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莉
內容摘要:隨著全球化速度的加快,中國與世界的聯系越來越緊密,不同文化之間相互交融,電影作為一種有效傳遞價值觀和認知體系的有效工具也受到了廣泛關注,而字幕翻譯作為電影的一部分,其相關研究也激起了越來越多人的興趣。本文以電影《我和我的祖國》為例,從改寫理論的意識形態和詩學作為切入點,分析和探究二者對該電影的字幕翻譯的影響以及譯者具體采用的翻譯策略,希望本文能夠為今后從改寫理論角度分析翻譯現象的人們提供一些有益的幫助。
關鍵詞:改寫理論 意識形態 詩學 字幕翻譯
傳統的翻譯學主要聚焦的是翻譯標準、翻譯策略、語言結構的對等方面的問題,其中前兩個問題的爭論占據了自翻譯出現以來的大半歷史。不過在進入20世紀下半葉以后,西方翻譯界被接連注入了新鮮血液,研究者從不同領域切入到翻譯研究中來,使翻譯研究實現了從“語言研究”到“文化轉向”的跨維度轉變[1]。其中的杰出代表之一就是勒菲弗爾,他在佐哈爾的多元系統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折射理論,并最終發展出了翻譯的改寫理論。
將翻譯置于廣闊的社會文化語境中進行考察,他認為有三種因素會對翻譯產生制約,分別是贊助人、意識形態和主流詩學[2]。在他看來,任何翻譯都意味著改寫,譯者會受到特定文化背景下贊助人、意識形態和主流詩學的操控。這一認知帶來的一個顯著變化就是原文神圣地位的顛覆,勒菲弗爾將譯文的地位提升到與原文相同的地位[3]。如今改寫理論被廣泛應用于對各種翻譯現象的分析,電影的字幕翻譯就是其中之一。
《我和我的祖國》是由寧浩、管虎和徐崢等7位導演執導的為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獻禮片,通過《前夜》《相遇》《奪冠》《回歸》《北京你好》《白晝流星》和《護航》這七個故事,從普通人的視角來呈現我國自成立以來的具有重大意義的歷史性瞬間。該片星光璀璨,有眾多實力派演員加盟,且劇情的情感渲染力強大,是當年最賣座的電影之一。作為一部經典且吸人眼球的電影,其電影字幕值得我們細細品味,下面將從改寫理論的意識形態和詩學視角來探究該影片譯者具體采用了什么樣的翻譯策略。
一.意識形態視角下的《我和我的祖國》電影字幕
意識形態是哲學領域的概念,它一般指特定地理環境和文化背景下的人對于世界和社會的系統的看法和見解,比如政治、道德、宗教和藝術,且人的意識形態受思維能力、環境、信息(教育、宣傳)、價值取向等因素影響。不同的意識形態,對同一種事物的理解、認知也不同。下面將從具體的字幕實例來分析意識形態對《我和我的祖國》翻譯的影響。
(1)我跟你講,我們鐵榔頭啪的一個扣球把那海曼(鰻)打得跟條帶魚似的。
譯文:Our Iron Hammers powerful strikes will wipe the floor with Hyman, Im telling you.
這句話出自電影的第三個故事,一個老大爺在跟鄰居看女排比賽間隙時跟同伴聊天時非常自信地說出來這句話。原句詼諧搞笑,不僅體現出了本國人民對郎平排球實力的認可和崇拜,還體現出了他們對美國隊員的不屑和其落下風的“幸災樂禍”,富有市井氣息。然而,譯者在對應的譯文中僅使用了“wipe the floor with”的結構來表現對手海曼的慘敗,并沒有把“打得跟條帶魚似的”翻譯出來。仔細分析,我們可以知道,譯者這樣的處理是出于對意識形態的考慮,因為“打得跟條帶魚似的”明顯帶有嘲諷意味,而像《我和我的祖國》這樣的主旋律電影在對外傳播時尤其注重對翻譯的把控,以維護國家和人民的形象。如果將“打得跟條帶魚似的”忠實地再現于海外受眾,會讓他們對中國人產生心胸狹隘的偏頗印象,而這與我們一直呈現的中國人民胸懷寬廣、友好睦鄰的形象是相悖的,因此譯者在此處進行了改寫。
(2)請領導放心,香港回歸是中華民族雪恥的見證。
譯文:Trust me sir, the return of Hong Kong marks the end of Chinas humiliation.
原句出自電影的《回歸》單元,體現了人們對香港回歸的勢在必得以及維護國家領土完整、洗去屈辱歷史的強烈渴望。譯者在翻譯這句話時,并沒有將“是中華民族雪恥的見證”直譯為“is the witness of getting revenge /wiping out a humiliation…”,而是將其靈活地處理為了“marks the end of Chinas humiliation”。二者相較,明顯后者“mark the end”的改寫更能體現出人民對于香港回歸的堅定態度以及對祖國強大國力的肯定,語氣上更加鏗鏘有力,向目標語受眾展現出了昂揚自信、不退縮的良好的國人形象。
(3)好好練,完成任務,我發一個媳婦給你。
譯文:Practice hard and do the job well, I will get you a girlfriend if you do.
此句同樣出自于《回歸》單元,是負責升旗儀式的領導為鼓勵旗手在香港回歸儀式上順利完成升旗時說的話。乍一看,這句話仿佛并沒有什么探究的余地,但是仔細觀察的話,我們會發現在此處,譯者將原句中的“媳婦”翻譯成了“girlfriend”。在中文的表達里,“媳婦”一般是指的是“老婆”或者“妻子”,但是隨著近些年來國內對兩性關系的愈加包容和婚姻戀愛認知體系的變遷,“媳婦”還有了豐富的延伸義,即“女朋友”或者“交往對象”。若譯者直接將“媳婦”譯為“wife”,熟悉中文的讀者基本上不會出現理解錯誤的現象,不過在西方的表達里,“wife”和“girlfriend”是存在明顯區別的,若將“媳婦”直譯為“wife”,西方受眾可能會產生“為什么領導和上司直接為下屬安排老婆”這種不符合戀愛婚姻自由價值觀的疑惑,因此譯者此處的處理是很到位和細致的。
(4)平常你跟個假小子似的,現在跟我這裝姑娘啦。
譯文:You always act so tough and now you ‘re being a baby.
此句出自于電影的最后一個單元《護航》,是上級對宋佳扮演的飛行員不滿分配安排所說的話。仔細對比原文和譯文,我們可以發現其明顯的改寫痕跡,原文中的“跟個假小子似的”被譯為“acts so tough”,而“裝姑娘”被譯為“being a baby”,其變動之大值得令人深思。我們都知道,中文中的“假小子”是形容性格或外形偏向男生的女生,稱呼女生為“假小子”一般都帶有“貶”的意味,因為在傳統的中國認知里,“男生就該有男生的樣子,女生就該有女生的樣子”,二者是涇渭分明的,女生通常是恬靜的、舉止端莊的,而“裝姑娘”,則歧視意味更濃,因為其傳達出了女生意味著柔弱這種不符合新時代的落伍認知。在全世界尤其是西方越來越推崇女權、向往女性力量的大潮流下,如果將原文中的“假小子”和“裝姑娘”忠實地再現出來的話,可能會讓國外受眾產生中國不尊重女性、思想保守落伍這樣的錯誤認知,因此譯者在處理這句話時只傳達出其主要含義,即飛行員的行為前后存在很大差異,這樣既不影響目標語受眾對電影內容的理解,也不會引起負面的認知,是出于對于意識形態的考慮做出的折中。
二.詩學視角下的《我和我的祖國》電影字幕
在勒弗維爾看來,“詩學”是藝術與文學的緊密結合,它可以劃分為兩個部分,其一是文學要素,包括文學手法、文體、主題、原型人物、情景與特征,另一個是文學觀念,即文學在整個社會系統中的作用。下面將通過具體的字幕實例來分析詩學對《我和我的祖國》翻譯的影響。
(1)故地有月明,何羨異鄉圓?
譯文:The moon is brighter at home, why leave for foreign lands?
原句出自電影的《回歸》單元,是任達華扮演的修表匠對香港回歸發出的感嘆,即故鄉的月亮原來已經夠圓夠亮了,為什么還要羨慕他鄉的圓月呢?不論是“故地有月明”還是“何羨異鄉圓”都帶有明顯的中國五言律詩的特征,我們都知道,中國的古詩詞在翻譯成外文時,通常會流失所包含的韻味,此句也不例外[4]。而且文中的“羨異鄉圓”被翻譯為“leave for foreign lands”,后者顯然不忠實原文,不過這樣的處理使得詩的后一句譯文更為凝練,與前一句譯文相對應,而且還與修表匠的人生經歷和思鄉情感相呼應,這樣的改寫一舉兩得,體現了譯者強大的文字功力。
(2)A:你先聽我說,三個人行不行?
B:找毛主席去。
A:兩個呢?
B:買白菜呢?
譯文:Listen to me. How about three men?
Go ask Chairman Mao.
What about two?
Dont bargain.
這段對話出自于電影的《前夜》單元,是兩位負責開國大典的人員就借人這個問題上的商討。原文中的“買白菜呢”帶有明顯的中國特色,它將兩位當事人的商量過程比喻為富有生活氣息的“買菜”這種“討價還價”的過程,形象生動,不過這種比喻是很難被不熟悉中國文化的外國受眾所理解的,他們不明白“買白菜”背后附帶的文化內涵,若直譯處理的話,可能會讓他們產生困惑,因此為了更好地促進譯入語讀者的理解,譯者將其替換為更為他們所熟知的“dont bargain”。
(3)展示文明之師、威武之師的風采。
譯文:Lets show the world our honor and our strength.
原句同樣出自電影的《回歸》單元,其中的“文明之師”和“威武之師”都屬于中文的四字格結構,四字格從古至今都廣受人們的推崇,它簡潔凝練,具有對稱的美感,不過這種獨特的美感在經翻譯之手后同樣是難以維持的[5]。在這里,譯者采用意譯的手法,將這兩個詞靈活地改寫為“our honor and our strength”,省去了其中的“army”,這樣做是因為譯入語受眾在畫面信息的提示下,明白這句話的表達主體是中國的軍隊,所以可將“army”省去不譯,而且這樣的處理符合字幕翻譯的經濟性原則,很是恰當。
(4)我說你這個人怎么油鹽不進啊?
譯文:Why are you so stubborn?
原文出自于電影的《前夜》單元,其中的“油鹽不進”是我們熟知且經常使用的成語,它常用來形容一個人固執己見,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成語的背后通常具有豐富的文化典故,對于國人來說,提到“油”、“鹽”,我們很容易聯想到這個成語并理解其代表的含義,而這些意向對于外國受眾來說則是非常陌生的,因而在面對這種植根于特定文化背景的成語時,譯者往往不會采用直譯的手法,而是將其替換成譯入語讀者比較熟悉的表達[6],比如這里譯者就將“油鹽不進”簡譯為“stubborn”。類似的處理還有“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譯者將其改寫為“Nobodys perfect”,雖然這樣沒有保留原文的詩學韻味,但這樣的調整已經是在字幕翻譯的限制下,平衡兩種不同文化的較好結果了。
(5)這也是我男朋友啊,怎么腳踏兩只船啊?
譯文:This is my boyfriend, too. But isnt he playing the field a bit?
原句出自于電影的《護航》單元,是佟麗婭扮演的飛行員安慰宋佳扮演的飛行員落選時說的話。“腳踏兩只船”是常見的中國俗語,用來比喻對事物猶豫不決,也用來比喻想占兩頭便宜、投機取巧的行為,在當下的語境里,其一般用于指代某些同時與兩個人交往的不忠誠行為。“船”是為我們所熟知的意向,不過其對應的“boat”則沒有相關的意義延升,為了再現原文的內容,此處譯者將其替換為更為目標受眾所熟悉且含義對等的俗語,即“playing the field”,這樣的改寫雖然使原文的詩學形式發生了變化,卻精準地傳遞出了原文想要表達的內容。
(6)《相遇》Passing by
《回歸》Going home
《護航》One for all
以上分別是電影中《相遇》、《回歸》和《護航》單元劇及其對應的譯名,每一個都具有引人回味的妙處。“相遇”對應的英文可以是“encounter”,也可以是“meet”,這里卻是passing by(錯過)。看過電影的觀眾都知道這個單元劇講述的是一個悲傷而偉大的故事,男主人公為了參與原子彈研發工作隱姓埋名,與愛人失去聯系整整三年,在研發期間,他受到了核輻射,雖在醫院外街道上的公交車上偶遇了女主,但為了保密卻不能相認、最終錯過彼此。“passing by”體現出了即使相見卻只能以擦肩而過作為結局的無奈,因此譯者不忠實的改寫反而準確地再現電影的主題。
提到“回歸”,我們反射性地可能會想到“return”這個詞,雖合適卻遠沒有going home精妙,其不但表現出了“回歸”這一表層含義,還體現出了香港和大陸本是一體、彼此親密富有淵源這一深層含義。
而《護航》對應的one for all,其改寫程度最大。提到“one for all”,我們可能會想到“all for one”,即“One for all, all for one”(我為人人,人人為我),而這個單元劇的主旨也正是傳達服務于集體的團結精神,二者非常契合,因此譯者此處看似非常具有爭議的改寫是極具巧妙的心思的。
除了上述所提到的這些,整部電影的很多其他地方都體現出了譯者和幕后的制作團隊工于細節的縝密態度,比如《奪冠》單元劇中將“大人”譯為“big people”,而非“adults”,《前夜》單元劇中的“silicon” 對應的是“矽”,而非“硅”(直至1953年,大陸才將矽改名為硅)。不過有一點讓筆者疑惑的是,電影中“我是北大西語系畢業的”被譯為“Im a graduate of Peking Universitys Spanish department.”在以前的認知里,西語系一般泛指包括英語、法語等的西方語種,如今才指代的是西班牙語系,筆者私以為這是譯者美中不足的一點。
整體來看,從改寫的角度來審視《我和我的祖國》電影字幕的翻譯,其所運用的翻譯改寫方式豐富且精巧,考慮到了源語語境和文化的差異,且對之后的字幕翻譯工作,尤其是主旋律體裁的影片翻譯有絕佳的借鑒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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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許鈞,穆雷.翻譯學概論[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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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楊冬偉,錢葉萍.論電影片名翻譯中的改寫[J].電影評介,2015(7):51-54.
[5]羅琴.論電影字幕翻譯的操縱因素和改寫手段[J].青年文學家,2013(33):107-108.
[6]呂玉勇,李民.論英文電影字幕翻譯的娛樂化改寫——以《黑衣人3》和《馬達加斯加》的字幕翻譯為例[J].中國翻譯,2013(3):105-108.
(作者單位:廣西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