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舟 王燕
摘 要:敘事醫學自2011年正式進入我國以來,方興未艾,日趨成熟,而對優秀的敘事醫學文本進行翻譯亦可以豐富該學科在國內的文本研究。本文以CEA(理解、表達、變通)為框架,以JAMA(美國醫學會雜志)敘事醫學專欄文章為研究對象,結合敘事醫學文本的特點,探索敘事醫學文本漢譯的方法和技巧,以期更好地傳達敘事醫學文本的信息與情感,并為其翻譯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鑒。
關鍵詞:理解;表達;變通;敘事醫學文本翻譯
作者簡介:楊舟,王燕,重慶醫科大學外國語學院。
一、引言
敘事醫學由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麗塔·卡倫(Rita Charon)于2001年提出,并在其著作《敘事醫學:尊重疾病的故事》(Narrative Medicine: Honoring the Stories of Illness)中,將敘事醫學定義為由敘事能力所實踐的醫學;而敘事能力則是指認識、吸收、解釋并為疾病故事所感動的能力。醫學是人學,醫道重溫度。將敘事醫學能力培養融入醫學教學,使人文精神在醫學領域得以回歸,還有助于改善醫患關系,緩解醫患矛盾。
歐美國家的敘事醫學發展起步早,呈蓬勃發展態勢。卡倫作為敘事醫學的先鋒人物,曾撰寫多部專著,如《精神分析學和敘事醫學》《敘事醫學的原則與實踐》等,不斷豐富敘事醫學的理論框架,還曾在《文學與醫學》期刊推出敘事醫學系列故事。
筆者以“敘事醫學”為關鍵詞在CNKI中進行檢索,得出973條結果。李明于《醫學墓地上的敘事之花》中最早提到“敘事醫學”一詞,該文以中西醫的差別為切入點,從醫學的包容性角度引出敘事醫學;楊曉霖在《美國敘事醫學課程對我國醫學人文精神回歸的啟示》和《醫學和醫學教育的敘事革命:后現代“生命文化”視角》中介紹了敘事醫學理論建構及疾病敘事;張曉軍在《敘事醫學——醫學人文新視角》中從醫學知識的敘事結構、醫學敘事的基本類型、疾病意義的敘事闡釋、醫療倫理的敘事視角簡述敘事醫學的基本原理。敘事醫學本土化進程不斷加快,有關敘事醫學的研究愈來愈多,但研究內容仍相對單一,主要涉及平行病歷、敘事護理及醫學人文等領域,未探討敘事醫學文本或其語言特點。后以“敘事醫學文本”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得出13條結果,僅有3條此類文本的解讀,且多為描述性研究,實證性研究相對匱乏。
本文旨在結合敘事醫學文本的語言特點與理論,探討對該類文本進行漢譯的方法和技巧。本研究選取的文本來自《美國醫學雜志》(JAMA)的“A piece of my mind”專欄,從屬于敘事醫學專欄。該欄目下的文章均由臨床醫生執筆,講述患者或者醫生本身的故事, 但與以往的研究性文章或科普文本不同的是將文學筆觸融入其中。此類文本最大的語言特點便是隱喻(比喻)的使用,表達較為生動、含蓄,難度適中,讀起來也更具人情味,體現人文關懷、兼具科學性與普世性。本文共選取40篇文章作為語料,結合文本特點,選取適配性較高的CEA框架進行實證研究,為敘事醫學文本的翻譯提供一定借鑒。
二、CEA框架
CEA框架,即理解、表達、變通框架,由北京外國語大學李長栓教授提出,并在其著作《如何撰寫翻譯實踐報告:CEA框架、范文及點評》中有詳細論述。
理解指準確理解原文,其中包括對原文內容及其語言特點的理解,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譯者對文本內容的理解務必深入細致,而其關鍵在于詳細了解原文的作者及創作背景,減少理解誤區,以求接近、達到甚至超過作者的水平。
表達指清晰流暢地傳達出原文的意圖,即恰如其分的客觀表達即可,切忌添加、拔高,亦或是扭曲原文之意;在此環節,譯者還需充分了解譯入語的語言表達習慣,在用詞選擇、句法結構、搭配銜接上仔細斟酌,貼近原文語言風格,以求流暢準確地傳達語意。
變通指為更好地實現翻譯目的,在有效、準確傳遞原文信息的情況下,針對原文的不足之處做出調整,如增刪、取舍。這一過程需要結合不同的翻譯情景,滿足不同的翻譯需求。
李長栓教授還指出,“理解、表達、變通”只是一個描述框架,并非具體的翻譯理論,兩者可以同時使用,并行不悖。
三、CEA框架下敘事醫學文本的漢譯研究
在正式進行漢譯之前,筆者對選取的40篇文章的文體特征進行了總體歸納,其中最顯著的特點即比喻(隱喻)的大量使用,字詞方面重點體現為詞義的選取,而句段方面則體現為對含有喻義的原文進行取舍的問題上,這也是本文的討論重點。
(一)理解
理解、表達、變通為翻譯中相互交織、相互促進的過程。理解是翻譯的首要環節,是表達與變通的前提,譯文質量的好壞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譯者對文本理解的正確與否以及程度深淺。而理解往往不能拘泥于字面意思,需挖掘深層的本質含義,進而通過譯文表達出來。以下將從理解具有隱喻含義的詞匯這方面舉例闡述敘事醫學文本翻譯過程中的理解環節。
1.理解具有隱喻特點的醫學詞匯。醫學專業詞匯、兩棲詞匯、普通詞匯共同構成醫學類文本包含的三類詞匯。其中兩棲詞匯多為普通詞匯演變而來,兼具普通含義與醫學引申義,而其引申義在多數情況下則是產生于隱喻,用來描述醫學概念,也被稱為半專業詞匯,或者準專業詞匯。
例1 :原文:There was soreness, tenderness, and shooting pain that would make me ball my hands into fists.
譯文:酸痛、壓痛、刺痛種種痛接踵而至,直疼得我拳頭緊握。
例2 :原文:After the patient recovered from an apparent fainting episode, the distressed family member seemed to be the main problem.
譯文:病人是從昏厥(發作)中清醒過來了,可他的家人好像還沒有緩過來。
例1中的tenderness,普通含義為溫柔、敏感;醫學含義為觸痛或壓痛。此處將溫柔敏感之義喻為觸碰,進而延伸為觸痛或壓痛。同理,shooting一詞的射擊延伸為突如其來、瞬時的閃痛。此外,例1句末的“ball hands into fists”生動形象,為ball的動詞用法,將拳頭緊握比喻成球狀物,栩栩如生。例2中的episode,普通含義為事件、插曲(片段)或劇集,為一定時間段內發生的動作;醫學含義為疾病發作,對應昏厥(短時間內的意識喪失)持續時間短的特性。此類用法也曾多次出現在研究文本的其他篇章中,如delivery,本意為投遞、快遞,而在醫學語境下,則為經過“產道”而接收的快遞(嬰兒),為分娩之意;cramp,本意為夾子、鉗子,在醫學語境下,則為類似夾子、鉗子引起的痛感,為絞痛(痛經)、痙攣之意;complications,本意為(新出現)的困境,在醫學語境下,則為多個復雜的難題,為潛在的并發癥之意等。
2.理解具有隱喻含義的習語表達。
例3 :原文:My sister and I, raised by a forensic pathologist father who gifted us with a deep appreciation of gallows humor, in the midst of a plague, with death flowing all around us, we are doubled over in laughter.
譯文:父親是個法醫病理學家,一手帶大了我和姐姐,我倆也沿襲了他對黑色幽默的由衷喜愛。疫情肆虐之時,即使身邊總是噩耗不斷,我們也還能苦中作樂。
此例中,“gallows humor”為常用習語,同時也是比喻用法,英文釋義為“humor that makes fun of a life-threatening, disastrous, or terrifying situation”“gallows”原指絞刑架,即為生死攸關的可怕境地,中文意思則為黑色幽默,也對應了此處筆者父親的職業屬性,身為法醫,看似冷血可怕,實則對職業擁有無限的熱忱,能夠苦中作樂。其次,譯者對原文后半句的“death”進行了委婉處理,“噩耗”代替“死亡”,能稍緩解讀者閱讀時提及新冠疫情的不適與傷痛,“double over”處理為苦中作樂,有自嘲之意,也蘊含堅強面對疫情的決心。
(二)表達
表達為翻譯的第二環節,指在理解的基礎上,將這種理解以語言或文字的形式表述出來的行為。敘事醫學文本兼具科學性與普世性,有文學色彩,其翻譯表達應流暢準確,有人情味與更強的可讀性。以下將從避免歐化中文和語言連貫兩方面闡述該類文本翻譯的表達環節。
1.避免歐化中文。所謂歐化中文就是中文在印歐語尤其是英語的影響下,語音、詞匯、語法、語用等各層面呈現印歐語言特征,即帶有翻譯腔的中文。而在翻譯時,應充分考慮中英文表達習慣,避免一種語言對另外一種語言的過度干擾,即力求在譯語中用最貼切自然的對等語再現原語的信息,做到語義的精準傳達,而非形式上的對等,這也是奈達(Nida)“功能對等”理論的核心。
例4:原文:The writing was on the wall, and the picture was clear, but for me, it was muddied by the rapidity of things, our future plans, and the fact that I was simply not ready.
原譯:墻上的文字,畫面也很清晰,但對我來說,它已經被事情的發展速度、我們未來的計劃和我尚未準備好這個事實給弄混了。
改譯:(他)可能還是無法逃過這一劫,一切都塵埃落定。只是一切來得太快,對未來有再多憧憬,終究只是一片晦暗,我壓根沒有準備好。
此例中“writing on the wall”為固定用法,喻指即將到來的不幸,已成定局或無法更改的事實;“muddied”為比喻用法,喻指模糊、晦暗不明的前路。此外,對“was muddied”進行改譯體現了英語多被動,而漢語多主動的表達差異,即被動句在實現功能對等時將被動轉主動的用法,符合譯入語的表達習慣;其次,英語善用名詞結構,而漢語善用動詞結構,“of+sth”為英文常見結構,但在翻譯時不宜籠統譯為“……的……”,而是改為相應的動詞用法,故此句中的“rapidity of things”不可譯為“……的快速性”,所以譯者將此名詞化結構轉為動詞結構,改譯為“……發生的太快”。
2.語言連貫。語言連貫性取決于敘事方式。敘事方式雖然多種多樣,但究其根源是要將意思表達清楚。在進行漢譯時,敘事方式可能會發生相應改變。
例5:原文:Now I sit presently in my own grief, amid an unexpected journey with infertility and pregnancy loss for which no amount of medical training or experience could have prepared me.
原譯:現在,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經歷了一段不孕和流產的意外旅程,再多的醫學培訓或經驗都無法為我做好準備。
改譯:從不孕到懷孕,再到意外流產,縈繞于心的悲慟還是讓我裹足不前,再多醫學培訓或經驗都于事無補。
此例中“journey”為理解核心,該詞在原文中自帶喻義,為“旅程”之意,但此處筆者情緒不高,若刻意將其喻義譯出,好似在提醒旅程結束(妊娠中止)一般,故譯者在進行翻譯時將其省去。其次,結合文本語境,作者的悲痛及一系列的經歷屬于因果關系,作者正是因為經歷了從不孕到有孕,再到意外流產這一過程,才會現在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英文習慣先說結果,后說原因,而中文恰恰相反。原譯文仍然保留了英文的表達習慣,仿佛顛倒了因果,才造成句子不連貫,故譯者根據中文表達習慣,將敘事方式進行調整,保持譯文的連貫性。
(三)變通
變通為翻譯的第三環節,指在無法完全實現對等的情況下,為達到傳遞信息及相應的目的時,通過各種手段對原文行加工編輯的過程,這一過程可結合具體翻譯情境,應用各種翻譯策略和手段。以下將結合巧用四字格、采用反譯法的情況闡述相應文本翻譯的變通環節。
1.巧用四字格。
例6:原文:Growing a medical practice is not like raising children who, if all goes well, leave home and make you proud. If one is blessed, one's children exist beyond one's self.
譯文:運營診所不似撫養孩子,若養育得當,能夠自謀天地,令人倍感欣慰。若天遂人愿,孩子還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此例中,“is (not) like”為比喻(明喻)用法,將“運營診所”和“撫養孩子”相比,而譯文中的“似”保留了比喻的用法;而原文后半部分平鋪直敘,但譯文則是將“beyond”賦予了比喻之意,體現在“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希冀上。四字格為本例的另一重點,中文四字格歷經長期錘煉而成,濃縮了各種社會文化現象,是漢語語庫的一塊瑰寶。該句多次使用四字格,使譯文更為通順,亦給人以對稱規整之感,富有韻律。在敘事醫學文本中,若在保持文本原意完整與忠實的基礎上,提高四字格的使用頻率,那么該譯文的可讀性、文學性都能得到相應提升,增加醫學的溫度。
2.采用反譯法。
例7 :原文:In fact, I was always pretty clear that I didn't feel burned out.
原譯:事實上,我總是很清楚,我不會精疲力盡。
改譯:事實上,我從未質疑過,我總能夠精力充沛。
關于短語pretty clear,原譯采用了正譯法,譯為“總是很清楚”,達到了“信”與“達”,但在“雅”方面,卻不如“從未質疑”,更顯筆者的堅毅,且巧用上述例子中的四字格,雖從反面起句,卻體現了筆者的可觀積極,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文本的靈活性。
四、結語
本研究選取醫學期刊中的敘事醫學專欄文章,采用李長栓教授的CEA框架及相關翻譯策略,從理解、表達、變通三個方面著手,結合本文的語言特點,提供相應的翻譯方法和技巧。然而,本研究選取文本研究材料數量有限,筆者對于某些原文的理解可能尚有不透徹之處,研究內容也相對表淺,希望能在今后的研究中能夠更加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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