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晨俊 高 亮
1.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體育學院,江蘇 南京 210038;
2.南京體育學院期刊社,江蘇 南京 210014
中央國術館是中國近現代體育史上規模宏大的武術組織之一,曾為推動中華武術的傳承與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其通過專業武術教學在中國武術發展史乃至近現代體育史上留下了非常寶貴的財富。教學原則作為指導教學工作的基本要求,它從理論高度指導著教學實踐,同時也是對教學實踐經驗的理論性概括,它既是教學基本原理落實到實踐中的媒介,也是保證教育實踐遵循教育規律的重要環節。當中國武術由師徒制“口傳心授”基本教學模式轉型至學院制后,如何繼承與發展武術教學的經驗,如何遵循教學規律,又如何遵循學生的身心發展規律?基于此,研究以論從史出、史論結合為技術路線,在史料互證的基礎上對中央國術館武德教育方面的資料展開梳理與研究,力求完成中央國術館武術教學原則的事實判斷。
師徒制的武術教學雖有利于武術的縱向傳承,但是對于中央國術館普及武術的任務而言不合時宜,尤其是在班級授課制的教學組織形式之中,如何在教學過程中使學生獲得感性知識并豐富直接經驗,使學生能夠正確理解武術技術知識的同時發展認知能力,成為該館確立直觀性原則的主要依據。對于當時武術教學籠統、模糊、刻板的弊端,中央國術館的領導者現身說法,要求武術教學應突出直觀性原則。陳家軫認為:“對于所教的某種拳腳或器械,解釋要詳明,說理要透徹,使學者知其功用效能,以及自衛克敵之種種變化。反過來說,若教者徒知某種動作要合規矩,不懂教授法,不能解釋,不能說理,是為機械式的教授,徒使學者變為機械。一切的動作,皆為機械的動作。因為學者對于種種動作,其功用效能及自衛克敵之種種變化,只知其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術科教員必須解釋詳明,說理透徹”。唐克南更是直言,武術教師教學時應該向學生說清楚“奧秘”,云:“對于國術,必有深刻之研究,得到其中奧秘,某部屬乎內功,某部屬乎外功,教授之時,詳為說明,使學者知其運用,或能筆之于書,則更善矣”。
如何處理好武術教學活動順序的關系,培養學生循序漸進的習練武術習慣,中央國術館強調要遵循系統性原則。中央國術館落實武術教學系統性原則所采用的是編審處長姜容樵提出的“打練結合”四層教學法,即斷勁、明勁、暗勁、化勁。正如姜容樵所述:“我國的國術派別萬千,要有個步驟作為方針,才可使國術走上軌道,使后世之治技有處著手,所以才有四步工(功)夫。這四步工(功)夫里含著四層道理,還要分四種練法,四層用法,待到四步工(功)夫完成,又與丹道合一,循著這步驟推進,一定不會走錯路的”。基于“打練結合”四層教學法,中央國術館的教與學均有順序的進行,培養了學生系統學習的習慣,并且能夠發現和補救學生在學習中的欠缺。
“賽先生”是民國時期的時髦詞匯,憂慮國家命運的知識分子把“科學”當成救國的良藥,生出無盡的信仰。中央國術館致力于提倡“科學”化的國術,吳志青指出:“現為文化進步,科學劇戰時代,故國術一道,脫不以科學方法從而改進,勢難邀社會之信用,必至完全失傳”。吳氏對武術教育科學性原則的認識深邃而富有洞見,云:“所謂科學化的國術者,即以科學方法改進國術,使合乎生理、心理、教育諸原則,以期切合于實用,而易普及為宗旨。而實用之手法,因之責為出奇制勝之技能,變之則為活潑優美一種舞蹈之動作。若更和以音樂,則身心修養,大有裨益”。武術教育應遵循科學性原則幾乎成為了中央國術館的共識。姜容樵從哲學的視角提出了武術教育科學化的范疇,云:“科學化的目的是,統一原理,究其當然,范疇是體、用、質、量、理、法、從、橫、因、果”。胡異軍認為:“國術在術的方面純是一種技術,體育的方式,技術的基礎,必須建筑在科學的園地中,這是毫無疑義的,生理學、衛生學、物理學,就是國術的科學條件,國術必須用科學來透過,才能充實它的理論,增廣它的效能,穩定它的基礎,確定它的價值”。許禹生在中央國術館刊物中遙相呼應,云:“主張國術科學化,理論綦善,余所贊同,但科學化應就國術性質中應具有之科學,依實質上立論。務使一語破的,令人豁然開悟,萬不可牽強附會,售其淵博,令人轉入迷途,其害與舊日以迷信誤人相等”。中央國術館重視武術教學的科學性原則,使得該館在審視教學內容和教學方法時促進了武術的科學化發展。
中國哲學中的整體觀體現在武術上的表現即“體用兼備”的價值取向,在武術技術組成中容演練的“體”和技擊的“用”于一體。中央國術館重視武術教學的技擊性原則不僅是對武術本質認識的體現,亦是張之江武術“向實”思想的體現。張之江認為:“國術鍛煉應重于比賽,比賽為御辱之張本,亦即奮斗之實習,若提倡國術,而不使之競技化,則此種單純之演習,既乏攻守之經驗,無裨自衛之實用”。據萬樂剛口述佐證:“我的外祖父成立中央國術館就是為了強調武術的實用性與對抗性,所以他和褚民誼之間有著重大的分歧,因為我的外祖父講的是技擊性、對抗性、實戰性。我的外祖父認為武術就是從實戰而來,比如形意拳的動作就是一個持刀動作的還原。我的外祖父認為,弘揚武術不強調對抗、實戰、技擊那就完全沒有意義了”。因此,張之江對學生強調:“練習國術對于對手尤當特別注意,因為單練只有體的工夫,對手才是有用的夫,所以練國術的,先要練其體然后練其用這是很要緊的”。那么,如何突出武術教學的技擊性原則,張之江明確指出:“從體的方面說,應注重基本鍛煉,可分為團體的、單人的兩種。從用的方面說,可以由對練而對比,準備競賽。本館對于比賽是很注意的,因為體用兼備,不僅是個人的好處,也是國家的光榮”。除張之江外,政府部門也要求武術教學應以突出技擊為主,如江蘇省政府所指出:“查國術種類繁多,其中應用最廣者莫如擊劍、刺槍、摔角、搏擊四項,此后各種體育師資訓練機關對此四項,實應特加注意,積極訓練,俾盡融匯中外體育技能之功,而收自衛衛國之效”。因此,中央國術館在教學內容中將技擊技術進行篩選、加工、提高,然后再運用于“對試”中,是中央國術館武術教學的基本線索。在該館的術科教學中,不僅有八極拳、形意拳、雜拳、潭腿、查拳、八卦掌、摔角式、八卦散手、梅花刀、猿臂棍、斷門槍、三才劍、青萍劍、苗刀等極富技擊特征和技術全面的傳統武術,也有搏擊和拳擊等現代武術教學內容。以中央國術館結合傳統武術與現代搏擊自創的“練步拳”為例,該館教師劉崇清根據長拳的技擊特征,取其易學練、體用兼備、攻防連貫的實用特點。從沖拳、劈掌、肘擊、勾踢的的基本動作,到套路練習中強調的不偏不倚、前進后退,左旋右轉必須靈活敏捷、高低適度,以實現拳不虛發、日漸長功,最終要求在“對試”中打出快速連擊的氣勢。
何為“練修并重”?張之江指出:“練,是屬乎體質外表一方面的,修是屬乎精神靈性一方面的,關于練的方面,固然是要專心致志,精誠無間,而修的方面,更是要十二萬分的努力,朝乾夕惕的用工,才能有成就的希望。如果只練而不修,那就沒有道德,沒有精神,沒有保障,將難免為非作歹,誤入歧途,危害社會,結果必致一敗涂地”。教授胡異軍認為:“國術是體育,目的是在強身,同時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條件就是修養意志。過去國術在強身方面已有顯著的成績而同時發生的壞影響就是造成心理的墮落。以前的國術家固然也曾設有不少關于修養德性的信條,但是大部分人忽視了信條的約束,而僅注意于技術的功用”。胡氏進而提出:“重建互助、仁愛、忍讓諸德性,以消滅猛暴、乖戾的心理。國術家不少僅有精煉的技術,尤須有高尚的德性才算是一個完人”。而近代法學家王寵惠更是從局外人的視角提出了“修練并重”是武術教育的重要原則,云:“國術而能普及,則驅除痼疾也,磨練精神也,增進知識也,以至勵行道德也,一以貫之,而人生種種問題皆從而解決,又何患乎廢業,又何至動亂其精神之條例,以身試法哉?吾謂與其以技擊為國術,毋寧謂人生技也”。因此,中央國術館有一句口號叫‘術德并重’,就是你的武術和你的道德是并重的,他把這個思想貫穿到中央國術館的整個教育當中。他自己的為人也是如此的,不論是在禁煙過程,還是在傳承武術過程中,他也是身體力行的去做的,我作為后輩不能說他怎么樣怎么樣,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因此,所謂的“練修并重”原則實際上指的是“術德并重”原則,中央國術館注重武術教學技術與武德并重的原則是該館弘揚與發展中華武術優良傳統的深刻體現,該館重視德育,也反映了以武育人的教育宗旨。
中央國術館成立后面對的最現實問題便是武術“怎么教”的問題,特別是中國武術自古以來的“口傳心授”教學模式,過渡到現代學校專業教學場景時,如何讓武術教學發生適應性改變,成為了館長張之江及該館教育者關注的重大問題,通過史料的梳理與研究發現,中央國術館在確立教學原則的基礎上,對武術教學方法進行了傳承與發展。中央國術館通過確立武術教學原則,使得中華武術的技擊本質,以及“知行合一、體用兼備”的文化屬性已然在中央國術館學生中得到了傳承與弘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