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價值觀之問（二）：處置師生沖突，教師第一還是學生第一？

汪正貴

我在安徽省馬鞍山市第二中學做校長時，曾遇到過兩起師生沖突事件。

第一件是教師拖堂引發(fā)的師生課堂沖突。王老師是資深語文教師，也是語文學科教研組長。在一節(jié)語文課上，下課鈴響了，王老師還在講課，這時一位女同學站起來說：“老師，下課了?！蓖趵蠋熴读艘幌拢^續(xù)講課。過了一會兒，這位同學又站起來說：“老師，下課了，請別拖堂?！蓖趵蠋熡悬c兒生氣，還是接著講。這位同學再次站起來說：“老師，您再不下課，我就出去了?！蓖趵蠋煔獾媚樁技t了，但仍接著講課，后來這位同學離開座位徑自走出了教室。王老師感覺下不了臺，找到校長，要求學校給個說法。

經(jīng)了解，這名同學平時很尊敬老師，并不是喜歡調(diào)皮搗亂的學生。從學生的角度看，學生們反對教師拖堂是普遍情緒，對于有些“逢課必拖”的教師，還戲稱其為“鐵拖”。從教師的角度看，王老師出于對學生負責，覺得課沒講完，總想多講兩句，學生不理解王老師的良苦用心，不尊重教師的勞動，是不尊敬教師的表現(xiàn)。所以在校務會上，一種意見認為學生的課間休息權(quán)利應當?shù)玫阶鹬兀處熗咸糜绣e在先，學校不應當批評或處分學生；另一種意見主張要對學生提出批評教育乃至處分。

第二件是因?qū)W生寫文章影射教師而產(chǎn)生的沖突。學校有一本文學社與語文組主辦的校園文學刊物，深受學生歡迎，幾乎人手一冊。有一期刊物上刊發(fā)了一篇高二學生創(chuàng)作的新武俠小說，有細心的教師發(fā)現(xiàn)，小說中主要反面人物的名字是幾位學校教師名字的演化，帶有明顯的影射特征。相關(guān)教師很生氣，要求學校給個說法，以消除不良影響。

經(jīng)了解，這位同學雖然有時候言行不拘一格，但并無太出格的行為。涉事學生的家長表示愿意向教師賠禮道歉，但請求學校不要處分孩子，以免影響孩子的未來。編輯部主任（由一位語文教師兼任）也表示歉意，提出愿意承擔相應責任。學校針對此事開會討論時，各方觀點不盡一致。有人認為這是對教師人格的輕侮，影響惡劣，應該處分學生；有人反對處分，認為這只是個惡作劇，文中用的是化名，且所涉及教師與具體文章情節(jié)并無關(guān)聯(lián)；還有人認為責任在于編輯把關(guān)不嚴。

這兩則案例反映的都是師生沖突。學校如何處理，似乎左右為難。在學校管理中，教師和學生是兩個最主要的利益主體，師生關(guān)系是一對最基本的關(guān)系，師生之間的沖突也成為最常見最普遍的沖突。在處理師生沖突時，學校管理者容易產(chǎn)生價值兩難：究竟是教師第一還是學生第一？學校是以學生為本還是以教師為本？首先維護教師利益還是學生利益？

有人認為學生第一。一方面，學生是校園的主人，學生的成長是學校教育的目的，是學校存在的意義；教育是服務業(yè)，教師是為學生成長服務的，因此學生的權(quán)益應首先加以保護。另一方面，學生是未成年人，其心智成熟度尚未達到成人的水平，他們并不完全知曉其行為可能造成的影響，如第二個案例中的學生，他可能并未完全意識到公開發(fā)表會對教師帶來的可能傷害。所以，學校應當對學生加以保護，允許其犯錯誤和改正錯誤。

有人認為教師第一。一方面，教師是教育的主體，學生是學校教育的對象，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學生是流動的，教師才是校園的守望者和守護神；一個學生在一所學校只待幾年，一個教師在一所學?？赡軙ぷ鲙资辏瑢W校的第一資源是教師，教師的尊嚴必須得到維護，不能傷了教師的心。另一方面，學生作為受教育者，尊敬教師是起碼的品德，其不當行為理應受到相應懲戒；縱容不是教育，恰當?shù)呐u和正當?shù)奶幏质菫榱藢W生更好地成長。

有人認為師生權(quán)益同等重要。因為學校是由師生共同組成的集合體，師生的正當合法利益都應得到維護。按照康德的說法，人是目的本身，任何人永遠不能成為手段和工具。我們不能把教師看成學生成長的工具和手段。所以學校里的“以人為本”不僅是“以學生為本”，更應是“以師生為本”。在這個意義上，師生權(quán)益平等，不必有意偏袒任何一方。

在我看來，學校在處置師生之間的沖突時，應該視具體情況尋求最優(yōu)策略?？傮w上應該遵循未成年人利益優(yōu)先的原則，更多地站在學生立場考慮問題，也許天平傾向未成年學生一邊更符合教育倫理；但也不能一味偏袒學生，放棄學校的教育責任。后來我們采取不同方式處理了上述兩起師生沖突，第一件，學校和師生雙方進行了溝通，達成師生之間的諒解；第二件，學校收回了該期雜志，并未對學生進行處分，而是對學生進行相應的批評教育，教育學生要尊師明禮。

當然，解決師生沖突的根本辦法，是建設(shè)平等、民主、和諧的師生關(guān)系。在《青島中學行動綱要》中，關(guān)于師生關(guān)系有這樣的描述：“教育學首先是關(guān)系學。親其師，才會信其道；如果你討厭你的學生，那么你的教育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師生關(guān)系的主導方在教師，評價方是學生。教師須主動承擔起推動和改善師生關(guān)系的責任?！边@為解決師生沖突提供了基本的價值遵循。

（編輯 謝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