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方言詞語泛化現(xiàn)象分析
——以“飯圈女孩”用語為例

張立達

(新疆師范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學院,烏魯木齊 830000)

引言

社會方言是言語社團的一種標志。“少到幾個人，大到整個語言社會，只要有值得注意的語言特色，都可以看成為一個言語社團。”[1]“飯圈女孩”是指影視明星、歌手等人氣火爆的偶像們的粉絲群體，這類人氣偶像的粉絲們大多數(shù)是年輕的女孩們，所以這群粉絲也被稱為“飯圈女孩”。“飯圈女孩”用語也就是這個社會群體在社交網(wǎng)絡平臺上交流、互動時所使用的語言。“飯圈女孩”因其年齡、性別和交流的平臺等不同，她們也形成了具有自己語言特色的言語社團，因此“飯圈女孩”的語言可以被看作是一種社會方言。社會方言的特點在語音、詞匯、語法等方面都會出現(xiàn)，但最主要的還是一部分用詞的不同。而在使用過程中，有些方言詞語會突破其原本的社群語域而向其他語域擴張，語義指稱范圍及語用范圍擴大，進而發(fā)生泛化現(xiàn)象。

一、詞語特點

現(xiàn)代漢語的社會變體主要有性別變體、年齡變體、行業(yè)變體、階層變體和社區(qū)變體等。社會變體在詞語使用上具有不同的特點，而“飯圈女孩”作為一種新興的社會變體，在詞語使用上綜合了上述不同社會變體用詞的特點。“亞文化”一詞最早由美國社會學家米爾頓·戈登于1947年提出。亞文化是一個相對的概念，通過創(chuàng)造獨特的風格對主流文化進行挑戰(zhàn)，亞文化也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非主流文化，“飯圈女孩”所代表的就是亞文化即非主流文化。“飯圈女孩”作為一個新興群體，其成員主要是年輕女孩，并且她們主要通過社交網(wǎng)絡平臺交流，其用語具有新詞多、強烈排他性、口語化等特點。筆者選取“飯圈女孩”用語中具有代表性的三類詞語來進行分析。

(一)略語

根據(jù)黃伯榮、廖旭東版《現(xiàn)代漢語》的定義，略語是語言中經(jīng)過壓縮或省略的詞語。“飯圈女孩”使用的略語是“飯圈女孩”以網(wǎng)絡交際為媒介約定俗成的一種語言詞匯，主要在網(wǎng)絡交際中使用和傳播，“飯圈女孩”使用的縮略詞主要可以分為漢語縮略詞和英語縮略詞。

漢語縮略詞主要以漢語拼音縮略詞為主。zqsg：真情實感(追星花費了太多感情)；nsdd：你說得對(表示很贊成別人的看法)；blx：玻璃心(內心很脆弱，經(jīng)受不住打擊)；bp：白嫖(不為偶像花錢)；plmm：漂亮妹妹(好看的妹妹)；nh：內涵(含沙射影地抹黑別人)；jm：姐妹(喜歡同一個藝人或者同一件東西的女生)；xswl：笑死我了(真的很搞笑)；rs：熱搜(微博熱門話題)、人設(公司包裝出來的形象)；sjb：神經(jīng)病(腦子有病)；yxh：營銷號(只專注于賺錢的微博博主)；bdjw：不懂就問(不知道就問一下別人)；dbq：對不起(道歉)；xfxy：腥風血雨(指一片混亂)；bhys：不好意思(道歉)。還有各種對于偶像明星名字的縮寫：四字(易烊千璽)；ym(楊冪)；lyf(劉亦菲)等。

英文縮略詞中最為大眾熟知的應該是C位，其中的C是英文詞center的縮寫，此外還有cp(couple)、ju(judge)、nbcs(nobody cares)、pb(photobook)、be(bad ending)和he(happy ending)等。

這類的“飯圈女孩”用語含義較為隱晦，不了解飯圈的人，第一眼看到這些略語時，根本沒有辦法識別它們的意思。“飯圈女孩”這群年輕的女性，作為“亞文化” 群體，用特殊的語句在圈內進行交流，她們不求被大眾理解，在互聯(lián)網(wǎng)社交平臺上形成自己的小眾圈子。從這些略語中我們可以看出“飯圈女孩”用語具有強烈的排他性。此外略語中還有一些臟話的縮略，如：sjb、mmp、nmsl，這是“飯圈女孩” 為了避免在詞匯使用方面粗鄙露骨而進行的改寫。“飯圈女孩”作為一個以年輕女性為主體的社會群體，符合其女性身份的語言規(guī)范。

(二)外來詞語

在《簡明文化人類學詞典》中，“借詞”定義為“外來詞”，指音與義都借自外語的詞。[2]每種語言都有一定量的借詞，尤其是隨著科技的進步和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在新媒體背景下各國的交往更加密切，不同文化之間可以迅速地接受彼此的新鮮事物和語言表達方式，借詞的數(shù)量不斷呈上升趨勢。日韓、歐美的“粉絲文化”比中國發(fā)展得早，所以“飯圈女孩”用語中有許多是外來借詞。

人氣：偶像的受歡迎程度；打call：這是一種源自日本的應援文化，臺下的粉絲在現(xiàn)場時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按照一定的規(guī)律，用吶喊、揮動熒光棒等方式，與臺上的表演者自發(fā)互動，來表示對偶像的喜愛；top:組合中人氣最高；ace：組合中能力最強，最受公司力捧，王牌的意思；團粉：組合成員都喜歡；唯粉：組合中只喜歡一個，但不詆毀其他人；毒唯：只喜歡組合中一個，討厭辱罵其他成員；門面擔當：是指偶像團體組合中最出色的、公認外貌最佳的成員被推選為門面擔當。

(三)諧音詞

“諧音詞”也是“飯圈女孩”常用的一種詞語，這類詞語也是不易被圈外人理解，具有很強的排他性。例如：“小龍蝦”中的“龍”和“蝦”是“聾”和“瞎”的諧音，指那些又聾又瞎的人們，是一個貶義詞，多用于粉絲和普通觀眾之間。一種情況是當自己偶像的音樂、影視等作品不被普通觀眾認可時，“飯圈女孩”常常用“小龍蝦”一詞表達自己的不滿；另一種情況是當偶像出了一些事情，明明事實擺在面前，有些粉絲和路人就是不看又不聽解釋，一味堅持自己所以為的真相，這些粉絲和路人就可以被稱為“小龍蝦”，例：

①××的新歌明明很好聽，你們卻要黑他，真的是“小龍蝦”；

②柯震東吸毒已經(jīng)是事實了，粉絲們還要維護他，實在是“小龍蝦”。

此外還有“瑞思白”是英語respect的諧音表示尊重；“愛豆”是idol的諧音，指偶像；“脂粉”即職粉，職業(yè)領工資帶節(jié)奏的粉絲，跟工作室有聯(lián)系。

從以上列舉的三類詞語中可以看出，“飯圈女孩”用語大量是新詞，這不僅符合其作為“亞文化”群體追求小眾和風格化的特點，也體現(xiàn)了該社群中年輕人創(chuàng)新和求異的心理。雖然“飯圈女孩”使用的詞語形式較為多樣，有略語、外來詞、諧音詞等，但是她們表達較為口語。通過以上分析我們不難看出，“飯圈女孩”用語具有新詞多、排他性和口語化等特點。但同時我們也應注意到雖然“飯圈女孩”使用的一般詞語符合現(xiàn)代漢語的一般用詞規(guī)則，但是飯圈女孩使用了大量的略語等新詞，明顯具有排他性，一般不易被圈外人所理解，因此像“飯圈女孩”這樣的社會方言在進入普通話的過程中會發(fā)生泛化現(xiàn)象。

二、泛化現(xiàn)象

社會方言詞在進入普通話的過程中大都會發(fā)生泛化的現(xiàn)象，表現(xiàn)為語義指稱范圍及語用范圍擴大和語域擴張。

“飯圈女孩”用語中只有 “粉絲”和“人氣”一詞進入了《現(xiàn)代漢語詞典》，它們基本保持了原義。“粉絲”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為指迷戀、崇拜某個名人的人，“人氣”是人或事物受歡迎的程度。而其他飯圈用語在進入普通話，被大眾熟知的過程中，或多或少發(fā)生了泛化現(xiàn)象。現(xiàn)在被大眾較為熟知的飯圈用語有如下幾個：打call、C位和流量等，它們的語義和語用范圍在被大眾的使用過程中，發(fā)生了一些泛化。

“打call”常用于“為××打call”的句式，意思是為××應援、支持。該詞在2017年12月12日被《咬文嚼字》評選為2017年度十大流行語之一。“打call”在飯圈中的使用范圍條件較為狹隘，主要針對偶像。而隨著使用群體的擴大，其語用的范圍在擴大，不僅可以用于偶像，也可以用于一般的人或物，如：

①我國下調消費品關稅，為你的“買買買”打call。(《中國青年報》2017年11月29日)

②《射雕英雄傳》要推首部英譯本，為中國文學打call。(《人民網(wǎng)》2017年11月03日)

③為他們打call！商業(yè)機密被盜，警方兩小時找回。(《鳳凰網(wǎng)》2017年12月28日)

2018年12月19日，國家語言資料檢測和研究中心將“C位”列為“2018年度十大網(wǎng)絡用語”。“C位”一般指偶像在舞臺中央或是在宣傳海報的中間位置。隨著該詞被大眾熟知并被廣泛接受，其詞義發(fā)生了擴大，可以表示各種場合中最重要、最受關注的位置，如：

①奔向幸福中國夢，你我都在“C位”(《宜春日報》2020年1月2日)

②把“C位”留給好作品(《中國文化報》2019年12月13日)

“流量”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有三個義項：①流體在單位時間內通過河、渠或管道某處橫斷面的量，通常以立方米/秒為單位；②在單位時間內通過某處的人員、車輛等的數(shù)量；③指網(wǎng)絡流量，在單位時間內網(wǎng)絡上傳輸?shù)臄?shù)據(jù)量。而“流量”在飯圈中是指藝人在媒體上的話題度和熱度，流量能在某個方面反映出一個藝人紅還是不紅。隨著“流量”飯圈含義逐漸被主流大眾所接受，其作為飯圈用語發(fā)生了泛化現(xiàn)象。在使用中主要是保持“媒體上的話題量和熱度”這一基本意義不變，而擴大其語用范圍和語域。

①流量造假還有多少新花樣(《人民網(wǎng)》2020年8月18日)

②網(wǎng)紅主播帶來流量，更要帶對方面(《中國青年報》2020年8月20日)

“飯圈女孩”用語這一社會方言大部分都是臨時涉足普通話，不久就退回到方言中去了。只有較少的詞語進入或正處于進入普通話的滲透過程中，且在這個過程中會有泛化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

三、泛化動因分析

社會方言詞語在進入普通話的過程中，為了適應大眾表達的需要，很多會發(fā)生泛化現(xiàn)象。其泛化的動因，筆者認為主要有兩點：詞語特點和社會因素。

(一)詞語特點

社會方言及其風格變體是語言的支流。它們所用的材料和結構規(guī)則都是全民共有的，是其他言語社團的成員都懂得或者能夠弄懂的。只是不同的社會群體有不同的表達需要，因此會形成不同的社會語言變體。這些方言詞語有的僅適用本社區(qū)，如黑話，就具有很強的排他性，而這些方言詞在進入普通話的過程中為了適用大眾的表達需要，會發(fā)生泛化現(xiàn)象。

就“飯圈女孩”用語的特點來進行分析。其詞語具有新詞多、強烈的排他性和口語化等特點，表現(xiàn)為大量使用略語，還有不少的諧音詞和外來詞。有很多詞語，“圈外”人根本無法理解，這些詞進入普通話的可能性較少，被大眾了解，也是臨時涉足普通話，不久就會退回到方言中，這些詞語不具有參考性，我們就以較為大眾熟知的幾個詞語為例。“打call”和“C位”這兩個詞都有英文字母，但它們是基本漢語詞語的結構特點。作為“飯圈”用語，這兩個詞最初只被“飯圈女孩”用于與偶像相關，而隨著其語域的擴大，其語義和語用的范圍也擴大了。可以看出飯圈用語，最初只適用于“飯圈女孩”這一群體，它們進入普通話后，必定要適應大眾的表達需要，因此會發(fā)生泛化現(xiàn)象。

(二)社會因素

語言具有社會屬性，語言與社會的關系密切。社會方言是由社會成員組成的言語社團，一個人因其社會身份的轉變就會交叉生活在不同的言語社團中，他同時就會掌握幾種不同的社會方言，例如一個正在上學的追星女孩，她和同學們處在一個言語社團中，和其他追星女孩處在一個言語社團中，和家人又處在另一個言語社團中。正是因為人和語言的社會性，因此某一個言語團體中發(fā)生的語言變異就很容易擴散到其他的言語社團中，從而在大的社會范圍內引起語言的一些變化。

語言是一種特殊的社會現(xiàn)象，語言和社會緊密聯(lián)系，互相依存。社會方言是因為社會成員集聚為不同的言語社團而產(chǎn)生的，因而一個人如交叉地生活在幾個言語社團之中，他就能同時掌握幾種社會方言。正因為一個生活在社會中的人與社會方言有這種交叉的關系，因而發(fā)生在某一言語社團中的語言變異就容易擴散到其他的言語社團中去，從而引起語言的一些變化。

“飯圈女孩”中的年輕女性，不僅處于“飯圈”這個社會變體中，她們還要在社會中承擔起作為“女兒”、“學生”和“社會公民”等其他社會責任。她們會與自己的家人、老師、同學、朋友以及其他的社會成員進行溝通和交流，她們會無意識地將“飯圈用語”帶到其他的言語社團中。人們普遍有求新和追求語言表達經(jīng)濟化的要求，而“飯圈用語”正好符合了人們的這種心理，于是一些“飯圈用語”便被大眾接受和使用。像“打call”等詞原本的使用范圍較小，大眾擴大了它們的詞義，在此過程中也就發(fā)生了泛化現(xiàn)象。

語語

社會在不斷地發(fā)展、變化中，大量的新事物、新現(xiàn)象孕育而生，概念的表達需要大眾的利用，因此社會方言詞語不斷進入普通話充實詞匯系統(tǒng)。社會方言的泛化現(xiàn)象是一個復雜的過程。筆者只是以“飯圈女孩”用語為例，對發(fā)生在被大眾接受過程中的泛化現(xiàn)象進行了一個簡單的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