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的消費異化理論及其當代思考

蘇 蝶

弗洛姆認為資本主義社會是一個不健全的社會，消費由手段變成了目的，消費地位的變化不僅僅是人性異化的結果，同時也根源于20世紀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及經濟制度等社會因素。20世紀初期，為了爭奪市場，以期向海外輸出資本，平衡本國經濟政治的發展，資本主義國家開始相互爭斗，導致世界市場的產生，促進了消費的發展。二戰后，各國政府過度實施“刺激消費促進經濟增長”策略，最終，在生產力和政策的雙重作用下，資本主義進入經濟快速增長的黃金時期，消費異化產生。弗洛姆的消費異化理論主要集中在其《逃避自由》《自為的人》和《健全的社會》三部著作中。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最早論述了有關人的異化的思想，闡述了人們為了獲得安全感而采取了從眾化的消費方式，與他人趨同，放棄自身的主體性和個性；接著弗洛姆在《自為的人》中延續了《逃避自由》的觀點，提出社會性格用以分析人的異化，他認為社會性格中的非生產型市場定向是消費異化產生的根源之一，這種性格傾向的人在消費中將自己視為商品出售、交易，把自己當作是商品進行體驗，出賣自己的人格；在《健全的社會》中弗洛姆主要從人本主義的分析學出發，論述了資本主義的異化現象，在這里他再次論證了他的社會性格理論，并將其運用到人性異化理論中去，進而闡釋出他的消費異化理論。

一、消費異化的內涵

(一)消費

提起消費并不陌生，消費貫串于我們整個人類歷史的發展過程中。在人類社會剛剛誕生時期，人們的生產力水平較為低下，物質生活匱乏，此時人們面臨著的最大問題是“能不能生產出來”，到了馬克思所處的時代，相對于生產而言消費的作用仍然不大，起決定性因素的仍然是生產。之后，生產力水平逐漸提高，資本主義國家的物品逐漸增多，他們想法設法地想把產品銷售出去，銷售一詞最早在經濟學領域出現了。在經濟學領域中，人們常把消費理解為再生產過程中的消耗，這些消耗是人們用于生產和生活的，滿足人們的生產、生活的需要。隨著生產力的迅猛發展，消費已不僅僅是在經濟學領域出現，各個學科領域均開始出現消費。其中在哲學領域，有人認為消費是人的一種特有存在方式，是消費主體在特定的環境和影響下，通過消耗消費客體來滿足自身生存發展的需要，還有人從價值觀角度去理解消費，把消費看作是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的有效途徑及有效保證。

(二)異化

理解消費之后我們必須談論一下弗洛姆的異化概念，因為要想理解弗洛姆的消費異化理論必須首抓弗洛姆對異化的理解。弗洛姆的異化思想是在馬克思早期的勞動異化思想上形成的。弗洛姆作為一位資深的人本主義者，他是以人本主義的立場去看待人的異化的。弗洛姆在閱讀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發現，在馬克思的異化勞動理論中存在有人本主義思想的基礎，他對馬克思關于自由、有意識的活動是人類特有的本質這一說法持肯定的態度，在勞動過程中人的這種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發生了異化[1]，異化的活動把人自身的身體與人自身相異化，使得人與自身、他人相對立，弗洛姆把這種異化稱之為“人的病態”[2]。

(三)消費異化

同樣，弗洛姆的消費異化理論也是對馬克思的勞動異化借鑒，可以說沒有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也就不會有弗洛姆的消費異化理論的誕生。弗洛姆認為，20世紀資本主義社會在消費領域發生了十分嚴重的異化現象，此時消費由人們滿足自身需要的手段變成了目的，統治著人們。在這種異化的消費中人們失去了主體性及其個性，完全崇拜于物，人被徹底地物化了，人成了物品的奴隸。此時，人的消費不再是用于滿足人的真實需要，消費不再受人的控制。這種異化的消費主要表現為：消費者不再理性地購物，他們陷入了對消費品無限的追求之中，不斷購買新的消費品，表現出一種消費主義的傾向；消費品滿足僅僅是一種虛假的需要；消費由人生存的手段而變成了人們所追求的目的。這種消費異化最終會導致人與自身相異化：人在消費過程中，將自身看作是商品，商品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所以變成商品的人也失去了自我，人作為商品出售的是自己的人格，為了迎合市場上的人格，人們失去了自己的創造性、主動性，使得個人的人格培育陷入困境。同時人們非理性的消費是為了滿足人們的幻想，通過消費刺激自己的感官體驗，當感官體驗過后人們將會更加的空虛，只能尋找更刺激的體驗，如此循環下去，在這樣的異化消費中人們的幸福與快樂的體驗感只會喪失殆盡；其次，導致了人與他人、自然相異化：在這種消費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物與物之間的關系，每個人都被看作是商品，人與人之間只存在著相互利用的關系，一個人被表面友好對待只是因為其具有利用價值，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被異化，同時受利己主義的影響，在公共領域把個人的社會責任投射到國家身上，國家變成了一種凌駕于人之上的一種偶像，人與社會的關系也發生了異化，同時人們受利益的驅逐，不斷地開發自然資源，破壞了生態的平衡，導致資源匱乏引發生態危機。

二、消費異化的根源

弗洛姆認為，消費異化的產生有著很深的根基，并不是憑空產生的，下面我將從個人和社會兩個層面著手分析弗洛姆對于消費根源的探究。

(一)個人層面

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人們沖破了中世紀以來宗教以及封建制度的束縛，從神那里獲得了自己的主權，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的自由，但人們在獲得自由的同時卻也獲得了更多的不安全感。資本主義的發展，使得個人擺脫了經濟、政治上的束縛，得到了所謂的自由，但同時也失去了自己在社會中的固有位置，個人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依靠自己的努力，面對日益強大的資本、競爭對手、市場，人們開始變得孤獨與焦慮不安，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日益脆弱，金錢變成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等價物。再加之壟斷主義的到來，使得個人淪為生產機器，在工業體系之下個人顯得微不足道，為了逃避這種消極自由帶來的無力感，人們放棄所謂的自由，使自己與自身之外的人或者物融為一體，采取從眾化、趨同化的消費方式，進行非理性的消費，把消費當作逃避孤獨感的避難所，以期獲得個人所缺乏的力量，找尋新的依托點[3]，資本家們正是利用現代人逃避自由的孤獨心理，將消費裝扮成新的權威，使得消費者相信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金錢才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通過消費，人們才能得到超越原生階層的名譽、地位等。

(二)社會層面

弗洛姆認為，20世紀資本主義社會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生產能力快速提升，豐盈的商品供應不僅為上層階級同時也為工人階級提供，人們消費能力的提高使得人們擁有更多的消費需求，人們不再節儉，陷入了由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制造的陷阱之中，被廣告及一些銷售手段誘惑 。同時，弗洛姆認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是一個以追求占有為目的的社會，其邏輯是追求價值增值的邏輯，從生產資料中固定的部分去獲取更多的剩余價值[4]。在這個社會中，人們生活的中心便是對金錢、地位、權利的追求，人們占有的形式是通過消費來完成的[5]，消費者在將物品占為己有的過程中，自身增強了對某物的征服感，在獲得征服感之后的人們將會進行更多的消費。

三、消除消費異化的途徑

通過上述分析發現，想要徹底地消除異化的消費現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弗洛姆認為，尋找一條消除消費異化的途徑十分重要，是目前社會必須要完成的任務，以前的消費方式必須舍棄，重新建立一種人道、健康的消費模式，從而建立一個健全的社會。

(一)個人層面

弗洛姆提出必須要實現人道化消費。這里的人道化消費是指消費必須服從于人發展的需要，這種消費方式能夠幫助人們發展他已經擁有的能力，是人們為了滿足自身的物質需求而使用的一種手段，并不是人自身的目的[6]。那么如何才能實現這種人道化的消費？首先，弗洛姆認為，通過“年保證收入、稅收方法”調節貧富差距，保證每一個人在吃、穿、用、受教育等方面得到基本的滿足，同時通過對高收入人群進行稅收，限制富人無節制地消費，并把稅款用到公共領域上，把非人道化的私人消費變成人道化的消費；其次，要揚棄異化的消費必須要改變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重占有的消費觀念，重新找尋一種重生存的消費方式[7]，這種重生存的消費方式就是要人們具有獨立、自由地去思考問題，創造性地運用人的力量，積極主動地去生存。

(二)社會層面

弗洛姆還提出了建立人道主義公有社會制。首先，在經濟領域，堅持公有社會主義的原則，建立一種工業制，在這種體制之中每個人都是積極的參與者，在這里勞動是一項有意義的活動，不受資本的控制，相反勞動控制著資本，人們不再強調所有權問題，而是更加注重于勞動的組織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勞動成為了吸引人的活動；其次，注重工人參與公共管理決策，在這里人們可以為自己認為的有意義的事做貢獻，人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完全能夠控制自己的所做所為，這種公共管理公共決策的原則就意味著對所有權的嚴格限制，不再強調抽象的權的概念，而是把權利分散及人在勞動過程中的具體作用放到了突出位置；其次，在政治領域中，弗洛姆認為必須對現代的民族制度進行變革從而實現真正的民主，真正的決策應該在人數不超過500人這樣的小型團體中產生，建立多個這樣的小團體，讓其在一塊討論，然后把他們的意見集中起來，為了做出正確的決策，每個公民必須了解相對多的事實并對決策施加一定的影響；最后，在文化領域方面，把對青少年的教育、成人教育同新型大眾藝術和世俗禮儀結合起來，鼓勵發揮人的創造性及潛能，引導和幫助人的健康成長，同時消除理論知識和實際知識之間的脫節，引出人身上所具有的能力，當然，也需要去創建一些集體藝術和非宗教的儀式，使得人們從中找到真正的信仰和歸屬感。

四、弗洛姆消費異化理論的當代思考

通過上述分析，弗洛姆在個體層面及社會層面均對人擺脫異化的消費，進行了積極的探索，體現了弗洛姆對人的生存困境的關注，對人本主義的深切關懷。但需要說明的是弗洛姆的這種理論更多的只是站在了物質世界的彼岸，僅僅只是脫離了現實的一種幻想罷了，并沒有觸及到社會制度的本身。雖然他看到了資本主義制度和意識形態是異化產生的重要原因，但是在他的改革方案中并沒有涉及到對資本主義私有制的變革，僅僅將希望寄托于心理上，這注定是一場空想。因此，該理論還存在有許多的不足之處。但無可置疑的是，弗洛姆的消費異化理論具有一定的價值，對于當今的中國仍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在中國，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經濟制度，使得私有制的存在變成了可能，這也使得現階段社會主義社會仍有消費異化的現象出現的可能。改革開放以來，人們的生產能力不斷提高，伴隨著全球化的發展，西方社會的消費模式包括其生活方式、文化、價值觀等逐漸滲透到我國，多數國民受從眾心理、攀比心理和虛榮等心理因素驅動，在廣告語的刺激下，沖動購物，追趕時髦，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消費異化現象。這些不合理不適當的消費方式造成環境污染嚴重、生態失衡、社會動蕩、人們的精神世界空虛等問題，消費異化現象日益成為了困擾個人和社會健康發展的障礙。雖然，中國與資本主義國家在經濟、政治制度等方面存在著許多不同，但是弗洛姆透過現象的迷霧，剖析隱藏在社會深層的病癥，他的一些看法和見解是十分深刻、透徹的，他對人處境的重視、對人發展的重視以及堅持以人為本的人道主義情懷、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的發展離不開人的參與、社會發展的目的是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等觀點為我國社會上普遍存在著的消費異化現象提供了理論依據及指導方針，對我們認識和解決問題提供了很大幫助。本文只是對弗洛姆的消費異化理論的一個淺顯的認識，希望能夠喚起更多讀者對消費異化問題的重視，并認真思考探索有效的解決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