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隆沒骨花鳥技法研究

[摘 要]從《花鳥草蟲圖冊》入手，了解和體會孫隆的沒骨花鳥畫，并從題材選擇、構圖經營、造型表現、色彩表達四個方面分析和研究孫隆的沒骨花鳥畫技法，同時結合孫隆的具體作品來分析其畫面的特點，最后對孫隆的沒骨花鳥畫進行總結。

[關鍵詞]沒骨花鳥；題材；構圖；造型；色彩

[中圖分類號]J22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22-0069-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趙子云.孫隆沒骨花鳥技法研究：以《花鳥草蟲圖冊》為例[J].天工，2023（22）：69-71.

沒骨畫是在塑造物體時去除勾勒物體形狀的“墨線”，塑造出來的畫面給人的感覺很硬朗，并不是柔弱無力。沒骨這種表現手法可以追溯到五代時期。沒骨畫大約在五代時期就成了一種獨立的繪畫技法。經過不斷演變，沒骨畫逐漸被人們所重視和學習，明清兩代受到大量畫家的追崇，例如明代畫家孫隆和清代畫家惲壽平，都在沒骨畫的發展和推進上起到了很大的引導作用。畫家們在創作沒骨畫時多畫花鳥題材，表達了畫家們對自然生活的向往和喜愛，將自己對大自然美好風景的喜愛寄托在自然界的花草樹木上，以達到寄情于景、借景抒情。

孫隆作為明代著名的宮廷畫家，其花鳥作品的內容多具有自然氣息濃厚的特點。而這一特點也促進了《花鳥草蟲圖冊》的出現。此畫共有十二開，畫中的花、鳥、草、蟲的形象極其傳神，這與他觀察、親近自然密不可分。他的作品在題材選擇、構圖經營、造型表現和色彩表達方面都十分具有個人氣質。他的沒骨畫法在宋元花鳥畫的基礎上加入了自己的創作語言，色墨融合，豐富了畫面表現力，具有獨特的魅力。

一、孫隆生平概述

關于孫隆的生卒年得不到準確的證實。孫隆，又名孫籠，一作龍，字廷振，號都癡、都癡道人。王毓賢的《繪事備考》中記載：“孫隆，號都癡，毗陵人，燕山忠愍侯裔孫，生而英敏，有神仙風格，寫翎毛草蟲，仿沒骨圖?！?孫隆的祖父為孫興祖，孫興祖是跟隨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開國功臣。孫興祖三十五歲時在戰場上犧牲。明太祖朱元璋為了悼念孫興祖的汗馬功勞，特追封其為燕山侯，謚號“忠憨”。

孫隆生性聰穎，擅畫山水、翎毛、蟲草，不用墨作線，全用色彩點染形象，謂之“沒骨”，別具一格。他畫的花鳥翎毛，用彩色來進行渲染，生動鮮活，有野逸之趣，自成一家，對后世影響很大。

作為明代沒骨花鳥畫大家，孫隆獨具特色的沒骨畫法在同一時期眾多優秀的畫家中標新立異，他將傳統的沒骨畫形式與寫意相結合，并將兩種繪畫技法融合，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新風格。孫隆的沒骨畫法別具一格，他把寫意融入沒骨之中，宮廷花鳥畫中又帶有野逸意味，讓人耳目一新。他在繪畫中善于運用撞水、撞色、勾花點葉等表現技法，很大程度上豐富了花鳥畫的表現手法，畫面多采用橫構圖，追求形式美，從這個方面看，說孫隆引領了明代宮廷花鳥畫的新風向。

二、孫隆沒骨花鳥畫的分析

明代花鳥畫創作既有統一的風格，又呈現出多種不同的面貌。孫隆專攻沒骨法，遠法北宋徐崇嗣的設色沒骨，近效仿南宋牧溪的水墨寫意，不使用墨線進行勾勒，而是多采用顏色直接作畫。其代表作品有《花鳥草蟲圖冊》《雪禽梅竹圖》《芙蓉游鵝圖》等。

孫隆雖為宮廷畫家，但他的筆墨語言更加暢意自在，更加追求自己的個人意愿和情感抒發，同時也表現出了瀟灑、豁達、向上的人生態度，其繪畫從心出發而不拘泥于形，畫面營造出了浪漫的氛圍。

孫隆筆下的沒骨花鳥畫不同于同時代工筆花鳥畫的工整嚴謹，而是以日常田園小事、小景入畫，讓人通過畫面去感受他的世界里的小蟲與大自然之間簡單的樂趣。雖然只是一幅幅小的畫面，卻能傳遞出輕松閑適的心情。他的畫不僅給了我游玩于自然的暢爽之情，也讓我從中體會到畫面的題材選擇、構圖經營、造型表現和色彩表達是密不可分、相輔相成的?？此戚p松的畫面，其中蘊含著無限的知識與技巧。

（一）題材選擇

觀察孫隆的眾多沒骨花鳥畫作品，我們不難看出，他所繪的物象很少是宮廷中的奇禽名花，反而多為山野田園中的汀花野竹、禽鳥、草蟲、枯荷、野萍，飽含著民間的自然氣息，觀其作品仿佛置身于田園之中，野趣盎然。從大自然中取材，抒寫著自然之趣，在這個方面上他繼承了“徐熙野逸”的傳統，許多日常生活中簡單樸素的畫面，卻也能進入畫中，和諧生姿。

孫隆的沒骨花鳥畫也多以寫生創作為主，他所描繪的形象簡練而又不失神采。孫隆重視寫生，在造型上尊重客觀事物的同時又化繁為簡，不過度追求塑造事物的微小細節。

《花鳥草蟲圖卷》十二幅寫生小品描繪了田園里夏秋季節的許多情景，有紡織娘、海棠與麻雀、紅蓼與蜂蝶、紅葉與小鳥、秋荷與鹡鸰、秋塘里的青蛙、秋草與蝗蟲、水藻與玄蟬、黃菊以及紫芥等。不同于“黃家富貴”的畫風，例如黃筌為他的兒子所繪的《寫生珍禽圖》、黃居寀的《山鷓棘雀圖》、邊景昭的《雙鶴圖》等都是宮廷中的珍禽異花。孫隆繪制的《花鳥草蟲圖卷》不但題材種類豐富，而且形象簡練、生動、和諧，將田園中的草蟲花卉配合“粗筆”的沒骨法，自然氣息濃厚，孔六慶稱之“盡在彩筆粗抹中得天趣、傳花神”。

（二）構圖經營

明代張彥遠曾在《歷代名畫記》中記述：“昔謝赫云：畫有六法：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營位置，六曰傳移摹寫?！蹦淆R謝赫在《古畫品錄》中提出“經營位置”便是對于構圖的觀點，“經營位置”便是在畫面中位置的擺放和排列。在一幅畫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整體的布局，精巧的布局可以帶給觀者以美的視覺享受。

《花鳥草蟲圖冊》十二卷皆是孫隆的寫生小品畫，尺幅有限，圖中的蟲鳥位置多半處于畫面的中心位置，例如《海棠麻雀圖》《秋塘青蛙圖》《秋草蝗蟲圖》等，禽鳥得以在花草中脫穎而出。蟲鳥的位置居于畫面的中心，但由于多數禽鳥附著在附近的枝干和枝葉上，因此會在基礎上向左右或者上下位置上進行偏移。而禽鳥的比例與花草的面積也有相應的對比，即禽鳥被精心地安排在花草的縫隙位置，這樣既能融入環境，又不會在花草叢中被埋沒，既不突兀又能突出畫面，自然動人，具有野逸特點。

清代王概說：“畫花卉全以得勢為主，枝得勢，雖縈紆高下，氣脈仍是貫串。花得勢，雖參差向背不同，而各自條暢。葉得勢，雖疏密交錯而不紊亂?！庇纱丝梢?，取勢在構圖中十分重要，構圖、造型、用筆都帶有“勢”。

孫隆不但對畫面物象的位置有著自己敏銳的判斷和對比，而且善于營造畫面的空間感。例如，《秋草蝗蟲圖》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出紅色的秋草和蝗蟲把畫面分開，形成上下兩個部分，下半部分的空間將整幅畫面的氣韻集中起來，隨著綠草之間兜轉而行，有動態之氣，仿佛孫隆捕捉到了草與蝗蟲隨風而動的瞬間。

他在畫山石時，常常使用淡墨點染畫面，把石頭的位置、形態先確定好，再在墨跡未干時，用濃墨、焦墨勾勒，與之前沒有徹底干的淡墨相交滲化，形成獨特風貌。

仔細觀察孫隆的作品我們會發現，在他的畫面中經常會有兩個以上比較大并且較為完整的空白，被叫作“實空白”，又通過許多枝葉之間交錯點簇、勾勒而形成許多細小的空白，被叫作“虛空白”，兩種空白互相呼應、對比，使得畫面看上去既虛實結合又達到氣韻生動。

（三）造型表現

孫隆的沒骨花鳥畫里禽鳥、蔬果和花卉等極其具有生活氣息的事物以一種瞬間的姿態被記錄下來。孫隆對于物體的造型手法具有很強的個人色彩，他并不是使用墨線勾勒下來，精勾細描，而是利用色與墨的不同關系來體現物體的形態特點，并不強制地將禽鳥、花卉固定在畫面中，而是弱化邊緣位置，與周圍環境既有區分又能和諧共生。

他十分典型的一幅作品是《蜀葵圖》，此圖中蜀葵枝干從畫面左下方伸出，枝葉之間進行穿插或者重疊，像是被風吹拂之下蜀葵的枝葉舒展，花朵靈動自然，花和葉子并不是被禁錮在一個空間內，舒展的枝條和花朵讓觀者體會到孫隆對于造型上輕松、優雅的姿態格外注重。這樣更能體會他掌握畫面的能力之強，以一種隨意的姿態體現其造型功力。物體的生命力的呈現離不開造型的加持。蘇軾有云：“故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睂O隆沒骨花鳥畫之所以源自生活又有著高于生活的意境，正是因為他擁有超脫世俗的野逸精神。這種輕松又迷人的畫面效果的形成得益于孫隆平時的觀察和積累。所謂藝術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陀^世界中的“風吹草動”在畫者的眼睛里和心里反復推敲和加工，才能最終形成一幅極其自然的似乎帶有動態的美麗畫卷。

（四）色彩表達

孫隆不但繼承了徐熙和徐崇嗣的畫法，而且融入了自己的見解，創造了一種新的畫風，形成了獨具個人特色的繪畫風格，使沒骨畫在明代達到了巔峰，以全新的藝術風貌呈現在人們的眼前，引領了宮廷繪畫的新風向。

明代花鳥畫的風格與統治者的需求和愛好密切相關，所以明代的大部分花鳥畫顏色艷麗，多適用于裝飾宮殿等，花鳥畫在明代的成就十分顯著，宣宗時期，沒骨花鳥畫開始受到歡迎，宣宗自己的繪畫風格最為典型，他的花鳥畫有的以水墨為主，有的以沒骨為主，但都風格樸素。孫隆的繪畫以寫生為主，用筆酣暢淋漓、性情淡雅，所以筆墨情趣也很高雅，既不拘泥于文人畫，也不拘泥于宮廷畫，將水墨情趣與精工富麗相融合，使其作品既帶有宮廷繪畫追求的鮮艷色彩，又不是一味追崇宮廷嚴謹精細的畫風。所以，他的畫作和其他墨守成規的宮廷畫家有所不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

孫隆汲取王淵、張中的寫意畫技法，輔之以顏色，創造出特有的寫意沒骨畫法。除了用筆簡潔和形神兼備的特點外，孫隆還擅長設色與用水，他的沒骨畫作品《花鳥草蟲圖冊》十二卷用墨設色偏為淺調，多以點染為主，其中幾幅冊頁還做了大面積的暈染處理，用來突顯河畔田野中氤氳水汽的氛圍。孫隆《花鳥草蟲圖》中的設色，大致分為兩類：一是將顏色調入墨色，以色為主，以水為輔，所作畫面淡雅中不失厚重；二是以水為主，將顏色自然鋪開、融合、過渡，以達到朦朧的效果。

在畫面處理上，孫隆通過色墨交融的設色來區分畫面中物象之間的主次關系。孫隆《花鳥草蟲圖》十二幅冊頁尺幅并不大，皆屬于小品冊頁，描繪的物象色彩豐富，自由搭配。孫隆大膽地將色與墨相融、色與色相合，敷色時干濕結合，并憑借絹特有的疏水性，使得最終的畫面色彩富有層次感。

薛永年先生認為孫隆點厾暈染法有三大特點：一是水分飽和，用濕畫法：二是以色入墨，色墨渾融；三是用點厾法，在一筆中表現出由濃到淡的層次，呈現出一種色彩向另一種色彩的過渡。

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一書中提道：“徐崇嗣畫沒骨圖，以其無筆墨骨氣而名之，但取其濃麗生態以定品?！秉S居寀和黃筌都是五代到北宋初期的宮廷工筆花鳥畫的代表性畫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審美可以代表當時宮廷畫院的標準。徐崇嗣的沒骨畫被黃居寀定為上品的主要原因就是其“濃麗生態”的特點?！皾恹悺边@一點指的是宮廷繪畫中厚重的色彩，而“生態”這一點指的是物象生動的情態，從中可以窺見，沒骨畫在筆墨弱化的同時，在色彩的運用上卻更為突出了，不僅僅是被動的“隨類賦彩”，而是更加主動地用顏色塑造、表現物象的內在精神。

孫隆的《黃菊圖》便是以菊花濃麗的色彩，配以葉子的濃厚綠意和濃重墨色的枝干，顏色艷麗卻不顯輕浮，厚重又不顯笨拙，整體上給人的感受還是清新自然，菊花的動態十分松弛，給人以優雅的感受。

對于筆墨的運用，孫隆是將墨看作一種色彩用在畫里，進而得以調節整個畫面的冷暖對比關系，他的大部分作品是墨中有色、色中有墨，渲染中帶著勾勒，而不拘泥于前朝沒骨畫法的一板一眼。

三、結束語

孫隆的沒骨畫風格在不背離追求設色濃麗、造型準確的宮廷繪畫的同時，融合文人畫的“野逸”志趣，推陳出新，形成其獨特的花鳥畫藝術風格，對明清兩代的沒骨花鳥畫發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導向作用。同時孫隆的沒骨畫風格對花鳥畫史的進步也具有很大的貢獻。

寫生是花鳥畫創作中十分重要的環節。模仿前人但不注重寫生和創新，只會停滯不前，不會有新的進步和發展。通過孫隆的寫生思想，我們更應該體會到創新離不開寫生，更生動地領會到藝術不但來源于生活，也來源于自然。我們的創作活動更應該從大自然中汲取養分，開闊自己視野的同時，也將自然中的素材進行加工處理，將自己所感悟、體會到的轉化成自己的繪畫語言。這樣才能逐步建立起自己的繪畫意識，才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創作出新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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