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舞劇《大飯店》中舞蹈表演的本土化與現代性

沈陽音樂學院 / 于 巖

中國現代舞劇從20世紀上半葉發展至今已有將近百年的歷史了，雖然是“舶來品”，但隨著時代的變遷， 她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和實踐，已經在中國的文化土壤中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并且生長出了自己的民族特色，成為中國舞蹈文化中非常有特點的種類。現代舞劇的現代性與本土化并非是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現代舞已經融入到中國的文化生態系統中。若要進一步發展中國現代舞劇，還需要大力更新創作觀念，以市場為導向，整合有限的創作資金來打造藝術精品。現代舞劇在創作上結合本土化與現代性特征，結合不同的舞蹈文化，創作出能夠滿足現代人們對民族性和國際性、歷史性和現代性、自然生態性和現代文明性相結合的現代舞劇。我們可以從《大飯店》的成功演出得到啟示，即現代性舞蹈元素和中國本土舞蹈元素的結合，將是中國現代舞創作和表演的發展潮流①。

一、中國現代舞劇本土化的意義

本土化是外來舞蹈藝術賴以生存的基礎，現代舞要在中國擴大影響、爭取文化認同和被市場接受，要開展本土化交織的思辨。中國現代舞發展到今天，已經成為國內外舞蹈文化交融的藝術種類，深具兼容并蓄的特色，而這種特色又在不斷的民族化和本土化進程中變化著。

（一）本土化符合對中國現代舞的時代要求

在世界走向“全球化”的新世紀，現代舞的本土化不但沒有失去意義，相反變得更重要了。現代舞的本土化不是閉關自守，體現的是中國文化以及中國現代舞開放、包容的胸懷。全球化時代并不能排斥舞蹈的本土化和民族化，現代舞本就是因反對芭蕾舞脫離現實而生，由現代舞的舞蹈場景、舞蹈意象和舞蹈情感體現生活現實，這些以具體生活為對象的現代舞作品不可避免會帶有本土色彩和痕跡。換句話說，沒有具體的本土化、民族化的舞蹈場景和舞蹈情感也就談不上真正反映現實。所以說，中國現代舞劇的本土化正是其走向成熟的標志。

（二）本土化是現代舞在中國發展的根本保證

我國現代舞藝術家們深深懂得，無論是現代舞劇的創作、市場培育還是產業化運作，都必須要創作出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現代舞劇，需要提高中國原創現代舞劇創作、表演和市場運作的本土化水平。從西方文化強烈沖擊本土文明到當今傳統文化全面復蘇，在對待外來文化的態度中，中國一方面吸收西方的藝術形式，同時也并未拋棄本民族的舞蹈文化，在兩者中做出“洋為中用”的大融合。“洋為中用”對于中國現代舞發展的歷史來說，也產生了極為重大的影響，中國出現了一大批在世界舞蹈圈里都頗有聲望的現代舞作品。隨著社會承載的價值觀念載體的變化，中國現代舞劇藝術也蓬勃發展起來。加上繪畫、雕塑、裝置、綜合媒體以及錄像、攝影、DV新媒體共同呈現出當代現代舞形態的基本面貌，在向西方學習技法和思路的同時，不斷向本土探尋發展之路。中國舞蹈藝術家們越來越感受到中國、民族的重要性。中國現代舞作品從藝術觀念、藝術語言、藝術手法、表現形式等均表現出了越來越多的本土性②。

二、現代舞劇《大飯店》的敘事性

舞劇《大飯店》是對舞劇敘事的一種有益探索。舞劇開場時人物行為與音樂聲效巧妙配合的戲劇性表達并沒有使舞劇陷入肢體劇的尷尬境地，后面精彩的舞段與演員們身體的能動性完全滿足了觀眾對欣賞舞蹈的審美需求。同時，碎片化的舞劇敘事方式也成為它在畫框式舞臺之上的創意之舉，由此成為了本劇最有意思的看點。在大飯店這樣一個迎來送往的場域中，充斥著各色人物與各種故事，致使很多小說、電影、電視劇都以它為素材進行創作，《大飯店》這部舞劇的編導也同樣把故事發生的地點定位于此。故事沒有確定的單一故事線，很好地為觀眾制造了一個個秘密，并且始終保持著秘密，但卻沒有揭開秘密。《大飯店》這部舞劇做到了雅俗共賞，是一個現代舞劇市場化的成功案例。舞劇中的7個人物并無主次之分，每個人物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在“大飯店”這個特定的舞臺上演繹各自的情感故事，彼此之間的關系有的緊密，有的疏遠。看似整體關聯性不強，卻正是通過這群多角色人物的合乎情理的流暢性表達，揭示出人類最普遍的情感和欲望。包括孕婦、醉鬼、酒店經理、教授、教授夫人、情人、和女服務員，全劇通過7個人物的演繹，以結構化和緊張敘事的方式講述了“大飯店”中發生的一場神秘的事件，同時也更深層次地折射出復雜的人生哲理。因此，觀眾對《大飯店》舞劇的解讀同樣融入自我的人生經歷，使現代舞劇呈現出多重解讀的可能。

舞劇《大飯店》并沒有展示清楚明白的故事情節，臺下的觀眾也很難清楚地講出來三角戀是否存在，應該是編導有意地模糊了具體情節。《大飯店》全劇兩條線索，一條暗線則是酒店經理和服務員以外人的身份對其他人物的評價和感受；另一條明線演繹夫妻與情人、孕婦與醉鬼的故事。如劇中有一個經典片段：當女服務員猜到教授與情人的不正當關系時產生的恐懼、緊張，通過現代舞獨特的肢體語言表達得淋淋盡致，女服務員通過這個事件對自己的人生信念進行了懷疑③。站在情感層面來賞析這部現代舞劇的經典性，其中或純粹、或癡迷、或無奈的種種傷情，會讓觀眾產生更深刻的理解，對復雜的人性有更透徹的感悟。

三、《大飯店》的本土化

現代舞對大眾觀眾都能接受的意識形態以及審美，是現代舞蹈工作者應該研究的課題。并且怎樣表達才不能失去本土化的意味呢？《大飯店》編導結合中外舞劇的特點，將現代舞進一步本土化，使現代舞劇《大飯店》的形式與內容的審美具有中國特色，以先鋒的理念結合傳統的舞劇形式講述一場羅生門故事。

（一）《大飯店》的本土化色彩

《大飯店》劇中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抑或某種執念，這也是現代人的真實狀態。從身份尊貴的教授到落魄潦倒的醉鬼，再到庸常的孕婦、夫人、情人等，不管身份能見光的、不能見光都真實地擺在舞臺上。劇中7位舞者服色分別為藍、黃、紅、灰、紫、白和黑色。每一個人物鮮明的色彩象征著獨特的個性，大片的純色除了給人以視覺沖擊外，更和人物其形象特色相吻合，這些傳統的色彩體系也結合了中國本土的色彩文化。紅色是人們最早認識的色彩，紅的刺激作用宛如火焰。而從原始人那里，已開始對紅色的崇拜。紅色成為中國文化中生命、旺盛、真摯、英武、權威的象征，這部舞劇中紅色象征了某些角色旺盛的激情；在中國古代，黃色意為“皇家之色”，宮殿廟宇多以黃瓦為頂，像征高貴、富麗與權勢。在這部舞劇中黃色象征了教授角色的沉穩、權威；在中國傳統文化色彩中，紫色為紅極色彩之轉化，故此中國有一個“紅得發紫”的成語，還有一句成語：紫氣東來，紫氣被看成瑞氣，這部舞劇中紫色象征了孕婦角色的神秘；藍色的天空、碧藍的海洋使人感到夏日的清涼，使煩躁的頭腦冷靜，這部舞劇中藍色象征了夫人角色的端莊；灰色象征不明朗、不正規的、憂郁和冷酷，醉漢身穿灰色象征了小人物的不起眼和膽怯；白色，象征純潔、善良、美好和單純；黑色，象征了犯罪、落后和狡詐等，劇中經理與服務員分別身著黑白二色代表著反差，即服務員的懵懂和經理的市儈。色彩作為舞臺美術的主要元素，對于現代舞劇整體藝術表現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中國傳統中也包括了很多對色彩的文化和習俗，而劇中7位主人公服裝的顏色設置就非常有本土化特征，用色彩來表現人物的性格特征④。

（二）本土化舞臺元素與演員的巧妙配合

西方“現代舞”身體語言的變異深深植根于自身文化的歷史現實，它對于本土現代舞蹈文化的建構與發展所提供的革命性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它對世界其他國家的現代舞蹈文化的建構與發展提供的啟發意義亦是不可否認的。它的精華之處就在于不斷追隨自身文化的需求，調整自身的藝術功能，在自身的文化變革中，尤其是在社會文化批判方面起到革命先鋒的作用。它以身體方面創造的技術之“器”與藝術及意識形態之“道”相輔相成，它的功“用”天衣無縫地服務于其本“體”。《大飯店》最讓人吃驚叫絕的是那舞臺背景，簡單大方、典型明快、形象逼真以及它所包含的抽象意境。《大飯店》不同人物、不同視角的交錯并行，把舞臺這一方小小的空間運用到了極致。舞臺是肢體的語言，舞劇是高妙的綜合的藝術體現，視聽感覺是一種特別雅致而神巧的審美體驗。《大飯店》集結了7位活躍于國內舞臺的實力派舞者，對身體的掌控細致到了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發絲的程度，能清晰看到感受到他們的呼吸。劇中“情人”紅裙最開場介紹的時候，從門內伸出手接花的肢體語言就狠狠撩到觀眾，后面的舞姿更美，肢體表達出飽滿的情緒！從中看到了一個總是被喜歡、總是被愛著的妙齡女子“情人”內心中暗藏的焦慮和恐懼，舞者用肢體表達出了滿滿的情緒和想法，背后是對人性的思考。后面水中的舞段真的也很震撼！每位舞者脫下外衣掛上衣架吊上空中的時候，有種歸于本真的美感。每位舞者都是行云流水、自成章法，一起給我們展現了一場《大飯店》里的好劇。

四、《大飯店》的現代性

作為現代的藝術作品需要具有現代性，現代性的創新更利于藝術作品在當代的發展。從審美價值的角度來看，現代的審美趣味和表現手段自然要重視，如果裹足不前則難以發展；但是從文化價值來看，尊重與保留又是必不可少的。現代舞劇是從西方輾轉日本傳入中國的舞蹈藝術，現代性表現在各個方面。首先表現為各種內部成分的現代化，比如劇本創作、舞臺藝術、劇團組織與管理等三個相互依存而又互相牽制的重要方面；比如現代舞劇中體現出的自由、平等、公正、客觀、理性、啟蒙等精神以及舞臺上利用現代聲、光、布景和其他一些現代化手段，這都是現代性的內涵之一。而現代舞劇“現代性”的另一方面是指外部關系的社會化，也是指現代舞作為一種文化藝術種類，難以避免與中國現代政治、經濟、人文環境發生實際的關聯，這些都是在長期的本土化與現代性磨合中逐步形成的⑤。

（一）空間的現代性

舞臺藝術是現實生活的反映。現實生活有它的特定環境，這一環境是由特定的空間和時間所構成。舞臺藝術的生動性，緊緊地掌握這種時間和空間的表現力，它的這種時間和空間的綜合，通過典型人物和典型環境、思想情緒，成為巨大的感染力量。現實生活過程中的任何事物的出現，都離不開具體的時間和空間，而這樣的空間，都包括著時間變化的過程；這樣的時間，又有著空間的特定含意，舞臺空間正體現了這種深刻的意義。

因為典型人物、典型環境都不能離開具體的空間和時間的活動，也正由于這些活動，思想變為行動，離開了舞臺空間的表現形式，就無法塑造舞劇中的典型人物。舞臺空間，有具體的、有抽象的。例如表演區是具體的，而繪景、幻燈則是抽象的。中國現代舞的舞臺空間雖然狹小，但是卻能以舞臺空間的現代性打造出無垠的時空出來。可見從西方傳入的現代舞臺空間的理念與中國傳統舞臺藝術也有很多相通之處⑥。

“舞蹈空間”分為外部和內部，即“物理空間”與“心理空間”。“內部空間”與“外部空間”辯證統一地互為對立，彼此依存。在舞臺上和銀幕中，這種內外關聯是通過空間分割與呼應把它聯系起來的，人物活動是在各個不同的被分割的空間中互相呼應的。布景通過分割，才能表達各種不同的環境，各種環境又要通過暗線（線索）把它聯結起來。環境最怕是孤立的，所謂布景的“死角”就是孤立的，它使表演無法將內外聯系起來。因此，作為把舞蹈視為生命運動與表現的行為進行研究，《大飯店》現代舞劇對舞蹈的外部空間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揭示。舞劇《大飯店》從舞臺的空間結構變化來看，各個空間的作用和功能不同。舞劇“中場休息”時的藝術化處理十分精彩，這是導演對劇作的表演做出的藝術化的延展，讓觀眾看現場演員拆除飯店的裝飾，并把它改成臥室。由此將群體與個人區分開來，并成功地將表演場景進行轉換。使得觀眾體驗到舞蹈空間的真實感、親近感，很容易融入到現代舞劇所要表現的意境之中。

（二）舞劇結構的現代性

舞劇《大飯店》在碎片化敘事中，作品結構可依空間的轉換劃分為三個部分。這種內在于人物的敘述視角與以往傳統舞劇的上帝全知視角完全不同，它把生活原本的狀態呈現給你，讓觀眾自己判斷，自己解構。這種戲劇模式類似于阿爾托倡導的殘酷戲劇，觀眾仿佛也置身于戲劇中，成為了劇中人，每個人物都保持神秘特色。戲劇變成了群眾性的狂歡，全體演員都在盡心竭力進行現代舞創意中的即興發揮，使欣賞的觀眾和臺上的演員彼此滲透、彼此融合，從而獲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人們在其中不僅體驗到歷史，還體驗到歷史就是現實。舞臺的構圖要有內心視像，要把舞臺上和銀幕中看不見的與看得見的環境合理地聯系起來，要使觀眾有同感、有共鳴。將各個事物從外部形態到內部關系，從畫里到畫外，從舞臺上到舞臺后，從銀幕中到銀幕外，統統聯系、呼應起來，使人看到它們的相互關系與各自不同的狀態及其內在聯系，才可能意境深遠。舞臺上有“幕后戲”，銀幕上有“畫外音”，藝術的可貴，就是擴大了這種境界，使得《大飯店》中每個說不出口的故事都更加動人⑦。

（三）舞臺設計的現代性

現代舞劇的舞臺設計日新月異，強化了舞臺的節奏，擴展了時空，打破了常規的運作方式，另外還有材料、設備和高科技的運用，都會要求舞美設計者重新思考、定位。當然作為舞美設計師在考慮設計時必須要有導演意識，因為舞美的創作首先要與導演的構思達成合拍，否則越是創新，失敗的可能性越大。當今，隨著科技的快速發展，極大地豐富了舞臺的整體面貌，舞臺的藝術表現力得到加強，通過聲、光、色、形等元素，讓舞臺更加生動、鮮活起來。《大飯店》的舞臺設計追求的是象征化、虛擬化的意象，清新而又凝重，高亢又不乏內韻，中西合璧而不露斧鑿。而燈光從這樣一個整體意向入手，通過與舞臺裝置的配合，準確地刻畫出人物性格，烘托了舞臺氣氛⑧。

五、結語

現代舞劇《大飯店》這種現實主義題材作品承載的使命不僅僅是剖析人性，也暗含編導對現實人生的主觀意愿。舞劇以其豐富的舞蹈意象，生動而富有生命質感的舞動，客觀地表現人生的千姿百態，至于觀眾如何理解，并不是他們考慮的問題。最近在梅溪湖國際文化藝術中心大劇院上演的現代舞劇《大飯店》，看似“零度情感”的自我演繹，卻更能讓舞者在輕松自由的狀態下用現代舞的思維向觀眾講述故事，是中國現代舞劇本土化與現代性結合的典范。也相信未來會有更精彩的現代舞舞蹈作品出現，為廣大觀眾、為中國文化自信建設做出更大貢獻。

注釋：

①肖雙婧.當代中國現代舞中的傳統文化元素探討[J].2021（2020-17）.

②鄺婷.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舞結合在當今語境下的的運用［J］.視界觀，2020.

③潘凱玲.懸念迭出的《大飯店》[J].當代舞蹈藝術研究，2019（2）.

④高式英.“沉浸式”舞美藝術的魅力以黎星舞蹈劇場《大飯店》為例[J].中國戲劇，2021（11）.

⑤木磊.關于舞蹈的“現代性”思考[J].戲劇之家，2021（4）.

⑥殷志強.舞蹈編導的現代性和傳統性問題分析［J］.黃河之聲，2020（9）.

⑦于平.中國當代舞劇創作三題［J］.內蒙古藝術，2020（3）.

⑧張帆.在潛意識與夢境的深處起舞——對舞劇《大飯店》舞臺藝術的解讀［J］.演藝科技，2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