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風險防范的核心議題

周倩　薛毅恒

【摘 要】數字時代學校教育面臨著技術升級與價值轉型的多重沖擊。傳統學校治理的重點在數字化轉型中發生了新變化，機遇與挑戰并至。錯綜復雜的治理風險對當前學校治理提出了更高要求。為妥善應對數字時代學校治理的各種風險，學校治理者應圍繞數字化賦能學校安全治理、防范化解數字技術倫理風險和構建學校治理數字化行動框架三項核心議題，在學校治理數字化轉型中積極推進學校治理提質增效，促進學校教育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數字化 學校內部治理 風險防范

數字技術作為世界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先導力量，正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系統性變革。［1］黨的二十大首次將“推進教育數字化”寫進報告，指明了教育數字化未來發展的行動綱領。可見，教育數字化轉型為建設教育強國開辟了全新賽道，對新時代如何推進教育高質量發展意義重大，同時也為加快實現中國式教育現代化注入了強大動力。教育數字化并非數字技術在教育環境中的簡單嵌入，而是創新應用場景和數字人機融合上的全新突破。［2］數字技術與學校教育深度互動帶來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如何發揮學校治理作為教育生態系統數字化轉型中穩定器與壓艙石的應有作用，防范化解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風險，成為橫亙在教育高質量發展道路上一個無法回避的時代課題。

數字時代學校治理涉及外部治理與學校內部治理兩個層面。本文側重后者，即基于數字時代學校內部治理面臨的風險類型，提出當前學校治理風險防范的核心議題。目前學界關于數字時代學校治理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網絡空間與新媒體場域下學校輿情治理的風險防范，也存在少量關于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帶來的學校治理風險的學術探討，但相對于數字化轉型為學校治理全局帶來的機遇、挑戰，這些研究視野仍顯局促。筆者認為，追根溯源是回答風險防范的必要前提，及早規避是做好風險防范的迫切要求。因此，針對不同風險的具體特性，基于風險防范的基本目標，本文提出了數字化賦能學校安全治理、防范化解數字技術倫理風險和構建學校治理數字化行動框架三項核心議題，并展開論述。其中，三者的任務定位分別是核心攻關任務、倫理保障任務和理想配套任務，將分別為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風險防范提供安全基礎、倫理兜底和轉型支持。

一、數字化賦能學校安全治理

校園安全是學校治理的關鍵任務，是學校善治的主要目標。教育數字化轉型為傳統學校安全帶來機遇與挑戰。一方面，學校安全治理可以通過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前沿技術達到提質增效的目的；另一方面，數字化將傳統校園安全的概念向數字空間延伸的同時，帶來了一系列深層次的技術安全問題。如何以數字化賦能學校安全治理，是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風險防范的首要任務，也是站位學校治理全局亟須提供系統化解決方案的專項工作。筆者認為，數字化賦能學校安全治理可以實現常態預防、危機預警、問題處置、過程干預、善后應對等。

首先，通過數字化暢通安全聯動渠道。學校安全治理是一項多利益相關方參與、多權利主體協同的基礎性工作。數字技術賦能學校安全治理，一方面必須實現校園防衛力量的優化配置，提高學校安全治理的危機處置水平；另一方面通過建立成熟可靠的數字化校園治安防控網絡體系，實現校內各部門安防工作高效聯動。例如，深圳職業技術學院在校內設立的應急指揮中心，作為安全管理和應急處置的大腦中樞，通過指揮調度可視化、安防決策智能化、應急管理現代化的數字化邏輯，整合起校園安防的全部業務，實現了學校統攬全局、實時會商、統一決策的指揮需要。

其次，通過大數據集成安全信息管理。學校安防指揮調度需要真實、可靠的安全信息數據作為決策依據。通過教育大數據技術采集學校人員出入、教室場館用電、校園實時監控、餐廳原料儲備等全天候多源異質安全信息，并經過校園智慧安防信息管理系統的輸入、提取、中轉、剖析、上傳備份等功能的實現，能夠大幅優化學校安全管理與應急處置水平。比如，云南麗江古城區第一中學與電信公司開展深度合作，建立起校園實時監控系統、人臉識別門禁管理系統、學生安全家校聯絡系統、校內一鍵報警聯網系統等數字化安全管理機制，全方位、智能化守護校園安全。

再次，通過智能化巡查反饋安全隱患。在學校安全治理中，做好問題預防預警是較為經濟、也是較有效的治理手段。數字技術能夠為安全危機預防和安全隱患巡查提供可靠支持。有的科技公司能為學校安全提供基于視頻AI智能分析的安防預警系統，實現了出入校園車輛識別監測、生人尾隨入校預警、樓梯間人員踩踏預警、警戒區域闖入預警（供電室、天臺等場景）、校園食品安全預警、安保隊伍工作管理預警等校園安防無死角監測。

數字化賦能學校安全治理，本質上是以智慧校園建設為抓手，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實現安全治理的具體目標。數字化暢通安全聯動渠道、大數據集成安全信息管理、智能化巡查反饋安全隱患三條路徑，絕不能分散發力，而是要通過技術集成，實現數據智慧化互聯互通，構建以校園基礎設備監測、學校安防態勢監測、生態環境設施監測、后勤管網管線監測等數字化分析功能為子系統的立體化學校安全治理體系。

二、防范化解數字技術倫理風險

當前，圍繞學生、教師、課堂等學校數字化治理議題得到學界廣泛討論，共識之一即是要建立防范化解數字技術倫理風險的安全保障機制。隱私泄露、“數字鴻溝”、技術依賴、“繭房效應”、身心健康等風險是當前學校治理面臨的主要數字技術倫理風險類型。

一是隱私泄露風險。教育數字化技術通過全樣本、全過程、多模態的數據采集，為每位學生建立個體成長全景畫像，為學校數字治理、教師精準教學、學生個性發展提供技術支持。然而，學校層面往往并不具備數據保護與數據融合的充分條件。數據保護不力將面臨隱私泄露風險，數據融合過淺則會造成資源浪費，難以達到科學治理的理想狀態。

二是“數字鴻溝”風險。受制于區域差異、經濟條件、家庭環境等客觀條件，學生群體與個體之間數字素養基礎存在著顯著差異。學校數字化轉型中如果忽視了學生個體的數字素養差異，將會產生“數字鴻溝”現象，極其不利于學生個體發展與學校教育公平。［3］同時，算法的開發者掌握著技術底層的公平標準，一旦有偏，處于“技術黑箱”中的教育評價將會得出失真的結論，對學生學習與教師教學產生不良影響。

三是技術依賴風險。教師與家長過去往往掌握教育主動權，如今在學校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過程中，正在不斷讓渡于技術［4］，“虛假學習”“超前學習”“過度學習”等畸形教育觀裹挾著學生與家長，破壞學校教育的良好生態。人才培養如若完全交給數據和算法，那么形式上的“個性發展”、實質上的“千人一面”將成為教育事業“可悲的未來”。

四是“繭房效應”風險。在知識來源多元化、信息文本碎片化、平臺反饋個性化三管齊下的作用下，數字技術快捷而高效地建構起貌似真實、實則片面的學習者畫像。伴隨著“唾手可得”的海量信息與資源，“信息繭房”悄無聲息地束縛住了學習者的思維與視野。在“繭房效應”潛移默化的作用下，學習者的學習空間日益窄化，成長路徑趨于單一，知識視野愈加局限，長此以往將使他們產生盲目自信甚至走向極端。

五是身心健康風險。促進學生身心健康發展是現代學校治理的核心目標，也是學校安全治理的必然倫理要求和具體價值落實。然而，數字技術通過各種用戶終端屏幕在為學生和教師帶來便利的同時，屏幕依賴也伴隨而來。視力、頸椎、腰椎等身體健康風險或將接踵而至，網絡沉迷與社交障礙等潛在心理健康風險也不容小覷。

數字化技術為學校治理帶來的風險還有許多，例如，網絡暴力風險，所謂的“網課爆破”現象數見不鮮，甚至造成了極其惡劣的不良社會影響。面對數字化技術伴隨而來的技術倫理風險沖擊，學校及教育行政機關應該預先設計備案，加強整體布局與制度保障，在體系層面和機制層面大膽試點，探索防范化解數字技術倫理風險的可靠解決方案。

三、構建學校治理數字化行動框架

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面臨的風險千頭萬緒，錯綜復雜。然而，當前我們對學校治理數字化的理論闡釋和實踐驗證均處于探索階段。實現學校治理數字化轉型、防范化解轉型期風險需要依據學校內部治理規律，科學合理設計學校治理數字化行動框架。流程再造、主體協同、技術迭代是學校治理數字化行動框架的核心內容。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風險防范需要從這三個方面加以落實。

首先，通過治理流程再造，實現學校運行管理與維護智慧化。數字化變革為學校治理帶來風險挑戰的同時，也對學校運行管理提出了更高層次的要求，使得再造符合教育數字化轉型深層邏輯的學校治理流程勢在必行。學校治理流程再造的直接目標是在工作環節、常規業務與運營維護上實現全面智慧化。在工作環節上，學校領導應對日常工作程序進行規范梳理和標準界定，對信息化進行靈活再設計，增強數字信息貫通性，提高數字信息利用效率。在常規業務上，經辦部門應充分利用數字技術提高辦事水平與工作效率，運用數字治理思維解決學生學習生活、教師教學工作中的各種問題。在運營維護上，學校管理層應發揮學校數字化治理服務的功能，圍繞學校安全穩定建立主動追蹤巡查機制，及時處理突發問題，跟進解決長期問題，著力防范化解潛在問題。

其次，通過治理主體協同，實現多元主體有效參與學校治理。數字時代學校治理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從內外部環境視角來看，學校治理是一個以學校為中心，涉及學生、教師、家庭、社會、教育行政部門、立法機關等多元主體協同發力的治理生態。從教育治理的具體運行層面出發，學校治理是一種黨組織領導下、校長負責制基礎上的多部門分工合作，指向學校教育事業提質增效的業務集成。兩種視角的共同之處在于，要順利推進學校治理數字化轉型，就必須實現多元主體有效參與學校治理，充分發揮多元治理主體在學校數字化治理體系中的融合能效。基于米切爾“利益相關者理論”的治理研究認為，在學校治理的眾多利益相關者中，學校管理者擁有最直接的治理權力、合法身份和利益緊急性。［5］在數字技術的治理效率加持下，這種直接性可能會對學校治理的其他權利主體的利益造成傷害。除了育人和管理領域，在管理層和不同主體之間還存在巨大的“協商區間”，因此，學校應持續深化內部治理改革，推進組織架構向民主化、扁平化發展，克服剛性數字思維、忽視各利益相關者群體的弊端。學校可以通過與家庭、社區、數字高新企業、數字行業協會、政府行政部門的溝通與協調，建立多元協同伙伴關系，為學校治理數字化提供技術及業務支持，構建更加科學的數字化精準決策體系。同時，在內部治理主體的具體參與層面，學校要將全過程人民民主思想貫徹落實到治校辦學的方方面面，充分保障學生、教師、家長等利益相關方的學校治理參與權，加強教育治理體系的開放性，形成以學校數字治理為主導的大規模社會協同教育治理新形態。

再次，通過數字技術迭代，裝備并擴充學校數字治理工具箱。全景化學情采集系統、大數據測評分析技術與人機交互系統等數字化治理工具的廣泛使用，給傳統學校治理模式帶來了顯著沖擊，張揚著學校治理數字化轉型的現代性與民主取向，為學校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現代化開辟了新的門徑。［6］然而，當前數字技術在學校治理中的應用卻陷入“一公里長，一厘米深”的怪圈，大量數字治理工具淺嘗輒止，與學校治理效能優化的目標相去甚遠。“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學校要裝備并擴充數字治理工具箱，克服“形式主義”數字化轉型的弊端，進行有利于數字治理工具高效作用的頂層設計。學校可成立一個統管數據治理的協調機構和領導中心，設置一個“首席數據官”性質的數字治理領導崗位，同時建立一種科學合理、上下協同、運行高效的數字治理協調機制。“三個一”的設計安排，可以統籌學校數字資源整合共享與開發應用，推動學校數字信息與資源跨部門互聯互通，為數字治理工具的高效作用發生與技術迭代升級提供便利環境。在具體技術更新迭代工作上，學校治理的相關主體應做到夯實學校數字基座、打通學校數據管理系統以及構建智慧驅動的教育評價體系。第一，教育數字化轉型面臨的首要挑戰是基礎設施建設［7］，因此，夯實學校數字基座就需要盡快修繕以物聯網、教育大數據等為代表的學校治理基礎設施，在技術和規范上同時達到學校數字治理優化的基本標準。第二，打通學校數據管理系統是指牢牢抓住數字治理工具高效融通的本質屬性，創建“學校治理云平臺”等一體化數字虛擬治理空間，妥善處理數字治理工具與學校治理事宜和其他治理方法的關系，實現聯治聯動、高效便捷的現代學校治理水平。第三，構建智慧驅動的教育評價體系是指對開放式、集成式的大規模學校數據流實施實時觀測、及時跟蹤和定時分析，探索數據驅動教育評價方式改革的校本方案，為教育行政部門和學校治理者更好地貫徹宏觀調控，走向學校治理現代化提供便捷的工具選擇。

上述三個方面構建了以數字技術的“專業性”和數字轉型的“利益性”兩種治理驅動力雙線并行的學校治理數字化轉型動力系統，具有很強的操作性與實踐價值。面對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風險中可能出現的“驚濤駭浪”，構建行動框架只是第一步，更關鍵的是落實行動框架的諸多設計。只有采取動態調整、靈活取舍的聯合優化策略，才能行穩致遠。

綜上所述，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面臨著復雜多樣的風險與危機。如何防范化解數字化對學校治理帶來的風險或危機，不僅關系到在教育領域創造性地呼應社會治理“共建共治共享”的新格局，也構成了教育治理現代化進程中的緊迫議題。［8］圍繞當前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面臨的種種風險，核心議題的提出為學校治理風險防范指明了努力方向。風險與挑戰不是數字化轉型帶來的唯一產物，積極擁抱數字技術，“轉守為攻”才是防范化解數字時代學校治理風險的正確道路。

參考文獻：

［1］顧明遠.數字化賦能教師成長［J］.新教師，2023（06）：5-6.

［2］袁振國.教育數字化轉型：轉什么，怎么轉［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23，41（03）：1-11.

［3］Gonz[á]lez Betancor，Sara Mar[í]a，L[ó]pez Puig，et al.Digital inequality at home.The school as compensatory agent［J］.Computers &? Education，2021，168（06）：104195.

［4］逯行，黃榮懷.教育數字化轉型期的現代化風險觀照及其治理研究［J］.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23，44（03）：54-64.

［5］賀靜霞.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的校園安全治理體系建構［J］.教育科學研究，2019（02）：39-44.

［6］林琦.學校治理模式的國際經驗及其啟示——基于新公共治理理論的比較分析［J］.外國教育研究，2021，48（04）：61-75.

［7］卞翠，宋佳，張民選.共同承諾與集體行動：變革教育實現可持續發展——寫在聯合國教育變革峰會召開之際［J］.教育研究，2022，43（11）：136-148.

［8］楊欣.教育治理數字化轉型的利弊及其調適［J］.中國電化教育，2022（11）：45-52.

周倩，鄭州大學教育學院二級教授，教育學博士，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教育數字化轉型、高等教育管理等。

薛毅恒，鄭州大學教育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教育數字化轉型、學生事務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