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翻譯角度看日語象聲詞「がたがた」的意義與用法

鄧俊輝　高琴

【摘要】文章分別從詞典釋義和中日對譯語料庫用例兩方面用歸納法分析總結日語象聲詞「がたがた」的意義與用法，結論如下：詞典釋義中「がたがた」有擬音詞、擬聲詞、擬態詞、擬容詞、擬情詞用法，但在中日對譯語料庫中未檢索到擬聲詞、擬情詞的用例；「がたがた」作擬音詞使用時，表示物體相互撞擊或摩擦發出的物理音，在漢語中能找到與之對應的象聲詞。作擬態詞使用時，表示非生物體的狀態，可分為“具體物”和“抽象物”。此時在漢語中很難找到與之對應的詞，往往根據上下文意譯；作擬容詞使用時，表示生物體的狀態，可分為“因自律神經失調引發的變化”和“身體的退行性改變”。此時多與動詞「震える」搭配使用。

【關鍵詞】翻譯；日語象聲詞；がたがた；意義；用法

【中圖分類號】H36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26-0066-04

一、前言

象聲詞是日語的一大特征，日語叫「オノマトペ」。一般日語語法書將「オノマトペ」分為「擬音語」「擬態語」兩類，而金田一春彥將其分為五個類型：擬音語/擬音詞（指物體發出的音）、擬聲語/擬聲詞（指人或動物發出的聲音）、擬態語/擬態詞（非生物體的狀態）、擬容語/擬容詞（生物體的狀態）、擬情語/擬情詞（人的心理狀態）[1]5-8。

日語象聲詞主要活躍在日常會話、漫畫、文學創作中。由于象聲詞傾向于“感性”和“直覺”，被看作是非正式的口語體，雖有栩栩如生的“描述”作用，卻難登“論文用語”的大雅之堂；再者，與現代漢語相比，日語中象聲詞數量眾多，翻譯時往往難與漢語象聲詞對應。由于這些因素影響，學生在學習日語時，容易忽略象聲詞，使得象聲詞成為學習中的難點。本文將以金田一春彥的象聲詞五類型分類法為依據、分別對日文原文詞典釋義以及《中日對譯語料庫》中「がたがた」的例子用歸納法進行分析，力求查明象聲詞「がたがた」的意義與用法。

二、日文辭典對「がたがた」的釋義

筆者分別查閱了『擬音·擬態語辭典』（山口仲美編）[2]44、『スーパー大辭林』[3]、『擬音語·擬態語辭典』（淺野鶴子編）[4]50、『新明解國語辭典（第六版）』[5]、『旺文社國語辭典（第八版）』[6]229、『広辭苑（第五版）』[7]六本日文辭典對「がたがた」的解釋，結合金田一的象聲詞五分類法對辭典釋義進行再分類。另外，根據辭典釋義內容，筆者對「擬態語」「擬容語」進行了下位分類。表１中涂黑部分是我們的分類基準。總的說來，六本辭典中每一部均指出「がたがた」的「擬音語」「擬聲語」「擬態語」「擬容語」用法，有三本辭典指出「がたがた」的「擬情語」用法、有兩本辭典指出「擬態語」「擬容語」的下位分類（詳見表1）。

（一）擬音語·擬聲語

日語中「聲（こえ）」和「音（お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簡單來說，「聲（こえ）」指人或動物發出來的聲響，而「音（おと）」則表示物體發出來的物理音。「擬聲語」和「擬音語」二者譯成漢語都叫“象聲詞”，但是在日語中區別使用。「擬聲語」模擬人或動物用發聲器官發出的聲音，如：ワンワン/汪汪（狗叫聲）；「擬音語」模擬物體相互摩擦發出的聲音，如：ザーザー/嘩啦嘩啦（大雨或水流湍急的聲音）。

例1.風が吹いて戸ががたがたなる/風吹得門嘎吱嘎吱直響。（擬音語）

例2.細かいことでがたがた言うな/別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嘮嘮叨叨。（擬聲語）

「がたがた」的基本用法如例1所示，表示物體相互撞擊或摩擦發出的物理音，即它的“擬音”用法。例2中的「がたがた言う」是指說話內容反反復復。而說話內容通過語言聲音（或文字）來表述，可以理解為某些語言聲音的反復，既“擬聲”。

（二）擬態語·擬容語

日語中「擬態語」「擬容語」譯成漢語都叫“象形詞”。「擬態語」指非生物體的狀態，可分為“具體物”和“抽象物”。「擬容語」指人或動物的狀態，可分為“人或動物生理上的一種退行性改變”和“因自律神經失調引發的狀態”，如：

例3.年月がたって家ががたがたになる/房子因年代太久而搖搖欲墜。（擬態語）

例4.道路が悪くてトラックががたがた揺れる/卡車行駛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顛簸搖晃。（擬態語，擬音語）

例3中的「がたがた」表示房子陳舊不堪，即將解體時的狀態。例4的「がたがた」描述的是顛簸的卡車，根據生活經驗可有聯想到顛簸時發出的聲響，它既是「擬態語」也是「擬音語」。

例5.60にもなるともう體（歯）ががたがただ/人一到60身體（牙齒）都快要散架。（擬容語）

例6.おそろしくてがたがた（と）震えていた/因害怕不由得渾身哆嗦。（擬容語）

例5中「がたがた」的主體是人體，人由健康、亞健康、生病直至死亡的變化過程中接近尾聲時的狀態。例6的「がたがた」表示因恐懼造成人自律神經失調，導致身體全身或局部的顫抖。

（三）擬情語

日語中的「擬情語」難以用漢語翻譯出來，它表示人的心理狀態，僅限于第一人稱描述自己的感受。如：

例7.拾ったかばんを開けてみたら一萬円札がぎっしり。とたんにがたがたときちゃったね。/我打開撿來的皮包看見里面裝滿了一萬日元一張的鈔票，不禁心里直打顫。（擬情語，擬容語）

例7中的「がたがた」描述的是第一人稱心理狀況。「がたがた」的主體是“我”（句中省略），在突然見到這么一大筆錢時的那種驚訝、緊張的狀態，它由自律神經失調引發的生理變化引申為心理變化，既可以是“全身直打顫”也可以是“心里直打顫”。此處的「がたがた」既是「擬容語」又是「擬情語」。

三、《中日對譯語料庫》[8]中「がたがた」的用法

《中日對譯語料庫》中收集的文學作品加上譯文共有105篇（約1130.3萬字）；文學以外的作品：加上譯文共45篇（約574.6萬字）。在其中的36篇日文作品中，「がたがた」的例子只檢索到13例。從使用類型看「擬音語」2例、「擬態語」3例、「擬容語」8例（見表2）。由于在《中日對譯語料庫》中未檢索到「がたがた」的「擬聲語」、「擬情語」例子，筆者又在日本新潮社1995年發行的『新潮文庫100冊』[9]中進行檢索，「がたがた」的例子共有72例。其中「擬音語」28例、「擬態語」11例、「擬容語」33例，「擬聲語」、「擬情語」的例子仍然為零（詳見表3）。

（一）「がたがた」的「擬音語」用法

「がたがた」作為「擬音語」使用時，表示物體相互撞擊或摩擦發出的物理音。在漢語中可以找到與其對應的漢語象聲詞。如：

例8.山から吹き下ろしてくる風は慈念のあけた倉庫の扉を二、三どがたがたとゆるがせていた。/從山上吹刮下來的風把慈念打開的倉庫門吹動得嘎吱嘎吱響了兩、三次。（雁の寺：926）

例9.こう聲を掛ける。やがて銀之助はがたがた靴の音をさせながら、洋服の上衣を脫いで折釘へ懸けるやら、襟を取って機の上に置くやら、または無造作にズボン釣を外すやらして、「ああ、その內に御別れだ」と投げるように言った。/銀之助這樣招呼，接著，他一邊扔得皮鞋咯咯作響，一邊脫下西服上衣，掛在衣鉤上，取下衣領放在桌子上，又胡亂扒下褲子背帶。“我們很快就要分手啦。”他像拋出話題似的說。（破戒：1914）

以上兩例的「がたがた」均為「擬音語」用法。例8的「がたがた」表示在外力風的作用下門和門框碰撞發出的聲音，中文譯成“嘎吱嘎吱”。例9的「がたがた」指開門進來的銀之助在門口拖掉鞋子時發出的“咯咯作響”之聲。「がたがた」作為「擬音語」使用時，能在漢語中找到與其對應的象聲詞，而且這類象聲詞非常豐富。

（二）「がたがた」的「擬態語」用法

「がたがた」作為「擬態語」使用時表示非生物體的狀態，下位可分為具體物和抽象物。中文中找不到對應的象形詞。如：

例10.僕は會社の倉庫に行って見たが、田中君の云った通りの俵數だけ無くなっていた。広島に爆弾が落ちてから、がたがたと急に世相が荒れて來たのではないだろうか。いつか人から聞いた話だが、大きな戦禍があった地域では、百年たたないと住民の悪ずれが払拭されないと昔は云われていたそうだ。それは本當のことだろうか。/我到工廠的倉庫去看了一下，正如田中所說的，草袋裝的米沒有了。自從炸彈掉在廣島以來，社會上說不定一下子就會亂起來。曾經聽人這么說過：在經過了一場大戰禍的地區，沒有一百年，是肅清不了居民的惡習的。據說這是老早以前有人說過的話。難道這是真的嗎？！（黒い雨：931）

例10中的「がたがた」表示事物變化以勢不可擋之勢急速向不好的方向發展，這一意思在中文中找不到對應的象形詞。句中的主體是「世相/世間各種現象」，是抽象物。從語法結構上看「がたがた」修飾句中的「世相が荒れて來た」，「急に/突然」也修飾句中的「世相が荒れて來た」。原譯者采用“一下子”來翻譯，也算是翻譯到位。

此處的說話人是句首的「僕/我」，其推測的內容是「広島に爆弾が落ちてから、がたがたと急に世相が荒れて來た/自從炸彈在廣島爆炸以來，社會秩序一下子就亂起來了」。說話者之所以會這樣推測，是因為“他曾經聽說過：俗話說在經過了一場大戰禍的地區，沒有一百年，是肅清不了居民的惡習的”。所以，當“我”發現倉庫里草袋裝的米不見了，自然想到曾經聽說過的話，于是推測：“大概是自炸彈掉在廣島以來，社會上一下子就亂起來了的。”

例11.カルチュア·ショックというものは、快感よりもむしろ不快感をともなうものである。それは自分たちのやり方がうまく機能しなくなるからである。舗裝道路の上を快適に走っていた車が急に起伏の多いガタガタ道にさしかかったり、道がなくなったりして立ち往生するのと同じ具合である。/文化沖擊給人們帶來的并非是快感而是不快。因為它能使人們喪失原有的行為方式。這好比一輛奔馳在平坦大道上的汽車忽然遇到了崎嶇不平的路面，或者因斷了去路而進退維谷。（適応の條件：42）

此句的「がたがた」表示物體到處出現了結構性松散，瀕臨毀壞的狀態。句中的主體是「道」，是具體物。「がたがた道」意指路面凸凹不平、坑坑洼洼，汽車行駛其上非常顛簸。從語法結構上看，「起伏の多い」修飾「道」，「ガタガタ」也修飾「道」。「起伏の多い道」實際上就是「ガタガタ道」，指坑坑洼洼、崎嶇不平的道路。漢語中沒有對應的詞語，而是根據上下文將其意譯的。

（三）「がたがた」的「擬容語」用法

「がたがた」作為「擬容語」使用時表示生物體的狀態，其下位可分為“人或動物身體的退行性改變”和“因自律神經失調引發的變化”。身體的退行性改變是身體衰老的表現，是一種正常的生理現象。自律神經失調即自律神經系統內部失去平衡，它多與焦慮、緊張等因素有關。

在《中日對譯語料庫》里檢索到的「がたがた」作為「擬容語」使用的例子有8例。8例均與動詞「震える」或復合動詞「震え出す」搭配使用，其中7例表示“因自律神經失調引發的變化”，1例表示“身體的退行性改變”。與其相對應的漢語有“哆哆嗦嗦”“瑟瑟”“索索”“瑟瑟索索”“簌簌”等詞。例中主體為“人”的有7例，動物（馬）有1例。如：

例12.「まさか、その、おなかの子は。」と或る夜、夫に言われた時には、私はあまりおそろしくて、がたがた震えた。/“難道肚子里的那孩子是……”有一天晚上丈夫指責我說。我聽了覺得很可怕，渾身嗦嗦發抖。（斜陽：573）

例13.草原に立つ橋腳臺のそばに、背中から頭にかけて火傷している馬が、今にも倒れるのではないかと思われる恰好で、がたがた震えながら立っていた。/我們前進的道路，就在這座橋的跟前被完全切斷了。從岸上到四、五米高的地方，構成弓形鐵橋的建筑材料都變了顏色。草地上豎著的橋墩旁邊，一匹從背到頭都被燒傷了的馬，剛剛還是倒著的，突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黒い雨：672）

例12中「がたがた」的主體是「私/我」，因恐懼導致自律神經失調，引起全身顫抖。譯成漢語時用了“渾身嗦嗦發抖”。例13中「がたがた」的主體是“馬”，因頭部、軀體嚴重燒傷眼看著快要不行了，但還顫顫抖抖地站立在那。也就是說“馬”因外傷身體發生了退行性改變，四肢無力支撐其身體的重量因而顫顫發抖。

四、結語

從上述歸納分析中得出以下4點結論：

（一）在詞典釋義中「がたがた」具備日語象聲詞五類型中的所有用法，即具有「擬音語」「擬聲語」「擬態語」「擬容語」「擬情語」用法。遺憾的是，在《中日對譯語料庫》《新潮文庫100冊》中均未檢索到其作為「擬聲語」「擬情語」的用例，這也是本文的缺憾。若再擴大檢索范圍或許會有不同的結果。

（二）「がたがた」作為「擬音語」使用時，表示物體相互撞擊或摩擦發出的物理音，在漢語中通常能找到與之對應的象聲詞，常被譯成“嘎吱嘎吱”“咯咯作響”等。

（三）「がたがた」作為「擬態語」使用時，表示非生物體的狀態，其下位可分為具體物和抽象物。此時在漢語中很難找到與之對應的詞，往往是根據上下文將其意譯出。

（四）「がたがた」作為「擬容語」使用時，表示生物體的狀態，其下位可分為“因自律神經失調引發的變化”和“人或動物身體的退行性改變”。此用法中，「がたがた」多與動詞「震える」搭配使用，翻譯時通常用漢語的“哆哆嗦嗦”“瑟瑟”“索索”“瑟瑟索索”“簌簌”等。

參考文獻：

[1]金田一春彥．擬音語·擬態語概説[A]//淺野鶴子．擬音語·擬態語辭典．東京：角川書店，1978：5-8.

[2]山口仲美．擬音·擬態語辭典[K]．東京：講談社，2003：44.

[3]松村明ほか.スーパー大辭林.[K/CD]．東京：三省堂，1999．

[4]淺野鶴子．擬音語·擬態語辭典[K]．東京：角川書店，1978：50

[5]山田忠雄．新明解國語辭典：第6版[K/CD]．東京：三省堂，2005．

[6]松村明ほか．旺文社國語辭典：第8版[K]．東京：旺文社，1998：229.

[7]新村出．広辭苑：第5版[K/CD]．東京：巖波書店，1998．

[8]曹大峰·徐一平．中日對譯語料庫[DB]．北京日本語研究中心，2003．

[9]新潮文庫100冊[DB]．東京：日本新潮社，1995．

作者簡介：

鄧俊輝（2001-），第一作者，男，廣東佛山人，華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日語系2020級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日語語言學研究。

高琴（1971-），通訊作者，女，貴州沿河人，華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日語語言學、日語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