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通過對由規劃形成的青島東方影都和自然形成的倫敦蘇豪區兩個媒體集群案例進行分析,認為媒體集群中的跨國媒體企業得益于空間上的臨近和業務領域的互補,存在著各種各樣的互動關系,它們對全球媒體的生產和傳播、塑造全球媒體生產格局都產生重要的影響。這些互動關系包括企業之間的合作聯系、資本和人力資源的流動、激發媒體集群創新潛力的機制等。隨著信息和通信技術的發展,“無重量經濟”讓媒體產業的空間集聚看似不再必要,但面對面的交流仍對全球媒體產品的生產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媒體集群仍然有其不可替代性。
關鍵詞:媒體集群;跨國媒體公司;生產;傳播;東方影都;蘇豪區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07-0100-03
一、媒體集群的類型
皮卡德認為,“集群傳統上被認為是工業企業的集中”,而“媒體集群是一種專門的集群形式,旨在生產媒介內容”。他根據形成方式將媒體集群分為三種類型:自發形成的集群、規劃形成的集群,以及房地產驅動的集群[1]。文章采用皮卡德的分類方法確定青島東方影都和倫敦蘇豪區的媒體集群類型。
2013年9月,萬達斥資20多億元購買了青島西海岸的15塊土地,總面積超過350萬平方米,用時四年,建成東方影都。這個“東方好萊塢”是一個由電影產業園、水上樂園、大劇院、高端酒店、游艇設施、醫院、國際學校等組成的綜合性電影產業項目。電影產業園是其中主要的媒體集群。此電影產業園擁有40多個高科技工作室,吸引了55家國內外電影公司在此設立工作室或辦事處。電影《長城》《環太平洋2:起義》《哥斯拉2》都曾在此拍攝。
而文章的第二個案例——英國倫敦蘇豪區則位于市中心,其形成可以追溯到1900年左右,當時一些電影公司從附近的塞西爾街(Cecil Court)搬到了蘇豪區,坐落在沃德街(Wardour Street)附近。如今280多家電影生產、后期制作、發行公司聚集在蘇豪區。因此,可以明確的是,青島東方影都是規劃形成的媒體集群,而倫敦蘇豪區則是自然形成的媒體集群。
二、媒體集群中的跨國媒體公司
媒體產品的全球化意味著在生產、分銷和消費的多個層面上的復雜的全球聯系被稱為“全球生產網絡”[2]。而傳媒企業的全球化和傳媒巨頭的形成是當今文化經濟的主要特征,傳媒集團在全球范圍內部署分支機構形成子公司網絡;地方子公司是跨國媒體公司形成全球網絡的堅實支柱。
萬達作為一家以房地產為基礎并逐漸在各個領域發展全球業務的公司,不僅在青島規劃并投資了東方影都媒體集群,還在2017年以35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傳奇娛樂公司(Legendary Entertainment)。此外,包括華納兄弟、索尼在內的9家好萊塢電影公司都已與萬達簽署協議,在東方影都拍攝多部電影。這些跨國傳媒公司在拍攝期間都會在東方影都設立工作場所。
位于地球另一端的蘇豪區則是英國電影生產的中心,由于眾多跨國公司的聚集,它對全球電影業的影響是不可否認的。智威湯遜(J Walter Thompson)自20世紀初就一直坐落于附近的伯克利廣場(Berkeley Square);20世紀福克斯(20th Century Fox)和華納兄弟(Warner Brothers),以及哥倫比亞(Columbia)分別在1930年代、1940年代在蘇豪區的中心購置了其工作場地,并且一直到今天仍持有這些地塊。蘇豪區的視覺效果公司包括雙重否定(Double Negative)、Framestore和盟圖(Moving Picture Company)等。這些公司在世界各地都有分支機構和工作室。
三、跨國傳媒公司的企業間網絡
文章分析這些媒體集群中的跨國公司之間的復雜聯系,以理解其如何在當地參與全球媒體生產、媒體集群如何發揮作用。這些復雜聯系包括企業間的網絡、資本和勞動力的流動,以及吸引勞動力聚集的創造和創新潛力。這些錯綜復雜的聯系對于東方影都和蘇豪區等媒體集群中的全球媒體的生產和傳播至關重要。
媒體業的一個特點是以項目為基礎的分包生產。同樣地,以項目和分包系統為基礎的企業間關系,特別是涉及跨國公司的企業間關系,在媒體集群的生產和全球媒體傳播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在東方影都,中國和美國的跨國媒體公司以《長城》這一項目為合作基礎,直接產生了一部從制作到發行全過程都具備全球特色的電影作品。在中美雙方的共同努力下,特別是傳奇影業、環球影業、大連萬達和中國電影集團的參與,造就了跨國合拍電影《長城》。雖然電影票房沒有達到預期成績,但這一發生在東方影都的前所未有的跨國合作仍然是一次大膽的嘗試。
但值得注意的是,東方影都中大多數媒體公司的集聚都是以項目為導向的,尤其是美國跨國電影公司分支機構的集聚行為。他們不在此地設立永久性的部門,只是根據項目的預期生產時間設立臨時的工作場所。長期停留在那里的通常是中小型本土媒體公司。也就是說,在東方影都的傳媒集群中,電影產業企業的集群是極不穩定的,往往是暫時的,不是長期的集群。
而蘇豪區的情況似乎有點不同。如前所述,智威湯遜、20世紀福克斯、華納兄弟和哥倫比亞從20世紀開始就在蘇豪區設有工作場所,因此它們在這個區域的聚集相對穩定。此外,蘇豪區有眾多后期視覺特效公司,大量不易搬遷的后期設備使他們傾向于在相對穩定的地點工作。
盡管如此,基于項目和分包制度的企業間合作仍然是蘇豪區常見的運營模式。例如,電影制作團隊通常是為一個項目組成的,在這個項目完成后將被分解去參與其他項目。這些媒體公司在不同領域各有專攻,并極其依賴蘇豪區其他媒體公司提供的某些產品和服務。這說明它們為了生產自己的媒體產品,彼此之間聯系緊密。
除了生產全球媒體產品,媒體集群中的企業伙伴關系所形成的企業間關系網絡有助于塑造全球媒體格局。例如,東方影都的中美公司間的合作,以及中國電影資本通過投資好萊塢和聯合制作電影進入全球市場的努力,都表明全球媒體體系的去中心化趨勢,體現的是文化全球化理論所主張的一種媒體發展格局。也就是說,盡管美國仍然是世界的一個重要媒體中心,并具有無可取代的影響力,但是在世界不同國家和地區正在出現越來越多的次級媒體中心。
同時,媒體集群中的企業間網絡反過來又會對媒體集群中的企業及其全球媒體生產和傳播產生深遠的影響。例如,在生產全球媒體的過程中,許多媒體集群中的跨國公司需要平衡內部聯系和外部網絡。跨國公司內部聯系的重要性在于子公司可以在跨國公司內部獲得規范化的、易于遠距離轉移的資產,而當涉及創造和擴散那些有地理鄰近傾向性的資產時,與媒體集群中的其他公司合作而不是依靠內部聯系則成為首選[3]。因此,參與并建立媒體集群中的企業間聯系,能增加跨國媒體子公司成功的機會,包括它們獲得資源的方法、靈活決策的可能性,從而削弱跨國媒體各個子公司之間,以及子公司和母公司之間的聯系。
四、媒體集群的資本和勞動力流動
這種基于項目制和分包模式的企業間網絡,使蘇豪區和東方影都等媒體集群中存在不斷的資源輸入,包括資金和勞動力。
在某些項目中,金融投資的流動方向遠比單向投資復雜得多。例如,當好萊塢通過投資電影《長城》從中國市場獲益時,萬達也通過收購傳奇娛樂(參與電影《長城》制作的好萊塢公司之一)進入好萊塢和全球電影市場。換句話說,這體現的是美國好萊塢和中國電影行業之間的雙向投資。資本的頻繁流動也發生在蘇豪區。蘇豪區中,跨國媒體公司和本土媒體企業在資本依賴形式方面存在差異。跨國公司的電影制作往往依靠公司內部的其他部門提供資金,而本土公司往往需要通過外部資源籌集資金。這種資金籌措和安排是為單個項目設立的,因此需要不斷地建立和重建,這就創造了一種動態的資本流動。
在全球媒體的生產和傳播過程中,以項目為基礎的企業合作必然會導致媒體集群中勞動力的組合與重組。在東方影都拍攝《長城》時,制作團隊和演員在兩個國家之間流動。好萊塢演員馬特·達蒙(Matt Damon)和中國演員劉德華、景甜一起出現在東方影都拍攝,而《長城》的導演張藝謀則在幾個月后抵達美國進行電影后期制作,美國制作人沃爾什(E. Bennett Walsh)成為《長城》的執行制片人。此外,東方影都中那些對電影《長城》制作有所貢獻的中國本土媒體公司也可能參與其他影視項目。這表明,基于項目制的合作關系讓勞動力的組合與重組不斷發生、變化。這種不穩定性也引起了一些媒體公司的擔憂,尤其是那些總部位于中國其他地區的中小型媒體公司。
由于青島本土媒體公司太少,該地仍沒有形成健康、良好的電影制作氛圍。因此這些媒體公司的生存往往依賴于為《長城》和《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等大型項目提供的非常有限的支持工作,這給他們帶來沉重的負擔,導致許多曾落戶東方影都的媒體公司選擇離開。
相比之下,蘇豪區的電影產業已經形成了從劇本創作到發行的完整產業鏈。這些公司在不同領域各有所長,在獲得專業產品和服務方面嚴重依賴其他公司,這說明這些企業在媒體產品生產過程中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他們圍繞組織而成的團隊生產媒體產品,而這些團隊通常是基于單個項目在短時間內形成的。當這個項目完成后,他們會解散并加入另一個項目,而這個項目可能是由另一個公司管理的。因此,在勞動力流動方面,蘇豪區處于一種不斷變化的狀態,其人力資源網絡也在不斷地被創造和再創造。
五、媒體集群的創造力和創新潛力
媒體集群使電影業的勞動力有可能實現空間集聚,從而促進創造力和創新的潛力,這對全球媒體產品的生產和分發是一個重要的激勵因素。
創意在媒體集群中的傳播和集體學習(collective learning)主要通過三種機制進行。
第一種機制是職員在企業間的流動,能讓專業知識和隱性知識得到傳播。如前所述,好萊塢制片人沃爾什成為電影《長城》的執行制片人,帶來了好萊塢的制作經驗。
第二種機制是通過在咖啡館等地方進行的非正式會面而形成的社會關系網絡。比如,蘇豪區的咖啡館文化提供了一種社區感,它讓人們覺得自己是“常客”,而這反過來又增強了人們的依戀和歸屬感。這對工作于此處的人們的互動和創造力都很重要。此外,蘇豪區企業非常重視并高度依賴通過熟人推薦和良好口碑建立的非正式人際網絡。他們傾向于與熟人而非陌生人共事。這些建立在友誼和信任基礎上的人際網絡對他們的創新工作非常重要。如果我們把非正式會面、面對面對話對激發創意的作用置于信息和通信技術(ICT)高速發展的語境下討論,更能體現其重要性——當信息和通信技術迅速發展時,空間集聚是否還有必要?這種依靠空間集聚獲得優勢的全球媒體生產方式是否仍然有效?
實際上,技術革命確實對全球媒體行業產生了深刻而強烈的影響。“無重量經濟”(the weightless economy)開始萌芽和發展,導致媒體產品具有非排他性、無限復制、可通過數字方式零成本運輸的特點。因此,有人認為媒體產品的生產地點不再是一個問題,媒體的聚集將不再發生在城市。的確,信息和通信技術的誕生和發展對媒體的聚集行為有一定的影響,因為它降低了集聚區的通勤成本、長途運輸的時間成本、地理和組織分散造成的控制和管理成本等。然而,信息和通信技術是否能取代面對面的活動、消除集聚經濟呢?信息技術可能會是面對面互動的一種補充,但不是強有力的替代品[4]。
媒體集群中存在的大量面對面的會議空間和媒體集群中的“咖啡館文化”對于建立信任和社會互動、傳遞隱性知識和培養創新都具有重要意義。這恰恰也是東方影都缺乏的,或許這將限制其創新能力。如果我們在信息和通信技術發展的背景下理解蘇豪區的運作模式,會進一步發現這種面對面的互動對全球媒體生產的重要性。
第三種可以激發媒體集群的創造力的機制,是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勞動力在媒體集群中共同工作所產生的文化融合。例如,在東方影都拍攝的中美合拍片《長城》就是典型的文化融合的產物。作為中美合作的產物,《長城》以中國故事、國家形象、集體主義、無私奉獻等中國文化為核心,融合好萊塢先進的制作模式,從而走向全球市場。雖然票房沒有達到預期目標,但它仍比許多在美國上映的中文電影都要成功。
六、結語
對青島東方影都和倫敦蘇豪區這兩個集群的案例研究表明,媒體集群中的跨國媒體企業之間的互動關系是多方面的、復雜的,包括基于項目制和分包模式的企業間的合作關系,勞動力的流動、組合與再組合,資本的流動,激發創新力的三種重要機制。這些互動關系在媒體企業的全球媒體產品生產和分發過程中發揮著積極作用。
參考文獻:
[1] 羅伯特·皮卡德.媒介集群:形成網絡化的虛擬集群產業內的局部集聚[M].延雪平:延雪平國際商學院,2008:4.
[2] 尼爾·科,彼得·迪肯,赫斯·馬丁.全球生產網絡:實現潛力[J].經濟地理學報,2008,8(3):271-295.
[3] 利拉赫·納庫姆,大衛·基布爾.跨國公司的聯系和本地化集群:外國和本土公司在倫敦中部的媒體集群[J].國際管理雜志,2003,9(2):171-192.
[4] 杰西·加斯帕,愛德華·格萊賽.信息技術與城市的未來[J].城市經濟學雜志,1998(43):136-156.
作者簡介 翁庭萱,碩士,助教,研究方向:媒體產業、數字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