途徑;最后,從資源整合和平臺搭建的角度,可以建立學校內部各學院之間、學校之間乃至學校和社會之間的教學培訓資源整合和社會化運行機制,并以此推進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工作。
三、建設我國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體系思路
結合過往的實務、教學和研究經驗,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方面發力,建設我國的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體系:
首先,明確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的目標。本文第一部分已明確,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處于“雙碳”人才、國際組織人才和涉外法治人才的交匯點。未來進行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體系建設時,應當首先明確在價值觀、語言能力、專業素養、核心能力、管理能力等方面的人才培養目標。特別應當說明的是,核心能力不應只包括談判,還應當包括與談判相關的交流、說服、辯護、創造力等多維度能力,專業素養也并非只是國際法方面的知識,還應當對氣候變化相關的科學知識、國際關系和國際經濟基礎知識在內的“常識”等有所了解。
其次,針對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的要求更新相關項目的培養方案。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的培養,應當依托高校已有一定基礎的項目,如國際組織人才培養項目、涉外法治人才培養項目或者“雙碳”相關專業的人才培養項目等。培養方案的修訂應當根據相應項目的特點補齊短板、發揮優勢。例如,對于國際組織學院的國際組織人才培養項目而言,優勢在于已經根據國際組織勝任力要求設置了相應的課程,但仍然需要進一步加強以談判為中心的多維法律和外交能力的課程構建,特別是增加氣候談判模擬練習的專門課程安排,并增補與“雙碳”有關的科學技術模塊。又如對于法學院的涉外法治人才培養項目而言,優勢在于已經形成以談判等實踐能力為導向的課程設置,但仍然需要進一步加強英法雙語的外語課程學習,以及針對國際組織勝任力培養的實踐類課程設置。如何平衡好各類別課程的學分設置,則是未來需要在實踐中摸索的問題。
再次,建立學生了解氣候談判實踐的機制。在構建人才培養體系時,應當處理好教學與實踐的關系:一方面,可以合理開發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的實踐類教學資源,例如在開設的談判類課程中加入英文談判、多邊談判、氣候談判等模擬談判練習,并完成經驗的匯報展示、總結交流等;另一方面,可以通過鼓勵支持學生前往國際組織、外事部門、氣候相關的政府部門、涉外法律服務部門等地實習實踐,或者與有關機構和組織開展合作教學、診所式教學等方式,打通學生和學員了解氣候談判實踐的渠道。
最后,整合各高校資源和社會資源,形成政府-大學-社會的共建共治模式。由于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對人才培養的要求較高,僅憑某一所高校“單打獨斗”很難實現目標。為此,可考慮成立氣候談判的高校聯盟或者建立合作項目,整合外語外貿類、政法類、科學技術類等類別高校的優勢學科資源,形成學校之間的人才培養合力,實現人才培養的“共贏”。而落實到具體舉措上,也可以通過創辦談判或者法律談判的學術期刊、定期召開法律談判學術會議等形式,形成氣候談判的學術實踐共同體。此外,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也應當將具備相關背景的在職人員考慮進去。高校可以注重搭建平臺,與政府部門、企事業單位通過培訓項目、課程進修等形式進行實現資源的互動和共享,形成學術教研資源和實務經驗的流通渠道,更有力地推動在校學生、在職人員等多層次的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其最終目標,是形成政府-大學-社會的人才培養共建共治模式。這也符合黨中央關于加強社會治理建設的方針。
結語
我國的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任重道遠。本文著重關注了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的定義和要求,并提出了人才體系建設的初步思路。在此需要指出的是,人才培養體系的良好運行還離不開制度保障。對于符合要求的人才,如何通過政府和非政府組織相結合的選拔和推送制度使其進入國際組織并獲得相關經驗,如何通過“旋轉門”制度保證人才職業發展的順暢銜接,如何通過有競爭力的薪酬和福利制度避免人才流失,都是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的問題。我國的“雙碳”人才體系建設剛剛開始布局,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作為其特殊類別也才納入關注的視野。未來,需要更多的氣候談判國際組織人才培養的科研、教學、社會實踐的力量投入,使之能夠落實為具體的人才培養方案和實踐,服務中國的氣候治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