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金蓮是新世紀涌現出的一位寧夏回族“80后”作家,2000年開始小說創作,至今已發表數百萬字的作品。近年來學界對其小說創作的研究逐漸增多,主要集中在女性書寫、女童視角、苦難書寫、鄉土地域文化、民族信仰書寫等方面,體現了馬金蓮文學創作的獨特價值。
【關鍵詞】新世紀;馬金蓮;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I207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1-002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1.009
基金項目:寶雞文理學院校級創新科研項目(項目編號:YJSCX22YB26)。
馬金蓮于20世紀80年代出生在寧夏西吉扇子灣的一個小村莊,山村偏遠,人們處于“永遠的農事中”,貧苦的環境給她留下了刻骨銘心的生存體驗。幸運的是父親在鄉文化站工作,家里訂閱了各種雜志,馬金蓮有閱讀報刊書籍的機會,也接受了學校教育。2000年馬金蓮開始中短篇小說創作,迄今為止,其出版小說集19本,已有數百萬字的作品,長篇小說《馬蘭花開》獲第十三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短篇小說《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有論者認為“作家的生存經驗、生活狀況和寫作態度往往決定了她的敘事立場。在馬金蓮這里,她始終以弱者的眼光打量整個世界,弱者在她這里是:女性、兒童與老人”[1]。馬金蓮圍繞著生養她的扇子灣,寫了一曲曲“不折不扣的根源于愛的鄉土童謠”[2],成為寧夏回族作家的“三駕馬車”之一。目前各界對她的關注,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各種文學雜志相繼刊登其作品;二是眾多評論者評論其作品;三是作家參加各類訪談和學術會議。評論文章中,主要涉及有女性、底層、敘事、鄉土、地域文化、民族精神信仰等多方面書寫,體現出日漸深入趨勢。本文擬對馬金蓮文學創作的研究做一較全面的學術梳理,以期對其創作的研究提供一個基礎。
一、女性書寫研究
馬金蓮作品里,女性幾乎占據一大半的篇幅,女童——少女——媳婦——母親——奶奶,構成了女性一生的成長軌跡,她們或是勤勞堅韌而又沉默,或是主體意識逐漸覺醒??赡茏陨砭褪桥?,馬金蓮對她們的日常生活給予深情關注,流露出惺惺相惜之感。相關研究從而多從女性人生困局、女性關懷以及女性敘事的角度來探討其作品女性書寫的意義。有論者較早關注作家筆下的女性書寫,探析“馬金蓮筆下女性面對愛情、婚姻、生存和理想等方面的困惑”[3],并進一步探源“女性生存困境與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有關?!盵4]也有論者進一步拓展研究視野,從馬金蓮對鄉村女性的書寫關注轉到其對進城女性書寫的焦點上,“分析身居村落和向城而生的女性的不同生存狀態”[5],尤其注意“馬金蓮對鄉村抗爭女性在都市面臨的各種困局的書寫”[6]。更有論者注意到馬金蓮作品中“父親形象”缺席的現象,體現出新思考角度。韓春萍指出“父親缺席的記憶與回回民族的歷史處境與輾轉遷徙密切相關”[7],“父親的缺席和弒父行為既說明了一個民族在社會轉型、外來文化涌入的過程中所造成的社會權力結構的變化(父權衰落),也說明了在外來文明的影響和自身民族文化更新的過程中對自我民族歷史文化的淡忘乃至主動遺忘”[8]。李偉[9]則從孝道文化的發展變化探討馬金蓮作品中女性書寫中的父親“缺席”現象,立足倫理學角度,把父親的“缺席”延伸到民族信仰在城市文化沖擊下面臨的支離破碎的困境,更深入地分析父親“缺席”是在精神層面的含義,不同視域賦予馬金蓮小說女性書寫的不同意蘊。
二、女童敘事研究
馬金蓮曾說自己是“懷著虔誠敬仰的心態書寫過往的時光,我文字里書寫的世界可以劃分為兩個部分:一類是關于從前的,我所沒有經歷過的,也就是20世紀80年代之前的;另一類是關于80年代之后的”[10]。這使她不自覺采用了兒童敘事視角,敘事呈現出散文化、日常化、碎片化的散文特征。讀她的作品,可以體會到小說真誠的個人體驗。如孟繁華所言,“馬金蓮的鄉土敘述有效地祛除了‘代言人身份的虛妄性,將鄉村從被言說的對象變成了言說自我的主體?!盵11]從本體生命體驗出發,敘述身邊熟悉的人與事,馬金蓮貼著生活的肉身進行抽絲剝繭般的細膩描摹。兒童作為鄉村生活中的渺小個體,處于邊緣者的位置,在很多重大情況不人重視,但這也就使得他們天真歲月里所思所想不被成人世界的復雜所沾染,保持了自我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韓春萍認為“馬金蓮小說中的女童——少女——母親視角的遷移使她的女性書寫是一種自我性別認同的文化敘事,隱含著對女性、鄉土、民族文化等層面的復雜體驗。尤其是大規模書寫女性,‘父親形象長期失位,使得女童開始了以母親為鏡像的性別認同,邁出了作為女性命運的第一步?!盵12]論述由表及里,追溯到作者的童年經驗。而錢毅珺以《1987年的漿水與酸菜》為例,在指出女童敘事視角中的“次女”敘事時,還注意到了作家“次女敘事”的矛盾心理。他認為“對‘次女視角的不自覺選擇,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馬金蓮在傳統鄉村與現代都市沖突的倫理語境下尋求價值認同的矛盾;但同時,她也試圖在敘寫中喚起對鄉村少數民族女性群體的審視與重估。”[13]這種大量以兒童視角回顧生活,追尋歷史家園在現代化進程中的變遷,思考現實的寫法,無疑是馬金蓮的獨特之處,但韓春萍、錢毅珺也指出這種敘事也會導致敘事的單調感和思考深度的缺乏,這讓作家開始注意自身問題,不斷嘗試新的題材和敘事形式。
三、苦難書寫研究
馬金蓮說:“生長在這樣的土地上,并將生命里將近30年的時光留在這里,不寫苦難,那我寫什么?還能寫什么?我們本身的生活,就是一段苦難的歷程……我一直沿著苦難的路前行?!盵10]有論者認為馬金蓮小說中的苦難已經超越苦難本身,上升至命運悲喜、生命輕重、人性美丑,小說里的人用神圣信仰,依靠內在的神性,最終超越現實[14],肯定作家從生命體驗出發的獨到發見,以弱者視域打量苦難生活的視角。也有論者指出馬金蓮的苦難書寫,“懷著同情與悲憫之心感悟普通人對生活的堅守,表達她們對生活的熱愛。她的悲憫體現在對人物經歷的理解與體恤,理解他們的艱辛耕作,體恤他們奮斗歷程中的頑強不屈”[15]。然而也有論者將馬金蓮與同樣書寫苦難的寧夏作家石舒清、李進祥對比,指出馬金蓮“書寫過去的饑餓與酸楚,沉浸在生活的詩意與爛漫里,缺乏對社會深層次的思考。這是她區別于回族其他作家的不同”[16]。兩種不同看法,體現了對馬金蓮苦難書寫的不同理解。有論者進一步將對這一“苦難書寫”的問題拓展到了對鄉土社會在現代化過程中衍生出的諸多問題,帶來了不同層面的問題思考。認為“作家用獨特的藝術手法傳遞苦難中的溫情的同時,更是看到鄉土在現代化過程中衍生出的諸多問題”[17]“作家在近期創作的作品中開始有意識突破鄉村生活的詩意關注,思考社會變遷對村莊的改變”[18]。論者注意到作家內心情感和現實之間的矛盾以及嘗試突破的努力。
四、鄉土地域文化書寫
馬金蓮作為一位“80后”回族作家,她的鄉土書寫由對舊有家園的回望漸漸轉入對現代化巨變中鄉村城鎮化過程中底層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的關注。對于現代化浪潮進入鄉村,引發鄉村移民搬遷后鄉村空心化現象的焦慮以及留守者的生存狀態的關注及他們心靈變遷的理解,對進城后成為異域者的鄉村人在城市能否立足以及如何立足的問題的深思,都在她的作品里有所呈現。崔曉艾認為“馬金蓮采用民間敘事立場書寫了一個鄉土烏托邦來拒斥現代性”[19],論者認可民間敘事立場的一定合理性,但其“拒斥現代性”說法過于犀利。馬金蓮并未拒斥現代性,否則不會有意識地由單純的鄉土書寫轉向城鄉流動的書寫,后來的寫作中有她對于現代性影響鄉村轉變的思考。由此論者金赫楠[20]等從文化角度關注作家民族文化下的詩意鄉土、溫暖人情,呼喚傳統地域文化,她作品中大量的民族風俗和儀式書寫,以及地域方言,引起評論者的注意。學者李華、馬海國分析了石舒清、李進祥,馬金蓮等人的創作,對西海固文學中獨特的地域民俗文化、予以高度贊揚,指出“馬金蓮小說多采用西海固方言和民族用語,為文章增添了別樣的風采”[21]。論者關注了作家語言書寫傳達的地域特色。周清葉從文化地理學的角度分析馬金蓮小說所包含的地域特色,指出“馬金蓮作品中的地域文化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一系列西海固飲食文化和民族文化的介紹,增加了作品作為地域小說的美學品位”[22]。其實馬金蓮書寫中還有地方的農耕文化、喪葬文化、婚嫁文化等,都顯出當地鄉土文化風貌。值得一提的是,周清葉指出“地域文化是柄雙刃劍”,這既是作家創作的源泉地,也是需要突破自我的屏障。有論者進一步提及寧夏是具有漫長農牧史和多元文化并生的地區,作家會不自覺地描寫當地的風土人情,“馬金蓮用小女孩的眼光打量西海固鄉村的諸多農耕文化景觀,并隨著女孩的長大,前現代社會中那些古老的鄉村文化景觀漸漸沉入歷史”[23],“馬金蓮對西海固的審視,是站在傳統與現代、鄉土和城市的斷裂地帶上叩問靈魂的最終歸宿”[24],體現了對馬金蓮書寫中的地域鄉土文化的推進。
五、代際作家書寫比較研究
馬金蓮作為“80后”鄉土書寫者,以“清貧、沉靜、潔凈、淡定”[25]的審美風格引起學界的注意。論者或將其和同時代作家比較,或是將其與前輩作家比較,從而分析其書寫的超脫之處。這樣的比較在某種程度上對于馬金蓮的書寫能夠發現其閃光點和被遮蔽的盲區。
宋瀟瀟選取書寫都市青春的笛安和書寫鄉村成長的馬金蓮,看到了她們“共有的兒童敘事,出于女性身份的集體無意識的沉淀,長期處于社會邊緣,與兒童有著天然緊密的聯系。特別指出馬金蓮的青春書寫展現的是成長之重”[26]。宋瀟瀟的同代作家對比分析研究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對“80后”這一代鄉土作家創作成長史,創作基本樣態以及前路與反思進行詳細概括的是學者房廣瑩。房廣瑩提及“‘80后書寫片面追求了對文化傳統的認同,未能吃透其中的內涵,缺乏本該有的朝氣和活力。馬金蓮是一個代表。并列舉了馬蘭(《馬蘭花開》)這個人物說明問題”[27]。論者對“80后”這一代鄉土書寫的分析提供了不同的視角,但對作家做如此評判,未免有些許欠妥,對于馬蘭這個人物的行為分析可能需要重新看待。汪琳、王達敏比較張承志、石舒清、馬金蓮三人的書寫。認為“石舒清、馬金蓮書寫的鄉村和童年在面對現代化的洪流,物質困境解決了,卻帶來精神的危機”[28]。論者指出了張承志書寫沒有注意到的現代化問題,到了石舒清和馬金蓮這里實現了,并且衍生了新的問題。而買莉提及“馬金蓮敘事結合方言受到石舒清影響,但是石舒清看重精神世界,馬金蓮將生活編織成故事”[29]。買莉既看到了馬金蓮受前輩影響,又發展了自己的風格。呂鵬娟、李勇則認為“馬金蓮一些小說更具有‘西部特征,因為她關注鄉村,尤其是童年記事系列。但隨著時代遷移、城鄉轉換及其激起的傷悼和哀婉,使馬金蓮轉向現實時,她筆下那個似曾相識的‘西部走向了解體。”[30]論者的分析一針見血地直指作家書寫轉變的同時,也遺失了珍貴的西部文化特色。以上論者所做的比較研究,更進一步可以看清馬金蓮和同代作家及前輩作家書寫的相似與迥異。但是其中某些觀點在筆者看來也有不盡完美之處,這是對于“傳統和現代”之沖突的認識差異以及文本分析的不全面造成的。
綜上所述,在分析這些研究中,已看到論者對于馬金蓮作品的研究涉及多個方面,呈現出多學科交叉的趨勢,研究的視角逐漸拓寬。而馬金蓮不斷發表的新作書寫中也在嘗試著對自己的突破,馬金蓮還非常年輕,作為“80后”作家中的實力派作家,她的文學世界也正在靜靜地打開,我們翹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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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朱潔,女,陜西咸陽人,寶雞文理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