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老齡化視域下日本老年人的和平教育實踐

許壽童 沈寶生 敖小蘭

[摘要] 自世界衛生組織提出積極老齡化理念以來，日本作為老齡化大國采取各種措施應對日益嚴重的老齡化問題。日本老年人以傳承戰爭體驗、傳遞和平理念為使命積極參與政府、媒體、出版界和自發性活動，以老年人獨有的經歷為下一代傳遞和平理念，并以此豐富積極老齡化的內涵。日本老年人的做法為我國的積極老齡化實踐提供了有意義的啟示。

[關鍵詞] 積極老齡化；日本老年人；戰爭體驗；傳承；和平教育

[中圖分類號] G77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2007（2022）01-020-06

[收稿日期] 2021-02-06

[基金項目] 三亞學院校級科研項目（校企合作專項）《積極養老新理念與現狀研究》，項目編號：USYX Q20-11；海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海南老年人心理需求與養老服務對策研究》，項目編號：HNSK（ZC）21-144。

[作者簡介] 1.許壽童，朝鮮族，三亞學院法學與社會學學院副教授，日本一橋大學博士，研究方向為中日韓歷史記憶；2.沈寶生，三亞學院法學與社會學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民法；3.敖小蘭，女，三亞學院法學與社會學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老年心理。（三亞 572022）

“一位老人的死，等于一所圖書館的消失”，[1]（1～6）這句非洲名言指的是，老年人是串連過去、現在和未來的重要中介人，其智慧和經驗是人類社會的無價之寶。2002年，為進一步提升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和生存價值，世界衛生組織在第二屆老齡化問題世界大會上公布了《積極老齡化：一個政策框架》報告，并在報告中首次提出“積極老齡化”理念。而歐盟把2012年定為“為了積極老齡化與代際連帶的歐洲年”。此舉意在改變老年人依賴年輕人的傳統觀念，構建老少相扶的社會。據2017版《世界人口展望》報告顯示，2015年，世界老齡化率達到8.3%[1]，可以說，全世界已步入老齡化社會。

老齡化大國日本早在1995年就制訂和開始實施《高齡社會對策基本法》，[3]（75）此基本法的宗旨是提出高齡社會對策，保障社會經濟健康發展和國民生活水平的穩步提高。在這種背景下，日本老年人積極參與積極老齡化實踐，通過傳承戰爭體驗活動，針對年輕一代進行和平教育，為積極老齡化理念增添了色彩，也為日本和東亞地區的和平發展做出了特殊貢獻。本文在考察積極老齡化理念內涵的基礎上，分析和探討日本老年人怎樣積極主動地開展傳承戰爭體驗與和平教育活動以及對我國的啟示。

傳統社會將老年人視為衰弱、遲鈍、糊涂的群體，放大了老年群體的消極性和依附性。在傳統養老模式中，養老服務主要由家庭和政府提供，而老年人是被動的接受者，即“待養群體”。 傳統養老視老年人為弱勢群體，片面地強調了老年群體的消費性，他們被視為家庭和社會的負擔，暴露出傳統養老模式在全球老齡化背景下存在的局限性，它很大程度上忽視了老年人作為當事人的主體意識和地位。延年益壽，身體健康、生活多樣，使得老年人完全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為社會做出應有的貢獻。老年人具有寶貴經驗和能力，應為有工作能力且愿意勞動的老年人提供工作和學習的機會，促進他們的社會參與度。

“積極老齡化”作為一種新理念，對于破解世界老齡化難題、探索老齡化新路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2002年，世界衛生組織在第二屆老齡化問題世界大會上通過了《積極老齡化：一個政策框架》，核心內容是最大限度地提高老年人的“健康、參與、保障”水平，確保所有人在老齡化過程中不斷提升生活質量，充分發揮潛能，自主參與社會活動，并得到充分保護、照料和保障。積極老齡化充分體現了《聯合國老年人原則》倡導的“獨立、參與、尊嚴、照料和自我實現”，[4]（7～8）針對21世紀人口老齡化問題提出的老齡發展戰略，也是世界各國應對人口老齡化的重要準則。

聯合國以及世界衛生組織對一個國家的老齡化階段做出規定，即65歲以上人口在總人口中達到7%-14%時為老齡化社會，14%-21%時為老齡社會，21%以上為超老齡化社會。根據這個標準，日本在1970年就進入老齡化社會，1994年則成為老齡社會，僅用24年就從第一階段進入第二階段。2007年，日本的老齡化率超過21%，提早進入超老齡化社會。[5]（1～2）據日本內閣府的2020版《高齡社會白皮書》報告，日本的65歲以上老年人到2035年將達到33%。而到2065年，日本男女平均壽命將達到84.95歲和91.35歲，日本女性的平均壽命超過90歲大關[6]（1～6）。為解決和應對如此嚴重的老齡化問題，1995年日本就制定《高齡社會對策基本法》，[3]（75）此基本法的宗旨是綜合推進高齡社會對策，保障社會經濟健康發展和國民生活的穩步提高。基本法的基本理念是構建公平公正，充滿活力，立足于自立與精神富足的地方社會。基本法規定，中央和地方政府以及公共團體有義務根據各自的基本理念制訂和實施老齡化對策，并且對老齡化社會的國民努力方向也做了相應規定。

日本政府還根據基本法制訂了老齡社會對策大綱，每年向國會提交老齡社會對策報告，在內閣府成立“高齡社會對策會議”。根據基本法，日本政府提出就業與所得、健康與福祉、學習與社會參與、生活環境、研究開發與對國際社會的貢獻等六個基本框架，并在此框架下積極推進老齡化社會對策[7]。在這六個基本框架中，“學習與社會參與”框架重視和促進老年人的學習活動和社會參與。

另一方面，殘酷的戰爭及其記憶使很多日本人懂得了和平的重要性。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本社會逐漸形成反戰和平主義思潮，這種思潮曾一度在日本社會中占據主流地位。而日本憲法因明確規定“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被譽為“和平憲法”。日本學者村上登司文認為，在戰后日本的和平教育中，戰爭體驗的傳承占很大比重，如中日戰爭和太平洋戰爭的體驗往往成為和平教育教材的主要內容[8]（104）。在反戰和平主義思潮中，經歷過戰爭的老年人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日本老年人把傳承戰爭體驗視為重要使命，積極配合政府機關、媒體和出版界的相關活動。與此同時，他們還針對市民和下一代積極主動地開展各種反戰和平教育活動，使年輕人進一步認識到戰爭的殘酷性與和平的可貴。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本中央政府和很多地方政府紛紛舉辦傳承戰爭體驗活動，日本老年人作為這項活動的主力軍積極配合有關部門參與此項活動。

位于東京的三鷹市政府長期致力于反戰和平事業，1982年3月，市議會通過了本市成為“非核城市”的決議案。1986年是聯合國規定的“國際和平年”，這一年，三鷹市政府組織人員編輯出版了《現在想傳下去的：三鷹戰時下的體驗》[9]（132）一書，此書分為回憶空襲、戰時生活和軍事設施等內容，共收錄了57篇戰爭體驗文章。該市出身或與該市曾經有過緣分的老年人積極投稿，響應政府號召。接產婦龍田妙子回憶道，戰時所有物資都是配給制，冬天因缺少燃料屋里冰冷，初生嬰兒沒有衣服可穿，分配到的尿布也只有幾片而已。龍田老人最后說道，戰爭最可惡，千萬不要再發生！時年34歲的麻生沙紀的丈夫在中國華北戰場戰死，失去丈夫的麻生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只身一人贍養年老的母親和撫養幼小的女兒。她感慨戰爭的恐怖。此書在2005年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60周年時得以再版。201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70周年之際，三鷹市根據這些戰爭體驗文和市民們提供的戰爭遺物在政府官網上開設了“三鷹數字化和平資料館”，讓傳承戰爭體驗與反戰和平事業繼續下去。

兵庫縣西宮市政府人權和平推進課長期致力于收集戰爭體驗資料，該部門在市政府官網上開設“戰爭的記憶：傳承的念想”欄目，并上傳收集到的戰爭體驗文章，讓下一代了解戰爭的殘酷和和平的重要性。[10]西宮市政府向本市老年人及其子孫發出通知，把空襲、中小學生避難、原子彈爆炸等與戰爭有關的體驗寫成2400字以內的文章郵寄或用傳真、電子郵件等發送到市政府的人權和平推進課，而通過篩選的文章則直接上傳到市政府官網，讓市民和全國網民們自由閱覽。親歷戰爭的老年人和部分市民們響應號召，積極投稿，目前該市官網上可閱覽47篇戰爭體驗文章和3個相關視頻。

位于九州的福岡縣政府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50周年后的1995年開始向市民收集戰爭體驗文章，并把它編輯成冊，后在每年8月舉行的福岡縣戰時資料展公開展示。目前，該縣官網上可閱覽40篇關于戰時生活與勤勞奉仕、從軍體驗、回返與扣留、空襲與原子彈爆發的戰爭體驗文。在軍港長大的小出玲子老人在《我的戰爭體驗——戰爭結束50年之際》一文中回憶道，每當軍艦出港時總有年輕的海軍士兵在港口附近的山上上吊自殺，讓所有港民難以接受。1917年出生的川上達老人在1943年11月與八路軍作戰時負重傷，失去右眼成為獨眼人，他在文中坦白自己作為侵略軍的一員蹂躪中國的事實[11]。

除了地方政府，日本中央政府也介入了傳承戰爭體驗的事業。2016年，日本后生省（負責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障的中央政府部門）啟動培養“戰后世代講述員”項目。面對戰爭親歷者及其家屬日漸老去和過世的情況，日本政府決定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出生的群體選拔人才進行培養，讓他們從事傳承和講述戰爭體驗的工作。后生省指定昭和館、戰傷病史館和首都圈中國歸還者支援與交流中心等三個機關負責招收和培養講述員。昭和館是1999年開館的戰爭資料館，展示和公開遺屬等提供的與戰爭有關的實物和從國內外收集到的圖書、影像和音響資料。昭和館和另外兩個場館通過考試每年各招5至12名進修生，進修期限為3年，進修內容是學習和傳達關于戰爭遺屬、傷員及其家屬和中國滯留孤兒等在戰爭前后生活中所經歷和遭受的勞苦。[12]

除了以上各地政府和中央省廳外，還有很多地方政府也積極開展傳承戰爭體驗與反戰和平活動，可見日本中央政府和各地方政府對此項事業的重視程度以及眾多老年人的積極參與和奉獻。

三、老年人積極參與媒體與出版界的傳承戰爭體驗活動

除了政府部門外，日本的出版界和媒體也行動起來，通過出版圖書和利用互聯網等方式積極介入傳承戰爭體驗與和平教育實踐。

福山琢磨是大阪新風書房（出版社）的社長，近90高齡的福山自己就是一名戰爭體驗者，當他看到戰爭親歷者不斷老去和減少后便決心編輯出版關于戰爭體驗的書，讓子孫后代進一步了解戰爭年代的艱難困苦。1988年，由戰爭親歷者及其家屬撰寫的《講給孫子們的證言》得以編輯出輯，并且引起很大的反響。此后，福山每年都出版一集，直到去世前的33年間福山共編輯出版了33本同名系列圖書。親歷戰爭的老人及其家屬們踴躍投稿，33年間，福山共收集到20530篇文稿，從中刊出2069篇[13]。隨著時間的推移，投稿者的年齡越來越大，2014年597名投稿者的平均年齡達到了81.4歲[14]。83歲的堀池忠志證言寫道，戰爭結束時，由日本農民組成的東北開拓團決定處決10歲以下的孩子以便大人迅速逃亡，結果很多媽媽跟孩子一起跳入水井自殺身亡[15]。還有2位100歲的老人投稿，其中一位當年在新幾內亞當部隊衛生員，他證實上級要求無法走路和移動的重傷員自殺，暴露了日本軍部的殘暴。生動的證言集感動了很多人，每集的銷量一直很好，有的已銷售一空，需要復刊。后來，年邁的福山因腦出血住院，不得不中斷出書事宜。老年人投稿的日益減少也是中斷出書的原因之一。但抱著“記憶只持續一代，記錄永存”信念的福山出院后繼續工作，他要把未刊載的18000多篇稿件整理并數字化后供人們使用。[10]

日本著名的公共媒體機構NHK（日本放送協會）也長期致力于傳承戰爭體驗與和平教育事業。2007年，NHK電視臺開始播放《證言記錄》，此記錄根據對戰爭幸存者等的采訪制作而成，主要包括“士兵們的戰爭”“市民們的戰爭”和“NHK特別節目”等三部分。其中，2007年8月播放的《蘇聯國境 未得到戰爭結束消息 青森縣野炮兵107連隊》節目介紹，從日本東北地區的青森縣組建的野炮兵部隊因未能及時得到戰爭結束的通知，與蘇軍戰斗至8月底，傷亡慘重，而成為俘虜的很多士兵則被帶到蘇聯境內扣留[16]。2009年，NHK又推進了“戰爭證言檔案”項目，截至2017年8月，NHK在官網上傳1100個以上的戰爭證言視頻資料供全國網民閱覽，證言視頻大多來自親歷戰爭的老年人及其家屬[17]。

2015年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70周年之際，日本主流網站之一的雅虎（Yahoo JP）也開始了“留給未來的戰爭記憶”項目，即要把戰爭記錄和戰爭體驗者的記憶傳給100年后的人們，目標宏大而長遠。2017年，雅虎公司除了在網上公開戰爭體驗記錄外，還在雅虎東京總部舉辦了以“軍事郵政、空襲證言與記錄”為題的線下展覽及研討活動，在展示會上把信件等戰時的實物都展示出來。2019年，雅虎公司聯合NHK電視臺和日本各地的報社推出“各地的鈴鈴”項目，“鈴鈴”代表不特定人名，取自日本反戰電影《在這世界的角落》女主人公的名字。此項目欲通過戰爭前后千萬普通日本人的生活反映戰爭的影響和殘酷，要把“留給未來的戰爭記憶”擴展下去。雅虎公司充分利用互聯網時代的特點和優勢，要求投稿者將戰爭時的實物拍照后用Line等日本常用的社交媒體傳送。[18]202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75周年之際，雅虎網站繼續向全日本發起征集與戰爭有關的文章，希望吸引更多老年人和市民參加這項“留給未來的戰爭記憶”的活動。

綜上所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本中央和地方政府、媒體和出版界熱衷收集和公開戰爭親歷者及其子孫的戰爭體驗記錄，目的是保留這些戰爭體驗者寶貴的戰爭體驗，為后世的和平做出應有的貢獻。在此項活動中，中央和地方政府直接介入，媒體、出版界和戰爭親歷者及其家屬積極參與，活動規模大、時間長、影響大且形式多樣。

日本老人在傳承戰爭體驗，傳播和平理念方面積極配合政府、媒體和出版界的同時，還自發地開展相關活動，其中較為突出的有日本民間組織新老人會發起的新老人運動。新老人會于2000年在東京成立，會員及其分會遍布日本全國，2011年，新老人會會員數達到頂峰，增加到12000名[19]。2016年，日本各地的新老人會分會增加到46個[20]（15），九州地區還設有包括福岡、宮崎、熊本、鹿兒島、大分、長崎、佐賀等7個分會的新老人會地區聯合會。另外，受日本新老人運動的影響，中國臺灣和墨西哥、美國夏威夷、澳大利亞等地也出現了海外分會或當地新老人會。著名壽星日野原重明是新老人會的創始人，他歷任日本圣路加國際醫院院長、日本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大使、國際內科醫學會會長、日本音樂療法學會會長和皇室家庭醫師等重要職務。日野原還是在日本提倡預防醫學的第一人，他在日本推廣健康檢查，還把糖尿病、高血壓等成人病改稱為“生活習慣病”，在預防醫學和提高日本人壽命方面做出重大貢獻。

隨著社會經濟發展和醫療水平的大幅度提高，人的壽命不斷延長。因此，當年近90歲的日野原帶領日本“新老人”們展開了一場新老人運動。[21]這場新老人運動旨在提高老年人的身體、心理、精神和社會功能，倡導老年人自強自立，加強老年人之間的交流，還要求老年人為下一代教育、世界和平與環境保護做出應有的貢獻。新老人運動提出五個目標和一個使命。“五個目標”中第一個目標是自立，即老年人自立且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為傳承日本的優秀文化做出努力。第二個目標是世界和平，即通過向下一代傳承戰爭體驗及教訓的方式，為世界和平做出貢獻。第三個目標是為醫學研究獻身，即主動成為健康研究志愿者，把自己的身體、習慣和精神等方面的健康信息提供給有關醫療機構，為老年醫學和治療做出貢獻。第四個目標是加強會員之間的交流，即通過尋求新朋友，推動全國新老人會會員之間的交流，讓老年生活更加豐富多彩。最后一個目標是感恩自然，即感謝自然、珍愛自然并進一步推廣良好的生活方式。

2006年，新老人會將“向孩子們傳遞關愛與和平”作為運動的新使命。從新老人運動的五個目標和一個使命中可以發現，傳承戰爭體驗，珍愛和平是這場運動的重要內容之一。傳承戰爭體驗主要是經歷過戰爭的老年人向年輕一代講述自己的戰爭經歷并強調和平重要性的活動。讓人們更好地了解戰爭的真實情況。新老人會的會徽象征著對地球生命的敬畏與和平。新老人會東京總部和各地分會都非常重視傳承戰爭體驗活動并在全國各地積極舉辦相關活動。2003年，新老人會兵庫縣支部20多名會員成立講述戰爭體驗小組并派會員到當地學校進行戰爭體驗講座。20 18年4月，兵庫支部傳承小組的兩名會員到神戶市甲南小學向畢業生講授戰爭體驗和核爆體驗，使即將到廣島畢業旅行的學生受益匪淺[20]。接受這項教育活動的兵庫縣小學生人數已超過3000名。新老人會沖繩縣支部也每月舉辦一次“說說沖繩戰”活動，向市民講述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美軍和日軍在沖繩展開的激烈戰爭。他們還組織尋訪戰爭史跡的小旅行，以此來宣傳戰爭的殘酷與和平的重要性。熊本縣支部則以一般市民為對象舉辦“傳承戰爭體驗會”，截至2016年已成功舉辦73次。[20]（22）

據統計，截至2015年，日本全國各地新老人會共出版14本戰爭體驗記。2002年至2005年，新老人會總部連續編輯出版以《我們的遺書》（講談社）為副題的關于戰爭體驗的三本書，2010年又出版了《唱出發自內心的歌：傳承戰爭體驗》（新日本出版社）一書。除了通過出版社出版外，各地新老人會還把《我們的遺書：想傳承下去的戰爭體驗》（新老人會總部，2001年）、《傳遞和平與生命的崇高：紀念戰后70年》（宮城支部，2016年）等印刷成冊后與更多的讀者見面。

日野原重明在世時，新老人會每年都舉行一次新老人會全國大會。2015年4月7-8日，第9屆大會在日本的長壽鄉長野召開，參會人員多達5028名，長野縣知事（相當于我國的省長）和長野市市長也到會致辭。[23]（25～26）會上，日野原重明和著名指揮家柳澤壽男分別做了以戰爭與和平為主題的演講，即“和平意味著什么？戰后70年的今天應思考什么？”以及“巴爾干半島、音樂橋梁與世界市民”。2016年11月召開的第10屆大會的主題也是和平，即“向往和平：超越國家和民族、讓生命發光吧！”而104歲高齡的日野原依然出席了大會。[20]（18～20）2017年7月，日野原因病去世，享年105歲。因創始人的離世等原因新老人會無法繼續開展全國性活動。2019年開始，新老人會東京總部和各地分會獨立開展活動，繼承日野原的遺志，繼續在東京和全國各地開展各項活動。他們還成立新老人會全國聯絡會，以靈活的方式互通信息，相互支持。[24]

第二次世界大戰至今已有70多年，戰爭記憶逐漸模糊起來，日本老年人的傳承戰爭體驗活動在今天顯得格外重要。向青少年講述戰爭的殘酷性和破壞性，讓他們牢記戰爭的危害，是防止戰爭、維護和平的重要方法。日本新老人會通過新老人運動試圖改變視老人為體弱多病和社會負擔的傳統觀念，樹立以積極的心態面對余生和為社會做出獨特貢獻的新老人形象。新老人運動為當前和未來老齡化社會指明了一個方向，它的普及也將減輕國家和社會的負擔。

傳統養老側重于老年人的身體健康及其幸福程度，而積極老齡化的內涵極為豐富，除了身體健康，還特別強調老年人自強自立，發揮余熱等等。可以說，和平教育及實踐活動是積極老齡化的重要內涵，日本老年人的傳承戰爭體驗與和平教育實踐對積極老齡化極具理論和現實意義，也給予我國的積極老齡化較大啟示。

第一，老年人根據自身特點和優勢做自己能做和可以做好的事情，為全社會和下一代做出更大貢獻。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本長期“和平”，這種和平環境使日本年輕一代容易忘記戰爭的危害與和平的真諦。而曾經經歷過戰爭的老年人真正了解戰爭的慘痛及其代價，并且除了他們無人可以傳承實實在在的戰爭體驗。日本老年人充分發揮他們獨有的特點和優勢，在傳承戰爭體驗、傳遞和平理念偉業上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第二，我國老年人也可以效仿日本老年人通過傳承自己和親人的戰爭體驗使我國年輕一代提高和平意識，防止戰爭再次爆發。在我國，親歷戰爭的老年人經常對子女和身邊的人談論自己的戰爭體驗，但這種傳承未能從小圈子擴散出去，更沒有形成一種反戰和平運動。隨著時間的推移，戰爭親歷者變得越來越少，在世老年人的年齡也偏高，所以，我們不應錯過傳承戰爭記憶，宣揚和平意識的好時機。

第三，反戰和平主義內涵極其豐富，它不僅局限在傳統意義上的戰爭，禁止核試驗和核武器擴散也是其重要內容之一。眾所周知，核危害與傳統的戰爭危害不可相提并論，而當今世界仍然處于核威脅之中。1945年8月，為摧毀日軍頑強的抵抗，美國向日本廣島和長崎兩座城市分別投下原子彈，使兩座城市瞬間變成廢墟，成千上萬人喪命或遭受核污染。人類戰爭史上首次使用核武器的后遺癥至今也未消失，核武器造成的恐怖和人體傷害給日本人留下了深刻的記憶。雖然日本遭受核攻擊事出有因，但慘痛的核爆記憶只有日本人，尤其是日本老年人才能很好地傳承，無人能夠代替。廣島和長崎的老年人長期致力于反戰反核運動，通過給年輕人講述戰爭與核體驗的方式，告誡世人核危害和侵略戰爭的代價。1992年我國正式加入《不擴散核武器條約》，1996年，我國又成為首批簽署《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的國家。[25]（829）作為負責任大國的一員，我國老年人更需要通過傳承戰爭體驗來阻止核試驗和核擴散，讓世界和平穩定。

除此之外，有一點需要引起注意，即日本老年人的傳承戰爭體驗活動強調日本人本身的體驗和傷害，而對因日本侵略造成的被侵略國莫大的人員傷亡和物質損失缺少反省。日本人的戰爭體驗主要集中在廣島和長崎的核爆、美軍戰斗機對東京等日本各地的空襲、戰爭時期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以及日本戰敗后從國外返回日本時所遭受的苦難等方面。但對于日本軍隊南京大屠殺、日本戰斗機空襲重慶等中國城市的回憶卻不多見，這種只注重自身受害事實，忽視加害和被侵略國家所遭受的苦難的傳承是不可取的，需要日本方面正視和認真反省。

總之，世界衛生組織正式提出積極老齡化理念已有近20年的歷史，普遍面臨老齡化的世界各國要在認真貫徹積極老齡化理念的同時，不斷豐富積極老齡化的內涵，使老年生活更加精彩，讓整個社會變得更加美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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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不一定知道：關于世界人口的一些數字》，搜狐網，https：//www.sohu.com/a/240744509_16807 8，2018年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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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日]《高齡社會白皮書，2020版》，日本內閣府官網，https：//www8.cao.go.jp/kourei/whitepaper/w-2020/zenbun/pdf/1s1s_01.pdf。

[7][日]《高齡社會白皮書，1997版》，日本內閣府官網，https：//www8.cao.go.jp/kourei/whitepaper/w-1997/haku97in.htm。

[8][日] 村上登司文：《關于戰爭體驗繼承的考察》，《日本教育社會學年會論文集》第46集，1994年。

[9][日]“三鷹戰時下”記錄編輯委員會：《現在想傳下去的：三鷹戰時下的體驗》，1986年。

[10][日]兵庫縣西宮市官網，https：//www.nishi. or.jp/bunka/heiwahenotorikumi/sensonokioku/sensoukioku.html。

[11][日]福岡縣政府官網，https：//www.pref.fuku oka.lg.jp/contents/sensoutaikennki.html。

[12][日]《關于培養講解員工作》，日本后生省官網，https：//www.mhlw.go.jp/stf/houdou/000013253 7.html，2016年8月。

[13][日]《戰爭體驗集“留給孫子們的證言”推出最后一集》，日本雅虎新聞網，https：//news.yahoo. co.jp/articles/84eab6adc32b56364c370a85d7852c03c d96f10f，2020年8月15日。

[14][日]《公募和出版祖父母們的戰爭體驗文》，日本雅虎新聞網，https：//news.yahoo.co.jp/articles/9bd7f58 7798422a480d4e5d7dad533cb0d0307ec，2015年2月17日。

[15][日]福山琢磨：《發端于自傳的“留給孫子們的證言”》，《朝日21關西廣場會報》，2010年第126期。

[16][日]《BShi系列紀錄片：證言記錄·士兵們的戰爭》，日本NHK報道資料，2007年6月。

[17][日]《NHK戰爭證言檔案： 關于本網頁的說明》，日本NHK官網，https：//www.nhk.or.jp/archives/shogenarchives/about/。

[18][日]《留給未來的戰爭記憶：各地的鈴鈴》，日本雅虎網，https：//wararchive.yahoo.co.jp/suzusan/。

[19][日]西所正道：《日野原重明醫生做到終生現役》，《女性周刊》，http：//www.jprime.jp/articles/p rint/11056，2017年11月21日號。

[20] [日]石清水由紀子：《新老人運動與新老人會的運營》，《生活計劃中心年報》，2016年第6期。

[21] 郭瑞璜：《日本有個新老人會》，《金秋》，2005年第5期。

[22][日]《六年級學生聽戰爭體驗講座》，甲南小學官網新聞，http：//www.konan-es.ed.jp/elementar y/news/index.php？c=topics_view&pk=1524554504，2018年4月24日。

[23][日]石清水由紀子：《新老人運動與新老人會的運營》，《生活計劃中心年報》，2015年第5期。

[24][日]新老人會全國聯絡會官網首頁，http：// s-renraku.net/。

[25]趙勁松：《國際法視野下的中國與核不擴散體制》，《武漢大學學報》（社科版），2006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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