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卓琳
【摘? ?要】近年來,隨著短視頻平臺和移動終端的興起,長期處于城市邊緣地帶的小鎮青年逐漸走入人們的視野,短視頻平臺的出現,為小鎮青年身份認同建構帶來新的方式。本文選擇抖音APP,采用文本分析法和參與式觀察法,對小鎮青年在抖音短視頻平臺上的實踐及身份認同建構和呈現進行分析,探討小鎮青年在短視頻平臺的媒介形象及身份認同建構的困境,并力求在此基礎上為小鎮青年的身份認同建構提出一些可行性建議。
【關鍵詞】抖音APP;小鎮青年;身份認同;短視頻
身份認同是西方文化領域中的一個跨學科概念,其基本含義是指個人與特定社會文化的認同,包括以主體為中心的自我身份認同以及以社會為中心的社會身份認同,即“自我身份認同”與“群體身份認同”。當下流行的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是小鎮青年在網絡中最大的聚集地。小鎮青年通過網絡短視頻,尤其是抖音平臺,進行自我身份認同建構及群體身份認同建構。
一、小鎮青年的定義
目前,學界有關小鎮青年的概念尚無統一定義,尹鴻在《2015年中國電影產業備忘錄》中,將“小鎮青年”定義為“二三線城市及以下城市、縣城、鄉鎮觀眾”,其“年齡在19—30歲之間,多數為專科學歷,收入5000元以下”[1];魏翔則從消費領域進行界定,認為小鎮青年是處在消費成長期和收入成長期的普通新生代消費者[2]。
在傳統媒體時代,大眾媒體致力于打造以城市精英為中心的話語體系,小鎮青年被置于話語體系的邊緣。由于長期以來的“失語”,小鎮青年被貼上“精神小伙”“殺馬特”等非主流標簽。移動終端和短視頻的興起,為小鎮青年表達自我、進行個人形象塑造帶來機遇與挑戰。
二、小鎮青年在抖音平臺上的媒介形象建構
(一)自我認同
吉登斯認為,自我認同通過兩種途徑得以實現,一種是“個體反思活動”,另一種是“參照他人”。“個體反思活動”的核心是通過建構“理想自我”來實現的,即塑造成為自己理想中的人,也可以說是在前臺塑造自己的社會完美形象;而“參照他人”則是指自我通過他人的反饋來獲得認同感[3]。
1.塑造自我鏡像,形成“他者”幻象
戈夫曼在“擬劇論”中,把世界比作一個大舞臺,人人都在舞臺上扮演自己的社會角色,這個舞臺分為“前臺”和“后臺”,人們在“前臺”塑造自己的形象,通過偽裝,隱藏真實形象,形成一種“他者”幻象。抖音短視頻平臺的出現,為小鎮青年提供了展示自我的平臺,在現實生活中相對比較平凡普通的小鎮青年,得以在網絡中塑造一種理想化的、美好的“鏡中的自我”,形成“他者”形象。例如抖音ID“粽子粽子我是糯米”,是一位從農村到上海工作的年輕女孩,她在抖音里記錄了自己工作之余的生活,包括日常穿搭、美食、感情、裝修等,塑造了一個精致、熱愛生活、健康向上的年輕女孩形象。
2.呈現理想自我,獲取他人認同
除了塑造理想的自我,“自我認同”還包括“參照他人”,即自我與他人的互動。小鎮青年通過抖音進行自我呈現,打造理想化自我的同時,也希望獲得他人的認同。抖音的大數據精準推送,有利于建立視頻發布者與觀看者之間的聯系,因此,當小鎮青年利用抖音APP進行理想自我的呈現時,總能夠在評論區獲得他人的互動和認同。例如ID“路人甲成長記”,是一位從東北小縣城到南京上學工作的青年,他的抖音賬號擁有73.5萬粉絲,共發布了71個作品,獲贊1184.9萬。他的作品標題涉及高考、寒門子弟、公務員備考、畢業后的現實及出路、旅行、婚戀、育兒等話題,他的作品按照時間順序,展現了他剛上大學的懵懂、畢業后的迷茫以及為人父后的喜悅與無奈等,這些話題無不觸及大多數小鎮青年的痛點,視頻評論也多為“說得太對了”“人間真實”等字眼。
(二)群體認同
自我認同與群體認同并非割裂存在的,而是相互作用,相互聯系的。離開個體,群體認同也就失去了主體,因此,二者的關系非常緊密。具體而言,小鎮青年在抖音APP中的群體認同可概括為以下兩點。
1.網絡形成聚合,獲得群體歸屬
社交媒體及短視頻的發展,使得“人人都有麥克風”成為現實,用戶可以通過互聯網發表自己的觀點,展示自己的個性,平臺同樣會通過自身算法和用戶畫像將有關內容推送給類似喜好的用戶,這就驅使有共同愛好的人形成了聚合,找到了群體歸屬。例如ID“路人甲成長記”,在其抖音賬號記錄了自己從求學到工作再到組建家庭的成長歷程,在這一過程中,他也吸引了大批關注和點贊,并且聚集了很多經歷相似的小鎮青年。
2.模仿城市青年,建立“他群”比較
個體在尋找群體認同時,通常還伴隨著“社會比較”,即將自己所在群體和其他群體在社會地位等方面進行比較。并且,在實際生活中個體會更傾向于認同其他擁有相同價值觀或者情感理念的個體。就小鎮青年在抖音APP發布的短視頻來看,其內容通常是圍繞城市青年展開的,即傾向于模仿城市青年的穿著打扮、行為舉止等,形成與“他群”的比較。此類內容中,小鎮青年多選擇“事業”“金錢”“愛情”等主題,衣著方面多是戴著夸張的首飾,穿著豹紋襯衫、貂皮大衣等,視頻中宣揚成功的標準主要體現在房子、車子及金錢等方面。例如抖音ID“明哥不酷”,擁有粉絲457.1萬,發布了177條視頻,內容多以“豪門”“逆襲”“總裁”“美女”“豪車”等要素展現都市生活,小鎮青年對城市青年的認知多停留在媒介建構的“現實”中,浮于表面。
三、短視頻時代小鎮青年身份認同建構的困境
互聯網的快速發展在為小鎮青年提供了身份認同建構場域的同時,也帶來了許多問題,小鎮青年長期生活的環境相比大城市較為閉塞,文化素養和媒介素養大多不高,很多時候在互聯網中建構和呈現的形象存在認知偏差。我們在看到社交媒介為小鎮青年提供場域進行身份認同建構的同時,也不應該忽視背后存在的隔閡。
(一)心理空間:對抗性敘事加劇割裂感,標簽化刻板印象彌散
長期以來,大批小鎮青年處于城市與鄉村之間的流動中,身體的漂泊與內心的迷茫使得小鎮青年很難連續性地對文化進行傳承。小鎮生活的閉塞與經濟的落后也使得小鎮青年難以樹立自身的自信,并且對自我進行質疑和否認。這些都導致小鎮青年的群體內部難以展示出統一的風貌[4]。因此,在抖音APP中呈現出來的有關小鎮青年的內容,出現了多種標簽,有些用戶是以獵奇、扮丑來博眼球,有些是展示淳樸的鄉村生活,有些是通過對城市青年進行模仿,以“土味霸總”的形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這些風格迥異,帶有強烈對抗性敘事色彩的內容加劇了小鎮青年群體內部及群體與外部之間的割裂感,逐漸使得“土味”“精神小伙”“殺馬特”等標簽化的刻板印象在網絡中彌散開來。
(二)文化區隔:地理空間加劇城鄉隔閡,對立化造就邊緣人群
長期以來,城市傳播、鄉村傳播一直附著明顯的隔離主義的城鄉觀[5],城市傳播始終居于主流媒體話語中心,而農村傳播則處于被動地位,導致小鎮青年成為定位不清、邊界模糊且流動性強的群體。“到不了的遠方,回不去的故鄉”是大多數小鎮青年面臨的困境,這種特質直觀地體現在他們的視頻作品中。例如抖音ID“史別別”,擁有粉絲328.8萬,共發布了182條視頻。她是一位北漂女孩,她的作品主要有兩大標簽:“北漂日記”和“北漂生存圖鑒”,她在視頻中對比了北京和老家的巨大差異,也持續分享一些同樣是北漂人的經歷,基本都在表達一個主題:繁華的都市即便工資高也很難過上有品質的生活,而小縣城雖然安逸卻生活不便。這樣一種矛盾,不斷將小鎮青年推到一個尷尬位置,乃至成為城市與鄉村的邊緣群體。
(三)內容層面:內容生產淪為商業附庸,身份物化中失去自我
抖音平臺中,很大一部分小鎮青年的內容生產都是以獲取流量為主要目的的,內容成為了可售賣的商品。短視頻發布的低門檻和監管不完善使得用戶可以隨時發布視頻,再加上網絡平臺中的小鎮青年群體自身的學歷大多較低,文化素養和媒介素養不高,就導致其視頻內容質量良莠不齊,而抖音等短視頻平臺流量變現的規則,使得很多用戶在利益的驅使之下放棄對內容質量的把控,淪為商業附庸。
此外,在短視頻平臺,鮮明的人物性格往往更能吸引受眾的注意力。因此,為了吸引眼球,很多小鎮青年都熱衷于給自己打造人設,以滿足觀眾的獵奇心理。例如抖音ID“90后光頭強”,擁有粉絲92.1萬,共發布451條視頻,點贊量達382.9萬。在其發布的視頻中,他將自己打扮成光頭強的形象,利用夸張的語言和動作來博取眼球,直播中也以光頭強的形象出鏡,甚至將線下真實的自我也以光頭強的形象進行展現,這種長期對自我身份的物化呈現及對人設的過度追求,將會造成線上線下身份角色的錯位,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人設的奴隸。
四、短視頻時代小鎮青年身份認同建構的對策
探究短視頻平臺小鎮青年的身份認同現象,是為了尋找更好的建構小鎮青年身份認同的路徑,從而推動小鎮青年在網絡短視頻平臺破除“污名”,實現小鎮青年在網絡短視頻平臺的全面發展。
(一)文化層面:警惕數字鴻溝,提升小鎮青年媒介素養
互聯網的不斷發展,使得用戶在獲取更多信息的同時也讓不同圈層的人群獲取信息的能力差距拉大,導致“數字鴻溝”的出現。小鎮青年群體中,多是文化程度相對較低的用戶,文化素養和媒介素養不高,抖音等短視頻平臺內容豐富,但受時長和形式的限制,內容淺顯,缺乏思想和深度,內容同質化現象嚴重。因此,小鎮青年主體作為媒介的使用者,必須不斷提高媒介素養,嚴格遵守短視頻平臺的制度,提高對各種內容的辨別能力,在觀看和發布相關視頻的過程中及時甄別。
(二)個體賦能:找準自身定位,積極搭建良性社會互動
除了努力提升自己的媒介素養,破除“數字鴻溝”外,小鎮青年還應該積極與他人進行互動交往,找準自身的定位,搭建良性的社會互動[6]。良好的身份認同建構,需要形成良性的社會互動,建立正向的人際互動關系,摒棄媚粉、迎合低級趣味的做法,樹立積極向上的形象,并且要保持自身形象的一致性,杜絕出現前后矛盾的現象。例如抖音ID“南街壺娘”,是一位江蘇的年輕女孩,擁有粉絲136.9萬,共發布了1191條視頻,獲贊數高達3311萬。她發布的視頻中,主要有“小鎮的貓”“茶器茶料理”“南街茶壺”“江南小鎮的美食”等。整個作品風格溫和幽靜,充滿濃郁的江南小鎮的氛圍,評論里的用戶對于自己感興趣并了解的茶器也會自動進行科普,大多數用戶的評論都為“治愈”“享受”“煙雨江南”等,形成了良性的互動,強化了“南街壺娘”的身份認同。
(三)平臺把關:破除刻板印象,推送多樣化的優質內容
個人需要努力,平臺也需要改進。觀眾對于抖音、快手這些短視頻平臺內容質量低的刻板印象,一定程度上也歸結為平臺方的流量導向和算法推送問題。在社交媒體時代,把關人變成各平臺方,這就對平臺方的監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現實是,無論是抖音還是快手等短視頻平臺,都曾發生許多主播低俗化的事件,且這些短視頻平臺為了博取眼球,刻意推送一些低俗內容,這就導致大眾一度認為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低俗”“土味”。因此,短視頻平臺應加強監管,破除刻板印象,打破流量至上和精準推送的分發模式,為用戶推送多樣化的優質內容;同時也要主動發聲,打造更凸顯小鎮青年的正面標簽。
(四)媒體引導:聚焦邊緣群體,主流媒體進行輿論引導
主流媒體應積極進行輿論引導,改變傳統以城市傳播為主導的傳播模式,關注小鎮青年,聚焦邊緣群體。近年來,三農題材的短視頻逐漸受到重視,小鎮青年的創作也越來越得到主流媒體的關注和報道。例如央視的專題節目中報道了一位帶動藏區脫貧的女孩何瑜娟,何瑜娟的抖音ID為“嘉絨姐姐阿娟”,主要通過短視頻幫助當地的農產品銷售。主流媒體的報道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大眾對小鎮青年的刻板印象,有效推動鄉村振興。
五、結語
抖音短視頻以其短小精悍、碎片化以及易操作等特點,為小鎮青年提供了一個展示自我的舞臺。然而,當前小鎮青年群體在內容傳播、身份認同建構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大眾對小鎮青年的刻板印象也需要時間來扭轉,這些問題,靠單個自媒體的努力還遠遠不夠,還需要傳統主流媒體、社交平臺、小鎮青年群體以及社會各主體共同努力,了解小鎮青年群體背后真正的焦慮與隔閡,從制度到文化,多維度給予小鎮青年群體支持,從而更好地推動小鎮青年群體的發展與身份認同建構。
注釋:
[1]尹鴻,孫儼斌.2015年中國電影產業備忘錄[J].電影藝術,2016(02):6.
[2]魏翔.小鎮青年、旅游經和消費動向重審[EB/OL]. http://finance.sina.com.cn/stock/relnews/us/2019-03-26/doc-ihtxyzsm0
450947.shtml,2019-03-26.
[3]安東尼·吉登斯. 現代性與自我認同:晚期現代中的自我與社會[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
[4][5]秦朝森.脫域與嵌入:三重空間中的小鎮青年與短視頻互動論[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41(08):105-110.
[6]曹天露.網絡短視頻平臺中小鎮青年的身份認同異化研究——基于快手APP的考察[D].華南理工大學,2021.
(作者單位:西華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