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視域下引進版經典童書編輯主體性提升路徑探析
——以《草原上的小木屋》為例

周 霞

(廣西師范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1]。所謂文化自信，指的是“文化主體在歷史與現實的權衡中、在本民族與其他民族的比照中形成的對于本民族文化及其價值深度認同的文化立場、積極的文化心理和富于包容的文化選擇的總和”[2]。對引進版童書編輯來說，要堅定文化自信，就要做到文化自覺，對國外文化有一個清晰的定位和清楚的認知，自覺承擔起引導少年兒童學習世界優秀文化，以實現中華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偉大使命。近年來我國童書市場發展迅猛，無數出版機構涌入其中。其中很多國外經典童書因獲得過西方的童書獎項，容易獲得認可，又已進入公有領域，資金和時間的投入便于控制，因而被爭相出版[3]。“引進版”在出版業內的含義較為模糊，本文所探討的“引進版童書”指的是內容上非中國本土原創的童書，包括通過版權貿易引進中國出版的童書以及在中國已進入公有領域的、由中國出版機構出版的國外童書。目前國內引進版童書主要來自歐美和日本，因創作時間久遠、國情也與我們有很大不同，難免會含有一些與當今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相沖突的內容。針對這種情況，編輯應該對外來文化做到辯證取舍，摒棄消極因素，汲取積極思想，推陳出新，不盲目排外，也不盲目崇洋，始終站穩中國立場。本文將以美國作家勞拉·英格斯·懷德所著的《草原上的小木屋》這本因種族主義內容而飽受爭議的經典童書為例，探討引進版經典童書編輯應如何在堅定文化自信的基礎上發揮及提升主體性作用。

一、《草原上的小木屋》引發的爭議及中譯本編輯發揮主體性作用的必要性

《草原上的小木屋》在美國長期以來占據著兒童文學經典的地位，而美國在文化輸出上的強勢地位使得這本書也成為所謂世界兒童文學經典之一，但該書卻因其中包含的種族主義內容而引發爭議。該書在我國出版了多個譯本，中譯本編輯有必要發揮主體性作用，引導讀者正確看待書中的種族主義內容。

(一)《草原上的小木屋》在美國的兒童文學經典地位及其引發的爭議

《草原上的小木屋》的作者勞拉·英格斯·懷德從65歲開始寫作“小木屋”系列自傳體小說，記錄了她從兒童時期到成年時期在美國中部威斯康星州的拓荒生活，1932至1971年間由哈珀兄弟公司陸續出版?！恫菰系男∧疚荨肥莿诶鶕约涸?870年至1894年于美國中西部的童年和青春期生活經歷撰寫而成，講述了她一家人在《宅地法》的指引下向西部大開拓的經歷，是“小木屋”系列小說的第三本，也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本。幾十年來，“小木屋”系列小說在美國國內獲得極高評價，獲得多項榮譽，成為美國兒童文學經典，是全美很多小學的必讀書目之一。美國兒童圖書館服務協會還于1954年以作者之名設立了“勞拉·英格斯·懷德獎”，這個獎項主要表彰對童書出版有貢獻者，是美國兒童文學界的一項重要獎項。

除了在美國有廣泛影響力，《草原上的小木屋》及“小木屋”系列還在多國范圍內翻譯出版，成為世界兒童文學經典之一。國內最早的中文譯本于1989年由工人出版社出版。2008年，根據我國著作權法及我國加入的關于著作權保護的國際條約的相關規定，該書在我國進入公有領域，因而很多出版社爭相出版，導致譯本眾多。據筆者在國家版本數據中心(PDC)進行的查詢得知，至2022年9月止，該書的ISBN數據共有147個搜索結果[4]。但是，“小木屋”系列小說卻因其種族主義內容而受到多年的質疑。1952年，出版商將“there were no people，only Indians lived there(那里沒有人，只有印地安人)”這個暗指美洲原住民“不是人”的句子改成了“there were no settlers，only Indians lived there(那里沒有屯墾居民，只有印第安人)”，重新印行。2018年，在持續多年的爭議后，美國兒童圖書館服務協會通過投票，決定將“勞拉·英格斯·懷德獎”更名為“兒童文學遺產獎”，協會給出的更名理由為：懷德的書中經常暴露出“反原住民和反黑人的情緒”，與協會的價值觀不符[5]。美國兒童文學研究者也開始重新審視“小木屋”系列小說，并引發了新一輪兒童文學經典的爭論。公眾對該如何處置“小木屋”系列小說也有不同意見，大多數人都認為兒童應在父母和老師的指導下進行批判性閱讀。

(二)《草原上的小木屋》中譯本編輯發揮主體性作用進行價值觀引導的必要性

“編輯主體是編輯實踐的認識者和實踐者，編輯客體是編輯主體認識和實踐的外部對象(精神作品)，編輯的主體性則體現在編輯主體基于自身的素質和能力對編輯客體進行選擇、加工和創作上，尤其是創作性解決問題上?！盵6]對引進版童書的編輯來說，發揮主體性作用進行價值觀的引導是十分必要的，因為“西方文學作品的翻譯和引進也不只是作品的問題，同時也是一種文學觀念、看待世界的方式”[7]。雖然有些學者認為優秀兒童文學是全人類兒童共享的精神財富，在藝術性上沒有國界和民族的區分[8]，但兒童文學真的能超越時空，超越民族、宗教、文化嗎？筆者認為顯然是不能的，正如兒童文學理論專著《兒童虛構文學中的語言和意識形態》的作者約翰·斯蒂芬斯教授所說，“所有文本在本質上都具有意識形態，因為不帶任何社會導向的寫作是不存在的”“大多數為兒童寫作的作家沒有意識到他們是置身于一個意識形態框架中進行著寫作活動”[9]，兒童文學作品也會打上時代的烙印，不可避免地呈現著作家及其所處的社會的意識形態。

“小木屋”之所以遭受質疑，是因為作品顯示了作者的種族主義傾向。對于種族主義，我們的少年兒童是否需要了解呢？筆者認為是十分必要的。2022年6月16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求是》雜志發表的重要文章《堅定不移走中國人權發展道路，更好推動我國人權事業發展》中強調：“呵護人的生命、價值、尊嚴，實現人人享有人權，是人類社會的共同追求?！盵10]然而，由于殖民主義等經濟、社會和歷史原因，種族主義、種族歧視等現象長期存在。中國是聯合國《消除一切形式種族歧視國際公約》締約國之一[11]，一貫反對并譴責各種形式的種族主義，一直為實現民族平等，反對種族隔離、民族壓迫和歧視進行著不懈的努力。我國對于種族主義的立場和態度，應該讓少年兒童從小就有所了解，為此，父母及教育工作者應主動引導他們了解世界上存在種族差異和不公正的現實，并且明確表達反對種族主義的立場和態度。童書編輯肩負引導兒童價值觀的職責，在機會適合的情況下也應主動引導他們關注這個話題，而不是避而不談。針對本文所探討的《草原上的小木屋》，美國兒童圖書館服務協會在更名兒童文學獎時的聲明稿中表示，不要將勞拉的書列為禁忌，而是鼓勵父母師長用批判角度看待書中內容，并與孩子充分討論。一些“懷德學者”也表示，懷德的作品不應該被低估，相反，它應該被仔細審視，并以此為契機，讓孩子們了解那個時代的歷史[12]。這種做法是值得我們借鑒的。引進版經典童書的編輯應充分發揮主體性作用，發現問題，認識問題，評價問題，解決問題，帶領小讀者從西方兒童文學作品中了解世界，站穩中國立場。

二、現有《草原上的小木屋》中文譯本編輯主體性作用發揮的局限性

《草原上的小木屋》包含種族主義內容已是不爭的事實，那么國內眾多的譯本是否針對這些內容進行了干預及采用何種方式進行干預呢？筆者考察了當當網銷量較高的十幾種譯本，總體來說，編輯的主動引導意識尚顯不足，主體性作用發揮尚有局限。因文章篇幅有限，本文僅選取四種譯本，即人民文學出版社譯本、南方出版社譯本、浙江文藝出版社譯本以及人民文學出版社和天天出版社聯合出版的譯本，主要從正文本和副文本來考察各譯本編輯的主體性作用的發揮程度。

(一)正文本翻譯策略所體現的編輯主體性：對爭議性文本干預不足

編輯是出版機構的代表，翻譯作品的編輯，不僅是譯者的“同謀(collusion)”，也是其質疑者和挑刺人，最后出版的譯作，必然是各種矛盾和勢力調和、妥協的結果[13]，所以，從譯文采用的翻譯策略，可以看出編輯的主體性作用發揮的程度。

翻譯策略中有異化策略(foreignizing strategy)和歸化策略(domesticating strategy)?！爱惢钡谋举|屬性是“原作者取向”，即譯者在翻譯中盡量向原文作者靠攏；“歸化”的本質屬性是“譯文接受者取向”，即譯者在翻譯中盡量向譯文接受者靠攏[14]。采用歸化策略有助于順應、滿足目的語讀者某些特定的需求。針對《草原上的小木屋》中的種族主義文本，如果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降低了文本的爭議性，那么我們認為譯者和編輯出于保護兒童的目的，為避免他們受種族主義言論影響而對文本進行了有意識的干預；如果采用的是“異化”的翻譯策略保留了爭議性內容，同時又沒有添加注釋進行解釋和評價，那么我們則認為沒有對種族主義文本進行干預的傾向。

“小木屋”系列反映的是19世紀30年代美國的拓荒者思維，書中處處流露著對印第安人和黑人的貶抑心態。限于篇幅，本文只能從書中抽取少量具有代表性的文本進行考察。

在該書第十一章“Indians in the House”中，作者對印第安人有詳細的外貌描寫，這些描寫被認為使印第安人看起來“像動物一樣(animalesque)”，這樣的文本在今天被認為是種族主義的描述，引發了很多人的憤怒[15]。勞拉第一次見到印第安人，對他們的外貌描寫中有這樣一句話：“Their eyes were black and still and glittering，like snake’s eyes.”[16]134這里“like snake’s eyes(像蛇的眼睛)”，是對印第安人外貌“動物化”的描寫，以下是各版本對此處文本的翻譯：

表1 各版中譯本的翻譯策略對比(一)

對這部分文本的處理，4個版本中有2個版本采用的是異化策略，2個版本采用的是歸化策略，弱化了種族主義傾向。

另外，在該書的第十七章“Pa Goes to Town”中，書中某個角色對印第安人的評價“The only good Indian was a dead Indian”[16]211是全書中最能體現種族主義的地方，今天一些讀到這段文字的印第安人仍會覺得很受冒犯。這段文字各譯本翻譯如下：

表2 各版中譯本的翻譯策略對比(二)

對這部分文本的翻譯，同樣有2個版本采用的是歸化策略弱化了種族主義傾向，2個版本采用的是異化策略保留了文本的爭議性，但其中一個文本配置了注釋進行解釋。

從以上兩處例子可以看出，一些譯本的譯者和編輯對種族主義文本有干預意識，但體現并不明顯，有些雖然采用了歸化策略，但對印第安人的貶損之意并沒有弱化多少，同一本書對種族主義文本采用的翻譯策略也并不統一，顯得較為隨意。4個例子中做得最好的是浙江文藝出版社的譯本，第一處采用了歸化策略，刪除了帶有歧視性的文本，第二句雖基本保持原意，但在此處增加了注釋進行解釋。

(二)副文本配置所體現的編輯主體性作用：主動批判及引導意識不足

副文本(paratext)的概念由法國學者杰拉德·熱奈特提出，指的是“一件作品的序、跋、標題、封套以及手記等，副文本在客觀上引導和調控著讀者對該作品的接受”“副文本不僅僅反映著作者的意圖，它也能體現出編輯者、出版者對讀者的調控意愿”[17]。在副文本的配置和編排上，編輯擁有極大的主動權。副文本是翻譯出版至關重要的因素，是編輯發揮其話語權的重要載體。

從《草原上的小木屋》的眾多中文譯本來看，很多都配有多種類型的副文本，如作者簡介、作品獲獎情況、人物列表、閱讀指導、練習題、讀后感等等，但這些副文本極少提及印第安人，如有提及也主要是突出他們的野蠻殘暴，以此襯托勞拉一家生活的艱辛和態度的樂觀。

不過從筆者選取的4個譯本來看，其中有3個譯本提到了印第安人與白人的關系問題。例如南方出版社的譯本在前言“名師導學”部分提醒讀者要聯系時代背景客觀看待當時白人殖民者與印第安人的沖突。人民文學出版社、天天出版社合作出版的譯本，則在前言部分提醒讀者注意白人殖民者與印第安人之間的文化差異與利益沖突，雖然仍是站在白人立場上，將印第安人視為“他者”，但對比其他很多譯本，已顯得難能可貴。

4個版本中，以浙江文藝出版社的譯本配置的副文本最為豐富，價值引導的意識最明確。該譯本在文中多處用注釋補充了相關的歷史知識，表明了譯者和編輯的觀點。如前述“The only good Indian was a dead Indian”，該版本雖直譯為“印第安人只有死了才好”，但在此處增加了注釋，指出了這句話的爭議性。另一處注釋則針對書中提到的“明尼蘇達大屠殺”，明確指出所謂的“屠殺”是從白人的視角出發進行的描述。在“譯后記”部分，譯者提到了該書的種族主義爭議及其導致的以作者命名的獎項被取消的事件，并嘗試解答了該書“是不是一部宣揚反印第安理念的小說”的問題。

總的來說，從筆者考察的幾個版本的《草原上的小木屋》譯本及其他譯本來看，有少數譯者和編輯針對書中的種族主義內容采取了干預措施，但大多數譯本的主動批判和引導意識尚顯不足，編輯主體性作用發揮存在局限性。

三、引進版經典童書編輯主體性提升的有效路徑

編輯是整個出版工作的起點和中心環節，對翻譯作品來說，“編輯是翻譯作品整個成書過程中的核心和靈魂，在其中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18]。對于童書編輯來說，還要考慮到兒童心智的成熟度和社會經驗水平都較低，他們作為一個特殊的受眾群體，需要外在的保護以遠離媒介的消極影響，同時還需要正確的價值觀引導。引進版經典童書編輯應好好履行媒體“把關人”的職責，積極發揮及提升主體性作用。

(一)在“文化自信”的原則上給予引進版經典童書客觀定位

目前引進版經典童書有很大數量來自歐美，很多都獲得了童書獎，國內出版社在引進時，為了達到良好的宣傳效果，達到促銷的目的，往往會在宣傳文案里將該書獲得的獎項定位為國際大獎，做成極具煽動性的商品“標簽”，以快速消除消費者對內容的不確定性感受，產生價值認同感。但是，這些童書獲得的獎項有很多實際上是由本國圖書館系統設立的，如《草原上的小木屋》獲得過的勞拉·英格爾斯·懷德獎、紐伯瑞獎，均由美國圖書館協會下屬的圖書館兒童服務協會設立，前者是獎勵給為美國兒童文學做出長期卓越貢獻的美國本土童書作家和繪畫家，后者是授予“為美國兒童文學做出最杰出貢獻者”，兩者均為美國國內圖書獎，并非像“國際安徒生獎”一樣的屬于國際兒童文學獎。對這些獎項，國內少兒圖書編輯應在堅持“文化自信”的基礎上，給予客觀評價，不能受“西方中心論”的影響，對國外獲獎童書一律給予高度評價，將一些國家內部的童書獎也打上“國際大獎”的標簽。另外，對童書內容的評價，也應發揮編輯主體性作用，客觀評價該書是否達到了世界兒童文學經典的高度?！靶∧疚荨毕盗凶鳛闅v史小說，描繪了“19世紀美國拓荒者前往西部，吃苦耐勞、勇敢無畏，在邊境開創新生活”[19]，因呈現了美國人樂觀主義的精神而得到高度評價，繼而又因為種族問題引發爭議，受到批評和重新審視，這在美國的文化體系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這樣的美國兒童文學經典是否值得被其他國家奉為世界兒童文學經典，不斷復譯(retranslation)，一再出版，是值得商榷的。不少中譯本在導讀里號召少年兒童學習勞拉一家的“墾荒”精神，更是匪夷所思，因為“美國的領土擴張史也是美國原住民印第安人的血淚史”[20]“在這段歷史中我們不能忽視印第安人所遭受的不公”[21]，我們作為一個曾經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的國民，若不能共情于世界另一端被殖民的美洲原住民，反而代入了白人殖民者的視角，這是不應該的。

(二)根據兒童年齡選擇適合的翻譯策略

針對引進版經典童書文本的翻譯，編輯也應發揮主體性作用，在譯前與譯者溝通，共同決定主要采用的翻譯策略。歸化策略及異化策略各有其特點。歸化翻譯策略要求譯者在翻譯中盡量用目的語讀者習見的語言、文學、文化要素，使譯文具有更好的可接受性，這有助于兒童學習母語。針對一些敏感性內容，采用歸化策略還可以降低文本的爭議性，起到保護兒童的作用。異化翻譯策略則盡量保留原文的語言、文學、文化特征，因而起到豐富目的語的表達、促進目的語的發展以及促進不同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的作用，能增加小讀者學習不同文化的機會[14]。針對低齡兒童的譯本，總體上采用歸化翻譯策略較為合適，甚至可以拋棄原文的意義和形式，創造性地對原文進行重新處理，形成“編譯”作品。很多經典童書已進入公有領域，不受版權限制，可以自由改編，譯者和編輯可在現代兒童觀和教育觀的指導下，對原作品稍作改編，以更適合當代兒童閱讀。如《草原上的小木屋》，根據亞馬遜網站的相關信息，該書英文原版的推薦閱讀年齡為8至12歲。而據當當網的相關信息顯示，有些中文譯本的適讀年齡為6至9歲，比英文原版稍低，主要為小學低年級讀者，這些譯本有些就做了較大改動，有的甚至整章刪除，這樣的處理方式是比較合理的。針對年歲稍長的少年的譯本，可主要采用異化翻譯策略，但針對其中一些敏感性特別強的詞句，仍可采用歸化策略以降低文本的爭議性。這種方法很多童書都曾采用過，如瑞典兒童文學經典《長襪子皮皮》中，瑞典語“negerkung”在翻譯成英語時，一直翻譯成“cannibal king”，意即食人族之王，而2007年的美國版本中則翻譯成了“king of natives”，意即土著人之王，避免了將土著稱為食人族的爭議[22]?！恫菰系男∧疚荨芬粫诿绹鴩鴥纫灿?953年改動了特定的句子重新印行。國內譯本有的也針對種族主義文本進行了改譯，降低了爭議性。當然也可以保留原文本的爭議性，同時附上注釋加以解釋和評價，這才是比較負責任的做法。

(三)以副文本形式進行明確的價值觀引導

“重視副文本是對讀者負責的重要體現。對于一本書刊來說，副文本因素豐富闡釋了其正文本的意義，是將作者、譯者、出版商和讀者聯系起來的重要紐帶?！盵23]不論采用何種翻譯策略，編輯都應當以副文本形式為讀者補充背景知識并進行明確的價值觀引導。《草原上的小木屋》作為一本暢銷的兒童歷史小說，在書中的描述與真實歷史是有偏差的。在美國，很多人都認為兒童在閱讀這本書時應該由家長和老師陪同，為他們提供背景知識。國內的家長和老師應該參照他們的做法。不過國內家長和老師未必都熟悉美國那段歷史，可能不知道《宅地法》、“明尼蘇達大屠殺”是什么，如編輯能以副文本的形式提供歷史背景知識，將有助于他們與兒童的溝通。另外，正如以色列學者佐哈·沙維特所指出的，兒童文學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同時為兒童和成人創作，兒童文學的讀者是“雙重讀者”(dual audience)[24]63-91，成年人也可以從閱讀童書中學到不少知識。這部分副文本可由譯者、編輯撰寫，也可由相關專業的專家學者撰寫。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小木屋”就用多處注釋介紹了相關歷史背景知識，較之其他譯本，對讀者的閱讀更有幫助。此外，編輯還應該在副文本里對作者、作品給予客觀評價，包括正面評價和負面評價?！恫菰系男∧疚荨返暮芏嘀形淖g本都附有評論性副文本，但只有正面評價，如介紹圖書及作者獲得的獎項和榮譽，贊揚作者的寫作技巧等等，對作品受到的質疑則只字不提。筆者查閱過的所有譯本中，只有浙江出版社的譯本提到了以作者命名的獎項被取消的事實，還在譯后記里增加了背景知識，進行了價值觀上的引導，是目前所有譯本中做得最好的。其余幾個版本均存在解釋性副文本、評論性副文本不足的情況，建議以后修訂時增加這部分內容。

(四)搭配出版相關主題童書，提供多元視角

針對經典童書，出版社一般是出版單行本或系列圖書，但系列書的每一冊彼此之間一般沒有主題上的關聯。如果能以某本經典童書為中心，搭配出版具有參照價值的相關圖書，則可以形成主題出版，這些圖書可以作為熱奈特所說的“鏈文本”(hypertext)[18]，與“前文本”即經典童書進行對照閱讀，從而為兒童及成年讀者提供多元視角。例如在引進由白人作者撰寫的經典童書時，可搭配引進一些其他族裔作者的同題材作品，提供另外的視角，則會讓兒童對這個世界有更全面的理解。尼日利亞作家奇馬曼達·南戈齊·阿迪奇在她2009年的TED演講“單一故事的危害”(The Danger of a Single Story)中討論了故事對于建構個人對世界和人類的理解的影響力[25]。她說從小所讀的書里的人物都是歐洲白人，不知道像她一樣的黑人也可以寫進書里。少數族裔是“不被看見的”，這樣的書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兒童對世界的認知。在《草原上的小木屋》引發種族主義爭議后，美國兒童圖書館協會就建議學校老師將印第安作家路易絲·厄德里奇的《樺樹皮之家》童書系列列入教材，提供給小朋友另一種平衡的原住民觀點。這個做法很有借鑒意義。另外，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英語小說界涌現了很多“經典重寫”作品，當代作家通過重置情節、反轉人物關系、重塑人物形象、切換視角等敘事策略，對在價值觀上“與帝國文化同構”的經典小說進行“逆向重構”[26]。《草原上的小木屋》也已有曾榮獲紐伯瑞獎的韓裔美國作家琳達·蘇·帕克(Linda Sue Park)撰寫的重寫作品《草原蓮花》(Prairie Lotus)，故事與原作有相似之處，但主角是19世紀80年代美國中心小鎮上的一個半亞裔女孩[27]。目前國內尚未出版該書譯本，如能與《草原上的小木屋》搭配出版，將有助于幫助小讀者拓寬視野。

以上列舉的都是編輯主體性作用在圖書出版領域可以發揮及提升的有效路徑。實際上，編輯還可以在圖書出版領域以外充分發揮主體作用，如利用講座、研討會，新媒體平臺等方式，與兒童及成年讀者進行充分交流，引導讀者從“淺層閱讀”走向“深度閱讀”。

四、結語

對少年兒童來說，了解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文明，是十分必要的。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種花朵，就算這種花朵再美，那也是單調的。不論是中華文明，還是世界上存在的其他文明，那是人類文明創造的成果?！盵28]文化自信，是對世界多元文明和諧共生的認同。對引進版經典童書編輯來說，一方面應帶領少年兒童廣泛接觸全世界的經典童書，另一方面也要善于發現經典童書中存在的爭議性問題，積極發揮作為編輯的主體性作用，為少年兒童提供正確的精神指引。因此，童書編輯應持續關注童書出版的業界新聞，熟悉翻譯學理論，還應了解兒童文學研究現狀。近幾十年來，兒童文學研究借鑒了性別批評、精神分析批評、后殖民批評、馬克思主義社會批判等理論，逐漸形成了符合兒童文學文類特征的批評方式。童書編輯如能持續關注這些研究成果，就能利用各種理論從多角度評價童書，避免單一觀點。重中之重是，童書編輯應牢記自己肩負的最重要使命就是引導少年兒童堅定文化自信，站穩中國立場，實現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同頻共振，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不懈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