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隆
(國家開發銀行江蘇省分行)
全球產業的組織方式由過去的國與國、點對點的貿易投資方式,逐步向基于全球價值鏈布局的生產組織方式動態演進。全球價值鏈布局和特點決定了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國家和地區的分工利益,進而決定了這些國家未來產業升級的前景。即便如此,加入全球價值鏈的發展中國家仍然需要建立起本國生產能力并輔之以必要的國家政策(Bamber,etal,2014)。值得注意的是,2008年以來,全球價值鏈和全球產業鏈1全球價值鏈和全球產業鏈是同一個問題的兩種視角,全球價值鏈側重于產業組織分析和收益分配分析,全球產業鏈側重于投入產出、供給與需求的技術經濟分析。兩者互相聯系、密不可分。正在發生深刻變化,主要表現為基于全球價值鏈的中間品貿易份額下降、發達國家制造業回流傾向、產業鏈在發展中國家之間轉移和替代以及地區性貿易規則重塑。特別是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蔓延有可能加速上述趨勢。隨著這些變化,我們需要對國內產業鏈進行重新認識,并制定有針對性的發展戰略。
已有的全球價值鏈框架即關于產業鏈上的收益分配和組織治理問題,對我們認識當前條件下全球產業鏈發生的變化或者重構問題提供了部分答案,但對于投入產出的技術經濟聯系強調的較少。筆者認為,需要借助于全球產業鏈動態變化特別是技術經濟和國內組織方式的動態變化來彌補全球價值鏈分析框架的不足。這種技術經濟的動態變化可以用生產網絡來刻畫。生產網絡系統性地規定了一國經濟體系內部的基本投入產出關系、供應商和消費者關系以及企業動態行為引起的生產網絡性質和結構調整。通過生產網絡的分析框架,有助于重新認識區域經濟在全球生產網絡和國內生產網絡中的地位,從而為當前和今后更長一段時期區域發展戰略提供政策建議。
自經濟全球化以來,全球產業一直處于動態調整和不斷重構的過程中。全球產業鏈更像是截取了全球產業動態演化過程的某一特定階段進而分析得出的結果。基于對經濟學理論邏輯和貿易投資事實的分析,簡要回顧全球產業鏈動態演變的歷史進程,以期得出關于全球產業鏈演變的一般規律并揭示未來可能的趨勢,從而發現當前區域經濟發展面臨的機遇和挑戰。
這一階段從第一次工業革命到19世紀中后期,結束的標志性事件是1857年第一次世界性經濟危機爆發。在這個階段,世界貿易量有限,各個國家立足于本土市場構建本國的工業化體系。無論是早期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如英美,還是一戰后快速崛起的日本、德國,首先是在本土需求得到滿足的條件下形成的國內生產網絡。具體來說,發達國家利用一體化的國內市場優勢,逐步發展出適應本土需求的工業體系,對其他國家產業的依賴性較小,經濟總體處于一種基于本國產業鏈發展狀態。國內產業升級依靠工業革命帶來的技術創新成果,類似于熊彼特提出的“創造性毀滅”過程,即通過技術創新、制度成熟和工業化深入不斷突破生產可能性邊界。隨著國民收入不斷提高,國內最終需求逐步升級。通過充分競爭和產業組織安排,國內已經形成了生產網絡中的制造商、一級供應商等關鍵企業和一大批次級供應商,但國內生產網絡在地理空間上集聚于一國內部。與此同時,依靠市場力量和創新網絡中的節點企業不斷發生進入與退出行為,生產網絡結構處于持續動態調整過程。
總體上看,國家內部生產網絡循環保證了一國參與國際競爭的基礎性條件,國內統一市場保證了企業利潤來源,持續不斷的創新活動使得本土企業在國際上維持競爭力,本土供應商網絡使得企業減少對外國產業的依賴,從而實現了產業鏈的自主可控。與此同時,一種維持國內網絡持續穩定的重要力量便是制度條件,這主要體現為契約精神、競爭準則和財產法律,用于規范自由競爭的市場秩序,從而使得本土生產網絡能夠持續高效有序運轉。當本國企業參與國際競爭時,國家制度既提供一種溝通協作的條件,也能夠提高企業的競爭力(Ferguson,Formai,2013)。
這一階段從19世紀中后期到二戰前夕,結束的標志性事件是1929年全球經濟危機爆發。商品貿易很早就在國與國之間開展。到了19世紀50年代,世界貿易的年平均增長額比前20年提高了2倍。貿易的發生通常基于兩種原因:第一種情況是換取本國工業體系不能生產的產品,另一種是受限于本土需求的有限性從而產生向其他國家擴張的需要。第一種情況可以彌補本土產業鏈的不足,通過出口換回進口品,從而有了學習和模仿的機會,進而催生本土產業鏈的完善,這一過程被稱之為獲取貿易帶來技術創新的動態利益(Ping,Shuai,2011)。第二種情況是試圖把其他國家最終產品市場部分地納入到本土工業體系中,其中國內制造商和上游供應商的生產能力由于貿易的開展而不斷擴大,彌補本土市場有限的規模經濟,增強了國內產業利潤和競爭實力。
這一時期生產網絡的進一步調整,主要發生在三個層面:一是國際貿易導致本國制造商改變產品和工藝以適應外國需求,從而引發上游供應商技術流程的相應改變。二是擴大的國際市場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本土制造商之間的劇烈國內競爭,使得原本微薄的利潤邊際得到改善,從而可以更加追求國內產品品質改進。三是貿易收益提高了產業鏈上企業和居民的收入,從而引發本土需求升級(Gereffi,1999)。經過持續多年的貿易積累,形成了一個更加高效的國內生產網絡。然而這種網絡也帶來外在的不穩定性,由于國內要素成本不斷上升的壓力,對于貿易的高度依賴必須持續不斷地開拓國際市場,需要更大范圍的規模經濟或者創新活動,用以抵消要素成本的持續上升。外部需求的擾動會對國內生產網絡產生沖擊。
時間跨度從二戰結束到21世紀前十年,結束的標志性事件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全球價值鏈下的貿易模式產生于二戰以后。最早是發達國家將組裝制造環節向其他國家轉移,從而利用這些國家勞動力低廉的成本優勢,產生了最早的產品外包形式,以便最大限度地獲取價值鏈上的分工利益。為了進行產業鏈環節的轉移,發達國家一般采取貿易投資一體化的方式。特別是在20世紀90年代,接受投資的國家建立起了本地生產能力,伴隨發生兩類產業組織調整:一是全球兼并收購浪潮興起(Kim,Zheng,2014),即發達國家收購成長起來其他國家供應商,采取縱向一體化形式2關于產業鏈與并購的研究相對較少,總體來看有兩種觀點:一是新古典主義研究者認為,技術、監管和經濟體制的快速變化所引起的產業沖擊導致一個產業內生產力過剩,特定產業內的企業主要通過并購來實現資產重組以消除產能過剩。二是全球商業研究學者認為,兼并收購是供應商對下游制造商市場集中做出的集成式反應(彼得·諾蘭,張瑾,劉春航,2006)。;二是通過契約方式進行發包,其他國家接受訂單進行代工生產,主要采用縱向非一體化形式。在這樣一種背景下,全球價值鏈的治理問題就成為發達國家面臨的重要問題。另一方面,對發展中國家而言,如何在全球價值鏈“鏈主”主導的體系下逐步打破低端鎖定的陷阱,實現產業鏈的升級和躍遷進而構建國內價值鏈,關系到未來本國可持續發展的前景。這就是當前全球價值鏈重構面臨的主要問題(Azmeh,Nadvi,2014)。
伴隨全球價值鏈布局的貿易和投資興起展現的是一個正在形成中的全球生產網絡。對于全球生產網絡的描述可以從多個維度進行,最核心的問題是全球產業鏈的分工、布局和演進。一般來說,全球生產網絡是國內生產網絡相互交織和相互作用形成的交集。但是否存在一個穩定的全球生產網絡是有爭議的。因為相比國內生產網絡,全球生產網絡有著內在不穩定性,這種不穩定性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后表現得尤為明顯。
通過改革開放40多年的發展,我國生產網絡總體架構基本形成。我國制造業規模已經居全球首位,總體而言已經建立了門類齊全、體系完整、規模龐大的產業體系,擁有41個工業大類、191個中類和525個小類,是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劉志彪,2020)。應該看到,與發達國家以上工業化路徑的不同之處在于,我國主要通過發展外向型經濟逐步積累起本國工業現代化所需要的資源和要素,與此同時,逐步培育出本國產業進而加快工業現代化進程。
1.我國頭部企業主動參與全球制造商和供應商的橫向競爭。即我國行業頭部企業與全球價值鏈“鏈主”之間形成的競爭關系。例如寧德時代與三菱電器等企業作為關鍵零部件供應商的橫向競爭關系。國內生產網絡形成的一個重要標志就是在全球產業鏈和生產網絡中的關鍵環節中是否產生可以替代或者部分替代的本土企業。通過長期代工、模仿、學習進而參與國際競爭形成的本國頭部企業,是本國生產網絡中核心節點形成的標志。這些企業創造了大量生產者需求,在產業鏈下游對供應本國和國際市場的消費者需求發揮著重要作用。
2.本國上游供應商網絡的形成。隨著本國生產網絡的形成,國內供應商生產能力和研發能力同時獲得提升,過去“兩頭在外”的外向型發展模式下高度依賴外部生產網絡,已經逐步將國外技術和管理理念內化為本土行業技術、管理能力和創新理念,這些本土供應商是國內制造商所需核心技術、工藝流程和中間投入品的提供者。從動態演化角度看,隨著國內供應商網絡的形成,本地供應商將進一步擺脫對國外核心技術和流程的依賴,由高度依賴供應商進口逐步轉變為國內企業(包括FDI)生產,形成本國穩定可靠的產業鏈體系。隨著本土供應能力和供應商網絡的形成并達到一定水平以后,發達國家制造商或者“鏈主”可能更傾向于將產業向發展中國家轉移(Bamber,et al,2014),或者其供應商與發展中國家本土供應商開展技術合作,主要是看中了發展中國家已經形成的生產網絡。
3.終端需求升級效應。不可忽視的是,我國產業體系逐步建立伴隨著要素成本的上升,人均居民收入水平也隨之提高,對于產品和服務的終端需求進一步升級。終端需求通過各種路徑向產業鏈上游逐級傳遞,本國制造商先行產生針對需求的創新要求,從而對上游供應商形成技術革新和流程再造的壓力,這是生產網絡中的正反饋效應。與發達國家先行滿足國內市場高端需求的演化路徑不同,我國發展本國產業鏈的路徑是由滿足國外中高端需求的代工生產,轉向不斷升級內需市場的自主生產,見圖1。

圖1 發達國家產業鏈和我國產業鏈 演進路徑的比較
值得注意的是,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過去由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正在發生顯著的變化。這種變化被一些學者總結為“逆全球化”趨勢。本文認為,這是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中國本國生產網絡形成和發達國家進行主動性戰略調整的結果。全球價值鏈貿易和投資活動促進了發展中國家本國生產網絡的形成,國內價值鏈勢必與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產生競爭與合作的關系,并使得全球產業鏈發展路徑的延續面臨著新的外部挑戰。基于生產網絡的分析,本文認為至少存在以下三個方面的重構效應。
跨國公司主導的制造業回流并非僅是輕率決定,也不是發生在近兩年,自2008年已經開始。主要原因是越來越多的公司注意到,將部分(甚至全部)業務帶回母國可以提供一些優勢,例如改善物流流程、提高產品質量或提升品牌形象(Mody,2016)。事實上這種回流呈現逐月增加的趨勢,而且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擴散后將會產生加速回流趨勢3見Kearney報告,題為“Trade war spurs sharp reversal in 2019 Reshoring Index, foreshadowing COVID-19 test of supply chain resilience”。是供應商對下游制造商市場集中做出的集成式反應(彼得·諾蘭,張瑾,劉春航,2006)。。因此,這種趨勢對國內供應鏈的沖擊需要開展系統評估。從生產網絡構成來看,部分由跨國公司“鏈主”主導的生產網絡可能因為產業鏈回流導致生產網絡核心節點缺失,從而生產網絡出現短期縱向斷裂和長期橫向斷裂。一是短期來看,具有巨大采購能力跨國公司將生產環節回流會導致生產網絡中本國供應鏈受到不利影響,最直接的影響是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主導的產業鏈上的本國生產者需求下降,本地一級供應商訂單需求受到沖擊,并逐漸向次級供應商網絡波及。由于短期內找不到替代性供應商,容易產生“級聯效應”(Baqaee,2018)。二是從長期來看,原本依賴跨國公司在本土競爭和合作形成的技術、知識傳播網絡,可能由于產業鏈的轉移而中斷或缺失。這是因為在一個生產網絡內部,企業之間競爭合作是知識擴散和技術進步的重要來源(Buera,Oberfield,2020),跨國公司總體代表了全球先進技術和前沿知識,產業鏈逐步回流以后,這種傳播途徑將逐漸被切斷,再次尋求知識和技術合作的成本有可能更高。
全球價值鏈貿易主要由跨國公司主導(World Bank,2020)。由于國內要素成本上升,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產業鏈勞動密集型環節向周邊發展中國家轉移,見圖2。有兩個問題需要進一步論證,一是如果向周邊國家轉移勞動力密集型環節是國內要素成本自然上升的必然結果,這種轉移對于國內產業鏈的損害就比較小。如果是因為國內營商環境改變導致產業轉移,就應該引起格外注意。目前來看,要素成本上升是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的主要原因(World Bank,2020)。二是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有助于優化產業空間和要素資源配置。其原因在于,隨著要素成本上升,作為本土勞動密集型產業也將面臨升級的壓力,國內產業鏈的加工制造環節必然要向國外或其他要素成本更低的地區轉移(孫曉等,2018)。長期來看,跨國公司將低端制造環節向中國周邊國家轉移,其供應鏈必然需要配套跟進,因此短期內實現產業鏈整體轉移的成本較高。運用這種調整的窗口期,本國企業可以嘗試選擇國內制造商建立起與上游供應商的緊密聯系。三是從產業鏈結構來看,基于跨國公司主導的產業鏈整體轉移將對一國生產網絡產生正反兩方面的影響。除了滿足國內生產需求外,一些國內產業鏈上的節點企業由于長期為跨國公司配套生產,將會跟隨跨國公司主導的產業鏈走出去,使得國內生產網絡出現短期的節點缺失。另一方面,跨國公司需要花較長的時間找到國際其他供應商以替代我國供應商。為了搜尋到合格的替代性供應商,跨國公司通常對供應商產品質量、工藝流程和環保要求等有著苛刻的要求,必須考慮這種轉換成本和產業鏈調整帶來的機遇。

圖2 其他國家替代中國出口到美國的中間品價值分解
全球生產網絡運行高度依賴于制度和規則,這對于發展中國家構建基于國內價值鏈的生產網絡具有重要含義。一是貿易協議和貿易規則更加傾向于區域性安排。從目前來看,世貿組織規則的效力不斷弱化,區域性貿易協定加快制定。按照經濟區劃分,總體上形成了歐盟、北美和東亞為核心的三大地區性貿易區。隨著區域性貿易協議和規則的建立,全球生產網絡將被進一步分割,地區內部的貿易流和投資流呈現逐步增長態勢,基于全球價值鏈的貿易和投資將逐步下降。我國產業鏈要加入其他地區貿易協議和規則的難度進一步加大,原本維持的長期合作關系有可能被短期市場合約關系取代,全球跨地區產業鏈融合步伐可能進一步放緩。二是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將更加嚴格。全球產業鏈關鍵核心環節嵌入國內產業鏈雖然補齊了國內生產網絡的空白,但這種合作關系是有成本的。通常來說核心產業鏈環節受到強知識產權的保護并且對本國企業收取高昂的技術轉讓許可費用(張建忠,劉志彪,2011),或者僅對有合作關系的全球價值鏈“鏈主”提供中間投入品技術,將本國制造商排除在合作清單范圍內。產業鏈轉移同時伴隨著技術封鎖戰略是今后一段時期全球價值鏈重構的重要特征。
在發展外向型經濟為主的背景下,發展中國家的目標導向是承接由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主導的制造業環節,只要堅持收益分配和價格競爭為導向,擁有一定的中低端勞動力、基礎設施和相關制度條件,就可以低成本加入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價值鏈。隨著全球產業鏈重構的加速,發展中國家依托國內市場的內在發展要求提升,迫切需要由向發達國家市場出口的外向型經濟,轉向以占領科技前沿和依托本國市場需求為主的創新經濟,這需要一系列制度條件。過去以大規模基礎設施投資、低成本要素供給、消耗型能源投入等為特征建立起來的部分基礎性條件,已經不能完全適應以國內大循環為主、國際國內雙循環的新發展格局。當前,需要著重關注關鍵行動者與橫向競爭者的關系,與上下游企業的關系即供應商和消費者關系,以及企業進入和退出引起的產業組織演化和網絡結構動態變化趨勢。從微觀層面看,在復雜性網絡世界中,產業鏈和生產網絡的演進調整高度依賴于優質商品和高端要素有效配置及其制度環境。我國要抓住第二波經濟全球化的紅利(劉志彪,2013),除了繼續保持開放的姿態外,需要完善國內生產網絡賴以發展的基礎性條件,特別是逐步克服體制機制障礙。體制機制作用于生產網絡的內在機理可以用生產網絡星型簡圖4星型網絡又稱為完備性網絡,網絡中每個企業均與其他企業建立起聯系;另一種是環型網絡,每個企業與其他兩個企業建立聯系。(Acemoglu,2015)表示,見圖3。

圖3 現代生產網絡對制度條件的依賴
在一定的制度條件下,國內市場規模有利于開展基于產品多元化的國際貿易(易憲忠等,2014)。這是因為通過國內市場的競爭和本土消費者的形成,經過持續演化的市場過程,本土企業獲得了強大的創新能力和系統集成能力。一個統一的國內市場不僅僅意味著企業面臨著共同的消費者群體,更重要的是一體化的市場包含構建強大產業鏈和形成生產網絡所需要的一系列條件。首先,在一體化條件下,商品和要素流動主要依靠市場化機制進行調節,突破了行政壁壘進而減少政府干預,更加符合全球價值鏈治理的要求。其次,一體化市場將帶來更大范圍內的規模經濟(Baldwin,Wyplosz,2015),便于分散在異地的企業之間進行兼并重組,從而推動產業鏈上下游的集成加速。最后,一體化的基礎設施實現了互聯互通,更加便利本地企業與異地企業發生聯系,通過搜尋到優質供應商,進一步降低生產成本,使得本國企業在出口和對外投資方面具有效率優勢(Bernard,et al,2019)。
在生產網絡內部,網絡節點之間的關系通過邊緣進行聯系(Carvalho,Tahbazsalehi,2019)。一般來說,企業間聯系反映了企業與企業之間、供應商與消費者之間投入產出的經濟技術關系,而這種經濟技術關系主要依靠市場競爭的價格機制來維持。現實中,由于企業之間存在產品服務、市場勢力、創新能力等方面異質性,導致網絡中節點與節點之間的聯系不再是簡單的現貨市場關系,表現為在貿易和投資上采取的從現貨市場到縱向一體化的復雜治理方式。其中契約在治理節點與節點的關系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因此維持契約關系是保持生產網絡穩定性和可持續性的微觀基礎。構建一種有利于實現多種層次、多樣化結構的治理網絡,需要以生產、貿易和投資活動為中心加強契約的法律保障。
生產網絡的節點與節點之間流動的是商品和要素,除了實現基于契約的有效治理外,更重要的是與商品和要素相關的產權制度調整。一是完善與要素有關的產權制度并逐步擴大與要素相關的產權范圍,有利于激發要素活力和實現要素在更大范圍內流動和有效配置,避免要素長期局限于狹小的權利范圍和交易受限的情況。二是明晰要素的產權邊界,逐步克服產權不清晰造成的交易障礙。在生產網絡內部,每個節點一般來說是產權獨立的主體,有著清晰的靜態邊界。節點之間一旦發生動態調整對于產權明晰的要求迅速增強。生產網絡動態調整過程中發生產權交易和變動,需要通過物權法、擔保法等一系列法律進行規范。三是產權清晰帶來責任的可追溯性。清晰界定的產權將有利于生產網絡中的企業建立起基于契約的可靠合作關系,從而為商品和要素的自由流動創造基本的制度條件。
一是抓住全球產業鏈重構下的高端生產要素重新配置的契機,虹吸全球高端生產要素為我所用。隨著部分制造業有可能轉移到周邊發展中國家,進而為本國培育新的產業鏈或者吸收其他國家產業鏈轉移騰出了資源和空間,應提前制定產業鏈轉移和促進本地產業升級的制造業計劃,確定引進內資和外資的目標地區、目標產業和目標企業,加強對引資效果的跟蹤評估。二是圍繞核心企業出臺填補產業鏈“空心化”的政策舉措。鑒于制造業回流有可能形成的產業鏈“空心化”趨勢,要積極引進國內產業的龍頭企業,用好閑置工業資源,發揮企業在產業鏈治理中的系統集成、規則制定和標準形成的作用,形成更多的本地網絡節點企業,關聯帶動產業鏈上游多級供應商,促進形成更加完整的區域產業鏈。
一是完善配套供應鏈網絡。按照產業鏈布局規律和生產網絡演化的特點,針對“鏈主”或“明星企業”形成所需要的上游產業關聯關系、投入產出關系和產業帶動關系,分析本地產業鏈特點,通過引資和培育本地企業彌補供應環節的缺失;發揮區域高校人才集聚的優勢,推進產學研一體化發展和研究成果轉化,鼓勵企業加強研發投入和創新成果轉化,實現“卡脖子”環節攻關突破。二是營造企業發展的優良環境。通過加強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建設,降低企業的運輸成本和搜尋成本,使得企業之間合作交流更加順暢;進一步構建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平等競爭的營商環境,執行公平的競爭政策,減少產業鏈下游不恰當的產業政策對產業鏈上游產生的深度扭曲(Liu,2019);加快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著重消除勞動力自由流動障礙,縮小城鄉發展差距,推進城鄉融合發展。
一是要用好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推動產品要素市場、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等領域的地區間的雙向開放,特別是我國的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地區要進一步加強內部商業貿易與產業投資合作,進一步做大做優區域已有技術和品牌,深度釋放市場規模經濟效應帶來的經濟紅利,推動形成更加一體化的區域市場。二是加快實現地區間基于比較優勢分工的差異化和一體化發展格局。一體化不等于一樣化,而是根據地區資源稟賦、營商環境和經濟金融基礎設施等條件,形成地區間差異化發展和合理分工的產業布局。例如在江蘇地區要實現蘇南制造業向中高端升級的同時,進一步促進產業鏈制造環節向蘇北有序轉移,在蘇北蘇中沿海地區打造精細化工、新能源等產業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