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培 夏海鷹
[摘要]培養現代工匠人才是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現實需要,但卻存在著人才培養目標模糊化以致技術技能分類式定位難改變、能力養成短視化以致全面發展復合型培養難實現、培養過程孤立化以致技能培養適應性對接難匹配、培養模式割裂化以致產教融合協同化育人難落地、職業成長阻隔化以致人才機制一體化設計有堵點等現實困境。為推進現代工匠人才培養,在實踐中應圍繞培養目標從“技能人才”向“現代工匠”轉變、培養規格從“單一向度”向“多元維度”升級、培養場域從“在學校里”向“于職業中”拓展、培養模式從“相對割裂”向“跨域融合”轉換、培養機制從“單側施力”向“共同發力”延伸等思路構建變革路徑及行動框架。
[關鍵詞]職業教育;現代工匠;應然邏輯;現實困境;變革思路
[作者簡介]張培(1986- ),女,重慶人,重慶工商職業學院,副教授,博士。(重慶 400052)夏海鷹(1959- ),女,四川遂寧人,西南大學教育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重慶? 401520)
[基金項目]本文系重慶市2022年職業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重大項目“工匠精神引領下的高職院校‘三全育人’綜合改革研究與實踐”(項目編號:GZ221010,項目主持人:南旭光)和2021年度重慶市社科規劃社會組織項目“現代工匠培養的職業教育側行動路徑研究”(項目編號:2021SZ01,項目主持人:張培)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中圖分類號]G710?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4-3985(2023)05-0093-08
在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戰略指引下,我國正在推進技能型社會建設,提高國家的技能擴散能力,消解人口紅利消失的壓力,促使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成為新時代經濟增長的內生變量。從教育發展的視角看,需要更多地關注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本身,“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加快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培養更多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國工匠”①。作為技能形成體系中的基礎環節和關鍵陣地,職業教育應與時俱進,為經濟社會發展和技能型社會構建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具體而言,職業教育將培養定位轉向現代工匠型人才。但實踐中職業教育培養的人才在培養規格、培養場域、培養模式、培養機制等諸多方面存在不適應,尚未形成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的行動自覺。本文力圖從職業教育培養現代工匠人才的應然邏輯入手,結合現實闡釋存在的適應性困境,進而提出可能的變革思路,以期為我國職業教育培養現代工匠人才提供理論借鑒和實踐指導。
一、培養現代工匠人才的應然性邏輯
現代工匠人才,指適應現代社會尤其是科學技術飛速發展引致的生產方式及工作世界巨大變革的各類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他們被優秀工匠傳統和現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耦合的新時代工匠精神所烙印,作為主要力量推動著現代經濟社會各個領域的發展。如果從一個更加寬泛的角度看,面向未來經濟社會發展,我國各行各業的勞動者都是“現代工匠人才”,它超越了某個特定群體的限制,打破了行業、職業的邊界,可以將每一位勞動者都包含進來,因為他們都在以自己的勞動為載體,在技能型社會建設中、在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培養社會發展需要的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國工匠是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現實需要、也是國家政策的題中應有之義。作為與經濟社會發展具有高度同構性的職業教育,需要將培養現代工匠人才作為教育改革創新的重要內容。
1.培養大批現代工匠人才是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現實需要。首先,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還面臨著更加復雜嚴峻的挑戰,需要培養大批現代工匠人才作為人力資本支撐。我國廉價勞動力紅利正逐年喪失,存在高技能勞動力數量明顯短缺的問題。有關統計顯示,當前缺口已達2200萬人,無形中增加了轉型發展的難度。而且,新技術革命對就業所表現出來的“破壞性的替代效應、創造性的補償效應和跨期的時間效應”②等多重效應,讓解決可能存在的技術性失業和結構性失業問題成為一個難題。為應對正在消失的“人口紅利”并加速構建“人才紅利”,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就“培養更多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國工匠”作出重要批示。
其次,面向產業轉型升級,我國實施制造強國戰略還存在巨大瓶頸,需要現代工匠人才作為有效實現的保證。盡管我國制造業實現了“由小到大”的快速轉變并且擁有了全球最為完整的產業體系,但依然在很多領域存在高端技術“卡脖子”、關鍵核心技術缺乏、產品附加值較低、國際競爭力不足等問題,不少企業在國際產業鏈分工中處于低端水平,還未能從長期的“跟跑”轉向“并跑”“領跑”,存在“大而不強”的問題,與“制造強國”的戰略目標差距明顯。為解決當前短板和不足問題,必須圍繞技術技能發展,加快培養一大批“現代工匠”,作為中國制造、中國智造、中國創造的基礎力量和重要支撐,推動我國從“制造大國”走向“制造強國”。
2.面向技能型社會培養大批現代工匠人才是國家政策的題中應有之意。首先,重塑社會結構,加快推進中國特色技能形成體系,需要分類型培養大批現代工匠人才。近年來,我國技能型勞動力結構發生了較大變化,傳統產業工人技能供給存在相對過剩,而先進制造業及被技術耦合衍生的新型現代服務業所要的技能人才卻供給不足,新興技能崗位對勞動力的需求難獲滿足。這里既有過去過分強調職業教育培養培訓的工具化取向而帶來的結果,也有國家對產業工人體系、技能形成體系的政策供給不足造成的影響,而且社會結構層面也阻礙了技術工人“技術社會化過程的社會地位提升及社會角色轉換”③。應通過分類培養大批現代工匠人才,推動技能社會形態的重新建構和制度重設,建立符合時代需求的技能形成體系,推動適應現代經濟體系發展需要的人力資本質量水平的提升。
其次,優化技能供給,以技能均衡模式轉變推動高質量發展,應當重視現代工匠人才培養。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根本在于人力資本質量,并表現在勞動者所擁有的知識、技能、能力及稟賦上。由于歷史性和制度性原因,我國經濟體系中長期存在勞動力錯配問題,低技能均衡比較普遍,極易陷入“低端鎖定”的風險。這就意味著,在以高技術為特征的大國制造業發展進程中,要推動發展方式轉變,以適應性技能供給和高素質人力資本促進并實現高質量發展、構建新發展格局,就必須培養更多高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和大國工匠,加快建設高水平產業工人隊伍,促進我國技能均衡模式轉變與新時代高質量發展目標需求相匹配。
3.開展現代工匠人才培養研究是職業教育改革創新的重要內容。首先,職業教育培養現代工匠人才是契合技術進步需要的內在要求。生產技術的進步與更迭日新月異,產業結構不斷被調整與升級,穩定的勞動就業時代逐漸遠去,在促使職業結構和就業結構快速變化、不斷調整的同時,也“增加了勞動力資源的流動性與靈活性,對勞動者應具備的職業技術技能提出了新的需求”④。職業教育要直面辦學發展及人才培養遭遇的新挑戰,緊緊貼合技術進步與技能升級的規律和趨勢,針對技術進步引致的勞動工具日趨智能化、勞動組織日趨扁平化、勞動內容更加復雜化、勞動關系注重協同化等特質,不斷優化調整人才培養定位和目標,聚焦于培養具有職業遷移能力的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和烙印著工匠精神的現代工匠人才。這直接關系到我國技能形成體系建設、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也是職業教育未來必須要實現的目標。
其次,職業教育培養現代工匠人才,是優化類型教育特色的重要體現。職業教育在增強勞動者綜合素質、提升技術技能水平、提高勞動者就業質量等方面發揮著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是增強“人才紅利”的主要力量。但在實踐過程中,技術技能人才培養依然存在異化的現象,加之不同領域政策不協調及利益壁壘難消除等問題,制約了技能形成體系的建設,束縛了新時代產業工人隊伍的形成。職業教育要牢牢把握“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為誰培養人”這一根本問題,面向技能社會建設,培養大批現代工匠人才,優化類型特色定位,全面增強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社會適應性,多維聯動地促進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
二、職業教育現代工匠人才培養的適應性困境
作為與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一種教育類型,職業教育面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充當人才培養的關鍵領域和技能形成的主陣地,需要緊緊追蹤技術變化的趨勢,積極回應新一代信息技術演進下工作世界對勞動者的技術技能提出的新要求,牢牢把握現代工匠人才成長的規律和職業教育發展規律,著力加大現代工匠人才培養力度,不斷提升人才培養的社會適應性。然而,在職業教育實踐中正面臨著諸多困境,集中體現在人才培養目標、能力養成、人才培養適應性等方面。
1.培養目標模糊化:技術技能分類式定位難改變。在傳統思維模式和教育觀念的束縛下,現階段職業教育在人才培養過程中,缺乏與外部工作世界充分有效的信息交換,對“技能人才”的內涵把握不深入,難以滿足工作世界對多樣化“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與之相適應的人力資源供給及技能供給準備尚未被及時適應。
首先,當前職業教育培養規格相對模糊化的定位,與現代工匠人才多元化發展不和諧。技術變革重塑著人類社會的發展圖景,勞動者應儲備的技能、應掌握的技術、知識和能力等都要隨之改變。各類崗位都強調勞動者應具備協作力、敏銳性、靈活性、創新力等素質結構,以促進勞動者在工作世界中具有較強的適應性和發展性。但目前職業院校對人才培養的定位比較單一,往往在“技能型”“應用性”“技術技能型”等方面著力,表述比較模糊。這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國家對職業教育政策話語體系的影響,限制了職業教育領域對所培養人才類型與目標的認識,造成內涵界定不清晰。
其次,傳統上單一化的技術技能人才培養定位,與現代工匠人才多樣化分類難調和。現代工匠人才應基于技術技能系統和社會分工之間的匹配,在類型之下有層次,以應對現代化生產需要。工作世界已經不再是僅接受了中等職業教育或高等專科層次職業教育的學生就能適應的,還需要有接受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甚至更高學歷層次教育經歷的學生,但這并不是說教育層次就能代表勞動者可以具備這種技術變革所需要的發展能力,而是強調“技術技能”這個定位應在類型教育的人才培養實踐中進一步分層次落實,需要以現代工匠的邏輯確立更為精準明確的培養目標,在專門人才、技術人才、技能人才等之間做出有效協調。
2.能力養成短視化:全面發展復合型培養難實現。現階段出現了職業教育畢業生結構性失業現象,具體表現為:一方面,大量的崗位招不到人;另一方面,職業院校畢業生又找不到工作。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沒有解決好人才培養的規格設定、素質結構設計這一核心問題,出現了能力培養短視化的傾向,不符合培養全面發展的高素質復合型勞動者的導向。
首先,面向崗位的培養目標設定忽視了工作世界扁平化的現實,與現代工匠人才能力要求不相適應。被智能化改造后的工作世界要求勞動者除了精通專業技術知識及崗位技能外,還要在一定程度上掌握周邊崗位的相應技能,但職業院校目前還是以垂直式的理念,將對學習者的能力要求聚焦于具體職業、具體工種甚至具體崗位的專業技能方面,依然是把學生當作“生產者”甚至“技能工具”來培養。這種單純地以就業為目的、將教學過程與生產過程在理念層面簡單化的對接,希望學生“在走出校門之后就釘在具體工作中”,難以滿足智能化時代的需要和彈性的轉崗需求,讓勞動者陷入“工具化”的困境之中,在生產實踐中不能獲得有效運用自己能力的能力,讓教育及職業本身“都很可能流于呆板和僵化”⑤,導致我國現階段出現假性剩余勞動力。
其次,片面能力的培養誤導了勞動者的就業觀念,與現代工匠人才職業發展難以匹配。如果職業教育脫離了勞動者將要從事的職業,所培養出來的人才就只能是機械的、靈魂缺失的專家,缺乏從事本行業之外其他工作的能力。職業院校在教育引導學生勇于面對、適應和接受改變方面做得還不夠,對于加強專業技能之外的能力養成明顯不足,未能有效幫助學生應對工作世界變革對所獲技能的貶值效應,并未有效引導學生積極適應工作情境變更、激發學生習得新技術及新技能的信心以激活學生相關關鍵能力。可以說,職業院校在促使學生成長為一個全面發展的現代工匠人才方面還有欠缺,還沒有擺脫功利化、片面化等傳統教育觀念的束縛。
3.培養過程孤立化:技能培養適應性對接難匹配。職業教育在人才培養過程中要以工作世界的需求導向為遵循,一定不能停留在單純的學校教育層面。目前職業教育仍然沒有脫離過去的孤立化培養模式,導致職業教育適應性不足,脫離了工作世界的職業教育必然造成人才供給難以精準適應工作世界的變革,難以匹配經濟社會發展需求。
首先,培養過程與現實生產實踐銜接不夠,與現代工匠人才培養應嵌入工作世界的要求存在矛盾。盡管國家不斷加大投入力度,引領職業院校的實驗實訓教學環境和設施設備得到了極大改善,但是實訓平臺建設依然不太樂觀,不少職業院校的教學還停留在“課堂教學+實踐活動”上,而且課堂教學仍以理論講授為主,實踐活動則主要是短期職業體驗,難以開展大規模實訓教學,學生很難接觸真實的工作場景。而且,校企合作在實踐中也很難深入進行,使得學生不可能在真實生產過程中獲得長期實習實訓的機會,缺乏“在實際生產過程中以言傳身教為主要形式的技能傳授方式”⑥,從根本上缺失傳統意義上工匠養成的環境,無法有效提升工作技能。
其次,培養方式滯后于技術系統發展實際,與現代工匠人才培養應追隨技術變化的要求相互脫節。新一代技術對工作世界進行著全方位、立體化、多層次、跨領域的重構,對經濟社會發展帶來的沖擊和影響巨大,越發凸顯出職業教育人才培養中的不足,主要體現在技術技能培養不充分、專業設置缺乏適應性、課程設計存在滯后性等方面,這恰恰是現代工匠人才培養的現實障礙。學生在學習中由于未能處在技術系統之中,接收到的技術信息、技術知識和教學內容落后于生產實際,難以讓學生在其中準確了解并體悟新技術在工作世界中的價值,也不利于促進規模化集中式職業教育與學生個性化發展需要之間的有機結合,現代工匠人才的適應性需求必然從內隱走向聚焦。
4.培養模式割裂化:產教融合協同化育人難落地。隨著社會化大分工的細化,教育逐漸從產業中分離出來,但是職業教育的職業性決定了,這種產業系統和教育系統割裂的境況顯然難以直接支持現代工匠人才的培養,產教融合協同育人面臨困難。
首先,產教分離的狀況隔開了技能供給和需求,與現代工匠人才培養應嵌入產業環境之中的要求是相悖的。從“合二為一”走向“逐漸分離”狀態的職業教育和行業企業,直接帶來教育鏈、人才鏈以及產業鏈、創新鏈之間的相互脫節,導致職業教育向勞動力市場提供的“技術技能人才培養供給側與產業需求側之間存在著不匹配現象依舊突出”⑦,進而產生結構性失業問題——企業面臨結構性人才短缺、職業院校則存在學生就業困難,并成為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制約因素及隱患。這不利于現代工匠人才培養,因為產教分離難以真正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合作關系,更不可能成為“親密無間的一家人”,技能供需對接存在明顯的不確定性,很難在其中達成一個長期合約,會直接影響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穩定性。
其次,產教融合的困難阻礙了技術技能的傳遞,與現代工匠人才的成長應與產業共同發展的訴求是不協調的。現代工匠人才應該在迅速迭代發展的技術環境中實現成長,在動態變化的工作世界中生產創造,在具體的工作崗位上練就高超的技能,在依存的職業場景中尋求發展。然而,職業院校和企業都因產教分離而陷入“獨角戲”的尷尬,學生無法在真實生產環境、執行生產任務中接受技術知識和技能訓練,無法圍繞真實問題推進創新突破,在實質上遠離了職業教育的本質。這難免讓未來的勞動者在進入工作世界之前就形成了一種與企業利益不一致的不良認知。高素質勞動者、現代工匠人才的培養、選用等環節都存在著信息不對稱的問題,這必然會導致工匠人才培養和使用的異化。
5.職業成長阻隔化:人才機制一體化設計有堵點。技能的積累性決定了技能形成是一個循環遞增過程,工匠成長也是一個漸進過程。學生在學校接受職業教育及技能培訓,只是即將進入工作世界的最近距離的一個階段性準備,而要成為職場勝任力更強的高級技師、專家、大師等,還要接受持續的教育,進行深入的修煉,但制度環境還存在障礙,制約個體職業成長。
首先,職業技術教育所采取的單向度人才培養標準與模式,與現代工匠人才技術技能養成與發展邏輯不相符。長期以來,我國職業教育領域實施的基本上屬于“單向度的人才培養標準”,培養模式往往是依據“職業技能培養”建構的,這就決定了人才在成長中具有方向上的欠缺。這種導向或許適用于“就業導向”的職業教育,但在接受了教育后獲得一份工作只是暫時的,持續性發展不好。
其次,技術技能人才和其他專業技術人才之間的不對等,與現代工匠人才發揮技能社會建設主體作用不平衡。現代工匠人才的培養是一個多元主體相互支持的合作系統,需要各利益相關方在制度、行為、認知等層面能夠相互認同。一方面,目前很多行業企業的內部資源配置效率因受外部環境影響而相對較低,技術工人出身的員工在晉升過程中有著更大的阻力,這難免讓技術技能人才的積極性受挫。面對“重學歷輕技能”這一不爭的事實,技術技能型人才相較于學歷型人才在競爭中往往處于劣勢。另一方面,教育改革在本質上屬于比較典型的“社會—政治”過程,需要政府部門做好頂層設計及制度建設。目前,技能認證社會化還有待進一步強化制度建設,技能認證協調機制還未在各個政府主管部門之間有效建立。這些并不僅僅是人社部門的問題,還是職業教育發展的導向性問題。
三、職業教育培養現代工匠人才的變革性思路
工作世界的變化,無論對于何種生產力發展水平,都會引致與勞動力培養及其技能養成相關的職業教育發展形態的變遷,這就要求職業教育不能脫節于工作世界對勞動者的技術技能要求,否則其生存和發展就會舉步維艱。作為橫跨了職業域、技術域、教育域、社會域的“跨界”教育,職業教育在面對我國新時代高質量發展、技能型社會建設等戰略部署時,要在培養現代工匠人才方面做出積極響應。以下幾個方面的變革是比較關鍵的,也是增強“適應性”的突破點和關鍵點。
1.培養目標從“技能人才”向“現代工匠”轉變。近年來,我國職業教育的培養目標被定位在“技術技能人才”。如果從“技術”和“技能”的進階關系來看,其更應該被稱為“技能技術”,這是因為技術是一個包含“工具、技能以及工具和技藝的復雜系統,是工作中的人性”⑧,“技術技能”已經在我國職業教育領域被當成了一個政策性專用名詞,或許是為了強調職業教育培養的高階性和復雜性而將“技術”置于“技能”之前。但無論中職教育還是高職教育,“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截至目前更多的還是“技能培養”,至少在人才培養目標的具體描述上就鮮有強調“技術”或將其作為關鍵詞的。我們還沒有真正建立起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立交橋”,還沒有徹底打通職業教育內部各層次之間、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之間的隔閡,“技術人才”培養還任重道遠。面向未來的經濟社會發展,我國職業教育不僅要在各個層次培養“高技能人才”,還要培養“技術”人才。而且,根據當前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和技能社會建設中存在的問題,我們更應該將培養目標明確為“烙印著工匠精神的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即“現代工匠人才”,這是一個綜合體概念,優秀技藝、高端技能、高等技術、復雜技術、技術知識等都適用于這個群體。這和當前的培養目標并不沖突,只是進一步聚焦,和“培養更多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國工匠”的內在要求是一致的。
2.培養規格從“單一向度”向“多維復合”升級。培養現代工匠人才,應該把復合的知識結構、前瞻的技術思維、優秀的工匠精神、系統的技能訓練、創新應變能力、終身學習能力這些多維因素納入培養規格之中。第一,優秀的工匠精神必然是所有類型的工匠都應具備的,它充分體現“為誰培養人”的問題,這不僅是現代工匠人才應具備的基本職業素養及特定價值維度,還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精神力量。第二,系統的技能訓練是勞動者成為現代工匠人才的必經路徑,體現為在長期的實踐鍛煉和磨礪中形成獨特的技術知識及技能結構、掌握相近工種或崗位的核心技能,并擁有豐富的技能儲備,能夠為未來的技術進步和技能升級過程形成有序的銜接,為他們的職業生涯奠定堅實的基礎。第三,終身學習能力和創新應變能力是這個時代的任何勞動者都不可或缺的,面對新技術對工作世界產生的沖擊,需要將自身置于學習型工作方式之上,不僅要熟練運用新技術、熟練操作新技能,還要在不斷的經驗積累中升級技能、創新技術甚至引領發展方向。第四,復合的知識結構和前瞻的技術思維對現代工匠人才的成長發展具有重要意義,需要針對培養對象的不同而進行適當的切割,或者需要適宜夠用的專業知識支撐其發展或升級,給予專業而持續的技能訓練,或者需要充分的、引導性的、擴展性的、復合性的知識儲備,配上適當的技術技能訓練。除此以外,為了應對未來職業和工作世界的動態變化,現代工匠人才應該具有一定的職業遷移能力,提升現代工匠人才培養的社會適應性。
3.培養場域從“在學校里”向“于職業中”拓展。未來工作的本質將隨技術進步而被大大改變,生產系統及勞動組織或將被重新設計,職業教育的“跨界”屬性越發明顯。因此,我們要培養的是為經濟社會發展服務的“職業人”,并不是掌握一門技能的“勞動力”。作為一種跨界的類型教育,不管是從當前經濟社會發展實際,還是從職業教育人才培養遭遇到的困境,抑或從職業教育的發展定位看,原本通過狹窄的學校場域培養人才的模式將更大程度上顯示出不足和困厄。正是由于未來的工作世界“客觀限定”地需要勞動者在真實職業環境下、生產實踐中修煉技能、發現問題、解決問題,職業教育的培養場域必須轉移,但是這種轉移并不是直接轉移到工廠車間,而是轉移到“職業環境”中,讓學生“于職業中”學習專業知識、練就通用技能、修煉專業技能、養成職業素質、完成職業教育,做好進入工作世界的一切必要準備。這種轉移實質上是拓展,將現有的學校場域內的職業教育拓展到教育、社會、技術、職業場域,實現四大場域的網絡式共生,摒棄具有工業化時代烙印的培養模式及教學方式,促進職業院校和行業企業、專業設置和產業發展、教學內容和生產需要、課程設計和崗位需求、技能訓練和技術進步、技能供給和技能需求之間的精準對接,激發學生在真實職業情境中發展能力、拓展素養并進行終身學習的動力,讓職業教育更加回歸其本質。
4.培養模式從“相對割裂”向“跨域融合”轉換。受制于價值導向、運行機制、社會職責、組織結構等方面的迥然不同,盡管職業教育和產業發展之間在人力資本及技能供需層面有著交相呼應和彼此賦能的基礎,跨越“中間地帶”仍需在機制創新上下功夫,尤其是在人才培養模式上下功夫。第一,構建校企深度合作的現代工匠人才培養方式。由于技術進步帶來了社會化大生產、促進了社會分工的深化,傳統學徒制失去了存在的環境,將學徒制培養與職業教育培養有機結合是在當前“技術+”環境下培養現代工匠人才的一種有效方法。要走協同一體化育人之路,在職業院校與行業企業之間為學習者建立基于工作世界需要、技術技能形成需要的穩定的現代師徒關系,不僅在學習時空上保持均衡,也要在技術技能和綜合能力之間保持均衡,在技能供給側和需求側之間、現代工匠人才培養側和使用側之間建立有效的耦合對接機制。第二,校企合作的形式和內容遵從現代工匠人才技能形成的內在邏輯,找準企業發展需求與技能人才培養的結合點,實現職業域和教育域的融通、聚力。面向未來動態變化的復雜工作世界,職業教育在教學內容上應契合學習者的職業定位和工作互動,在培養方式上應對接職業域中復雜的真實情境,讓學習者置身于真實工作世界中,避免陷入“真空”狀態,從聽故事、講故事轉變為演故事,在走進“問題集”、激發主動性和創造性中,促使知識、能力、素質的養成從“機械訓練”走向“行動踐悟”,直接反思和體悟職業教育的價值感受以及自己作為勞動者和職業情景之間的整體性和關系性存在。
5.培養機制從“單側施力”向“共同發力”延伸。現代工匠人才培養是一個循序漸進和動態推進的社會共同行動,要圍繞技能型社會建設目標,遵循技術進步對工作世界所做變革的邏輯,構建全社會各主體,包括政府、行業企業、職業院校等協同發力的人才培養機制,培養全面發展的新時代勞動者。第一,職業教育作為一種“類型教育”,內嵌“特色性”和“溝通性”特征,這既要求教育行政主管部門加快推動職教高考制度、資歷框架制度等人才培養“立交橋”落地,建立橫向貫通、縱向銜接的人才培養模式和標準,也要求職業院校跳出為自己設定的圈子,在縱向上拓展自己獨有的“生長空間”,推動從“技能培訓”回歸至“以人為本”,為現代工匠人才成長提供技能提升空間和發展空間,以實現持續性發展。第二,現代工匠人才培養是多元主體協同的過程,體現著“開放性”和“網絡性”特征,這就要求政府、職業院校、行業企業、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之間重新構建新型關系,按照經濟社會發展動態,緊密追蹤現代信息技術與教育教學融合規律,深刻把握職業教育培養的邏輯與路徑依賴,協同構建現代工匠人才培養新生態,形成現代工匠培養共同體建設及多元融合發展體系建設,最終實現人才培養的適切性和有效性,真正為高質量發展提供人力資源支撐。第三,現代工匠人才培養體現了終身職業發展需要,內含著“終身性”特征和“價值性”特征,這就要求教育、人社、產業、第三方評價系統等應積極回應社會對多層次多類型的人才需求和勞動者個體成長需求,幫助勞動者樹立從“為了職業求生存”的理念轉變到“通過職業求發展”的理念,建立以勞動力價值為引領的有效的技能認證協調機制,破解當前內部和外部技能形成機制相互割裂的問題,打造彰顯中國特色的現代工匠人才技能認證系統,促進勞動者在整個職業生涯的系統化培養。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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