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與云南少數民族文化的關聯

殷光熹

摘 要：自戰國時期莊蹻開滇以來，滇楚文化交流就已常態化，其中，楚辭與云南少數民族文化就產生諸多關聯，形成一所大花園，是值得開墾的處女地。通過對二者在哲學、宗教、風俗、文學、科技等方面的關聯介紹，希望對這方面研究有興趣的同志有所裨益。

關鍵詞：楚辭；滇文化；關聯

The Connection Between”Chuciand the Culture of Ethnic Minorities in Yunnan

Yin Guangxi

（School of Literature，Yunnan University，Kunming，650091）

Abstract：Since the time of the Warring States when Zhuang Qiao opened up Yunnan，cultural exchanges between Yunnan and the Chu region have become normalized.In this context，“Chuci” and the culture of the ethnic minorities in Yunnan have developed numerous connections，forming a vast garden，which is a virgin land worth cultivating.By introducing the connections between the two in areas such as philosophy，religion，customs，literature，and technology，it is hoped to benefit colleagues who are interested in this field of research.

Key words：Chuci;Yunnan culture;Connection

云南是人類最早的發源地和文化區域之一，有25個世居少數民族，他們在歷史上創造了豐富的文化遺產。自戰國時莊蹻開滇以來滇楚文化就有交流和關聯，若能將楚辭與云南少數民族文化歷史結合起來研究，想必會有新的收獲和貢獻。

出于歷史上的原因，直至新中國成立前夕，云南還不同程度保留著人類歷史上各種活的社會形態和文化現象。云南少數民族文化，內容十分豐富，諸如哲學、宗教、民俗、文學、藝術、科技、文物古跡、文獻古籍……下面略加述評。

一、哲學方面

例如宇宙的形成、人類的起源等有關宇宙觀方面的問題，在云南少數民族所創作的神話、傳說和史詩中都做過形象而生動的描述。無獨有偶，楚辭《天問》從“遂古之初”至“曜靈安藏”之問，就涉及宇宙形成等問題。又問及人類起源問題：“女媧有體，孰制匠之？”“女岐無合，夫焉取九子？”作者雖采用“只問不答”方式，卻帶有鮮明的思想傾向，以此來表明自己對宇宙觀問題的哲學思考。對于《天問》所提出來的這些問題，自古以來就有各種各樣的看法。這里不妨從云南少數民族作品和文獻中看看他們是怎樣認識宇宙形成、人類起源等宇宙觀方面的問題的。彝族神話認為宇宙萬物都是由風吹成的，風是宇宙萬物的始祖，主宰一切。傣族神話說，最初的天地是由水、霧和風這三種元素旋轉凝結而成的。《彝族古歌》說，人是由金木水火土造出來的（金作骨，木作眼，水作血，火作心，土作肉）。有些少數民族作品認為，最初的人是泥土捏成的，從蛋里孵化出來的，從葫蘆里走出來的，由樹葉變成的 ……這些不同說法已經包含著天地、人類的本源是物質這一樸素的唯物觀。彝族史詩《查姆》說：“萬物在動中生，萬物在動中演變，不動嘛不生，不動嘛不長，這就是天地的起始，這就是萬物的來源。”認識到宇宙萬物都是在不斷運動和變化中形成的。《天問》中問 ：“日月安屬？列星安陳？”“羿焉彃日？烏焉解羽？”《彝族古歌》則說，風神創造了太陽、月亮和星星。又說，杜米那確左（類似后羿）用箭射落了多余的太陽和月亮，只留下太陽和月亮各一個。另外，《西南彝志》、《彝族古歌》、納西族史詩《創世紀 》、《論傣族詩歌 》等，還比較系統地講到先民對于宇宙萬物、人類社會是如何產生和發展的看法。這就是說，從宇宙觀方面看，楚辭與云南少數民族作品中的哲學思考都聚焦于宇宙的形成和人類起源問題上，出現“不謀而合”的文化現象。要破解這種文化現象，除了研究人類進化過程中思維發展規律的共性外，滇楚文化交流是重要因素之一，其中就涉及楚辭與云南少數民族文化的關聯問題。當然，還有許多未知因素需要進一步研究。

二、宗教方面

由于云南歷史上發展的不平衡性，在一些少數民族地區，直至新中國成立前夕，仍保留著原始社會殘余的土著宗教形跡。許多社會活動帶有濃厚的宗教氛圍，例如禱告時的咒語，祭祀時的唱詞，喪葬時的招魂詞，生病時的逐鬼詞，以及原始的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生育崇拜（如劍川石鐘山石窟的石雕古跡）、萬物有靈等。它們都作為歷史遺留物流傳下來，為我們研究原始宗教提供了活的例證。楚辭作品也涉及原始宗教問題，如《離騷》中的神巫靈氛、巫咸。又從《天問》“化為黃熊，巫何活焉”等問句中得知，《天問》的部分取材，與巫史文獻不無關系。《九歌》中的祭巫唱詞內容更與取材于巫史文獻有關。屈原作品中出現的香草也脫胎于巫文化的香氣崇拜，帶有靈氣和神秘性，但在屈原的筆下，還象征圣潔和美好。這里需要強調的是，研究滇楚文化中的原始宗教確有必要，因為楚辭中的一些疑難問題，或多或少能從少數民族的原始宗教中找到解開奧秘的鑰匙。例如湯炳正先生在《〈招魂〉“些”字的來源》一文中，通過對“些”字來源的精細考證，得出這樣的結論：“屈賦《招魂》語尾的‘些字，相當于苗族招魂咒語尾聲‘寫寫。”（按：這里所說“苗族招魂咒語尾聲‘寫寫”，是以云南省大關縣苗族巫師咒語為據。）

三、風俗方面

歷史上的文化現象往往融入各民族的社會風尚、風土人情、習俗禮儀、生活方式之中。云南少數民族地區的民俗風情，內容豐富，形式多樣，風格獨特，活動面廣。這些風俗活動又與文學、藝術、宗教信仰有著密切聯系。例如歌會、賽歌、婚歌、酒歌、舞蹈、詠唱史詩、聽講故事等。有些風俗活動與文化娛樂分不開，有些風俗活動本身就是傳授知識或傳統教育。新中國成立前，有些地區還流行巫術文化 （如巫師跳神驅鬼等），有些風俗體現了野性美（如紋面、文身、穿鼻、拔牙、鑿齒等）。楚辭中寫到的民俗風情也是異彩紛呈，不僅保留了楚國大量音樂、歌舞、祭祀、招魂、占卜、婚姻、人神戀愛、生育崇拜等珍貴資料，而且寫到以“曲眉”“小腰”“奇牙”“宜笑”為美等風俗。有的作品還特意彰顯人物的某種癖好，如《離騷》中的冠頂高聳、芰荷為衣、芙蓉為裳，《涉江》中的“臝（裸）行”。還有禮儀、飲食等方面的習俗。如果將楚辭中寫到的風俗與云南少數民族作品中寫到的風俗結合起來研究，相信對解決楚辭中某些疑難問題會有啟示和幫助，或有意外的收獲。例如《大招》中寫到的“奇牙”如何解讀？有旁證告訴我們，所謂“奇牙”頗與云南少數民族地區拔牙、鑿齒習俗相似：“男子十四五，則左右擊去兩齒”（《云南志略》）。可見，這種民俗比較研究很有必要。正如鐘敬文先生對民俗研究所期待的那樣 （見《民俗運動歌》）：“這是一所壯大的花園，里面有奇花，也有異草，但現在啊，園丁不到，賞花人更是寂寥！斬除荊棘，修理枝條，來，同志們莫吝惜勞動！收獲決不會冷待了耕耘，有一天她定要驚人地熱鬧。”

四、文學方面

歷史上的云南少數民族，創作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包括口頭文學和書面文學）。這些作品所涵蓋的內容從遠古時代一直到近現代都有，可以說是對人類發展史做了形象而生動地勾畫。如果從文化交流的角度來審視和研究，定能從中發現滇楚文化的聯系，其中會有不少內容與楚辭有關聯。例如莊蹻開滇以后，滇楚兩地人員往來，云南“石林”的傳說流傳到楚地，屈原沒有親眼所見，故在《天問》中有“石林”之問，以期求證。又以神話為例，云南少數民族神話與楚辭神話有諸多關聯之處，據徐嘉瑞先生考證：“大理本主廟諸神，與楚辭《九歌》之神極其相似”，例如本主廟本主是日神，與《九歌·東君》中日神相似；《天問》中神話有“女岐無合夫，焉取九子”（按：此為徐文斷句），而云南的九隆神話（女子無夫生多子）則是“永昌郡最古之神話”，“亦傳入楚國，故屈原怪而問之于天也”；“烏焉解羽”神話還在洱源流傳；“黑水即怒江上游”（見《大理古代文化史稿》）。姜亮夫先生認為《天問》中所問的“石林”就在云南（見《重訂屈原賦校注》）。又據劉堯漢先生考證，彝族咒詞中和民歌中“兮”“只”“些”等語助詞，與楚辭中這三個語助詞的用法多有相同之處，甚至完全一致（見《中國文明源頭新探》）。這些例子足以說明楚辭與云南少數民族文學（或文化）的關聯，也說明滇楚文化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

五、科技方面

這里僅以彝族遠祖創造的十月太陽歷為例，這是中華民族遠古先民智慧的結晶。太陽歷一年有十個月，每月三十六天，兩個月為一季，共分五個季節。太陽歷分十個月三百六十天，加上“過年日”五至六天，全年共三百六十五（六）天。它的誕生，可以追溯到彝族原始先民伏羲氏族部落時代（萬年以前）。十月太陽歷通行于夏代，商代之后有幸被彝族先祖傳承下來。憑借這個歷法可以解開歷史上的一些謎團，糾正某些舊釋中的錯誤（參見劉堯漢、盧英《文明中國的彝族十月歷》）。楚辭也有自然科學方面的內容，其中也涉及天文、歷法方面的問題，例如屈宋作品中有大量證據說明是用夏歷。有學者還從天文學角度研究楚辭，例如孫常敘先生在《哈雷彗星與〈楚辭·九歌〉》一文中考證出哈雷彗星出現的周期和時間，從而驗證屈原《九歌·少司命》中出現的“彗星”（哈雷彗星）并非空言虛語 ，而是實有其事（哈雷彗星在戰國時期出現過三次，其中屈原生活時代出現過一次 ，屈原生前出現過兩次 ）。

六、結束語

綜上所論表明，楚辭與云南少數民族文化的關聯現象是客觀存在，絕非杜撰。當然，這只是滄海一粟，而大量與楚文化、楚辭有關聯的奧秘還深藏在云南少數民族文化寶庫之中，有待進一步開發研究，讓它們重見天日，綻放異彩。

參考文獻：

［1］徐嘉瑞.大理文化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8.

［2］劉堯漢，盧央.文明中國的彝族十月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

（責任編輯 蔚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