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婷 方世南
〔摘要〕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全人類共同價值是人類歷史由民族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中形成的思想結晶,是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的價值共識。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衛生健康領域的具體細化和生動實踐,是全人類共同價值的現實載體。在馬克思主義視野下,全人類共同價值與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有了走向“共同”的必然性,而共同的問題導向、共同的價值訴求和共同的建構圖景是兩者在共同性上的具體表現。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有助于彰顯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新理念,促進多邊合作共治的人類實踐活動的深度融合,共建全球發展命運共同體下的公平國際環境。
〔關鍵詞〕生態文明;人類共同價值;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人類文明新形態
〔中圖分類號〕D5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8048-(2023)03-0013-09
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衛生健康領域的體現,是“把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變成現實”〔1〕的題中應有之義。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具有實現個體健康權益、維護人類公共衛生安全、促進全球公共衛生發展、堅持整體開放包容和創造健康共生環境等內涵。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不過分強調意識形態差異,而是著眼于全人類共同關切的生存健康,這正契合習近平總書記倡導的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價值內核。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提出了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世界各國要弘揚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全人類共同價值,共同應對各種全球性挑戰?!?〕全人類共同價值關涉人類生存的共同利益,以人類的永續安全發展為根本基點。在全球性危機與挑戰下,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成為一個重大而緊迫的時代問題,人類在選擇何種共識、構建何種共同體上艱難抉擇,正如鮑登所說的:“人類究竟該何去何從,這本不該成為一個艱難的選擇?!薄?〕面對人類向何處去的時代之問,以全人類共同價值助力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無疑是合理的選擇。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何以走向“共同”、在共同性上有何具體表現、走向“共同”具有什么樣的價值等基礎理論問題需要著力研究和解決。
一、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的馬克思主義詮釋
從事情本身來看,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有深厚的馬克思主義基礎。在馬克思主義視野下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至少在以下兩點有走向“共同”的必然性。
一是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都以馬克思主義共同體思想為基礎。馬克思主義有著深厚的共同性思想,共同性源于共同體這一人類生存的基本方式。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現實的人基于共同利益形成一種關系模式,即共同體。共同體構成人類生存的基本存在方式,是人的生命之間共在狀態的反映?,F實的人又是從事一定生產關系的個人,從事一定生產關系形成的“共同活動本身就是‘生產力;由此可見,人們所達到的生產力的總和決定著社會狀況”〔4〕,共同體的變化也意味著人的存在方式的變化。馬克思的“三形態說”為思考人的存在方式在共同體中的地位變化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在第二類共同體中,商品交換關系發達,世界市場開辟,人類進行著各種各樣的互動和交往?!斑^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薄?〕世界各民族在精神活動方面的成果,已經成為共同享受的東西,人類共同價值似乎也在不斷建構,這是馬克思當時所處時代的事實。馬克思所處的時代正是資本主義大工業迅猛發展對自然恣意征服和索取的時代,馬克思從人類生存的角度對當時人類的共同處境作了深度的客觀分析,工人生活在地獄般的居住環境中,工人的生產環境猶如“溫和的監獄”,公共衛生服務毫無保障,工人的健康權被剝奪。“各階層的大量證人都證明,吃不飽的農民每天晚上都處在各種各樣的有害健康的影響下;其結果是居民身體孱弱,常常患瘰疬病?!薄?〕勞動者身心健康的損害帶來的是社會發展的病變,惡劣的環境不僅摧殘著工人的身心健康,也帶來了各種傳染病,“霍亂、斑疹傷寒、天花以及其他災難性的疾病,總是通過工人區的被污染的空氣和混有毒素的水來傳播病原菌;這些疾病在那里從未絕跡,條件適宜時就發展成為普遍蔓延的流行病,越出原來的發源地傳播到資本家先生們居住的空氣清新的合乎衛生的城區去”〔7〕。毫無疑問,這些嚴重影響生命的自然生產和社會生產。
在這種時代背景下被倡導的人類共同價值只是少數人的共同價值,大部分人的真正訴求被異化在抽象虛假的共同體內。人類真正需要的共同價值有很多,但居于首位的一定是確保“現實的個人”生存權益的價值,即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這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正是在繼承馬克思關于勞動者生命健康權、生態發展權和共同體論述的基礎上,將對人民健康權益的維護與保障擴展到各個階層、擴大到全世界范圍,從而指向實現“真正的共同體”的基本價值要求。因為只有在真正的共同體內,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的手段,才能促進人的“類本質”的完善,推動人的“類存在”向自由樣態發展。也只有在真正的共同體內,人能夠按照人類的發展規律和發展目的改造社會,實現人的本質的社會性,促成一種多元性的衛生健康交往。概而言之,馬克思主義關切人的生存狀態,關注人類解放,揭示了人類共同價值的價值導向和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的理論基礎,闡釋了兩者在人類文明發展中的價值。
二是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重要內容。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明確了環境上要構筑尊崇自然、綠色發展的生態體系;安全上要營造尊重生命、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文化上要樹立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的文明觀。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新概念,并指出過去一段時間內我國積極“引導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成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參與者、貢獻者、引領者”〔8〕,其他一些諸如此類的論述在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理念的指導下逐漸實化為意涵豐富而明確的國際關系理念與戰略。這些新理念印證了人類共同的生存環境向更加均衡公正與相互合作的國際關系轉變的可能,為以國家為單位的主體在應對全球公共衛生問題時提供了包容開放、平等共進的價值觀,以創建更加公平、民主與高效的國際環境治理體制。這種新型的國際關系理念內隱了一個前提,即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蘊含著對生態價值與人類價值的協調以及全球性生態環境危機的預見性。
法國思想家德里達在《馬克思的幽靈》一書中列舉了當代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不能解決的包括環境危機在內的十大禍害。他認為,在認識和解決人類所面對的危機包括環境危機上,不能沒有馬克思?!?〕就連像海德格爾這樣自負的人,也認為胡塞爾和薩特這類偉大的思想家都難以觸及馬克思的生態哲學思想?!?0〕人與自然關系是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最基本的關系。自然對人有先在性和客觀性,人既是自然存在物又是社會存在物,人能夠認識自然界的本質和規律,在與自然的相互作用中形成雙向建構和雙向生成的和諧共生關系。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是唯物史觀的重要組成部分,集中體現了馬克思對于人與自然關系問題的諸多認識成果,是馬克思辨證自然觀、社會歷史觀、實踐唯物主義、環境哲學以及環境倫理等的有機統一。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既論證了人與環境的相互依賴、人與自然進行物質變化的辯證關系、生態價值和人的價值的統一,分析了生態環境惡化對人類的危害性和人的主體能動性對客觀自然界的改造,以類哲學的思維方式從整體上把握人類的利益與自然的價值以及由此形成的客觀規律;他又分析生態環境問題產生的原因,依據人與自然的辯證關系和發展趨勢對生態環境演變的未來前景進行了預測,以“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的社會歷史觀提供了將只關注本國和本地區的發展觀向關注別國和別地區乃至全球整體的發展觀轉變的視野。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不是單純的有關環境問題的看法和觀點,而是在深入探討環境問題的本質和規律的基礎上形成的關于人與自然關系問題的理論化和系統化的理性認知,并進而形成的如何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式。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深入歷史本質性之中,以一種“內在超越”的方式對西式現代化進行批判,這種批判同時涵納了解決問題的方向,歷史地生成能夠實現必然性的標準。一方面,人與自然關系的“問題域”不再是圍繞工業文明時期以個體、群體或國家為利益主體的局部問題,而是超越國界、著眼于全人類的共同發展與長遠發展的全局問題,需要全人類作為不可分割的維護生態安全、生命安全、代際-代內公正的行動主體,共同投身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建設之中。另一方面,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及其構建強化了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意識。人與自然的和諧是形成“清潔美麗”的世界必不可少的條件,在“清潔美麗”的基礎上才能重塑以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的全人類共同價值和世界文明新秩序。重塑的方式不是以一種自然的方式來實現,而是以共商共建共享的理念、機制、行動來實現,進而共同解決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以及作為個體的人與作為整體的“類”之間的矛盾?!懊鎸θ颦h境治理前所未有的困難,國際社會要以前所未有的雄心和行動,勇于擔當,戮力同心,共同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11〕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體現了中國作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參與者、貢獻者和引領者的責任擔當。概而言之,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以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思想為指導,將影響人民生命健康和生態安全的公共衛生問題視為超越不同政治制度和不同階級的共性問題,旨在通過多邊合作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保證整個人類永續發展。
二、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的共同性分析
全人類共同價值和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不是康德意義上的先驗幻想,而是立足于“人類社會或社會化的人類”,反思人類存在的“共同”。明確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的馬克思主義詮釋之后,需進一步分析兩者在共同性上的具體表現,以此探討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何以走向“共同”。
(一)共同的問題導向
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作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種具體表現形式,其提出意味著現實的前提恰恰是一種“非健康”“非安全”,這與全人類共同價值的提出一樣,前提都是“非共同”的客觀現實。生態環境惡化、生態系統失衡威脅著人類的生命健康安全,高感染率、高病死率的疫病對人類生命安全造成直接威脅,對世界經濟、政治、文化造成重大傷害,人類面臨著影響整個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共同危機。如生態環境惡化會造成糧食減產甚至絕收,從而引發社會沖突,以暴力的方式威脅生命安全。在人類通往真正共同體階段,自覺普遍交往形式下全人類的共同發展成為一個應然命題,不同國家的人都需要有追求幸福生活的平等空間和機會,“整個國家共同體,而且整個人類,需要享有的安全形式是一種可以接受的潔凈的、未受污染的環境、水、食物和穩定的大氣與氣候等環境物品的提供。簡言之,所有的國家都需要一個地球棲息地”〔12〕。隨著實現全人類的自由、幸福、安全和尊嚴的“人類發展”概念被普遍認可和廣泛接受,全人類的安全以及在此基礎上的共同發展成為一個無順再冗言的共識。然而如果生態環境危機導致全人類的生命健康權的底線價值無法得到闡揚,每一個在真實歷史中的個體無法真正得到尊重與接納,人類的永續發展就成為空談。
生態環境危機的起因并非來自生態系統本身,而是由人類自身的文化危機引起的。〔13〕人類為了自身利益,全然不顧自然生態利益和自然界的承受能力,甚至以犧牲生態利益一味地征服自然。自然對人生存和發展意義上應有的那種作用被物化為個人主義、利己主義、拜金主義等,究其根源,在于西方現代性自身的局限性。西方現代性的生成是人類走向命運共同體和自由人的聯合體的重要過程,但西方現代性壓抑人類自由自覺的生命實踐活動,催生破壞自然的“文明的疾病”,人類現代生存方式和生存境況被異化,人類自我生存的最大共同體遭到破壞。全人類共同價值來自人類社會共同的社會實踐,是人類作為共同的價值主體,以人類的生存與發展的共同客觀需要為基礎形成的價值認知。人類通過不斷融入現實的世界,更加注重生存意義與生命質量,生存方式和生存觀念實現了由超驗存在論和自然主義實存論向高揚人的現實生命實踐存在的生存存在論的轉變。就此而言,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有共同的問題導向,就是要更加注重生態環境危機對生命安全和生態安全產生的直接或間接影響,進而牢固確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人與社會和諧共生的理念,致力于建設一個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理想世界。
(二)共同的價值訴求
全人類共同價值和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在本質上有一個誰的“共同體”、誰的“共同價值”的問題,反映的是不同國家和民族在關于人類生存權益價值觀上的方向主張,表現為尊重生命人權、追求安全尊嚴、保護環境生態,這是人們普遍追求的目標和遵循的規范。西方普世價值在生命價值層面上“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14〕,以抽象的人性論為基點,以排除多數人的生存權益的雙重人權觀為政治手段,借強調“人權”為普遍價值之名,行將西方的社會制度和價值觀等同于普世價值的人權觀之實,也就是強調人權價值的普遍性的同時也強調人權實現標準的普遍性,馬克思曾明確指出,不能像費爾巴哈那樣把人類理解為“一種內在的、無聲的、把許多個人自然聯系起來的普遍性”〔15〕,人應當是一種在自然—人—社會發展中的現實性的存在。全人類共同價值和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是對普世價值中片面甚至虛假的生命健康權的批判,闡揚了各個價值主體“同一個健康”的價值訴求。
傳統的關于衛生健康的理念,以“天賦人權”理論為主要依據,以單個主權國家為中心看待人類共同面臨的公共衛生問題。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以對人類生存的過往遭遇、現實境遇和未來趨勢的深刻洞察,超越了單純的經濟共同體和政治共同體等理念,回歸“人”本身,指明了人類健康和生命安全這一人權的本質需求?!靶l生健康”涵蓋的范圍不是部分人衛生健康福祉的獨善其身,而是超乎國界、性別、年齡、階級、民族、財富、地位等限制的全人類都能普遍受益的衛生健康。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在承認人的差異性和多樣性的基礎上,通過相應的理念、機制和實踐活動確保類個體的健康安全,使不同利益群體能夠更好地聚合起來共同參與對整體“類安全”的維護,這符合人類整體利益和人類社會進步的普遍需求。
受理性主義之普遍性思維的影響,西方倫理史演進中一直有追求并實現一種不隨歷史變遷而永恒存在的道德價值、共同理想,這種形而上的共同價值顯然是不切實際的。在這一過程中,現代社會的生存情境發生了許多質的變化,不同地域、不同制度和不同思想文化之間的交融和關照成為可能,曾經依附于全球化時代的價值信念和共識失去了原來的合理性。“后全球化”時代一元向多元發展,各國各民族的價值分歧也日益多樣,但人類“類”特性決定了不同國家和民族在生存問題上,有著全人類共同價值。全人類共同價值立足于歷史唯物主義的生存境遇,包含著對每一個個體的尊重與接納,體現出以人民安全生存為視角和以人類存續為目標的共同價值。這種以人道主義為底線、以全球整體性利益為價值導向、以人類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為基本立足點、以人類共同永續發展為初心的價值訴求,是對西方普世價值只注重少部分人的生命安全、生態安全、生態健康等諸項生存權益的反駁。概言之,全人類共同價值關注全球生態正義和生態不平衡,強調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旨在構建一個生態和諧、正義的環境倫理,護佑世界各國人民的幸??祵幒陀览m發展的“大同世界”。
(三)共同的建構圖景
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的現實前提是一種“非共同”,兩者“非共同”的重要指向就是跨國界、跨地域、跨種族的全球生態環境的日益惡化對人類生存造成的威脅,以及零和思維、單邊主義等價值引導下國家主體難以形成有效應對生態危機和公共衛生危機的合力。兩者具備的馬克思主義基礎也意味著他們包含了共同的建構圖景,即人類要基于生存面臨的共同問題和人類存續的共同利益,共同應對生態危機這個全球性客觀事實。
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以合作共贏的要旨詮釋了面對生態環境挑戰,人類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命運共同體。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由于生態環境、公共衛生等全人類共同的發展受到威脅,傳統國際治理體制將關系人類的生態安全和生命安全等切割開來分而治之,并且體制機制之間存在虛位與脫位,一旦涉及突發性的緊急安全事件,難以形成緊密聯動。這些機制之間的脫位還表現在難以超越國別、民族、意識形態界限,形成基于生態-生命一體化安全的全球合作治理體制機制〔16〕。在這種治理“裂縫”下,單一的民族和國家難以有效應對和解決生態危機和公共衛生危機,必須整合全人類的資源、信息知識、科學技術,構筑各發展主體既可以自主平等地參與全球公共衛生合作治理與建設、又能保證其不受霸權干預的共建共享的開放合作格局,并促進世界范圍內各種生產要素的有機聯合,及時共享發展成果。
全人類共同價值不僅反映當前客觀世界,而且也改造客觀世界,為解決全球性生存問題和挑戰提供了思想利器。全人類共同價值堅持馬克思主義正義原則,通過合作共贏、平等協商的現代意識對生存安全社會進行價值建構。傳統的“中心-邊緣”格局已被打破,普遍在場構成人類基本的生存境遇,習近平總書記就強調:“我們要堅持合作共贏……把合作共贏理念體現到政治、經濟、安全、文化等對外合作的方方面面?!薄?7〕全人類共同價值集中展現了在人類生存發展這個重大議題上,各發展主體以平等合作共治共贏的理念擱置思想偏見,突破現代社會中大量存在的“孤島困境”,倡導在追求本國生態環境利益時兼顧他國合理關切,在謀求本國生態環境發展中促進各國共同發展。全人類共同價值表明人類只有平等相處、守望相助、秉持安全共同體理念,共同應對生態環境領域的風險挑戰,才能在公共衛生合作共治方面建立更加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伙伴關系,從而推促維護人類共同利益的價值共識從抽象走向具體,使全人類持續不斷獲得利益和享受利益,增進全人類共同利益,確保人類永續發展。
三、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的價值探討
全人類共同價值是客觀真實的存在,是人的生存觀念的價值事實,它不以人的價值意識為轉移,并以其本身所具有的共同性形成人類價值認識的共識。作為全人類共同價值的重要載體,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其思想價值的構建對象,以體制機制和具體的行為實踐改造客觀世界。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一個深層的思維模式和實踐方式的轉向,具有如下幾個方面的價值。
(一)有助于彰顯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的理念
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有助于確立以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新理念。全人類共同價值和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前提都是“非共同”的客觀現實,集中表現在人類面臨的生存危機。相應地,安全作為危機的反函數,就成了全人類共同價值和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的一個重要指向。
安全是人類生存最基本的問題,不僅是人的基本需求之一,也是國家發展戰略的重要指向,更是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前提之一。傳統安全觀傾向于將國家視為安全主體,認為國家是人的安全的根本保障。安全本身是一個發展變動的概念,隨著戰爭性質的變化、經濟技術的發展、世界市場的成熟、環境在全球范圍內的惡化等,一些問題產生了“類”的共同性,以國家軍事政治安全為主軸的傳統安全觀逐漸顯現出與時代變化不相適應的地方,安全的內容以及維護安全的戰略和方式亟待重新定位。原來一些實際上很“傳統”,但卻被國家主體所掩蓋,或是人們沒有給予充分重視的問題都成為安全問題,非傳統安全由此出現。以人的安全為核心的非傳統安全不僅將安全的指涉對象從國家拓延到人本身,而且涵蓋了人在社會各個層面包括健康、環境、人身、政治等方面的安全。它強調安全需求的合作性和綜合性,促進了全球意識的形成。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對人的安全的保障。具體地說,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以其蘊含的生命-生態安全一體化實現對人的安全的保障。
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本質上是由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的內在要求推動形成的共同體。由于人類的一切歷史活動都要建立在作為從事歷史活動主體的人的生命安全的基礎上,而人的生命存在和發展需要生態環境作為不可或缺的支撐系統,故生命安全與生態安全構成一體化的安全共同體。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從全人類的根本生存價值和長遠生存價值著眼,反對單純的人類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論,正確看待生存方式與生態環境的危機,以人道主義和自然主義的結合踐行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人與人共同進步。它是任何人、任何組織所必須依托的生存環境,也是一個國家走向繁榮昌盛的前提條件,更是整個人類得以存續的根本前提。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的重要價值追求是超越民族、國家、意識形態界限維護人類的公共衛生健康,促進世界各國人民的生命健康福祉,維護共同的生態權益和生命權益,凸顯了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的價值目標。
在傳統安全理念下解決生命安全、生態安全局限于單個地區,生態-生命一體化安全突破生命安全和生態安全各自為政的界限,形成一種具有整體性、交織性、復合性的場域安全。如前所述,對全人類共同價值和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的馬克思主義詮釋意味著兩者在事實上預設了走向“共同”的可能性和必然性。也就是說,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是自覺從人類生存的本然狀態出發,主觀上認識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以人與自然本應就是和諧的理念從而主動建構人與自然關系,為真正認識人的生存安全提供了一個價值尺度。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的終極價值就是確保人類與自然以及人類本身的和解,在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中使人類走出生存困境,促進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在這種價值尺度下,人類以“類”觀念走向類本位的生存方式,任何不利于人的“類存在”生存方式的局部性行動都將讓位于以人類整體利益為核心的世界性行動〔18〕。
(二)有助于促進多邊合作共治的人類實踐活動的深度融合
蘊含了生命-生態一體化安全的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包含了多邊合作共治的現實導向。就生態環境和公共衛生所涉及的“問題域”來看,它們蘊含著交互融合的全球性特征:這些問題所影響的不只是幾個國家,而是國際社會的絕大多數成員;解決這些問題也不能只靠個別國家,而是需要世界各國的共同努力。如果繼續按照傳統的安全理論行動,將會出現約翰·赫茲提出的安全困境。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如果依然奉行你輸我贏、贏者通吃的老一套邏輯……必然是封上了別人的門,也堵上了自己的路,侵蝕的是自己發展的根基,損害的是全人類的未來。”〔19〕以全人類共同價值助力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有助于以多元共存、多邊合作共治來破除人類在生存健康安全方面的孤島困境,共建多邊基礎上的制度化國際合作。
以全人類共同價值助力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除了強調“和平”維度上的合作共存外,更加注重“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等維度上的互幫互助、互惠互利,以共建、共享和共贏來實現“共同繁榮”這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高級形態。價值既具有普遍性和共同性,同樣也具有個體性和差異性,代表“一”的共同價值和代表“多”的多元價值都是客觀存在的。由“多”走向“一”的政治哲學過程奠基于傳統的地方性,包含著對共同體中多元價值觀的尊重與接納。全人類共同價值求大同、存大異,保持個性與共性、特殊性與普遍性的有機統一,以差異為前提,從價值的普遍性和人類的共同性出發打造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其中的“共”不“格式化”其他價值,而是多元主體平等交互的實踐狀態中呈現的“共”。世界各國彼此尊重個體性,以此確保共同價值的安全邊界。如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我們要本著對人類前途命運高度負責的態度,做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倡導者,以寬廣胸懷理解不同文明對價值內涵的認識,尊重不同國家人民對價值實現路徑的探索,把全人類共同價值具體地、現實地體現到實現本國人民利益的實踐中去。”〔20〕
全人類共同價值助力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構建,以對客觀實際的具體把握,避免實際上陷入片面的“共同的形式”,豐富了對人類共同價值的認識。這種構建并不是自說自話的純粹闡釋型設想,而是基于人類合力擯棄單邊保護主義、狹隘民族主義、區域安全偏見等客觀現實所決定的必然趨勢。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理念提出以來,就迅速被中國貫徹落實,如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公布診療方案、分享治理經驗、援派醫療團隊;將衛生領域合作融進“一帶一路”建設中,加強全球生態合作治理,共享醫療資源;支持聯合國和世界衛生組織發揮重要作用,健全形式多樣的公共衛生合作機制,加強與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區域化務實合作等。全人類共同價值作為超越意識形態對立的全人類普適性價值,將在理念—機制—行動的敘事邏輯上進一步推動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多邊合作共治的人類實踐活動將深度融合。
(三)有助于共建全球發展命運共同體下的公平國際環境
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避免了將人的生命安全淪為披著全球環境保護外衣實則延續歷史形成的具有結構不平衡性特征的、更加隱蔽性甚或帶有欺騙性的生態霸權主義的工具。在第七十六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的重要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鄭重提出全球發展倡議,要“推動實現更加強勁、綠色、健康的全球發展……共同推動全球發展邁向平衡協調包容新階段”〔21〕,這將有助于共建一個公平有序的國際環境。
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為避免人類因利益沖突而陷入危機提出的一個主張合作共贏的國際戰略理念,體現了對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生態建設的突破,弘揚了公平正義、和平發展、民主自由等全人類共同價值。客觀而言,傳統的國際規則體系表現為西方發達國家對國際規則的主導,這種模式蘊含著自利、沖突、擴張的訴求,在這些理念規制下的現代化實踐撕裂著全球合作。新冠肺炎疫情呈現的中西方治理差異已經表明,無效的體系規則將會使整個人類置于安全危機之中,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深刻關切人類在安全與發展問題上遇到的深層困境,提供了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建構的中國方案,為維護世界文明多樣性提供了中國智慧。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推動建設新型國際關系,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以中國的新發展為世界提供新機遇?!薄?2〕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切實履行了責任擔當,為人類提供一種符合人類共同價值追求的新的文明形態,體現了積極創設公平國際環境的大國擔當,為人類的生態安全和生命安全構建注入強勁活力。正如有學者提出:“隨著中國越來越多參與全球安全治理實踐,中國道路中的公平、務實和包容等原則必然被希望納入現階段全球生態-生命一體化安全治理的規則體系中?!薄?3〕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國際社會應當維系與傳統大國的合作,摒棄單邊保護主義、狹隘民族主義、區際安全偏見,消除某些人為因素導致的國與國之間在生態環境和生存環境上的不平等地位,加大對全球公共衛生安全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投入。開展全球性的健康扶貧、生態扶貧、衛生扶貧、科技扶貧以及教育扶貧,提高生命和生態質量,積極創設公平的國際環境,從整體上改善全球生態環境和全人類生活環境。在某種程度上講,以全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馬克思主義生命哲學的創新與發展,凸顯了中國共產黨以歷史主動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向前發展的政治魄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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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董史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