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遺保護視角下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的保護與傳承

〔摘 要〕仡佬族是我國55個少數民族中族群人數較少的民族之一，主要聚居于貴州的北部石阡縣和務川、道真兩個仡佬族苗族自治縣，少部分人口散居在我國的廣西和云南兩省。仡佬族是一個善于用歌聲抒發情懷的族群，其歌唱的內容多與生活息息相關并富于哲理、生動詼諧，常常是即興而發，不僅有趣味性還有知識性。黔北仡佬族的民間音樂不僅是人與人共情的紐帶，更是與各民族之間交流溝通的紐帶，是民族情感的重要載體。仡佬族經過千百年來的發展已形成了獨特的族群文化，仡佬族民間音樂中不僅承載著悠久的歷史，還充分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和文化認同感。本文立足非遺保護視角探討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的保護與傳承所面臨的問題，并對解決路徑進行探討，以期推動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的保護和傳承。

〔關鍵詞〕仡佬族；民間音樂；保護；傳承

仡佬族是中國55個少數民族中族群人數較少的民族之一，其族源和古代的“僚”相關，主要體現在服飾、喪葬、飲食、信仰等風俗習慣方面保留了與古代僚人相似的特征。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中國統計年鑒2021》中的數據，中國境內的仡佬族人口總數有677521人，主要聚居于貴州的北部石阡縣和務川、道真兩個仡佬族苗族自治縣，有少部分人口散居在我國廣西和云南兩省。仡佬族是一個善于用歌聲抒發情懷的族群，常常在勞作、歡度節日等社交場合用歌唱的方式來直抒胸臆，有“打鬧歌”“盤歌”“哭嫁歌”“山歌”“插秧號子”等等，曲調音韻優美，自成一格。歌詞除了長短句的形式，還有三言、五言、七言等體裁，歌唱的內容多與生活息息相關并富于哲理、生動詼諧，常常由歌者即興而發，不僅有趣味性還有知識性。仡佬族民間音樂不僅是一種獨特的文化表達方式，更承載著一個族群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傳承。

一、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保護與傳承的現狀

隨著時代的變遷及社會城市化的發展，曾經在黔北地區風行的仡佬族民間音樂也在人們悄然變化的生活中被逐漸遺忘。此外，走出大山的年輕人對民間音樂保護與傳承的興趣不斷降低，傳承者的群體老齡化和缺乏接班人，這都使得仡佬族民間音樂的保護與傳承面臨挑戰。

（一）環境變化導致民間音樂失去滋養的土壤

仡佬族世代居住在貴州北部的山區，80%以上的族人都過著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人們寧靜平和、與世無爭。山區交通的不便利阻隔了人們對外交往的積極性，這也導致仡佬族族群聚居地的信息較為閉塞，經濟水平也相對低下。仡佬族人民農忙時集體下地干活，農閑時便聚在一起唱歌、跳舞來進行娛樂。長此以往，音樂便成了一種精神寄托，歌唱就是他們交流感情和釋放壓力的一種方式。如今，農村的發展變革越來越快，道路的修建使得出行更為便捷，網絡的發展讓信息的傳遞變得簡單快捷，新的生活方式涌入了仡佬族族群聚居地，仡佬族人民的吃穿住行都發生了本質的轉變。人們的業余文化生活開始豐富多樣，不再局限于群體性傳唱歌謠的娛樂方式，那些原本在生產生活中誕生并受歷史孕育的仡佬族民間音樂隨著社會的不斷變遷逐漸失去了滋養的土壤，漸漸沒有了傳唱的時空，慢慢成為只有在仡佬族大型祭祀活動和重大節日慶典時才在舞臺表演的演出。

（二）仡佬族民間音樂傳承人出現斷層

仡佬族民間音樂的保護與傳承對于仡佬族人來說其實是一個十分自然的現象。仡佬族民間音樂的傳授不受時間地點的限制，可以是山間田野勞作時，也可以是在屋舍場壩休息時，在村寨群體中一代一代口傳心授，重要的大型祭祀音樂更是僅限于家族內部個人相傳。如今，社會經濟的發展帶來了快節奏的現代生活方式，一大部分仡佬族人開始在外奔波生計，越來越多的青年離開家鄉去往城市尋求發展機會，孩童們進入學校接受現代化教育并學習全國統編的音樂教材，這種家族個人相傳或村寨集體相傳的傳承方式便越來越收縮。曾經民間音樂似乎生長在仡佬族的血脈里融合在他們的生產生活中，如今卻變成了要刻意去學習的事情。而即便人們想要學習民間音樂，也沒有空閑時間和多余精力了。以前，村寨里彈奏樂器的族民隨處可見，幾乎是人人會彈；在田間地頭席地而歌的族民隨處可見，幾乎是人人會唱；而現在，村里會彈會唱的只剩下一部分年事已高的老人，樂器的彈奏也變成了稀奇的事。而隨著大部分會彈奏樂器的老人的過世，樂器也會隨之下葬。就連仡佬族最為重視的祭祀樂、吹打樂也逐漸面臨失傳的困境，仡佬族民間音樂保護與傳承的斷層危機已經出現。

（三）現代流行音樂的沖擊

仡佬族民間音樂雖然是世代仡佬族人的智慧結晶，但隨著時代發展，民間音樂的生長土壤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流行音樂的多樣化及豐富性給聽眾帶來了更多感官上的刺激和愉悅，與現代的生活方式、情感表達、審美視角更契合。很多人認為傳統民間音樂已經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了，應該束之高閣或者陳列在博物館，甚至傳統的歌會活動一度被流行音樂的活動搶占。仡佬族民間音樂也開始逐漸失去聽眾市場，越來越多的仡佬族年輕人逐漸偏向流行音樂，使得仡佬族民間音樂保護與傳承者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沒人聽的曲目逐漸沒有人演唱，一些特技甚至后繼無人。

（四）族群缺乏民間音樂保護意識

民間音樂創始于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之中，通過“口傳心授”的方式得以延續和傳承，其具有非專業的即興性、口頭性等特點，并在相當長的時期都代表著人們精神層面上的文化互通。在當前的社會環境下，仡佬族民間音樂已經不被青年族群重視，除了認為這些過時的東西并不能給自己的生活帶來好的改善，更對老一輩傳承者持不理解、不關注的態度，沒有認識到仡佬族民間音樂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及其所承載的歷史情感。民間音樂的保護和傳承需要保護者和傳承者是發自內心的認可和喜愛，不能用經濟收益的標桿來進行度量。盡管有一部分有識之士自發進行保護和傳承，但是多為非專業人士且保護手段并不全面，又不能結合當代社會對保護的民間音樂進行資源整合并創新，導致工作進程緩慢并得不到好的延續。加之，很多傳承人自己還有本職工作要做，投入其中的精力有限且持續性不強。

二、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保護與傳承的路徑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一直是各族人民共同關注的問題，云南社會科學院民俗家楊福泉老師曾說：“活著的民俗活動是民間文化傳承的根本，保護和傳承的各個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首先要保證它賴以生長發育發展的土壤和環境，即文化生境，而社區民眾的文化自覺意識至關重要。”由此可見，原生環境對民族民間音樂的本土文化特性有著直接影響。在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保護與傳承的路徑探索中，不僅要洞察多元化文化發展對它的影響，積極引導民眾關注本土音樂文化的視野，更要融合多種可持續發展模式，讓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融入時代發展的洪流中。

（一）推動仡佬族民間音樂走進學校教育

新中國成立后，仡佬族人和其他各族同胞一樣走進了學校，接受國家統一的九年義務教育，通過學習知識來拓展自己的眼界。在非遺保護理念的影響下，國家相關部門積極出臺相關政策，在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實行雙語特色教學方針，因此，可以每周安排一節仡佬族文化教學，讓孩子們學習民族語言、民俗文化等方面的知識，幫助孩子們更好地了解自己民族的文化。此外，還可以邀請傳承人走進課堂教唱民間音樂，豐富音樂教育內容，確保本民族的優秀文化和藝術傳承得以延續。

（二）與地方特色旅游活動的融合

人是帶動文化傳播和發展的最優媒介。因此，當地政府可以牽頭發動學校、企業等在人口聚集的社區和村寨舉辦當地特色文化活動，如定期舉辦大型歌會、恢復舉辦大型祭祀活動等，為仡佬族新生代人群搭建展示的舞臺，培養當地民眾的文化自覺并重塑其文化自信，推動傳統民族間音樂融合大眾審美創新發展，讓民族音樂在仡佬山鄉重新活起來、傳起來。

現如今的城市生活節奏快、壓力大，越來越多的城市人喜歡在閑暇時回歸鄉野、感受生活。因此，還可以開發富有當地特色的鄉村旅游，如建設音樂文化景區、設計非遺音樂文化旅游項目、開展民族運動會、仡佬族吃新節等，吸引更多的外地人走進仡佬族人生活的大山，在感受體會風土人情的同時了解仡佬族音樂與習俗，將仡佬族民間音樂打造成為地域文化的代表，提升區域特色文化知名度，打造旅游名片，讓民間音樂以另一種方式走進世人的視野，實現旅游與音樂的雙贏發展。

2022年，首屆“文惠務川 舞悅仡佬”活動的開展就給務川縣的文旅融合發展開了一個好頭。此次活動按照“政府主導、社會參與、群眾受益”的模式，發揮政府在文化惠民工程的主導，引導生活或工作在務川自治縣的廣大群眾共同參與，通過此次活動挖掘一批新人、培育一批新項目、催生一批新作品、形成一批新成果，實現了經濟收益的提升和文旅品牌擴容提質，讓仡佬族群眾在文化自覺活動中成為實踐者、創造者、受惠者。此次活動后，還發掘了許多在民歌演唱方面具有天賦的新生力量，一批具有代表性的民間藝人創編了許多反映時代新貌又有務川地域特色的新作品，群眾文化的生態場域逐步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

（三）建立博物館和數字化保護相結合

博物館是歷史文化傳承的實物載體，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發展史，而由國家相關部門扶持修建仡佬族歷史博物館，將千年積淀逐一呈現在世人面前就是對仡佬族歷史文化最好的解讀。通過文物的展示，讓人們更加直觀地感受仡佬族人的歷史變遷，是民俗文化和民間音樂的保護和傳播的有力保障。如依托博物館在參觀游覽的基礎上開展教研學活動，促進黔北當地青少年對本民族文化的深入了解和認識，以青少年兒童更易接受的形式延續學校教育，實現地域文化的傳承和傳播，從而樹立民族文化的文化自信。以黔北仡佬族特有的“丹砂文化”和當地民間音樂里打擊樂器“淘盆打卦子”研學為例，通過參觀博物館陳列的文物和對傳統技藝的近距離接觸和體驗，讓學生在研學實踐過程中潛移默化地感受熏陶，激發他們的學習熱情，對自己本民族的歷史文化有更為深刻的理解和認識。從田間地頭走進博物館，是對民間音樂進行有效保護的手段之一。仡佬族老一輩的民間藝人越來越少，將傳統民間音樂進行收集和整理并建立數據庫進行保護勢在必行，還可以利用VR技術模式將數字化信息再現，促進音樂數字展覽館的建設，整合音樂藝術資料，讓民間音樂的傳播打破時間和空間的制約，讓全世界的人隨時隨地都能欣賞和聆聽到優美的仡佬族民間音樂。

（四）加大傳承人隊伍建設

在民族音樂文化傳承過程中，民間藝人是傳承人的重要群體，他們的優勢是流動性較強，傳播廣泛，走到哪唱到哪。在當下，政府相關部門應給予這些民間傳承人一定的關注和幫扶，為相關傳承人提供一定的經濟補貼，并對他們的表演進行媒體宣傳以開拓市場。此外，還可以購買必要的設備和設施，定期組織民間藝人進行專業的培訓，幫助他們提升專業素養進行技藝挖掘，培養進取的精神和堅定的意志，讓他們能夠堅持將非遺音樂文化傳承下去。同時，還要盡可能地吸引年輕人加入傳承人隊伍，建立起實體機構，有針對性地培養，將非遺文化與社會需求結合起來，制定出順應時代潮流發展的營銷策劃及運營模式，保障傳承人的經濟收益，吸引更多感興趣有天賦的青年一代積極參與，以樂為媒，播下希望的火種，讓傳承后繼有人。

（五）利用互聯網傳播音樂文化

互聯網的快速發展使人們的生活不斷出現變化，要緊跟時代發展的步伐，充分利用互聯網的便捷性和廣泛性，推動仡佬族民間音樂的保護和傳播。如在“今日務川”“務川再現城市通”等政府視頻號、公眾號上加大宣傳力度，以市場模式運營新媒體官方賬號，精心挑選代表性的高質量作品進行傳播，利用公眾平臺推廣代表性項目；也可以鼓勵年輕人用他們喜歡的熱門平臺如微信、微博和抖音、小紅書等社交軟件，發布關于家鄉仡佬族風土人情的文章、小視頻等，利用互聯網傳播優勢，使仡佬族民間音樂通過這些互聯網平臺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為仡佬族民間音樂的傳承和發展拓寬新的道路。

（六）堅持創新激發音樂活力

一個族群文化的發展離不開再創造，只有創造出和時代接軌、和生活接近的民間藝術才能被廣大人民群眾所接受，在傳統的基礎上進行創新是仡佬族民間音樂發展的必經之路。一方面，創新要符合當下時代背景，賦予仡佬族民間音樂現代元素和文化內涵，在一定程度上增強其時代性。另一方面，每個時代的人都有著特定的審美，客觀對待民族音樂發展規律的歷史價值，既要保留民族特色又要兼具當代審美。例如，可以用本民族音樂音調重新填詞，歌詞內容可以是敘述故事或者結合當下生活特點，使音樂更有親近感的同時又增加了一層趣味性；還可以在編曲中適當融入一些流行元素，吸引更多的年輕人喜愛和傳唱。比如，2016年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演出的《華陰老腔一聲喊》就是一個成功的典型案例，這首作品由華陰老腔的非遺傳承人團體與現代流行樂壇歌手共同演繹，既保留了原汁原味的華陰老腔，又融合了電聲流行音樂元素，這首創新作品瞬間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和喜愛，一度風靡全國，傳唱絡繹不絕。仡佬族民間音樂的推廣也可以借鑒這樣的思路，在創編時有選擇性地融入流行元素，或者舊曲填新詞，使音樂更能貼近現代人的生活及情感表達方式就會吸引更多的人去聽去傳唱，為仡佬族民間音樂的傳承和發展開辟新的方向。

結語

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文化作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音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保護和傳承面臨著諸多挑戰，因此，國家需要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從社會教育層面深入根植保護和傳承意識，定期組織教師們向傳承人學習民間音樂，鼓勵學校音樂教師與傳承人合作共同編寫適合民族地區使用的特色校本教材和科普讀物；此外，地方政府也要加大宣傳力度來積極挖掘和保存民間音樂藝術資料，關注傳承人群體的發展，利用現代新媒體和網絡信息技術手段來拓寬傳播渠道，激發民眾對民間音樂的熱愛，讓非遺保護和傳承變成人們的自發行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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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自貢市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民族民間音樂舞蹈研究中心項目“黔北仡佬族民間音樂口述研究”（項目編號：MYYB2020-18）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徐菲菲，四川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中國民族器樂、中國民間音樂。

責任編輯：任麗姝