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提高國家治理現代與宗教工作法治化水平,都要求改變現有的宗教事務管理模式。作為一種管理模式創新,宗教事務治理在治理結構、治理方式與治理過程方面需要獲得法律制度的支持。在多元治理主體結構、多樣化治理方式、治理程序以及治理機制等方面,宗教事務治理具有強烈的法治需求。作為回應,宗教事務治理在多元治理主體結構法定化、多樣化治理方式規范化、治理法治程序制度塑造、動態化法律治理機制構建等方面,法治的建構作用無可替代。
關鍵詞:宗教事務;治理;法治化
中圖分類號:D630文獻標識碼:ADOI:10.13411/j.cnki.sxsx.2023.01.005
On the Construction of Legal System of Religious Affairs Governance in China
YUE Shu-guang1,2
(1.School of Law, Yili Normal University Yining 835000, China; 2.Xinjiang Research Center for Social Governance and Development, Yining 835000, China)
Abstract:China requires to promote the modernization of state governance.and Improve
the level of legalization of religious work.It is required to change the existing religious affairs management mode.As a management mode innovation,religious affairs governance needs the support of the rule of law system in governance structure, governance mode and governance process.The governance of religious affairs has a strong demand for the rule of law in the aspects of pluralistic governance subject structure, diversified governance methods, governance procedures and governance mechanisms. In response, religious affairs governance plays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rule of law in the aspects of legalization of the main structure of pluralistic governance, standardization of diversified governance methods, shaping the procedural system of governing the rule of law, and building a dynamic legal governance mechanism.
Key words:religious affairs; governance; rule of law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要全面推進國家各方面工作法治化。宗教工作是國家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宗教事務關系國家社會發展穩定。為此,“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中國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1]。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簡稱為國家治理現代化[2]。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建設,涉及政治、經濟、社會與文化等各方面,內涵極其豐富。宗教事務治理是國家治理現代化題中應有之義。習近平總書記在2016年全國宗教工作會議上指出,“要提高宗教工作法治化水平,用法律規范政府管理宗教事務的行為,用法律調節涉及宗教的各種社會關系”[3]。可見,宗教事務治理的現代化離不開法治的引領和保障,宗教事務治理必須在法治框架下推進。如何將宗教事務治理納入法治化軌道,實現宗教事務治理與法治建設的互動互進、協調發展,成為推進我國宗教事務治理現代化發展、提高宗教工作法治化水平面臨的重大現實問題。
一、問題的提出
目前,國內學界對宗教事務治理與法治建設相關問題的研究主要圍繞兩條學術主線展開:一是法學的研究視角,主要從兩個維度進行:其一是對中國宗教事務治理與法治問題的研究。研究者對目前宗教事務依法管理中存在的問題進行歸納分析,并從立法、執法等方面提出完善建議。李毅(2016)等分析了我國宗教事務法治化實踐中的問題,如傳統管理的慣性思維、宗教事務立法不足、宗教事務管理機構的問題等,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對策建議[4]。其二是對國外宗教事務治理與法治關系的研究。馮玉軍(2010)基于美國在宗教與法律互動關系的典型意義,全面考察和梳理了美國處理宗教事務的法律法規體系,初步探討和總結了美國宗教事務的法律治理狀況[5]。二是其他學科的研究視角。有學者從歷史視角切入,研究了中國古代對宗教事務采取的治理措施,總結了相關的治理經驗與教訓。陳翠玉、蔣海松(2015)總結了清朝宗教事務法律治理的經驗,如注重宗教立法,注重因地制宜、因教制宜的多元治理策略,宗教事務法律治理取得了較好效果[6]。還有學者從政治學或行政學視角分析了當前我國宗教事務管理中存在的問題,建議要創新宗教事務管理模式,從依法管理宗教事務逐步向宗教事務的法律治理轉變,采取多主體合作共治的模式[7]。
上述研究成果體現了學界對中國宗教事務治理制度建設的學術關切,為繼續研究我國宗教事務治理法治建設問題提供了理論參考。然而總體而言,現有研究仍存在進一步拓展與深化的空間。就宗教事務治理與法治關系問題上,現有研究對我國宗教事務治理的內涵與規律挖掘還不到位,對宗教事務治理與法治關系的分析尚不深入,宗教事務治理的法治建構路徑不夠具體與精細。
在大力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時代背景下,我國宗教事務的治理必須堅持依法治理。因此,如何在堅持黨的領導前提下,在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與中國法治社會建設進程中,將我國宗教事務治理納入法治軌道,形成“黨委領導、政府主導、社會協同、公民參與、法治保障”的宗教事務治理體制機制,進而實現我國宗教事務治理現代化,是一個重大的理論與實踐課題。
二、宗教事務治理的基本要求
2018年實施的國務院《宗教事務條例》,作為一部調整宗教事務的綜合性行政法規,并沒有對宗教事務進行定義。該行政法規從第二章到第七章分別規定了宗教團體、宗教院校、宗教活動場所、宗教教職人員、宗教活動與宗教財產。由此可見,宗教事務的涵蓋范圍主要包括宗教組織與教職人員、宗教活動與宗教財產等事項。宗教事務是社會事務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既與意識形態密切相關,又涉及大量群眾[8],同時又與社會公共利益、國家利益有著密切的聯系。因此所有宗教都必須在社會秩序內活動,接受現行社會秩序的規范與制約。宗教事務不僅需要政府的依法管理,而且需要社會化管理。創新宗教事務的管理模式,實現宗教事務多元共治的治理格局,應符合以下基本要求:
(一)要實現宗教事務治理的主體多元化
所謂治理主體,一般可以界定為直接或間接參與治理活動過程的個人、團體或組織[9]。結合我國實際,宗教事務治理的主體應包括執政黨(中國共產黨各級黨委)、政府及其工作部門,這是宗教事務治理的官方主體;宗教事務治理的非官方主體主要包括宗教組織、社會組織和公民個人等。
首先,宗教事務治理應充分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當代西方的治理理論主張的“去政府”“無中心”主義等,不利于我國宗教事務治理現代化的建設。宗教事務治理在堅持黨的領導前提下,必須始終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政府是宗教事務治理最重要的主體。庫依曼和費里艾特就認為,政府在治理中的任務包括:構建(解構)與協調、施加影響和規定方向、整合與管理這三個方面。可見,與過去相比政府的作用應該更大。[10]在宗教事務治理上,政府要加強宗教工作規劃、政策等的制定和實施,加強對宗教事務與宗教活動的監督與管理,加強各類公共服務的供給。
其次,宗教治理應當發揮宗教團體、宗教組織和宗教人士的積極作用。宗教團體是宗教界自身成立的自我教育、自我服務、自我管理的宗教自治性組織。宗教團體一般是由那些宗教學識淵博、品德出眾的宗教人士組成。宗教團體在信教群眾和宗教教職人員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在宗教事務治理上發揮作用的空間非常大。為數眾多的寺觀、教堂、會所等宗教活動場所,既是信教群眾進行宗教活動的場所,又是由一定數量的宗教教職人員組成的宗教組織。在宗教事務治理方面,要充分發揮他們自我管理的作用,盡量將宗教問題解決在宗教內部。
最后,宗教事務治理還應注意發揮社會組織與公民個人的作用。在現代社會,社會組織來自于社會基層,本身就是一種專業化的協調與溝通機制的表達主體,與政府的溝通形式主要是協同服務、項目合作和協商民主對話,這種集體性的表達方式和合作行為能夠很好地成為政府與社會關系的一個緩沖器,凸顯了社會治理內在秩序性的要求[11]。因此,在宗教事務治理上應充分發揮村民委員會、居民委員會在治理上的協助作用,盡量發揮學校等的監督與協調作用。
總之,在宗教事務治理上,在宗教政策制定以及宗教政策法規的宣傳方面,各級黨委要發揮領導作用,做好宣傳與教育;在宗教事務與宗教問題處理方面,各級政府及其工作部門要發揮主導作用,做好監督與管理;宗教組織要發揮自我監督與管理作用,積極辦好自身教務,解決自身存在的問題;社會組織要發揮協助作用,做好對地方宗教事務與宗教活動的監督。這就會形成一種“黨委領導、政府主導、宗教組織參與、社會組織協助”的宗教事務治理新格局。
(二)要有完備的宗教事務治理制度
宗教事務治理無論以什么樣的結構形式出現,都是需要得到治理規則支持的。實踐表明,人的絕大多數活動都是在社會中進行的,必然會對他人構成某種程度的影響,而規則就是為了保證人的活動在社會中的影響是積極的而不是消極的。就宗教活動而言,它是社會性很強的活動,對他人和社會的影響很大。因此,宗教事務治理需要受到規則的規范。國家創制規則并要求人們遵從規則而建構起社會秩序,成為現代社會中秩序達成的一種重要方式,甚至是唯一的方式[12]。
當然,就宗教事務治理而言,其需要的規則應是多樣化的。這其中既有國家創制的規范宗教事務和宗教活動的正式制度規則,也包括宗教團體、宗教組織自身制定的規范教務活動與宗教人員活動的自治規則。正式規則所形成的秩序需要得到自治規則所形成秩序的支持和配合,這樣才能形成一種合作型的有效社會秩序形態。
三、宗教事務治理的法治需求
(一)宗教事務治理的主體多元化需要治理結構法定化
與傳統的管理模式不同,治理的主體是多元的。就宗教事務治理而言,有效的治理需要各級黨委組織、政府部門、宗教團體與組織以及社會等多元主體的通力合作,針對宗教事務各項議題,進行合理分工,發揮各主體的特長和優勢,進而形成一種新型的網絡化治理結構[13]。這種新型的宗教事務網絡化治理結構需要得到法治的支持與保障,實現宗教事務治理結構的法定化。
由于深受傳統管理思維[14]的影響,當前我國宗教事務治理在有關制度安排和機構建制方面,依然是以政府權力關系的調整為基點的,政府是最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治理主體。“政府—相對人”二元結構是宗教事務管理制度安排的基本圖景[15]。這一點在基層宗教事務治理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受這種管理體制機制的影響,宗教事務治理的法治建設與多元化的治理結構,在設定和運行方面就很難進行有效的銜接。
在治理結構方面,宗教治理法治建設的主要困境表現在:首先,對政府及其相關職能部門、宗教團體與組織、社會組織等主體而言,各自的職能分工和權力配置依然不夠明晰,這就導致各治理主體在宗教事務治理中難以形成一一對應的關系。其次,現有的宗教事務法律規范體系,對政府在宗教事務治理的權力行使方面規制得還不夠,更缺乏對宗教團體與組織、社會組織等權力行使的規制,普遍缺乏對公權力主體有力的責任約束制度。最后,在治理結構轉型過程中,社會組織與公民個人對宗教事務的治理參與權沒有得到充分的體現,缺乏社會組織與公民對宗教事務治理的有效參與與監督。
因此,在宗教事務治理中,如何依據多元共治的宗教事務網絡化的治理結構,對政府及其職能部門、宗教團體與組織和社會組織等治理主體進行合理的職權配置與責任分配,實現社會參與權的法定化,這是我國宗教事務治理法治建設亟需解決的重大現實問題,需要及時予以回應。
(二)宗教事務治理的方式多樣性需要規范化
與傳統的管理模式不同,治理的創新之處表現為治理方式的多樣性。多樣性的治理方式多具有靈活性、雙向性以及專業性等特征[13]。對宗教事務治理而言,多樣化的治理方式是保證宗教事務治理效果最大化的最優方式。而治理方式的多樣化則意味著治理的主基調應當是協商與合作。
協商合作的治理方式作為一種管理方式的創新, 其本意是政府對市場與社會融合發展需求的有效回應[16]。協商合作的主要目的在于政府對市場和社會逐步地放松規制,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方面的決定性作用以及社會自身的調節作用。這有利于各治理主體在市場建設、產業結構優化與社會保障等領域之間的合作,有利于清除制度上的障礙。宗教事務治理屬于社會治理的范疇,因此可以采用協商合作的治理方式。
就我國宗教事務治理而言,采用合作協商的治理方式,目的在于吸納宗教團體、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的參與,從而實現對宗教事務風險規制的強化。就其本質而言,協商合作的治理方式是政府、市場與社會組織等主體之間的權力針對風險治理而展開的強弱調適。
然而,協商合作的治理方式盡管有其靈活性、可溝通性,但也存在著權力強弱失衡的風險。在宗教事務治理方面,特別需要引起關注的有兩點:一是要盡量避免政府權力過度干預導致治理創新的實踐受阻;二是要警惕把權力掛起[17],從而規避政府的宗教事務治理責任。因此,宗教事務治理法治建設需要對各治理主體之間的合作方式予以規范,防止各治理主體的權力掛起,逃避治理責任。
(三)宗教事務治理的雙向性需要合作型的法治程序制度
作為管理模式的一種創新,治理是一種持續地探索管理有效性的過程[18]。這種有效性一般從兩個層面展開:一是公共事務治理上政府管理的有效性;二是公共事務治理上社會管理的有效性。治理這種雙層面的有效性,要求對傳統公共權力的運行結構進行改造,改變以往政府權力單向性的運行結構。取而代之的是構建一種以“溝通—合作”[13]為特征的雙向運行結構。在雙向運行結構下,形成“治理主體—治理對象”協商互動的治理過程,從而確保各治理主體之間形成的共識性規則能夠得以貫徹實施。
就宗教事務而言,宗教事務治理一般可以從三個層面展開:一是政府對涉及公共利益與國家利益的宗教事務的管理;二是宗教團體與組織對內部宗教事務的自我管理;三是社會組織對宗教事務的協助管理。從治理過程上看,針對宗教事務治理這一公共議題,政府、宗教團體與組織以及社會組織等治理主體要進行充分的協商互動。當然,這種協商互動的治理過程只有通過法治程序制度加以確認和體現,才能確保宗教事務治理效益的最大化。
就目前而言,我國在宗教事務治理的法治程序制度建設方面仍需要進一步完善。在宗教事務治理上,政府各部門之間的合作、政府與宗教團體、宗教組織之間的合作以及社會參與等事項上,需要進一步探索經驗。為了確保在宗教事務治理過程中各方治理主體始終處于平等協商、雙向互動的狀態,在法治建構方面需要建立一系列與治理雙向性、多向性相契合的合作型程序制度。
(四)宗教事務治理過程的動態化需要法律治理機制的支持
與傳統管理模式不同,治理強調的不僅是一種治理的過程,更重要的是這一治理過程是動態化的,即治理具有動態性。治理內含的平等、協商、雙向的交互精神,對應的行政程序法應凸顯兼容并包以及程序表達的規則化[16]。這種動態化的治理過程主要表現為:不同的利益主體在公共事務治理中通過反復博弈,最終形成一種新的利益格局,這是一種相關因素充分博弈后的契約格局[19]。
在我國宗教事務治理的實踐中,國家相關的法律法規、行政規章等規范性文件的制定與實施,國家公共政策的制定,各治理主體之間就宗教事務公共議題的合作協議的訂立等,都需要與相應宗教事務治理的創新實踐機制相匹配。這就是說,治理創新的路徑選擇應與治理創新的實施機制相匹配[20]。
當前我國宗教事務治理的法律治理機制依然欠缺。與治理創新相配套的法律機制如協調機制、效果評估機制等還沒有構建起來。要有效推進宗教事務治理法治化,推動宗教事務合作治理方案的制定與實施,就必須要彌補宗教事務法律治理機制的欠缺,構建起常態化的宗教事務治理的協調機制、利益補償機制以及效果評估等機制。
四、構建我國宗教事務治理的法治化進路
(一)多元治理主體結構法定化
就宗教事務治理而言,政府、宗教團體與組織以及社會組織等多方主體應緊緊圍繞宗教事務公共議題,厘定清楚各自的功能邊界和權責關系。這不僅是宗教事務治理需要解決的一項課題,同時也是宗教法治建設需要面對的重要課題。
一是宗教事務多元治理主體的職能分工法定化。針對我國的宗教事務治理,多主體合作治理,其理想的治理形態應該是一種“共產黨的領導—政府主導—宗教組織主力—社會與公民協助”[13]的基本形態。在堅持共產黨的領導前提下,在政府、宗教界與社會三者之間的關系上,首先應當處理好政府和宗教組織之間的關系。構建一種開放型的宗教事務治理體制,合理劃定政府與宗教組織之間在宗教事務治理上的職能邊界。應在堅持政府主導的基礎上,充分調動宗教組織在宗教事務治理中的主動性與積極性,發揮宗教團體及其他宗教組織對宗教事務治理的主力作用。其次應當處理好政府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政府與社會之間在宗教事務治理上的互動,實際上是政府與社會資源互換和利益博弈的過程[21]。有些宗教事務,盡管政府對其負有管理的職責,然而實施起來卻非常困難,管理成效不高。而對這類宗教事務的管理,盡管不是社會組織的責任所在,但有些社會組織對此有其自身的管理優勢與便利。基于這種現狀,政府可以讓出宗教事務管理某些方面的職權,把它下放給基層社會組織,由社會組織對某些宗教事務進行協助管理。為了避免權責失衡,在給社會組織賦權的同時,還要為這些基層社會組織配置相應的義務或責任。
實現“政府—宗教組織—社會”治理結構的法定化,目的在于防止政府、宗教界與社會可能出現的功能異化[15]。要達成此目的,首先在宗教事務治理中針對政府及其職能部門,要建立權力清單、負面清單與責任清單制度,明確政府及其職能部門在宗教事務治理中的職能范圍、責任范圍。其次要搭建宗教團體與組織、社會組織以及公民參與宗教事務治理的制度平臺,將社會與公眾參與作為宗教事務治理一支重要的力量來對待。這就需要放寬社會主體興辦公共服務機構的限制,進一步推進社會公共產品在基層的使用[13]。
二是宗教事務治理各主體的權力配置法定及責任機制構建。就宗教事務治理而言,治理的目標就是實現公共利益最大化的治理過程。這一治理目標能否實現,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各治理主體之間是否形成合理的治理權力結構。這就需要通過相關的法律法規對政府及其職能部門、宗教組織和社會組織等在宗教事務治理中的各自權限作出明確規定,在此基礎上通過地方政府的規章、政策文件進一步細化各治理主體的職權范圍,將各治理主體的“權力(權利)—義務”[22]關系明確下來,建立起一種職權清晰的合作治理結構。
為確保宗教事務治理能夠取得成效,在權力配置既定的基礎上,還需要進一步構建治理主體相應的責任機制。這種責任機制能夠促使宗教事務治理各主體正確地履行職能。這就意味著在宗教事務治理中,各方主體之間的相關合作協議應當明確參與宗教事務治理各方主體需要承擔的責任范圍、責任種類以及責任形式,并且需要在國家層面構建統一的責任追究制度,明確責任追究的主體與程序。宗教事務治理的責任機制,既要包括行政責任的認定與追究制度,也包括民事責任的認定與追究制度。與此同時,需要把合作關系框架下各方治理主體的責任形態納入其中,用以彌補違約責任對公權力主體規制不足的問題。
(二)多樣性治理方式的規范化
治理方式的創新實踐沿著兩條主要的邏輯主線展開:放松規制與協商民主[13]是一條主線,另一條主線則是風險規制與合作監督。由此可見,宗教事務的治理方式可以是多樣化的。多樣化的治理方式在宗教事務治理中必然會出現交替適用的情形,這對宗教事務治理方式的規范化提出了復合性要求。
一方面,需要對柔性治理方式進行有效規范。在由多主體構成的合作型治理模式中,由于這種形式的治理結構與治理主體的責任配置通常具有較強的可變性,較之于傳統強制性行政行為,合作型的、柔性的行政行為的規范化則更為復雜、規范難度較大。因此,在宗教事務治理中,要對多種治理方式進行歸納分析,在類型化的基礎上,通過靈活適應依法行政原則,為多主體之間的治理合作、治理體制創新預留下空間;與此同時,要明確各類治理行為方式的法律屬性,以及該種治理方式處理宗教事務的具體內容和范圍。
另一方面,需要強化宗教事務合作治理行為的監督規范。治理理論倡導者認為,政府是可以以行政委托、公共服務外包等形式完成公共事務治理任務的。這就是說,政府與其他的治理主體在公共事務上可以形成合作規制關系。僅從表面上看,合作規制好像是政府對公共事務規制的放松。實際上這種規制模式是一種規制加強,是通過加強社會規制來補足政府規制[23]。誠然,公共事務的合作規制同時也會引發新的問題,那就是社會治理主體的權力濫用或者不作為。
宗教事務作為一種社會事務類型,屬于公共事務的范疇。宗教事務的合作規制必然也會面臨社會治理主體濫用權力或者不作為的問題。解決此類問題,對社會主體的治理行為進行監督,可以采取如下措施:一是適當提高參與宗教事務治理的社會主體的門檻,在資質、技術等方面提出明確要求;二是在宗教事務治理中必須清晰地厘定政府、宗教組織與社會組織等治理主體間的相互關系,通過協議規則明確并強化政府在治理規劃、效果評估與監督等方面的主導職能;三是要構建宗教組織與社會組織參與宗教事務治理的定期匯報機制;四是建立宗教組織與社會組織等治理主體的責任認定、追究與違約懲戒等機制[24]。
(三)宗教事務治理的法律程序制度塑造
就宗教事務治理法治構建而言,統一的實體法規范固然非常重要,然而在當前實體性法律規范難以統籌的條件下,合作型的法治程序制度就成為我國宗教事務治理法治建構的明智選擇。在此基礎上,逐步促進程序性規則與實體法規則的融合對接。“法治取決于一定形式的正當過程,正當過程又主要通過程序來體現。”[25]
一是建立與完善制定規范性文件的協商與表決程序。在宗教事務治理中,政府、宗教組織、社會組織等多方主體通過共同商議治理議題、治理方案與治理工具等,通過程序制度承載治理過程的交互性,從而提升宗教事務治理的有效性與合法性[15]。就宗教事務治理規范性文件的制定而言,協商、表決等程序的設置本就是政府決策互動性的反映[26],這類程序制度要求政府在制定規范性文件時要有多方主體的參與。其一,建立宗教事務治理規范性文件制定的協商機制,就是對協商的整體過程予以規范化,明確宗教團體與組織、其他社會主體等參與治理的協商渠道。其二,要建立宗教事務治理規范性文件通過的表決機制。賦予參與宗教事務治理各主體的表決權,這有利于彌補政府的公共政策與合作協議等出現與社會公眾預期值[13]的落差,從而增強宗教組織、社會組織與社會公眾就有關宗教事務的公共政策、合作協議等的認同感。
二是構建制定規范性文件的征求意見和專家論證程序。其一是建立征求意見制度。針對宗教事務治理這一公共議題,政府在形成有關的公共政策、實施綱要以及合作協議等規范草案時,要像修訂《宗教事務條例》這部行政法規時那樣,充分借助官方媒體、大數據平臺等現代技術,首先向社會公眾發布征求意見稿,充分聽取社會各界的意見,然后將反饋意見整理匯總,并將那些獲得普遍支持的建議納入相關政策文件草案中去,最后形成科學合理的政策文件。其二是專家論證制度。需要建立諸如公共決策咨詢等事項的專家論證與咨詢制度,完善政府的智庫建設,為政府出臺科學合理的政策、決議等提供智力參考。
三是建立健全公共決策公開程序。可以說,“公開透明的權力決策程序,不僅是科學決策的制度基礎,而且是全面監督的重要渠道。”[27]就宗教事務治理而言,要加強社會公眾參與宗教事務治理,必須暢通其參與宗教事務治理的渠道,基本的前提在于有關宗教事務治理的公共政策、合作協議等能夠被社會公眾所知曉。這類規范性文件只有被公眾所知悉,才能發揮其在宗教事務治理中的明示作用與預測作用[13]。因此,宗教事務治理的法治建構需要暢通宗教事務治理信息公開的渠道,各治理主體應積極與政府信息公開門戶網站、報紙雜志等媒體開展積極的合作,確保宗教事務治理的相關公共決策能夠及時予以公開。
(四)宗教事務動態化法律治理機制構建
一是構建常態化宗教事務治理的協調機制。治理機制因類型的不同而面臨不同程度的交易成本[28]。在當前我國的宗教事務治理中,仍存在著協同管理機制的缺失、信息溝通機制受阻等問題,這是宗教事務治理面臨的結構性難題。法國公法學家萊昂·狄驥指出,在公共治理中,“公法的基礎不再是命令,而是組織。”[29]這就意味著,宗教事務治理法治建設,除了需要遵循現有宗教法律法規等規范體系外,還要構建統一協同的推進機制。因此,需要統籌設計宗教法律規范體系的銜接機制,通過合作協議等方式將國務院《宗教事務條例》中規定的各方主體的權利義務內容進一步具體化,通過該種方式進一步落實黨和國家的宗教政策。
二是構建宗教事務治理的利益補償機制[13]。在宗教事務治理中,針對宗教商業化問題采取的治理措施,一方面凈化了宗教環境,制止了“亂設功德箱”“亂征天課”等問題,另一方面客觀上對宗教自養造成了一定影響。需要健全相關的利益補償機制,從供給補償等方面提出具體要求。可行的措施是,在合作治理協議中明確利益補償條款,規定利益補償的具體標準和流程,來實現一定的利益轉移,確保在宗教事務治理中各方治理主體都能共享合作的收益。
三是構建宗教事務治理成效評估機制。中國的宗教事務治理是否能取得切實的成效,需要建立相應的成效評估機制。通過明確較為專業的評估主體、確定績效評估指標等對各方主體參與宗教事務治理的成效進行評估,這同時也是督促政府及其相關職能部門積極履行職能,推動有關宗教事務法律法規實施的有效路徑。
四是建立宗教事務治理主體內部信息共享機制。構建信息共享機制的目的在于消解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有利于避免宗教事務各治理主體的集體非理性結局。參與宗教事務治理的多元主體都應加大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力度,統籌規劃信息共享基礎網絡建設,打造宗教事務治理的合作平臺,盡量共享統一的公共信息數據庫,充分利用網絡技術建立宗教事務治理信息通報與傳遞的規則等。這樣才能切實做到在宗教事務治理上各主體分工負責、相互合作,實現宗教事務治理效益的最大化。
結語
宗教事務治理與法治之間的關系,是如一枚硬幣之一體兩面的關系。可以這樣說,法治是宗教事務治理的理性,也是宗教事務治理的手段與目標[30]。中國當前從宗教事務的依法管理向宗教事務依法治理的轉型,有賴于法治建設的深度推進,特別是法治政府的建成,這是具有根本意義的。宗教事務治理現代化的核心和關鍵是法治化,這是中國宗教事務治理的基礎條件與現實要求。可以說,宗教事務治理現代化的過程也就是法治化的過程[31]。中國宗教治理法治化進程中,法律制度的建構只是其中的基礎一環,要充分發揮法治在宗教事務治理中“固基礎、穩預期、利長遠”的保障作用,仍需要在多元法治規則完善、多元糾紛解決機制與強化權利救濟[15]方面進一步深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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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葉慧娟]
收稿日期:2022-11-24
基金項目: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社科聯合會2022年度新時代黨的治疆方略理論與實踐研究課題“新疆提高宗教工作法治化水平研究”(2022ZJFLY06);伊犁師范大學2021年度新時代黨的治疆方略成功實踐和重要啟示專項課題“新時代新疆伊斯蘭教中國化實踐法治保障研究”(YSZJ2021003)
作者簡介:岳書光(1972-),男,碩士生導師,副教授,研究員,法學博士,主要從事行政法治,宗教治理與法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