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旦凈末丑，倚琴聞梨園
——京歌中鋼琴伴奏技法分析與研究

張綺

（廣西教育學院 藝術學院，廣西 南寧 530023）

“京歌”是京劇風格聲樂作品的簡稱，是指以京劇傳統唱段或者采用京劇音樂元素——“西皮”或“二黃”的唱腔音調，借助戲曲板式結構手法，以現代音樂語言的表達方式創作的新時代聲樂作品。從鋼琴伴唱《紅燈記》到京味十足的“京劇風格聲樂作品”代表作《故鄉是北京》等，這些作品都是我國民族聲樂的瑰寶，它們把京劇這一我國傳統藝術和鋼琴這一外國傳統藝術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既保留了京劇的唱腔和打擊樂隊的基本特點，又充分發揮了鋼琴寬廣、氣勢雄偉、富于表現力的特長，是中西藝術結合的范例。

一、板腔體

京劇風格聲樂作品的藝術特色之所以不同于其他民族聲樂作品的藝術特色，其最大的原因就是曲式結構上的差異。因為京劇風格聲樂作品的前身是傳統京劇劇目，而傳統京劇劇目有著自己獨特的曲式結構、唱腔音調、表演形式等藝術特色，京劇風格聲樂作品正是沿襲了這些獨具一格的藝術風格，從而使其在我國眾多民族聲樂作品中獨樹一幟。在京劇風格聲樂作品的創作中，“板式變化體”對其創作思維有很重要的影響。雖然，每首作品所塑造的音樂形象、表現的音樂內容以及表達的音樂情緒不盡相同，但在結構上共同體現出了“散、慢、中、快、散”的板式變化體模式。

二、和聲

板腔的特點決定著京劇音樂中常用的和聲是宮調式和聲、徵調式和聲和商調式和聲，而角調式和聲和羽調式和聲則很少用到。在京歌中，宮調式運用最多，是西皮唱腔里的典型調式。徵調式和聲具有大調色彩。由于商調式在調式色彩上的不確定性，通常在處理成小調色彩之后，依據作品情感轉換的要求，將主和弦的三音升高，使之呈現大調色彩，從而升華音樂主題。

三、特殊的伴奏手法

（一）搖板，亦稱“緊打慢唱”或“緊拉慢唱”，是隨著自由節拍、由有板無眼的音樂來伴奏的演唱形式。在京劇中，由伴奏樂器胡琴和鼓板來演繹，緊是指拉胡琴和打鼓板的節奏密集，慢是演唱的節奏拉寬。其特點是不分強弱，一般在作品的后半部分出現，使節奏律動充滿緊張感，從而將音樂推向高潮。在京歌中，搖板在鋼琴伴奏中有兩種運用形式：一是八分音符組以柱式和弦的形式在勻速節奏中持續進行，這樣的運用形式主要是對京劇音樂伴奏樂器中的板和鼓的模仿，如《故鄉是北京》的再現段“走遍了，南北西東”；另一種是連續的后十六分音符組成的小音組，其模仿的是彈撥樂或京胡的跟腔伴奏形式。

（二）垛板、流水板和快板這三個板式的共同特點是板眼一樣，速度不一樣，它們都是通過變化節拍或節奏，使音樂氛圍變得緊張、從而達到戲劇性和夸張的效果。將三者按速度來排列，由左到右，由慢到快依次是：垛板、流水板、快板。垛板在音樂情緒比較激動的時候出現，但不是樂曲的高潮部分；流水板在節奏上比垛板更緊湊，給人的感覺是一句接一句；最快的是快板，用于樂曲的高潮部分。

流水板具有敘述性強的特點，適用于音樂情緒激動昂揚的段落，如《家住安源》的“工友和農友，一條革命路上走，不滅豺狼誓不休”唱段，就采用了此唱腔板式。

快板的特點是一字一音的緊促型節奏。《卜算子·詠梅》中“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唱段，就運用了西皮快板，速度由慢漸快，曲調層次疊進，情緒層層向上。

由此可知，垛板、流水板和快板這三種板式的伴奏形式在鋼琴伴奏上體現為帶旋律伴奏，也叫“隨腔伴奏”，這是戲曲唱段的慣用手法。為表現歌曲情緒內容的不同，右手可加花彈奏旋律（加花彈奏即把旋律音與其中的一些經過音自然融合在一起）或者原樣彈奏旋律，左手則模擬打擊樂來加強節奏感。因此，這種展開性的樂段，雖然用的是重復垛唱的手法，卻給人以重新結構的感覺，使音樂極富表現力。

（三）在京劇中，鑼鼓點子的伴奏是觀眾與舞臺表演情感達到共鳴的重要手段。打擊樂手需背誦鑼鼓經，密切關注臺上演員的唱念做打和情緒變化，隨著劇情的展開，聽從指揮，表現節奏，可見打擊樂在戲曲伴奏中的作用至關重要。它常常把握節奏——起到緩解音樂情緒，配合表演——推進戲曲情節發展，渲染舞臺氣氛，使人物形象塑造得更鮮活。因此，在京歌的鋼琴伴奏中，通過對打擊樂的模仿來營造音響效果是很有必要的。

如《家住安源》二黃搖板前的間奏部分，這一段是對小鈸和板的模仿，用于配合劇中人物的“走邊”動作。在鋼琴伴奏中，右手采用后十六分音型，左手在板眼上進行八度和聲音程交替，分別代表著小鈸和板的節奏變化，力度上由強減弱，之后漸強。

四、織體的選擇

（一）支聲式的鋼琴伴奏織體，借鑒我國民間戲曲“隨腔伴奏”的傳統伴奏形式。“在隨腔伴奏時，不是原樣地把唱腔演奏出來，而是對唱腔加以潤飾，在唱腔骨干音的基礎上加以裝飾、變奏，使伴奏部分既跟隨唱腔，又豐富唱腔”。[1]因此，支聲式的鋼琴伴奏織體可以說是把民間戲曲音樂的伴奏手法移植到鋼琴上來，從而形成獨特的線條化和聲思維及音響效果，使得聲樂作品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支聲式的鋼琴伴奏織體在京歌中被廣泛應用，常常出現在唱段的原板和流水板中。如《家住安源》中的原板片段，唱腔的伴奏織體運用的就是支聲式伴奏織體。在伴奏中，右手在彈奏與唱腔一樣的旋律之外，還添加了一些裝飾音以進行加花，從而起到對唱腔的潤飾作用。左手主要運用和弦音做固定的節奏音型來模擬京劇伴奏中的鑼和鼓。又如《家住安源》流水板的伴奏中，右手將旋律加花裝飾，使音樂線條更加流暢，左手以固定節奏音型，采用非三度疊置的和弦形式呈現，以增加和聲的力度。

（二）節奏型織體是指用和弦的形式通過某一連續的節奏音型的排列方式，從而形成有一定規律的節奏律動的伴奏織體，其主要是對京劇伴奏音樂中的鑼鼓點進行模仿。這類伴奏織體運用和聲的動力，使音樂充滿緊張感，戲劇效果得到極大增強。在京歌鋼琴伴奏中，節奏型伴奏織體常用于搖板和快板中。又如《貴妃醉酒》快板部分的鋼琴伴奏，雙手都以八分音符相同節奏的律動進行，其運動的規律是：一個旋律音一個和弦，并且和弦的最上面的音與唱腔旋律音相同。

（三）震音型織體來源于對交響樂隊的管弦樂織體的模仿。織體中使用震音奏法，可以彌補鋼琴發音短促的不足。在鋼琴的低音區上使用震音，其音響效果猶如交響樂隊的定音鼓，因此在聲樂作品中常被用來表現宏偉的氣勢和深沉的情緒；在鋼琴的中、高音區上使用震音，則起到烘托氣氛的作用。

在京歌中，導板部分以及唱段的結束句經常會用到此類伴奏音型。如《家住安源》中的導板樂段表現主人公在喪失親人、無家可歸的悲慘境況下，對賊礦主犯下的種種罪行的滿腔怒火。伴奏運用強后立即弱的力度，之后運用漸強又漸弱的震音奏法，生動形象地烘托出主人公激憤又無奈的復雜感情，產生了強烈的戲劇效果。

又如《家住安源》中的尾聲“不滅豺狼誓不休”唱段，在“休”字上使用震音型織體，為這個字在托腔上豐富了音響，同時對唱段的結束進行預告式的收尾。在情感的烘托方面，震音型織體將主人公經歷悲慘遭遇之后，重新振作起來的決心準確地表現出來。

由此可見，伴奏織體種類繁多，所具有的表現力也是大相徑庭的。因此，在伴奏中，準確采用不同的伴奏織體對塑造音樂形象、表現音樂情緒以及表達音樂內容有著重要的意義。

五、演繹要素

京歌是帶有戲曲風格的民族聲樂作品，對于鋼琴伴奏者來說，用西洋樂器去模仿民間樂器的伴奏特點，演繹民族民間傳統音樂，是有很大難度的。因此，鋼琴伴奏者除了增強彈奏能力，與演唱者增進默契，還應深入了解戲曲的唱腔曲調、作品的結構和風格。

（一）把握作品的結構和意境

板式結構的變化是京歌的突出特點。在作品中，板式結構的變化體現在音樂的速度變化上，從而帶來不同的音樂情緒的轉換。我們在京歌的樂譜中可以找到很多有關速度的標記，這些標記就是板式變化的提示。在演唱者的表演過程中，伴奏者除了緊隨演唱者的速度變化外，還要注意節拍的轉換、力度的變化，音色的對比，給演唱者營造出音樂作品所要表現的意境，使演唱者更好地表達歌曲的情感，增強歌曲的藝術感染力。

（二）模擬京劇伴奏樂器的音色與奏法的特點

在戲曲音樂中，伴奏樂隊注重“托腔保調”的伴奏方式。“托腔保調”是“戲曲樂隊作為唱腔伴奏時所起的烘托、帶領作用，以及與演唱者之間緊密合作的關系”。將京劇的伴奏樂隊的伴奏方式運用到鋼琴伴奏上就是隨腔伴奏和填補空檔。在隨腔伴奏過程中，鋼琴伴奏者要有“同呼吸，共命運”的理念，等著演唱者一起奏出，達到京劇伴奏樂器中京胡同步跟腔的效果。在填補空檔時，不論在聲音力度還是音樂情緒上，盡可能地模擬出京劇文武場樂隊齊奏的音響效果：模仿鑼鼓和板的聲部要彈奏得踏實、果斷、有力，要很明確地給出板眼；模仿京胡旋律的聲部則要彈奏出京胡抑揚頓挫的韻味。

（三）注意伴奏過程中的高度即興性

京歌的前身是傳統京劇劇目。“傳統戲曲音樂里所表現的內容大多數都以敘事性為主，戲曲中的行腔和唱腔講究的是一種韻味，加上念白或動作在舞臺上所占時間長短不固定，從而造成了一種速度上的不規則。”[2]因此，在伴奏京歌的過程中，即便有現成的鋼琴伴奏譜，也需要鋼琴伴奏者具有高度的即興能力，尤其在速度較快、節奏自由的板式當中，只有與演唱者默契合作，戲曲音樂的韻味才能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例如，在京劇音樂典型的表現手段行弦中，作為鋼琴伴奏者，將某一律動進行任意反復之后，就要等著演唱者開唱，當演唱者開唱之后，則要認真聽唱腔。在此過程中，除了保證伴奏的節奏速度均勻，還要給予適當的節拍重音。而當演唱者的音調轉換時，伴奏者也要立即轉換音型以配合演唱者，以此類推，從而達到隨腔伴奏的效果。這些藝術效果的提示是樂譜中所沒有的，因此，京歌鋼琴伴奏過程中需要鋼琴伴奏者具有高度的即興能力。

六、結語

在傳統與現代的結合已成為一種時尚的今天，“京腔京韻”的“京歌”在我國民歌發展道路上正呈現出蓬勃發展的趨勢。在這些經典京歌的鋼琴伴奏中，鋼琴的演奏技巧得到了更廣闊的發揮空間，西洋樂器與傳統戲曲音樂的結合擁有光明前景。

綜上所述，京歌的內涵極其豐富，本文的研究僅為引玉之磚，其意義在于：首次具體且集中剖析戲曲元素在京歌鋼琴伴奏中的運用情況，有助于全面了解京劇風格聲樂作品的鋼琴伴奏的藝術特色，為今后京歌鋼琴伴奏實踐提供一定的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